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虽然品级都不高,但都是手握实权或富甲一方,临川王捏着这么多人的把柄,只要这些人不想一夕之间从云端跌落泥里,岂不是要任由临川王驱使?

他拿捏着这么多人,又囤积那么多兵器和钱财,不是为了造反,又能干什么?

总不能单纯是为了赚钱吧?

消息传到被幽禁的萧宏那里时,他听完就傻了。

“什么军械?我府里能有什么军械?我府里侍卫的刀剑都是陛下赐的,平时损了我都是让他们改用棍棒的,怎么可能有僭越之处?!”

萧宏虽然傻,但也知道什么东西不能碰,他虽然也借着自己的官职卖出过不少兵器和甲胄,却从来不把这些东西带入府里。

所以这么多年来,参他什么的都有,也曾被皇兄翻过几次库房,根本就没有被抓到过什么把柄。

下一刻,他悟了。

“是栽赃嫁祸是吧?!他们弄一批东西进去再说是我做的!到底是谁?是王简那个老匹夫还是谢举那个伪君子?!”

萧宏看着面前还算“和气”的马文才,连忙求情:“马侍郎,你替我向我皇兄带话,真不是我做的。”

这王爷脑子确实不好。

马文才不着痕迹地弄走他抓在自己袖子上的手指,诚恳地说:“王爷,现在证据确凿,就算我说我信,陛下和朝臣们也不会信的。刺杀陛下、私藏兵甲都是死罪,尤其之前乐山侯又私铸官钱,陛下本就在气头上,数罪并罚,王爷现在实在是危险的很…”

萧宏听到私藏兵甲时还能理直气壮,但听到“刺杀陛下”就知道自己没办法善了,顿时缩着像是鹌鹑一样,满头满脸都是大汗。

他知道马文才说的是对的,他恐怕是在劫难逃。

“我现在还能怎么活命?”萧宏是个懦弱无能的性子,此时此刻,一直以来“看顾”他的马文才已经成了下意识的倚靠,他只能泪眼婆娑地看着马文才,无助地问:

“请朝中大臣们替我求情行吗?求求你,帮我给府里送个信,让我的妾室江无畏开了库房,多给这些大臣一些礼物,让他们帮我说话…”

他被抓时便知道几个儿子都逃了,府里只有江无畏还在主持大局。

平时他只顾玩乐,许多事都是江无畏帮着打理的,遇到大事她也能出主意,他对这个宠妾极有信心。

马文才欲言又止,之后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开口道:“怕是不行…”

萧宏懵然地看他。

“王爷府里的奴仆起了歹心,就在王爷被带走后不久,他们趁乱抢了游仙园里的财物,又一把火将游仙园的主院烧了。可怜畏娘娘一介弱质女流,哪里抵抗的了那些凶神恶煞,竟被活生生烧死了…”

马文才看着萧宏煞白的脸色,又叹了句。

“王爷请节哀。”

他一句“节哀”说完,萧宏已经泪如雨下,哭号着“畏娘”的名字,一下子昏厥了过去。

马文才本来还有猛药要下,彻底击破萧宏的心防,谁知他话还没说,萧宏竟已经经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

之前他那般怕死也只是痛哭,可听说了江无畏的死讯却晕了过去,可见对其用情至深,并非只是贪与色欲。

这样的人竟然也有真感情,倒让马文才诧异。要知道他可是为了自己的安危和富贵,连亲生儿子都能“大义灭亲”了的主儿。

没有一会儿,萧宏幽幽醒来,又是泪流满面。

“马侍郎,我知道你特地来和我说这件事,肯定是还有转机。”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哭号,只是任由眼泪淌了满脸。

“你一定有救我的法子,你想要什么,直说吧。”

他一定要从这里出去,要回到王府,要让害了畏娘的人偿命。

若不是他被陷害抓入宫中,畏娘哪里会有这场无妄之灾?!

“王爷快人快语。”

马文才知道自己这时候要再故作好心对方反倒不信了,于是随口丢出一个条件,“王爷家财万贯,随便从手里漏一点给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听到马文才的话,萧宏高兴地笑了。

“原来是为了财啊,这个好说,不必等我回府,我在京中就有七八家铺子,我等下给你写几个字,你去提钱,铺子也给你了!”

