傅歧用小腿使劲拱徐之敬。

“祝英台又不是庶人!”

徐之敬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又扛又推,再好的脾气也一肚子火,好在他对祝英台还算客气,伸手探了下脉,没好气地说:“就是脱力晕过去了,休息一会儿睡一觉就好了。”

他又瞟了眼就躺在祝英台身侧的畏娘,余光从她已经被按压到淤青的胸口上扫过,有些嫌恶地皱起眉,随口道:“祝英台一点事都没有,倒是这女子,大概是溺了水又闭了太长时间的气,身体已经极度虚弱,现在还着了风,以后大概要留下病根,受不得半点寒…”

徐之敬说到身边的畏娘,其他人才像是突然想起了这个人,梁山伯像是冒犯什么东西一样小心翼翼地问徐之敬:“徐公子,这是活人?不是诈尸?”

任谁看到她胸前一片乌紫,脸色苍白似鬼,都不会觉得她是活人。

更别说碰到以后身上一点热气都没有。

“你是在看不起我吗?我会连死人活人都分不清?”徐之敬冷笑着伸出手,在畏娘左胸摩挲了一会儿,半点没有流连的意思,摸完就收回了手。

“她是活人,有气,就是气息微弱,再不把她抬到没风的地方,大概就真死了。对了,抬的时候小心点,她肋骨断了。”

徐之敬看地上躺着的祝英台一眼,忍不住摇摇头。

祝英台到底按了多久,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把这女人的肋骨活生生按断?如果真有这样的救人办法,怕是大部分人是人没救回来,先把人救残了。

那女人此时已经醒了,听到徐之敬的话,眼神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害怕的神色,紧紧地盯着在场里唯一有些交情的马文才,眼神中都是哀求之色。

被沈让失手推下水去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太慌,甚至还伸出了手希望沈让拉他一把,可那个男人却像是已经吓懵了,见她要滑落下船,竟没有上前捞他,而是往后退了一步。

就这一步,她直接从船上跌落到水里,也从人间跌落到地狱。

她是生在吴县的虎丘地方,最是善泳,没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凫水,掉下水时,一开始她是被砸入水中的那一下摔得全身酸痛,连耳朵里都一直嗡嗡嗡叫,但毕竟没有真死在底下。

但水太冷了,她只游了一会儿就冻得牙齿打架,手脚也越来越慢,眼见着自己要被水冲走,她更是害怕,只能紧紧抓住身边船上一切凸起能抓住的东西,哪怕是一片罗贝,一根水藻,这个断了就换那个,那个没了就换这个,如此一来,更是耗费力气。

等她听到上面马文才大喊“有人落水”时,她甚至感谢上苍,希望老天能让这人长命百岁,因为她知道自己只要再支持片刻,就一定能活下来了。

可就这一时半刻,她已经拼到精疲力竭,连抬抬手都做不到,更别说不让自己沉下去,在她失去所有气力的时候,黑暗也随之而来。

再清醒时,其实意识比身体恢复的更快。

最先感受到的,自然是冷。全身上下都是湿掉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被甲板上的寒风一吹,冷的像是有无数冰锥在刺着她的肌肤。

除了冷以外,她几乎没有办法调度身上任何一处,无论是眨眼,还是抬起手指,这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现在只不过是魂魄离体的过程。

如果不是胸口还拥有一片温热的话,她大概真的会放弃求生欲望,就这么投身幽冥吧。

这么冰冷的地方,心口却依旧保持着余温,并不是因为她的心脏还在有力的跳动,而是因为有一只温柔的手掌紧紧的覆盖着它,按压着它。

畏娘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酥胸,她无数次在各种男人和女人的口中听到对它们的喜爱和羡慕,女人嫉妒的恨不得它们长在她的身上,男人们迫不及待的想要把玩一番。

她这个地方被许多人碰过,有温柔的,有虔诚的,有凶狠的,有粗鲁的,甚至还有用咬的、恨不得将它捏碎的。

无论是带着虐意也好,还是带着缱绻也罢,这种触感都有着色欲的含义,每每让她沉溺于其中。

但这一双手不一样,它除了按压、给予她温暖以外,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干脆的就像是在拍着刚刚出生的孩子的小屁股,完全没想着要揍他,单纯只是期望着那一声初生的啼哭。

那股温热给了她活过来的勇气,而后从唇齿之间不停渡入的气,则给了她存活下去的根源。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凭借着那一点点微小的气息,一点点“进入”自己的身体之中的。

