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把拉过来的傅歧往屋里一推,面露急切地问他。

“祝英台,你家里是不是有适婚龄的妹妹啊?”傅歧听祝英台问他,有点莫名其妙地反问她。

“要不然,你兄长问我家中有几口人,我有没有通婢妾室,有没有定亲做什么?”

傅歧抓了抓脑袋。

“你,你还真不是一般的直觉强…”

祝英台张了张口,人都傻了。

“我兄长真的就这么直接问了?”

“是啊,我说我还没成人就来了会稽学馆,丫鬟是没的,小厮不少。”傅歧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英台啊,我虽然和你关系好,不过说真的,我的亲事我自己做不了主,你家就是看上了我…”

“走走走走走,我才不想祸害我家妹妹!”

祝英台直接翻了个白眼。

“他还问什么了?”

“你兄长大概很担心你在会稽学馆里呆的不快活,把你在会稽学馆的事问了个遍。什么你和谁关系比较好啦,平日里都在做什么啦…”

傅歧越说,祝英台表情越紧张。

“然后问了问我徐之敬和褚向的事,又问了问甲舍里住的一些士生。”

傅歧对着祝英台邀功:“我一直觉得你家里人太苛待你,给你带的人也太少了,我把你在学馆里差点被蛇咬半夜被爬墙的事都说了,我想你大概不好意思跟你那兄长诉苦,怎么样,谢谢我吧?这么一来,你家不给你再配七八个小厮护卫都对不起你祝家庄的出身!”

祝英台一听到“半夜爬墙”、“差点蛇咬”就眼皮直跳,待听完了更是飞起一脚踹在傅歧腿肚子上,把自己气个半死,也不解释为什么踹他,掉头就走。

“什么鬼!”

傅歧被祝英台踹的莫名其妙,糅着小腿肚子龇牙。

“兄弟两个都奇奇怪怪的!”

心惊肉跳的祝英台出了屋,越想越觉得再上学无望了。

她在学馆里并不算安分守己的那种人,但半夏老实,安布口拙,两人不会主动把她在学馆里做的事传回去,可祝英楼在傅歧这听到这么多,必定是要去会稽学馆问一问的。

谁知道她做的哪件事在祝家人的眼里,会不会就变成出格呢?

左想右想,如今祝英台只能寄希望在马文才身上,也希望他的“我自有办法”是真的有办法了…

马文才的伤口恢复的很快,加上祝英楼财大气粗,在方家并没有住多久,所有人就继续上路了。

一来年关将至,一到了年节时官道就格外难走,查验的也时间也长,必须早点回去;二来在大婆儿巷实在不够宽敞,之前住他们几个还好,祝英楼一来地方根本不够,与其在这里窝着,还不如上路出发。

马文才所坐的马车也是鸟枪换炮,不但四个轮子按照祝英台要求的包裹上麻絮羽毛和厚厚的皮革,车厢里也颠了厚厚的丝被和皮毛,点着炭盆和熏炉,即使路上颠簸,也不会太过难受,温暖的车厢里更不必穿着厚厚的冬衣,一直发痒难耐的伤口不用和厚重的衣襟来回摩擦了。

至于祝英台坐的马车,更是舒适暖和,马文才是病人需要有人贴身照顾,马车自然更宽敞些,祝英台的马车虽小,可给她打发时间的书籍棋盘小食无一不全,车轮包裹车中四处是靠垫和毛毯,躺在车厢里睡觉都行,看的傅歧羡慕极了。

相比于其他人惊叹于马车的舒适,梁山伯更惊讶的是祝英楼能在这么快时间里购齐马车、布置车厢的本事,要知道马匹是梁国的稀缺资源,哪怕是这种拉货拉车的马也不多见,如果是年轻力壮的良马,则有钱都难在市场寻觅,尤其现在已近年关,马贩也都纷纷返回北方产马之地,祝英楼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匹马,实在是个谜团。

不过梁山伯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虽心中有些惊奇,却没有真去问祝英楼什么,只是让他对祝英楼和祝家庄的势力与本事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而已。

傅歧是个不爱坐车的,所以马文才的五花马似锦就便宜了他,他大半时间倒是骑马驰骋在队伍前列。

由于返程的时候祝英楼带了不少的人,这些人大多不是骑马,而是坐在拉东西的驴车上,回程速度慢了不少,傅歧也很少能快马跑起来,多是慢悠悠的趟着步子,未免有些无聊。

梁山伯大部分时间骑着小驴跟在队伍中,有时候风太大也会在马文才的车厢里暂时歇息一会,他向来心细,行路中几位同伴未想到的事情很快就会被他察觉,继而进行补全,因此竟吸引了祝英楼的注意,在旅程中对待梁山伯,倒比对傅歧、马文才更热络些。

祝英楼的这番变化让祝英台又是惊又是喜。

喜的是祝英楼并未因士庶之别对梁山伯表现出轻蔑和傲视,惊的是祝英楼比马文才还看重身份,居然对梁山伯表现的如此“特殊化”,难不成又是误会了什么,跟最初和傅歧刻意交好似的,故意套话?

