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是来管家务事的,只是恰逢其会,不忍心见死不救,但他们和这方天佑的左邻右舍一样,若能帮就帮一下,要管到底是不可能的,何况这方天佑一看就是个不靠谱的,连自己的娘子和岳丈都劝不好,他们这一群外人又能管多少?

所以现在所有人一门心思就想要赶紧送了信,快点走。

那方婶子不傻,也不是什么天真不解世事的大姑娘,见几人这幅表情,又是谢了又谢,直言没想过自家那外甥会担心他们,派人送信来。

她大概也被大姑子一家弄得寒了心,乍一听外甥居然还会担心他们的安危,刚刚被人凉透了的心就暖了一点。

就算他娘是个糊涂的,那公公婆婆也是心狠的,好歹他们方家供了这孩子去什么五馆读了书,这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知道恩义廉耻,一听发水了立刻就请同窗顺路送个信。

这几个同窗非富即贵,一看也都是好孩子,所以说,人一定要读书…

方婶子这么想着,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算砸锅卖铁,回头也要把几个孩子送到五馆去。

既然庄子里和沛县都要看他们家笑话,让孩子在这里住着也不好,还不如送到五馆,也去读书,离一离这样的环境,跟着贵人们学着为人处世,不至于养成他们父亲这样的糊涂蛋。

这么一想,似乎又有了点奔头,之前抱着孩子一起去死的心思又淡了一点。

“哎,帮了这么多人,就没几个真心实意谢谢咱家,考虑过咱家情况的。说起来,血脉相连还是比外人强点…”

方婶子擦了擦泪,悄悄在外人面前给了方天佑一个台阶,想要所有人都不继续尴尬下去。

就凭这一点,马文才就对她升起了不少好感,沉稳地接腔。

“我们其实和李思田也不熟,当初我北上他请我送信,我心中还有些不悦,这未免太交浅言深了。现在一想,他又何尝不知道让我送信是为难我,大概是真的挂念不下你们,才厚着脸皮求我跑这一趟…”

他怕这方婶子一寒心之下又有了轻生之念,刻意将自己的不满和李思田的为难说了清楚,又将他们一行人摘了出去,免得这方大善人还以为他们和李思田是什么莫逆之交,攀上了关系求他们帮他渡过难关。

就他们家这难关,来多少个人都不够渡的,只有靠他们自己。

也是马文才多想了,这方天佑有这样的心计和城府,也就不至于弄到现在这样。

所以听到马文才的话,方天佑越发喜气洋洋,刚刚被方婶子破口大骂的憋索劲儿也终于缓过来了,捏着手中的信仿佛像是捏着什么后世的好人奖状一样,笑得满足极了。

大概是觉得这几个少年面善又愿意送信是个好人,方天佑将那信撕开,看着满纸龙飞凤舞的字迹,笑得有些讨好:

“几位公子,劳烦你们将信送来,只是我和我娘子都不认识字,能不能,能不能再劳烦几位…”

他们家以往收到信也是请街上写字的书生看的,给几文辛苦钱就行了,几乎所有不识字的人都是这样。

现在这种情况,他急着向妻子表功自己以往的善事不是白做了,当然来不及去请街上的书生看信,只好厚着脸皮请他们读一读。

这信是祝英台送来的,祝英台自然是责无旁贷,笑嘻嘻地走了过去。

“我来看看,我帮你读!”

她接过信,将信纸一展,眼睛随意扫过,正准备读出来,突然声音一收,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喉咙,眼睛里也露出了惊讶。

祝英台素来是个好说话的性子,要帮人读信自然不会刁难,如今这幅样子肯定信上有什么不对。

离她最近的梁山伯很是自然地上前一步,状似无意地看了过去,心中也叹了口气。

“这,有,有什么不对吗?”

见一个两个都不说话,方天佑有些不安地搓着手。

祝英台拿着信纸的手攥得死紧,一旁的梁山伯怕她难受地发作开来,便从她手中接过了信纸,又安慰似得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什么不对,只是你这外甥字写的太潦草,大概是为了赶时间匆匆挥就,分辨起来有些麻烦。”

梁山伯是这一群少年里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又表现的稳重,他轻描淡写地解释着,方家夫妻也就信以为然。

“他这信写得文绉绉的,我要直读恐怕两位也听不明白,我就把大意说一下吧。”

梁山伯说。

“是是是,我这外甥什么都好,每次写信回来都得让外面的先生换成大白话我们才听得懂!有劳了,有劳了!”