萧宏见他是为了钱的,竟然喜笑颜开:“我现在就给你写啊,你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他有时天真烂漫,只要有可以依靠之人,立刻就又有了希望。

马文才一生之中也没有见过这么好对付的“对手”,带着几分狐疑,说出了自己的“办法”。

“依在下之见,这罪是脱不得了,也没办法脱。兵甲和刺客都是真的,又怎么能把它们变不见?想要活命,就只能认罪。”

萧宏不干了,失望地嚷起来:

“你说的都是废话! 我认罪就是死啊!”

“认罪也有技巧,便拿您私藏兵甲来说…”

“那是栽赃!”

萧宏气道。

“是,是栽赃,但您没有证据。所以,在下建议您干脆也把这兵甲的事认了下来,但不要说是您做的。”

马文才徐徐道来。

“世人皆知,西丰侯萧正德有不臣之心,昔日曾夜袭台城,还做下背德之事,如果这些兵甲不是王爷囤积的,而是西丰侯所为呢?”

萧宏一点就通,惊疑不定道:“你让我把这事推到我儿子身上?”

“西丰侯不忠不孝,一直都在连累王爷,如今能为王爷分忧,倒算是全了孝道。您大可把这件事认下,就说这些东西乃是西丰侯昔日所藏,他死后被您发现,却不知如何处理,又惊又惧之下只好藏在暗处,不敢让人知晓…”

“便是刺杀陛下之事,您也可这样推了,便说那些人是西丰侯的心腹,是为主报仇的,您并不知晓,或许能让陛下动了恻隐之心。”

“妙啊!”

萧宏这下彻底放心。

“马侍郎你真是厉害!等我脱了困,一定要好好酬谢与你!不不不,我现在就要酬谢你!”

“只是王爷认了这些罪,不见得就能保住性命。”

马文才没有露出喜色,反倒一句话打破了萧宏的笑颜。

萧宏僵住,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也许有心放过王爷,但满朝文武和御史台却不见得会放过。铁证如山,即便王爷能说动陛下,却说不动这些铁石心肠之人。”

马文才又解释:

“如今国库空虚,眼看着北方动荡很可能再起战事,今年收成又不是很好,无论是军备还是粮饷都不足,不少人就打着王爷府中那些个库房的主意,一旦王爷获罪身死,那些东西就会收归国库…”

“陛下未必有杀意,但经不起朝臣的‘劝谏’,毕竟陛下也缺钱,而王爷这次是真的错了。”

他淡淡笑着,似是已经看到了萧宏凄惨的下场。

“王爷这么多年来立了不少仇家,正所谓墙倒众人推,世上少不了落井下石之辈…”

“那我该如何是好?”

萧宏一想到自己的那些宝贝和财帛就要变成别人的,连自己的命也要没了,顿时心如刀绞,又对那些“迫害”自己就为了谋财的人怒火中烧。

“既然为难王爷的是为了谋财,若想活命…”

马文才心中大笑,面上却诚恳至极。

“只有在殿上献出家财,为了那‘不成器’的儿子,向陛下乞罪!”

第362章 收网(下)

从软禁萧宏的地方出来,马文才径直去了净居殿。

净居殿里, 萧衍已经静候多时, 见到他进来, 他屏退了左右, 耐心听完了马文才的禀报。

“…臣幸不辱命, 已说服临川王明日殿上认罪。”

马文才躬身。

“臣也问清了这些兵器的来源, 原来不是临川王囤积的,而是西丰侯萧正德昔日所囤。临川王发现了这批兵器, 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又无法解释, 只好将它们藏了起来。”

“朕就知道阿宏没有这样的胆子!”

听到马文才“套”出来的答案,萧衍果然大喜, 感觉心中郁气消了一半。

“早知那畜生如此野心,当初就不该饶他一命!”

“如此一想,那些刺杀朕的人应当也不是阿宏指使的, 怕是那孽畜留在临川王府的人马!”