怀揣着这样的担忧,祝英台实在坐不住,趁着一次在街亭歇息的时间,钻进了马文才的车厢里。

马文才和梁山伯一般,是个手不释卷之人。前者手不释卷,是因为自认只是中人之姿,若再不努力,哪怕重活一次,也还是个庸人;后者是家境贫寒,从小只要得到可以借阅的书籍,一定会看到能烂熟于心为止。

马文才手不释卷的习惯使得他走到哪儿都带着大量的书籍,或是在当地购买,或是专门携带,而这习惯又间接便宜了梁山伯,让他能从马文才那借阅到不少书卷。

说实话,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祝英台总是有些“心虚”。

她的天赋和知识量大多来自于祝英台原身,她论努力比不上马文才,轮智商比不上梁山伯,偏偏明面上看起来和两人不相伯仲,就跟作弊器金手指加成过的一般,虽然结果相同,心理上总是低人一等。

所以一看到马文才在看书,祝英台下意识就想出去。

“既然进来了,肯定是有事找我,出去干嘛?”马文才瞟了她一眼,合上手中的书,“找我什么事?”

祝英台见马文才搭理她了,倒不好出去了,盘腿坐下,开始一五一十说着自家兄长这一路上颇多不对之处。

“…你看,他之前防傅歧都跟防贼一样,我平时想进你车厢也还被他用各种借口拦着,可这段时间他跟梁山伯几乎是并驾齐驱,刻意放慢速度,一聊就是一路…”

祝英台用手指骚了骚鬓边落下来的碎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担心我兄长看谁都跟我意中人似的,给他下套子…”

饶是马文才定力惊人,又听惯了祝英台的风言风语,这次听到祝英台的话,还是惊愕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也许是他笑得太过肆意,倒惹恼了祝英台。

“喂喂喂,你觉得我说得不对没关系,这么笑就有些过分了啊!”

祝英台恼羞成怒。

“我说,你们祝家庄是怎么养出你这样想法的?我原以为祝家庄的庄主和夫人都跟你一般,不在意士庶之别,可一想到兄长的行事之风,多半不会如此。如今再见英楼的行事做派,更不是胡闹之人,偏偏你却和他截然不同…”

马文才指着祝英台笑道:“你还爱胡乱臆测,你真以为…哈哈哈!”

“你到底在笑什么!”

祝英台被笑的越来越火。

“你兄长拿自己做标准,自然是看不上我的,更看不上傅歧。但他不得不承认,在同龄未婚的士族之中,如我和傅歧这般洁身自好又家世相当、不拘门第的子弟并不多见,所以他一边嫌恶我们不够优秀到匹配他‘才貌双全’的妹妹,一边又苦恼于我等家世相当,可为婚配…”

祝英楼的心思很好猜,但未免太过高傲,将他们这些士子都当做大白菜一般挑肥拣瘦。

“可你现在女扮男装,他也不知道我早知道此事,不好表现的太过热络,毕竟我不是傅歧那笨小子。所以只能对我刻意疏离,但又在起居旅途上照顾的无微不至,让我欠下人情…”

“你说你兄长突然对我们疏远了,那不是真的对我们态度大变,而是心中有了估量,便不好让我们察觉他的心思。”

马文才是个人精,最善于揣测他人的心思,此时一针戳破,他还没有什么,听着祝英楼打算的祝英台倒闹了个大红脸。

“所以,他对傅歧也是…”

“多半如此。傅歧毕竟论家世,比我家还强些。”

傅歧家世代门阀,虽然傅翙这一支不算显达,可建康令掌着天子门户,品阶虽不高,也算是清流要臣。

“只是祝家庄毕竟是地方豪强,傅家是将种出身,若交从过密,倒对两家都有不好,你兄长心中有所分寸,这份距离在你看来,就是突然对傅歧疏远了。”

“我这哥哥,未免也太…”

祝英台愣神。

“居上位者,一举一动皆影响重大,他又不是我等白身无势的官宦子弟,豪强之主,已经不亚于一方门阀了。”

马文才估摸着祝英台虽然知道离开祝家庄难,却还没明白自己抵抗的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只能幽幽叹息。

“你兄长这般行事滴水不漏的,才是能够立身于世的强者。”

“那,那他为何独独对梁山伯和颜悦色,折节下交?”