那种从一开始犹如鬼压床只能看戏一般的惊惧,到她后来一点点回复意识,畏娘靠着忍辱偷生的从别人口中夺取的一丝气息而挣扎着。

她要睁眼,只要睁开眼,她就能活过来。

可很快的,那口气突然没了,心口上唯一的一点余温也没了。她又一次感受到被湖水没顶而窒息的痛苦,以及全身冰冷犹如死人的惊惧。

她想起那些男人,无论他们怎么喜爱她,怎么拜倒在她的裙下,最终都会抽身而去,不是他们不愿给她永远的承诺,而是她不敢相信。

除非她找到最强的那个,找到永远不必担心被卖来卖去,或被人欺辱的那个人之前,她绝不会相信任何男人的花言巧语。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在等到那日之前,她会先等来自己的死期。

“我是要死了吧?他放弃我了?”

游走在生死之间的畏娘想着。

“也是,像我这样身份低微的下贱之人,又有谁会为我一直留着余温?”

没有人会为她留有余温,欢爱过后,尚且只剩一片冷寂。

就在她已经放弃挣扎时,那滚烫的手又重新有力地覆盖在了她的胸口。

“没死吧?你还没死吧?你可别死!”

她听到尤带着哭意的声音颤抖着说着,使劲地又按压起她的心口。

“我没放弃,你也别放弃,我们都别放弃…”

那个声音像是一个得了癔症的疯子一样絮絮叨叨的说着,不知道是在给自己打气,还是给她打气,在每一个呼吸的间隔,反复的唠叨着。

她感受到到他每一次的呼吸,感受到他每一次的轻颤。

她感受得到他对生命即将逝去的恐惧,也感受得到他对自己性命的在乎。

渐渐的,渡入她唇齿之间的,除了气息,还有一滴滴温热的液体,那又苦又咸的滋味甚至让她有一瞬间觉得,应该是有人为她哭了。

谁会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哭呢?大概是汗吧?

她浑浑噩噩的想着,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睁开眼睛看看,那被她咽下去的,倒是眼泪,还是汗水。

也许是这样的想法太过强烈,在无数次尝试之后,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天色昏暗,身边似乎有火把在摇晃,伏在她身上的身影出乎意料的并不高大,甚至纤细的有些稚嫩,像是个孩子。

他毫无察觉地继续按压着她,不停地重复着渡气、按压、渡气、按压的动作,随着他俯身的动作,他的脸上便有无数的水滴一起滚了下来、

那些水珠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他的脸上和颈项之间,就算是这世上最观察入微的人来了,也绝看不出那脸上满布的,到底是汗,还是泪。

畏娘像是初生的雏鸟一般,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她其实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但哪怕只记下轮廓、记下那些泪水,她这一辈子,也许也有了值得无数次回想,在年老之时拿来诉说的记忆。

她贪婪的看着面前的少年,直到那按压越来越重,越来越频繁,而她身体的意识也完全恢复…

好痛!

痛,痛苦极了!

蓦地,那贪婪的注视变成了惊恐的求助,在一次又一次按压之后,她终于能自主呼吸,可那人却像是魔怔了,还在继续…

停!

天啊,她已经活了,不需要再按了。

快停下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祝英台:(累屁了)天啊,到底怎么才算是救回来了?能呼吸了行吗?能睁开眼睛算吗?还是要跟电视一样“哇”的一声吐出水?救命呜呜呜我的手已经累得提不起来了!

畏娘:(感动)有人会救素不相识的我,真好,我好感动呜呜呜呜,(片刻后)好痛,呜呜呜呜,救我!

徐之敬:(同情)被这么按还能活下来,不愧是被称作“诈尸”的女人。

第106章 你侬我侬

“就说船上不能载女人,现在的人都不讲究规矩了,当年我们都不上有女人的船,有女人在船上,简直招灾!”

“不过你别说,那个艳鬼长得真不错,要是我,我也愿意过阳气给她,万一活了以身相许,嘿嘿嘿嘿…”

“得了吧,那也要你有那个命能活下来,你是没看到那天,那个小公子阳气被吸得干干的,就剩一口气!为这事,那还阳的女鬼连肋骨都被他的同伴打断了,才没真把那小公子吸死!”

几个船夫忙里偷闲,靠着船舷说着闲话,却不知道闲话都已经被人听进了耳朵里。

“好了,这些有的没的,听它干嘛!”

祝英台见几个同伴都在听甲板下那群人在说“八卦”,只觉得恨不得钻到船底下去,或是捂住耳朵跑了算了。

“没啊,听着怪有意思的,明明是你把人家肋骨按断了,结果变成我们勇斗女鬼,把畏娘肋骨都打断了,才把你救下来的…”

傅歧听得眉开眼笑。

“想不到还能这么传!”