听见梁山伯这么一说,方天佑大喜过望,对他们更信任了几分。

“李兄在会稽学馆问几位的好,问方婶子的孩子有没有平安生产下来,是男是女,家中人可还都安康。”

梁山伯随口“直译”着,这也是写信的人开头最常见的寒暄,他也没有造假,李思田确实是这么说的。

“李兄说,听闻浮山堰出事,沛县也在淮水流经区域,心中实在是不安,他担心诸位田地和庄子被淹,明年会没了出产,想问问舅家还有没有余粮和余财…”

梁山伯又继续说道。

听到梁山伯原原本本本的把信堵了,祝英台眼神中露出惶恐,有些害怕地看向马文才。

马文才不明所以,但见方婶子和方天佑脸色渐渐不好,祝英台眼神也有些不对,脑子里开始思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兄又说,要是舅家遇到这水灾,家里实在紧张,年后会稽学馆和家中的所需,他们就暂时不必舅舅家挂心了,他们会想法子把这段时间熬过去,还请舅舅和舅母保重身体,万事以自家安康为先。”

梁山伯话音一转,先抑后扬,说出来的话也特别漂亮。

方家夫妻原本有些难看的脸色又重现阳光,满脸都是兴奋和感动。

“就知道这孩子以后有出息,现在就会想着我们了…”

方天佑擦着眼泪。

“这书没白读,不枉我勒紧裤腰带也供他上学。”

就连抱着孩子的方婶子都一脸感慨。

“以前也来过我家,看起来不像是个情深意重的,向他说话也爱理不理,没想到是个内秀的,是我们都看错了。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啊…”

那祝英台没想到这般变化,看着梁山伯目瞪口呆,只见梁山伯若无其事的放下手中的信函,见祝英台看他,微微眨了眨眼,笑而不语。

祝英台被他这一下的急智和体贴撩的有些面上发热,不自在地看了看自己的脚尖。

这祝英台的原身是个天才,一目十行技艺超群,那一下看完整封信一颗心真的如坠冰窟,之后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梁山伯这么一遮掩过去,等于是救了她的大急了。

这家又哭又闹又笑,马文才还好,算是耐得住性子的,傅歧却是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身边的大黑也在躁动怕是尿急,所以傅歧看了看现在,好像不会再寻死觅活了,就催促着赶紧走。

“这都大中午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傅歧的话一说,方家夫妻齐齐脸红。

“按道理,应该是要留几位用饭的,就算是粗茶淡饭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可现在家中的情况几位公子也看到了…”

方婶子羞惭地捂了捂脸。

“我们,我们对不住各位…”

“好了好了,你们家还是想着怎么保住这么点米吧,我们哪里缺你们家这口吃的,还有好几封信要送去衙门,帮着转交呢,我们也赶时间。”

傅歧说话向来直率,何况他说的也是事实。

“几位要去衙门送信吗?我在衙门里也认识几个熟人,不然我领着各位去一趟,把这事…”

方婶子一点也不恼怒,还好脾气的想要帮他们少费点口舌。

只是她话说到一半,傅歧的大黑突然叫了起来。

“大黑,你是怎么…”

傅歧纳闷地低头,大黑是驯养过的猎犬,平时绝不会乱叫。

就在犬吠后没一会儿,众人就知道为什么狗会叫了。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随着成年男子惊恐的叫喊声,喧闹成一片,在巷子里由远及近。

这巷子绝不是后世的小巷,说是巷,其实宽阔的很,但这些声音就像是被什么推动着向前,刚刚还在有些远的地方,刹那间就已经响在了近前。

“方大善人,您出来和我们说道说道!是不是有刁奴克扣了粮食!前几天那稀粥还能喝,这几天已经都快成米汤了,今早更好,干脆就是一锅水!”

一声怒吼响彻在巷子之中。

“就是就是,没有这样糟践人的!我们自己饿点没关系,口上躺着的老母和小孩还饿着,就等着喝这碗粥救命呢!”

“方大善人,您出来啊!”

“打死这些刁奴,把他们克扣的米粮搜出来!”

那些声音渐渐合成了怒吼,将夹杂在其中劝解的声音完全压了下去,听起来声势惊人,很快就已经到了门前。

在方家夫妻惊恐的表情中,那扇刚刚才被马文才踹开的门,又一次被无数人拥挤着推开,好几个身材彪壮的汉子就这么闯了进来。

马文才脸色一变,伸手将身前不远处的祝英台护在身后。

“跟着我,不要露脸!”

傅歧也担心梁山伯吃亏,牵着狗就护在了梁山伯身侧。

“你,你们…”

方婶子抱着孩子的手直颤抖。

“你们居然闯进来了?你们之前说过…”

“那是方大善人说在外面施米,我们才不好意思进来吵闹到街坊邻居。现在有刁奴藏米,连口水都不给我们喝,自然要找大善人分辨分辩…”

那大汉眼睛在院子里一扫,立刻看到了院子里摆着的那袋米,眼睛一亮。

“我就知道有米!”