祝英台心中最后一丝隐秘的希望也被马文才哗啦一下熄灭,虽然明白马文才说的泰半是真的,却还是不甘心地问出口了。

“难道不是梁山伯优秀到,已经让我兄长抛弃门第之见了?”

“山伯兄自然是寒门之中少有的人中龙凤,只是…”

“哎,看来祝英台还有奢望…”

“她还隐隐寄希望于祝家诸人能不计门第之见,同意她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若她看不透这世道的残酷,便是我和她一起研究出那些方子,她也终会是摇摆不定…”

罢罢罢。

总是像是雏鸟般护着她,她又何时才能有勇气展翅?

他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同情,回望与等候答案的祝英台。

“这问题,其实你去问梁山伯更合适。”

祝英台错愕。

“去吧,你若心中真有不解,去问梁山伯,他会给你答案。”

第161章 乐土何在

下了车,祝英台一直处于天人交战的恍惚之中。

和梁山伯相反,她本性是个好奇心极强的人,若是一个问题得不到答案,接下来的好几天都会抓耳挠腮,恨不得把别人脑子挖开看一看答案才好。

她去问马文才问题,马文才回答了,也告诉了她该如何知道接下来的答案,她却犹豫了。

就像傅歧虽然很不喜欢动脑想什么,可是他还是能够凭借自己的直觉避开很多危险一般,他出身不凡,环境带来的眼界就足够让他靠直觉和经验过的很好,所以即便傅歧在会稽学馆里呆了这么多年,却没被什么人骗过,更没有给人留下什么“冤大头”之类的印象。

现在的祝英台也是如此,明明她知道去问祝英楼或梁山伯问能够最快得知答案,却隐隐觉得那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或者说,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

“都怪马文才,兜什么圈子!”

祝英台踢开一块石子,郁闷地自言自语。

“什么兜圈子?马文才现在的身体能骑马吗?”

休息即将结束,马上又要出发,刚刚整理好骑具的傅歧恰巧走过祝英台身边,听她说起马,忍不住紧张。

“那我是不是要把似锦还他?”

“不是马文才要骑马。”祝英台被傅歧逗得没那么憋屈了,“是…哎,说了你也不知道。”

她看着牵着马的傅歧,见左右无人注意,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傅歧身边问道 :“你有没有觉得我兄长对梁山伯,特别亲切?”

她抬头瞟了那边一眼。

此时梁山伯正在和亭长说些什么,大概是补给上有些不妥,双方稍微交谈的久了些,祝英楼便过去询问了下,随口答应了什么。

梁山伯在祝英楼答应了什么之后露出了无奈的表情,然而并没有如同和马文才在一起时那样继续劝说,只是笑了笑,算是默认了此事。

祝英楼拍了拍梁山伯的肩膀,像是又“指点”了他下什么,对他有说有笑,似又赞赏,可再仔细看看,似乎那热络并没有进入眼睛里。

若是平时那边说话的是马文才和梁山伯,祝英台一定好奇心爆了棚,三两下窜过去问到底怎么回事,可现在却只敢鬼头鬼脑缩在傅歧背后往那边张望。

“哈哈哈,是吗?”

傅歧闻言也回头看了那边一眼,笑着一脸理所当然道:“祝大郎性子爽朗,对谁都亲切的很呐!”

你眼睛是瞎的吗?

祝英台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狠狠翻了个白眼。

不过被傅歧这么一插科打诨,祝英台情绪倒没那么紧张了,等祝英楼因其他事离开,梁山伯牵着青驴准备上路时,祝英台假装瞎逛,逛到了梁山伯的身边。

看到祝英台过来,二人都有些尴尬。

那天在马文才屋里,祝英台对着马文才宽衣解带,莫说知道她是女人,就是男人,以这时士族对风仪礼度上苛刻的要求,祝英台都算是“狂浪”了。

好半天,还是好脾气的梁山伯先打破了僵局。

“找我有事?”