“不过…”他带着好奇的表情,“为什么船上不能载女人啊?”

“只有航行在激流险地的时候才有这种规矩,一来女人属阴,水也属阴,很多时候都浑说船上带女人会翻船,会召来风暴,还有就是船上男的太多,一航行通常十天半个月甚至几个月不下岸,都是血气方刚之人,突然出现个女人,总会有些争风吃醋或者其他纠纷,麻烦。”

疾风笑着解释。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一有问题就推给女人,出息!”

“不过那个叫畏娘的确实挺好看的,祝英台,你是不是看人家是个美人才救她?”

傅歧对着祝英台挤眉弄眼。“啧啧,把人家又亲又摸,说不定真的跟那船工说得似的,对你以身相许了!”

“呸呸呸!我那是救人,别说是女人,就是个老婆婆我也得吹气啊!”祝英台一巴掌对着傅歧拍了过去。

“别乱说,真要说的畏娘动了什么念头,我让她到你家去!”

“别别别!”

傅歧吓得赶紧摆手。

一时间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马兄,你此次帮着畏娘作证,会不会得罪沈家?不是说沈家在吴兴势力极大…”

梁山伯却在担心其他事,有些忧色的望向马文才。

甲板高层风大,马文才披着一身狐皮斗篷,越发衬得他长身玉立,富贵逼人。但一想到这富贵之后有着这么多的掣肘,梁山伯那些曾生出的羡慕也淡了许多。

“我在大喊救人的时候,就已经得罪沈让了,除非我真当做什么都没看见避了过去,否则这件事日后只要传出一点风声,沈让还是会算在我头上。”

马文才连“表兄”都不喊了。

“畏娘船上接触最多的就是沈让,她一旦失踪,无论如何都会调查到沈让这里,与其那时候被他以为是我背后告密挤的我里外不是人,还不如我干脆直接撕破脸皮,索性和他将我的态度摆个明白。”

“就是,那种不要脸的人,把人推下去就跑了,连救人都不救,就算当时风大,要不是马文才喊那一嗓子,畏娘肯定死了!”

祝英台气呼呼地说:“要不是我还知道怎么急救,就算救上来也死了!这水多冷啊,泡在里面片刻就冻僵了,能不沉下去才有鬼!”

“马兄想清楚了就好。”

梁山伯知道以马文才的性格,不会无缘无故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只是畏娘没死,你在赶路不能亲自作证,只能写一张证词,沈让最后不是证据不足被沈家活动了放出去,就是不痛不痒地罚上一笔钱,算不上什么的了应有的惩罚。”

他叹了口气。

梁山伯的话一出,都读过《梁律》的几人统统沉默。沈让是士族,而畏娘连庶人都不是,只不过是身在乐籍的女伎,别说没死,死了大概也就是向她所在的官府赔一大笔钱,再罚做些徭役,最多不过关上十天半个月就能出来。

虽说狎妓不从而将女伎推下船差点致死这种事传出去于名声有碍,甚至会影响到他接下来议亲的事,但沈让本来恶名在外,也不怕再多一个“不仁”的名头。

说起来,这件事马文才损失的比沈让更多,他没给沈家人这个面子,甚至愿意做出证词,便是撕破了沈家和马家小辈之间最后一点脸面,即便两家没有交恶,也要让人想想这背后的含义。

说不得铁板一块的“盟友”,就要因这点“不给脸”生出裂痕。

“总比眼看着人死了好。”

马文才风光霁月的笑着,似乎救人一命才是最重要的,在人命面前,什么惹怒沈家都不重要。

他一句话,让傅歧三人都肃然起敬。

“马文才,我以前觉得你也是个冷心冷面的,没想到你外冷内热,是条汉子!我傅歧服你!这可是个贱民,谁和你似的管贱民死活!”

傅歧抚掌而叹。

“什么话,马文才本来就是好人!刘有助的事情你们忘了吗?不是他让出天子门生的资格,徐之敬会出手?”