马文才:(怒)居然敢在我面前眉来眼去!

祝英台:(反射性一怂)爹,我发誓不敢早恋!

第125章 痛定思痛

一句“我就知道有米”石破天惊,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人,犹如看见了蜜糖的蚂蚁、看到了腐肉的秃鹫,原本还迫于各种原因没踏进门来的流民,听到这话,一下子像是疯了一般挤了进来。

这阵仗莫说方家夫妻,就连见多识广的马文才几人也没见过,几人哪里还记得是士庶天别,庶人不能冲撞士人,此时一个个都只以保护自身安全为先,谁也不知道这些人眼红起来会做什么。

祝英台一下子就想起徐之敬的兄弟,也不知道他当时看到疯了一般冲过来的暴民,是不是如同她现在这般恐惧。

她面前还有马文才和傅歧护着,当年的徐之勉,又该多么无助?

他们只是出来送信的,就连马文才也只带了身手最好的追电,算起来人差的太多,要真动起手来,太容易吃亏。

好在没动起手。

“你们看,这米就放在院子里,明显是要拿出去煮粥的!肯定是什么缘故耽搁了!”

为首的彪形大汉一点都看不出“虚弱无力饿到要施米”的样子,反倒满面红光身强体壮,上前几步就抄起了米。

“走走走,咱们去把米下了锅,等下媳妇孩子就又有饭吃了。”

“田老二,你给我把米放下!那是我儿子救命的米!”

方婶子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喝,抱着孩子就上去夺米。

“那是我家的米,你这是在抢!”

“坏了,这女人要吃亏!”

傅歧见那彪形大汉一动胳膊,心中就喊不妙。

果不其然,方婶子往前一扑,那壮汉就动了手,手臂一挥,方婶子连人带孩子一起跌在了地上。

“方娘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拦着方大善人积德行善呢?这也是给你们家孩子积德不是吗?”

那汉子见不少人看他动手,大概也有些后悔,不过那米却是攥在手里紧紧的。

“摔了你是我不对,等会儿大家都喝上粥了,我来给你赔罪。”

“是是是,方娘子,他就是个粗人,你别动气啊!”

“方娘子,别气,回头我们帮你揍他…”

一群人纷纷做着和事佬,一边骂着田老二,一边安抚方家婶子。

毕竟大部分人都知道衙门里有不少皂吏都是看着方家娘子长大的,他们倒不敢把人得罪狠了,惹了那些真正凶狠的皂吏。

更多的,是催促着那汉子把米拿出去。

那“方大善人”只来得及把自己娘子扶起来,连个屁都不敢放,眼睁睁地看着一群人提了米就要走。

“马文才,我好憋屈。”

祝英台在马文才身后,攥着拳头,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我快憋屈死了…”

其实憋屈的又何尝只有祝英台一个?马文才几人站在那里,看着难道不憋屈吗?

他们一个个又不是透明人,怎么这么多人就看不见他们?

不过是欺软怕硬,知道哪些人能惹,哪些惹不能惹罢了。

‘既然不是真正的愚民,知道哪些人不能惹就好。’

马文才心思一动,脚步就迈了出去。

“等等,把那米放下。”

可惜那些人哪是傻子,马文才喊了,却一个个都充耳不闻。

直到追电“匡仓”一声拔了刀,追到了门前。

“我家公子叫你们把米放下,你们没听到吗?”

“方大善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几个被拦下的刺头儿见到那刀银亮厚实,一看便是钢刀,胆子一颤,不由自主地回身去看搀扶在一起的方家夫妻。

“你们怀里抱的那袋米,可不是方天佑的,是我的。”

马文才又向前一步。

这一步不疾不徐,从容适度,将他高门士族的风范展露无遗。

马文才腰间的珩铛佩环声也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悦耳的轻响,这一声轻响不但回响在众人的耳中,也像是荡在众人的心里。

有玉!

士人!

“我,我们不明白,您这样的贵人,怎么,怎么会来方家要米…”

一个中年男人面露疑惑地看了看方天佑,又看了看马文才。

“这米明明就是方家的。”

方天佑正要说什么,手臂上却一痛,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家娘子掐了他一把。此时方婶子眼中的可怕神色让人触之生畏,方天佑原本就是个性子懦弱的,被自家娘子这么一瞪,那头又低下去了。

“方家自然不欠我们米,但他的外甥李思田欠我的钱。他外甥是我在稽学馆的同窗,欠我的钱还不了,给我打了个欠条,让我来这里找他舅舅家要债。”

这话说的真真假假,都是方家的老佃户,自然也知道方天佑这冤大头自己孩子都没送去读书,却把姐姐家一家养着,还让外甥去读书的事情。

听说还是读书人,未来说不得要当官的,敬畏之色更甚了。

“我们一行人找到这里,原想着方家家境殷实,不过是几百贯钱而已,怎么就还不了了,何况方家也答应替外甥还钱了。结果他还真不是哭穷,我们搜遍上下,就找到这么一袋米,没办法,只能先带着这袋米回去。”

马文才诓骗起这些灾民来,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何况这话也合情合理,否则这么一群一看就非富即贵的士子,怎么看也不是方天佑家攀得起的,怎么就出现在这里?