“没什么,就好奇刚刚你刚才跟亭长在说什么,后来我兄长又跟你说了什么…”

祝英台的小心翼翼让梁山伯发出轻笑。

他对祝英台和傅歧的态度向来照顾到无微不至的地步,所以在祝英台还没不自在之前,自己便先给出了答案。

“这驿亭里的人手脚有些不干净,将我们拿去委托喂马的豆料掉了包,有些车厢更是有翻动过的痕迹,所以我旁敲侧击的问问,看看是亭长不知道只是底下人所作,还是这驿亭就是个不干净的。”

驿站是官府所办,没有为来往官员出差的“驿券”,除非遇到那种“赚外快”的胆大驿官,否则并不能住宿。

但驿站和驿亭都可以暂时歇脚,驿亭若是私驿,也可以住宿。但私驿比起官驿或城中的客店自然条件要差得多,喂马付了钱也只能喂草料,要豆料就得自己准备。

祝英楼急着赶路,不愿掉马力也不愿让马掉膘,豆料自然是不省的,这边的驿亭见马都少,给拉车的马喂豆子的大概见的更少,知道这些人不差钱,大概也就起了些不该有的心。

出门在外,什么人都有,祝英台和他们一路过来也见过许多这样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于是“哦”了一声。

“是这样,那我兄长过来…”

“祝大郎自然是不会在乎这么点豆料的,贵重的物件都有人看着,那些人翻动的大多是我们的东西。”

梁山伯脸上又升起无奈:“马上要出发了,祝大郎不愿节外生枝,他常年出门在外,当然比我有见识的多,我就没再问了。”

祝英台恍然大悟。

要是那时过来的是马文才,梁山伯必定在和他一唱一和唱双簧,唱的那亭长乖乖把豆料还回来。这时候许多贫穷人家都不见得吃的上豆饭,那些人贪的,都够歇脚钱了。

马文才最恨别人把他当傻子,梁山伯则是绵里藏针,路上许多人看他们年少又多金想要宰肥羊,都是被他们这么一唱一和乖乖认栽的。

但真到了祝英楼这样的人眼里,像是驿官这样的贱役本该就做些偷鸡走狗之事,怕是觉得全天下都是这样,反正也不在乎那些小损失,更不愿低下身份跟他们“斗智斗勇”,梁山伯知道祝英楼是什么性子什么见识,当然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辛苦你了…”

“言重了。”

梁山伯也不知两人为何会聊到这上,只是觉得现在气氛难得的好,笑得越发和煦温润。

“梁山伯,我有一个问题就没想明白,我想问问你,要是你觉得难回答,可以不回答我啊…”

祝英台有些吞吞吐吐地问:

“我觉得我兄长对你特别和气,比对马文才和傅歧还和气,经常听从你的意见,还对你勾肩搭背,为什么呢?”

她知道梁山伯是个不会吹嘘自己的人,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那个,你很厉害,我不是觉得你不够厉害到我兄长另眼相看才好奇问这个…”

“我明白。”

梁山伯自然明白祝英台是什么样的人。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笑得如此苦涩。

也是该清醒了。

“昔日吴起为将,跟最下等的士兵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伙食,睡觉不铺垫褥,行军不乘车骑马,亲自背负捆扎好的粮食和士兵们同甘共苦。有个士兵生了恶疮,吴起替他吸吮脓液。这个士兵的母亲听说此事后放声大哭。”

他看着祝英台,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惯有的那种笑意。

祝英台知道他说话不似马文才那般直击人心,往往有些迂回委婉,所以仔细听着他所说的典故,希望能从其中听懂些什么。

“有人说:‘你儿子是个无名小卒,将军亲自替他吸吮脓液,你怎么还哭呢?’那位母亲回答,‘不是这样的,当年吴将军替我丈夫吸吮毒疮,他感恩戴德,在战场上勇往直前,最终死在敌人手里。如今吴将军又替我儿子吸吮毒疮,我不知道他会死在什么地方,因此我才哭泣。’”

祝英台听完了整个故事,身子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梁山伯。

见到祝英台愧疚又愤怒的表情,梁山伯像是受了某种诱惑一般,带着安慰的表情,学着马文才经常做的那样,摸了摸她的脑袋。

他似乎能够理解马文才为什么经常这样做了。

梁山伯自认自己从小聪慧,又像是天生的天赋一般,总能早早察觉别人对他的企图。入了学馆中,披着“不拘门第”的外皮对他招揽的人也不是没有,他早就习惯了。

可是看到这样维护又愤怒的眼神时,他还是会心中滚烫一片。

“知道了,就回车厢里去吧,外面风大。”

梁山伯仔细感受着掌下那一丝细柔,狠心抽回了手掌。

祝英台已经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和面目面对梁山伯,被这样温柔的眼神看着,祝英台竟羞愧的掉头跑了。

在这一刻,祝英台才明白自己害怕的是什么。

“士族则交,庶族则用”的观念,似乎已经成了一种铁律植入了这时代大部分人的价值观里,以至于春秋秦汉时“伯牙子期”一般的美好情感,已经变成了被功利包裹的笑话。

一时间,祝英台竟有些讨厌马文才拐弯抹角的让自己去追寻答案。

哪怕是马文才开门见山的直接击破她的最后一丝幻想,也比如今梁山伯好似轻描淡写的引经据典要温柔的多。

连梁山伯这样的人都已经看开了,并觉得这理所当然,她又能改变些什么?