祝英台一副“我的哥们就是棒”的表情。

“沈让太恶心人了,我们受了他多少天窝囊气,能趁此摆脱了这人也是好事,得罪就得罪,看他那样子以后也成不了气候,等马文才飞黄腾达了,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祝英台言辞总是那么直白,听得几人都觉得解气,梁山伯见祝英台如此心宽,更是心中苦笑。

若是有一女子这般无条件信任他、赞赏他,恐怕他就是铁石心肠也会融化,也不知马文才是怎么狠得下心拒绝的。

马文才自然听得心中熨帖,可这件事说大则大,说小则小,全看之后他们如何施为,如今只不过是个引子而已,所以他也没有飘飘然,而是更加重视后面的发展。

说实话,畏娘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向照顾自己的婆子指认沈让推她下水,这事让他挺吃惊的。

在他看来,一个伎人即便得了这样的对待,无非也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多私了了,趁机多要些财帛。

毕竟连徐之敬都说她留下了病根,需要娇养着,以她的出身要娇养也不知要花多少钱,多要钱养好身子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可她不但要告官,还拒绝了沈让私了的试探,显然是对他将她推下去后不管不顾恨极,明显是个睚眦必报,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女人。

沈让要乖乖认错,一开始就来嘘寒问暖还好,可惜他一开始就缩头不出,甚至还到处嚷嚷是她勾引他不成反咬一口,将最后一点“情面”都磨了干净。

自古红颜多祸水,这畏娘如此美貌,既然是要进京入王府的,日后造化还不知如何。

要是真受了宠得了哪位王爷的重视,和她结怨的沈让以后还不定怎么倒霉。

马文才也没想到自己只是病急乱投医之下的“交易”,会惹出这么多事情,老天是真的眷顾他们马家。

“话说回来,徐之敬居然会治她,真的不是因为她特别好看吗?”傅歧脸上有些红意,压低着声音偷偷摸摸地说:“我今早回房去换衣服,看见徐之敬把畏娘衣服脱完了,拿个小木槌在她身上敲敲打打…”

“傅歧!”

这个年纪的男孩对这种事情最是好奇,一说起漂亮女人,特别是妖艳的不正经女人,几乎没什么罪恶感,往往越是禁忌说的越发起劲。

若祝英台不在这里,马文才和梁山伯也不介意就此事发表些意见,甚至有可能随着傅歧的话题再“深入”开展一些…

可现在祝英台在这里,这种话就不好多说了,尤其这话题,咳咳,实在太过有颜色了一点…

“都是男人,假正经什么啊!”

傅歧却是个越反对越来劲的,以为他们只是不好意思,瞪着眼睛说:“我就不信徐之敬不喜欢女人,不喜欢摸什么起劲!不喜欢还叫人把畏娘抬到他房里亲自治?我们当初为了救刘有助费了多少周折,他一见是个女人眼睛就直了!”

“他自己都说了,诸科之中独没有妇科的经验,你怎么老是想歪!畏娘不是良家,愿意用‘研究’做医资让徐之敬诊治,也没什么吧?”梁山伯赶紧打断了傅歧的猜测,“既然是研究妇科,看看摸摸也没什么。”

只是他越这么说,其他人就想的越香艳,不通人事的马文才几人还好,被认为最“单纯”的祝英台脑子里出现的,却是“爱的AV”或是“青春期咳咳启蒙教育”等一系列不可言说的口口口片和口口口文。

“也许徐之敬也是个闷骚的,畏娘真能愿意?”

这么一想,她顿时有些小激动的,情绪激动之下双颊带着红晕。

“这么研究来研究去,摸来摸去,哎呀呀,太羞耻了!”

看见祝英台“脸红”了,梁山伯和马文才更是不可能让傅歧再口无遮拦下去,一个拍着他的肩膀,一个胡乱的转移着话题,硬生生打断了接下来的讨论。

“马公子可在上面?”

一声呼喊打断了几人胡乱开着的玩笑,也将甲板下闲逛的船夫们吓得抱头鼠窜,生怕自己说的话被祝英台听到了耳朵里。

马文才探出身去一看,是陈庆之身边带着的几个侍卫。

“船上的大管事来说了,一天后到阳羡,我等今日就要做好下船的准备。我们不是顺水行舟,车队又是空车简行,此时其他人应该已经在阳羡等着和我们汇合了。”

“这么快?”

马文才在湖上不辨方向,没想到船行的这么快。

“这是周家最得力的商船,有风起帆,无风轮桨,行的比其他船要快些。”

更何况差点出了人命,那女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死在哪里,周家怕惹人命官司给这船招来晦气,所以跑的更快,居然硬生生把后面跟梢的船给甩了,也是件幸事。

“好的,我这就叫下人准备。”

马文才在船上憋了这么多天,反复修改过的家书正迫不及待的要寄回去,听到陈庆之来人说要下船,自是迫不及待。

现在就有一条明路就在眼前,虽然路上辛苦些,可只要是生路,能打破马家的僵局,便已经是通天大道,心中像是抛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

更何况他不是一个人在背负着这些,他父亲也好,他父亲门下的门客们也好,都会为了马家未来的前程禅精竭虑,动用一切能用的资源。

沈让?