还是一口南地口音,不是来要债,这些南方人何必要跑这么大老远,到这刚刚遭灾的险恶之地?

几百贯?

一群佃户听得倒吸凉气,不敢置信地看向方大善人。

听说过他是冤大头,却没想过这么冤大头的。

一贯千文,十贯就是一万钱了,这几百贯…

一群佃户把脚丫子都拿出来算了,都没算清是多少钱。

这么大一笔巨债啊,他就替外甥认下了?

“你们若不信,我这还有李思田请他舅舅还钱的书信。”

马文才冷笑一声,抬手伸向身后的梁山伯。

梁山伯刚刚读的信还没收起来呢,两人合作无间,后者弯了弯腰,似是遵从“主人”命令一般将信件放在了马文才手上。

这般做派架势,顿时又让众人心中怯了一怯。

马文才是何等心细如发又善于抓住机会之人?别人一怯,他脸上傲气更甚,将那信件一展。

“这便是李思田欠债的信了,谁要看看?本公子话先撂在这里,你们谁要和方家有关系,也一并把这钱还了,公子我今天来是先礼后兵,三天之内拿不出欠我家的钱,我就带上官差,把这里的人统统抓到牢里去。”

“谁跟方家有关系!我们只是方家的佃户!”

那抱着米的彪形大汉吃了一惊,将手中的米赶紧抛下:“我们也只是受了方家赈济,在这里糊口而已!”

“这话谁信?”

马文才见没人敢上前要信,想来也没人识字,慢条斯理的把信收回去,嗤笑道: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可看到了,外面那人不少吧,想来这么多天也吃了不少米。你们吃下去的米,可都是方家欠我家的。我这刚才也搜了,他家就剩这一袋米了,不信你们也去搜搜…”

马文才一席话说的佃户们将信将疑。

“你们若不是和方家有亲有故,谁家脑子不好,自家里连口吃的都不留,也要养活别人的媳妇孩子?我看你们怕不是方家的手足,就是方家的至亲,要不怎么情愿饿死自己的妻儿,也要养着你们?”

马文才越说越是“恍然大悟”,扭头跟追电说:“你带些官差,去这些方家的‘亲戚’家里搜一搜,要是有钱粮就带回来,别是方天佑跟我哭穷没钱,把钱粮都藏在亲戚家了,能挽回点损失是一点。”

没人把马文才的话当假话,士族的严苛本就是这样的。

谁管你是谁,能把钱收回来就好,民不与官斗,还真能把士人怎么样不成?

“放屁!我家里的钱粮都是我辛辛苦苦攒下的,跟他方家有什么关系!”

有脾气火爆的,当场就闹了起来。

这一闹,方天佑面如死灰,整个人精气神一泄。

方天佑还记得这个人,他当时想要散米,就是因为这佃户饿晕在他家门前,哭着说自家断了粮,又没钱买粮,一家上下七口都要饿死…

他说家里租的田被淹的干干净净,连屋子都没了,现在又说家里钱粮都是辛苦攒下的…

若被淹了的屋子,怎么存钱粮?

既然有钱粮,又怎么饿晕在他家门口?

方天佑身子直颤,一时间竟觉得天旋地转,方婶子觉得身上突然一沉,扭头看去是自家丈夫瘫在了她身上,可怜她一手抱着孩子,一个胳膊靠着相公,本就是个弱女子,被压的几乎无力支撑。

可就是这样,她还是咬牙撑着,不想让这些佃户看了笑话。

“你们都跟方家没关系?”

马文才听他这么说,伸出手指一个一个点过。

“你呢?你?还有你?”

被他点过的人一个个猛地摇头摇手,恨不得把脑袋都摇下来。

“方老七,别人跟方家没关系,你可是有的!你祖父和方家老爷子是堂兄弟,怎么也算是方家人吧!”

“呸,王六,这话可不能瞎说,远房远的都没说过话的堂兄也算是亲戚,那皇帝还不知有多少门王爷兄弟呢!我家要是和方家有亲,我能种他家田,方天佑当我老爷?”

“方老七你不厚道,你要不是跟方家有亲,能种他家最好的上田?你那水田就在渠边,一年的粮食,啧啧啧,抵人家两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