萧衍不愧有颗帝王之心, 不必马文才再说, 自己又脑补出一场大戏。

萧宏被皇帝软禁,即使是被派去看管的马文才也没有权利单独和他私下见面,但如果这是皇帝指派的,又另当别论。

有了曾经“放走”萧正德的经历, 萧衍再指派马文才做这种私下徇私的事情已经没有了什么心理阻碍。

皇帝也是人, 也有私心。

即使萧宏犯下了这样的滔天大错, 他也依然不想他死。但是那些罪证桩桩件件都是在寒着他的一颗爱护之心, 这让他既矛盾又愤怒,根本不愿再去看那“孽障”一眼。

他放心不下,又不愿眼睁睁看他去死,便让马文才去处理此事。

在马文才之前,会为萧衍如此“操作”的心腹是从小培养的随从陈庆之,他性格谦逊、处事周密,从不会让萧衍操心这些细节,他也不耐烦手把手教别人如何去做一件事情。

如今陈庆之已过不惑之年,萧衍给了他一个前程,他从此便是外臣,这种事情不好再让他插手,幸好有了马文才。

一样的忠诚,一样的聪慧,一样的滴水不漏。

也一样的能够领略“圣意”。

要是皇帝不想管萧宏了,肯定不会再问,让马文才去处理,就是想让马文才找到萧宏能“活命”的理由。

马文才果真聪明,不管是真是假,那“理由”是找到了。

“佛念,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对待临川王太徇私?”

虽然已经做了安排,也有了决断,萧衍还是惴惴不安,担心天下人对他的看法。

“临川王荣华富贵了一生,比陛下还要逍遥畅快,而这一切全赖陛下的恩宠。依臣之见,临川王因陛下之恩已经享尽了人世间的喜乐欢愉,如今又要因陛下之恩舍去这罪恶之源,陛下并没有徇私,而是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马文才心中嗤之以鼻,脸上却恭恭敬敬。

“就不知临川王知道了,会不会恨我。”

萧衍叹道,“他从没有吃过苦,哪里知道我这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

“陛下身为天子,尚且衣食朴素、从不贪与享乐,正因为如此,陛下才能统治天下几十年,使百姓安居乐业,陛下了解为君者的不易,体恤百姓的辛苦,自然能够简朴度日。而临川王享乐一生,从未有过吃苦之时,认为‘为天子者拥有四海’,便可以为所欲为,也是常理。”

马文才不动声色的拍着马屁,“让王爷过一过陛下平时过的日子,怎么会是吃苦?陛下能过得,王爷为什么不能过得?”

这话倒不是虚假,萧衍是个不贪图享受的君王,平日里茹素,衣衫冠冕也都是用的旧物,除非坏到不能用了,否则不会添置新衣。

除此之外,他并不注重物欲,也不好享乐,平日里过的像是个苦行僧。

他自己如此,却不要求别人也这样,所以梁国的大臣和皇子宗室都是奢侈无度的性子,而他自己施舍起僧院和僧人时也是铺张无度,这种“简朴”便显得有些可笑了。

萧衍很吃这样的马屁,被马文才这样一说,不免有些飘飘然,再一想弟弟如此混账自己都能饶他一命,绝对称得上“仁君”,心情更是大好。

马文才用余光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心情不错,趁机露出为难的表情,支吾道:

“陛下,还有一事,臣要禀报。”

马文才从怀里取出萧宏亲笔的一封信件,又拿出一枚小印,说道:

“临川王不知臣是替陛下传话,以为臣一心为他忧虑,出于感激之情,赐了臣几间在京中的店铺。只是臣此次是为陛下分忧,不敢居功,也不敢贪没临川王的私产,敢问陛下,这些东西…”

临川王的产业遍及京中,给马文才的几间虽然地段很好,但也算不得什么,没有临川王这块招牌竖着,再好的店铺也在建康开不下去。

更别说临川王明日如果倒台,家产说不定是要被清算的,马文才即便拿了这几间铺子,短时间内也没有办法经营或转手,说不定还要被查抄。

不如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过个明路。

果不其然,听到马文才的话,萧衍混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朕还以为是什么,不过是几间铺子,阿宏给你了,你便收下。你连找到私库的钥匙都呈给了朕,这几间铺子便当是朕给你的奖赏,你安心收着。”

马文才得了话,也不虚伪推辞,当即恭敬地谢恩。

“谢陛下赏赐。”

这君臣一问一答,明明是临川王送的东西就变成了皇帝送的,皇帝有了面子,马文才有了里子,君臣相欢。

又小心翼翼地应付了皇帝一会儿,马文才见皇帝有些疲惫了,识趣地自己找了个理由离开。

马文才虽然心智过人,但已经多年没有这样用尽心力和人周旋过。他的“发财路”有祝英台所助,一路走来都很平稳,经营的事情有专人去做,在朝中也受皇帝信任,并没有什么人与他为难。