哪怕再来一次“梁祝”,哪怕梁山伯比马文才、比傅歧更加优秀,可他是寒门,注定了梁山伯依旧只能“呕血而死”,自己也依旧只能“撞碑化蝶”。

除非打破这个世道的规则,否则将她永远找不到心目中的“乐土”。

马文才:(哼着小曲)手撕蝴蝶,我最爱吃啊,啦啦啦…

第162章 祝家之谜

祝英台走后,梁山伯也翻身上了驴, 被冷风吹拂着,似乎那寒冷也浇灌进了他的脑袋,让他心中刚刚生出的滚烫又冷静了下去。

有些话, 他没法对祝英台说,譬如祝英楼对他不同寻常,对马文才和傅歧却多有苛刻,是因为祝英楼潜意识里,便没有把他当成可以“拐走”妹妹的对象。

以英台保护者自居的嫡亲兄长,在寻找接手自己任务的“对象”时自然诸多挑剔,这种考量和审视让他产生了居高临下的疏离感,可他梁山伯是寒门,是和祝家的世界云泥之别之人,在他的观念里, 和他同样出身、经历的妹妹,便不可能把他梁山伯放在眼里。

还未进行“审视”,他便已经被淘汰了。

这样的话,又如何说给一直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的祝英台听?

就连刚刚驿站之事,祝英楼虽然赞赏他细致入微,精明可靠,可也未必没有“也只有寒门出身的穷酸小子才计较这些豆料和不值钱包裹”的意思。

马文才虽也看不起寒门,却更瞧不起品行不良的笨蛋。

即便是马文才这样,也不是一开始就对他友好的。

说到底,在没有与之同患难、共生存之前,士族们也没有义务去莫名其妙地对一个“低贱”的吏门之人交付诚心。

所以就这样吧,做好自己,不妄自菲薄也不好高骛远,这才是他梁山伯的“处世之道”。

祝英楼的到来改变了很多人,除了马文才和梁山伯,变化最明显的就是祝英台。

祝家父母的性格,都是无法让人产生“亲切感”的类型,祝英台穿越过来不久,只是为了掩饰本性不被当做妖怪烧掉,都要拼尽全力,更别说和祝家人如何亲密。

祝英台也不是没有奢念的,她原想着,自己硬着头皮提出想要女扮男装上学这种事情都能被允许,说不定祝家人也不过是外冷内热,其实也不是那么拘泥于礼教之人。

可在祝英楼身上,祝英台彻底打破了这种奢望。

在接下来的旅程里,祝英台少见的沉默寡言,加上返程的路途十分无聊,以至于连最粗神经都傅歧都感受出了祝英台的变化。

对于祝英楼来说,妹妹突然“文静”了不过是回复了应有的样子,之前又哭又闹才是“抽风”了。而马文才心中知道她在抑郁什么,只等着她自己想清,竟也一副不管不问的样子。

傅歧是个爱热闹的,马文才养伤,梁山伯正经,这一路上全靠和祝英台聊天玩笑打发时间,祝英台一安静,第一个受不了的就是傅歧。

“你怎么死气沉沉的?”找了个空,傅歧拉住梦游似的祝英台,“谁欺负你了不成?”

“没。”

祝英台勉强打起精神应付。

“就是马上要回家了,有点不愿意。”

“我还以为是上次我说我的亲事要父母同意的事儿得罪了你呢。”傅歧松了口气,“后来想想也不该,你连马文才和梁山伯都不搭理了!”

听到“马”、“梁”二人的名字,祝英台脸上露出有些不自然的表情。

只是傅歧没有察觉,依旧还在喋喋不休:“哪里轮得到你怕回家,这都快到建康了,该怕的是我才对。”

他想起家中的事情,难得脸上一片愁绪:

“我托马文才给我打探兄长的下落,虽他说有了眉目,可我家里人都没办法,我心里也没底。这事我答应了马文才,又不能透露给家里人,你出来是危险,好歹你兄长把你找回来了,我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