就如祝英台所说,这样的纨绔子弟,既然上辈子都没有上进,这辈子也就是在女人罗裙下厮混的份儿了。

马文才转过身,意气风发地对着身后的人笑着,一语双关。

“准备准备,要继续重新出发了!”

周家的船很快,非常顺利的就到了阳羡。

阳羡是诸郡交汇之处,自古繁华,而且多产粮、茶、美酒,是个富饶之地,只要到了阳羡的,都恨不得能多停留一会儿。

因为畏娘肋骨断了必须静养,所以不能马上接受官府的宣召去审案,必须在阳羡停留好一阵子,沈让来义兴郡投亲,他的叔父却不是在阳羡,两边必有冲突,但这已经不是马文才要思考的问题了。

派来接畏娘的婆子是王府里畏娘姐姐的亲信,畏娘已经写了封信托人送去建康,说明了自己为什么要留在阳羡一阵子,只要她两个姐姐还关心她的死活,定会再派人来。

也不知道徐之敬对畏娘做了些什么,畏娘身上的放荡味儿收敛了不少,加上她大病未愈,又在鬼门关走了一回留下了寒症,原本身上的妖冶气质倒发生了变化,有着弱不禁风的娇柔之态。

现在的畏娘,越发让人转不开眼,只要一见,就忍不住面红心跳,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暖着,生怕她受到一点风吹草动。

临走之前,她倒是特地来找祝英台等人拜谢了一回,她不良于行,是被人抬着过来的。

“马公子,谢谢你派人送来的盘缠。”

畏娘感激地说,“其实你不必再给我‘重金’的,若不是你喊了一声,恐怕我就要葬身在水底,成了真正的水鬼,永世不得超生…”

“我言出必行。”

马文才意有所指,“至于当时喊人,也不全是为了救你,我也不知道掉下去的是谁,只能说你命大。”

“我出身低贱,又在乐籍,见的人多了,自然知道公子是冒着什么救了我…”畏娘苦笑,“能为我这样的人得罪沈公子,甚至愿意为我修书作证,可惜畏娘身上有伤不能跪拜,否则定要拜一拜恩人。”

马文才见她是真的觉得自己为她做了许多,也就不再解释其中内情了,坦然的接下了她的感激。

马文才之后,便是祝英台。

说实话,祝英台还有些怕这个女人。

畏娘太漂亮了,漂亮的到有些邪乎的地步,这样的人固然受到异性欢迎,但是同性站在一起,就不免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祝英台当然没到自惭形秽的地步,不过一想到她居然手那么重,把这么漂亮的女人肋骨给压断了,心里就有些内疚,大概就跟自己失手打碎了完美的瓷器一般。

而且这么多天来,船上里里外外都传出了无数种八卦,有说她救了畏娘,她肯定是感激不尽到想要以身相许的,也还有说没办法报答,也许会自荐枕席一晚的,甚至有人说她其实是个女鬼,靠祝英台的阳气而活,所以一定不会离开她,想着法子也要和她在一起,长长久久的留着那□□下来的阳气…

她自己知道自己做的急救室什么,当然会将后者的阳气说话嗤之以鼻,但以身相许”这种事,还真的十有八九就会发生。

根据她多年来看各种电视剧和古代小说的经验,但凡救人的是个年轻公子,长得不错,家里有钱有势,还正好单身,被救的女人一定“大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完全不要名分,不要好处,只要跟着那公子后面伺候就已经万分感激。

这也是大部分古代话本小说里最受书生喜欢的桥段,很多古代的男人都幻想过自己“见义勇为”之后得到这么一个美娇娘。

不但男人喜欢,愿意不要名分跟着“救命恩人”的,大多不是流民就是奴婢,原本身份就不高,只要攀上了这样的公子,哪怕做个贴身侍婢,也比当时的处境要好。

至于救人的要是什么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家里有妻妾的,又或者是梁山伯这样的穷小子,其结果多半是“下辈子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至于这辈子…

哎呀“大恩不言谢”嘛。

也不是祝英台自恋,她估摸着自己,名义上是祝家庄这样乡豪的嫡子,女扮男装的扮相也还俊俏,年纪是最容易揉搓又耳根子软的十四岁,妻妾无,身家丰厚,性子又和善,完全符合被“以身相许”的条件,见畏娘眼中含泪的过来,心中就不由得发慌。

不,不,不会真的…

“祝公子…”

畏娘被老婆子扶着,满脸娇羞地看了祝英台一眼,低头说道:“一想到要跟公子分离,畏娘心中就十分痛苦。”

果,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