这一天先是忽悠临川王,又如履薄冰地和皇帝覆命,饶是马文才已经做足了准备,走出净居殿时也有些心力憔悴,只想着好好休息一会儿。

然而他还未回到在宫中的郎舍,便在半路上遇上了谢家之人。

这位出身谢氏的黄门侍郎名义上是他的同僚,平日里态度却很倨傲,如今见他回来,居然硬要拉着他谈论什么文章。

马文才无奈地跟着他到了清净点的地方,确认事情已经办妥无误,那谢家子才放了他回去休息。

会和谢举结盟,原本也是无奈之举。

谢举并不知道自己在御史台有人,他是想从萧宏这边下手,借着他贪生怕死,诈出一些能用的消息。

马文才再怎么走运,也不可能和王谢这样的门阀对抗,更别说谢举许了不少好处,在官场上又是一大助力。

而仅靠他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撼动临川王府,所以马文才顺水推舟,便和他做了一笔交易。

临川王对外最大的罪名是“私藏军械”,而这批兵器和甲胄这么长时间都没找到。哪怕马文才再厉害,也没办法凭空变出这么一大批兵器甲胄来。

但现在不同,马文才“找到”了临川王府的密道为饵,谢家要扳倒临川王,就不得不出血。

谢家为马文才准备了“证据”,马文才再想法子通过密道将这些要命的兵器甲胄运进临川王的私库,这些东西入了临川王府就是“赃物”,必定是有去无回了。可作为“功臣”,马文才却可以顺理成章地向皇帝请求将这批“赃物”拨给白袍骑所有。

白袍骑是皇帝的私兵,有谢家为首的清官附议,这件事问题不大,谢家用这批兵器甲胄换了马文才私下相助,又成功得了马文才肯定的答复,确定明日萧宏会认罪,这网便一步步收紧了。

马文才小小年纪,却在三股势力里左右斡旋,步步为营,这些“大人物”都以为他是棋子,却不知回到他才是最后得利的渔翁。

他入了宫中,便不太容易与宫外联系,虽不知梁山伯那边情况如何,但料想着御史台抓到了这样好的机会,必不会让这么久的努力化为乌有。

马文才好好地睡了一夜,第二天精神抖擞,领着几个禁卫军,压着从幽静处放出的临川王,一起前往御前听审。

萧宏见到是马文才提审,忐忑不安的心微微定了一定,再见马文才对他客客气气,萧宏觉得自己的命今天应该是保住了。

临川王萧宏此番是数罪并罚,又涉及刺王杀驾,虽然都是重罪,御史台却担心皇帝又一心软就把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一意要求他必须在殿前受审。

能上朝的朝臣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哪怕是殿中听差的殿中御史也都是五品,说是殿前受审,便是想要让萧宏再翻不了身。

待到了殿上,有了之前马文才的劝说,萧宏再没有前些日子那般态度激烈,等御史台一桩桩将他的罪名说出时,萧宏终于跪伏与地,哭着将所有的锅全甩到了已经“死”了的儿子身上,又决定献出自己所有的家财,来弥补皇帝和国家的损失。

说是“献财”,其实是“买命”,朝中的大部分都是人精,知道皇帝见不得这个弟弟的眼泪,于是都不轻易发表言论,只静等皇帝的意见。

“诸位臣公,朕对自己这个弟弟最是了解,他性格懦弱无能,要说敛财无德朕是信的,但这个意图造反的罪名,却值得商榷。依临川王之言,那些兵器是萧正德为了逼宫所囤,那些刺杀朕的人也是忠心于萧正德的手下为主报仇,这些罪责,不能全归于临川王。”

萧衍又一次想要和稀泥。

“既然临川王愿意献出所有家财来弥补萧正德犯下的罪孽,不如就网开一面,留下他的性命和封爵吧。”

这是皇帝惯有的手段,之前临川王犯了错,萧衍也曾将临川王的官职一撸到底,美名其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惜每次被撸了没多久,那些官职又一个一个加赐了回去,最后全部官复原职。

这些来看“热闹”的大臣原以为临川王这次要倒,结果一看这风向,似是皇帝又要故技重施,心里只能连连哀叹。

临川王虽混账,在朝中却不夺权,所有的手段都用在了吃喝玩乐上,身居高位的朝臣大多是出身高门的清官,对皇帝的家事不想置喙,便冷眼在一旁袖手旁观。

眼看着萧宏似乎又要逃过一劫,锅都被甩到了萧正德身上,忽听得御史大夫王简一声:

“陛下,臣有本要奏!”

这一出不在皇帝的“预料”之中,萧衍皱着眉看向御史大夫,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然而王简与这临川王斗了一辈子,眼见着临川王即将要倒之时,似乎连皇帝之威也不顾了,只倔强地看着御座上的皇帝。

萧衍见朝臣齐齐看他,无奈之下,只能回答:

“奏!”

“臣弹劾临川王萧宏十余年来假造身份、买卖士籍。裴山!”

王简早有准备,命一直在殿中候着的梁山伯上前。

梁山伯是御史,可随上官入殿。

他捧着一堆账簿和书册,大步走入殿中,行至殿前跪下,高捧着这些册簿。

因为激动,他连脊背都在微微颤抖,然而高捧着册簿的手却稳稳当当。

萧衍和萧宏都怔住了。

之前御史台上报,只说发现了兵器甲胄,没有说发现了账簿。

马文才劝临川王认罪时,也只诱导他将刺客和兵器的锅往萧正德身上甩,而只字不提士籍之事。

其他锅都能甩到萧正德身上,然而萧正德本事再大,小小一个西丰侯,也没办法卖官鬻爵,这锅,无论怎么甩,也甩不出去了。

对于大部分高门出身的朝臣而言,买卖士籍是比刺王杀驾还重要的大事,顿时一片哗然。

掌管着机要官职的寒门高官虽然没有如此敏感,但士庶身份与官职直接挂钩,这些人有些奋斗了一生,也没有摸到上品的官职,如今临川王竟然能随意篡改士籍,又岂能干休?

王简知道此事之后,他必然见弃与皇帝,但为了国家的未来、天下的百姓,他不得不如此行事。

所以他抛开了所有的顾虑,停止了腰杆,傲然道:

“这十余年来,临川王萧宏滥授功勋、诈改勋簿,致使凡家资充裕者,莫不互相因依,落除卑注,更书新籍,通官荣爵,随意高下。诈改有功之籍、冒领祖辈之勋,只要入得临川王府,昨日卑微、今日仕伍…”

“如今士庶不分、杂役减阙,国家危矣!”

就像是还嫌萧宏不够凉透一般,原本好似冷眼看戏的谢举也出了列。

“臣也有本启奏。”

他从袖中掏出一本士簿,俨然正是梁山伯当年交予他的那本。

当年梁新宁愿死,也要将这册簿藏起来,后由梁山伯与山阴县衙内取得,又借由马文才交予了和临川王有仇的谢举。

为的,便是今日这一击!

“臣参临川王萧宏窃官假士,买凶杀人,残害忠良!”

第363章 沉冤得雪

魏晋之时, 士庶之别虽然严重, 但依旧还能举贤举能, 使得不入流的草野遗贤被举为士族, 也有乡品下等而能任高官之事。

然而发展到南北朝之后, 尤其是南朝, 士庶之分就变得僵化而严格,仕官的起点也由门第决定,身份变得越发重要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 很多铤而走险,或为子孙后代、或为荣华富贵,总想着用各种手段冒认士族, 但士簿事关徭役赋税, 正如崔廉所说,天下士族已经多到国家无法供养的地步,士族身份被赐予的事情也越来越少, 即便是皇帝,也没有滥定士品的权利。

所以像梁新这样,因才干和能力挽救整县百姓的身份、消弭了水祸带来的灾难的能吏, 被中正官授予“入品”的资格,并交由当地司徒府在士簿里添加名讳、在郡府中去除服役义务的事情, 就显得格外珍贵。

但谁又能知道,当地的司徒府与萧宏门下有着利益关系, 被该授予梁新的士缺被人顶了, 被顶了就算了, 后来梁新还被人杀了。

这么多年来,萧宏买卖士位不知凡几,他自己就是扬州将军,有凭借“军功”提拔入士的权利,这些年军中谁有钱谁就能买个出身早已经不是秘密,但滥授勋位和直接买卖士位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当时马文才和祝英台从江无畏手里得到了那些账簿,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将那些年代久远的名字抄了出来,除了之前梁山伯发现被安排在南徐州的几个身份不明的将军外,还查到了不少手握实权的文武官员。

梁新的名字,就是在誊抄时被发现的。

正因为发现了梁新的名字,原本准备拿着这个账簿以图日后的马文才,在犹豫了一阵子后,决定将这个“功劳”送给梁山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