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仲南看了他片刻,退出房间,好不容易才压抑着内心那涌动的情绪。

他想,于休休真的是个很神奇的女孩子。

她本身没有太多的情绪,除了笑,在她脸上几乎看不出其他,可是她却能让他拥有很多的情绪,想很远的未来……

于休休。

这个名字像烙印一样印在脑海。

和任何一个名字都不同。

霍仲南下楼的时候,一个人笑了。

孔呈正在楼下和钟霖聊着天,顺便吃东西喝水,一抬头看到他脸上诡异的笑容,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没拿稳水杯。

“霍先生——”

霍仲南的脸瞬间冷漠。

“嗯。”

孔呈和钟霖对视一下,不敢乱说乱动了,一直等到霍仲南背影离得远了,这才长长松口气。

“吓死我了。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钟霖:“你说休休问你,有没有想过要跳楼!”

“啊对对对!”孔呈说到这里,脸上全是忍不住的笑,表情极是夸张,“我告诉你,她都不是玩笑哦,是认真的,很认真的问我,孔医生,你有没有产生过——跳楼的念头?我去!你说我好端端的,跳什么楼?哈哈哈!”

他笑得喘不过气。

突然发现面前出现一道阴影。

再一抬头,看到霍仲南在面前。

“你说什么?”

……

霍仲南上楼的时候,于休休已经有些迷糊了。她病体未愈,整个人脑子有点混沌,看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面前,双眼盯着自己,内心不由一窒。

“哥哥?”

他没动,没说话。

于休休的视线转到床头柜上的托盘里。

“端来了?”

“嗯。”霍仲南回过神儿来,强压下心里那一抹强烈的冲动,慢慢把她扶起来,端了碗喂她,“先吃一点。”

于休休配合地张开嘴。

他没有说话,一勺一勺的喂她喝粥。

白粥淡而无味,于休休吃了两口就没兴趣了,皱着眉摇头,“不要了。”

“再吃一点。”

“还是想吃小龙虾。”

于休休靠在床头柜上,哀哀怨怨地叹一口气,“我认为现在我需要小龙虾或者一个特辣火锅来治愈,等我吃完,肯定是感冒也好了,烧也退了。”

霍仲南:“……不许。”

勺子又伸到了唇边,于休休无奈,又含了一口在嘴里。

“霍仲南,再喂我,就跟你拼命。”

霍仲南沉默看她。

终是慢慢地放下了粥,然后抽纸为她擦了擦嘴,俯下身来,自上而下看着她的脸,“休休。”

“嗯?”于休休脸有点红,以为他又想亲她。

然而,她都准备闭上眼睛了,没有想到,他却是平静地问:“你为什么那样问孔呈?”

……

……

第124章 太实诚了(一)

“嗯?”

于休休大失所望,懊丧地睁开眼,看着他:“问他什么?”

“问他——有没有想过跳楼?”霍仲南语气很平静。

于休休愕然片刻,“你连这个都知道了?厉害!”她咂咂笑,四处看了看,玩笑问:“你是在房间里装了窃听器吗?”

霍仲南不说话,双眼保持着专注看她的动作,许久都没有转开。这让于休休不适地皱了皱眉头,撑了撑微微发昏的脑袋,叹口气,失神地望向窗口。

“我做了一个梦。”她喃喃说。

“也许不是一个梦,是很多个梦。”她又补充。

今儿天气很好,蓝蓝的天际有几缕阳光,正从窗户探出头。

一室温暖。

于休休想了片刻,“我这个人可能脑细胞比普通人更活跃,常常会做些稀奇古怪的梦,会梦到一些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比如唐绪宁出轨,我就是做梦做见的,我甚至梦到——和他结婚后的事。”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望了他一眼。

“我想,这或许是我的一种潜意识假设?会让我对自己的行为和决定,进行慎重地思考?是老天赋予我的某种特殊的能力?”

霍仲南脸色微微一暗,显然不喜欢这个假设。

于休休眨了眨眼睛,给了他一个妖俏的微笑,“我这么说,你会不会笑话我?”

霍仲南摇头:“你和孔呈说的那个,怎么回事?”

他对她和唐绪宁的事情不感兴趣,也不乐意听,却对这个事情感兴趣?于休休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出来。

“有些东西,很奇怪,我说了,你未必会信。”

霍仲南:“你说,我就信。”

于休休笑了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好几次,我梦到一个准备跳楼的男人。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根据我的梦境经验,所有我梦里出现的人,都是在现实里认识的,或者见过的,最少,也是听过的,唯独他不是……”

霍仲南不说话,深深看她。

于休休:“这感觉我很难说得清楚,每次做这个梦的时候,我都有一种宿命感。就好像我的出现,就是为了去拯救他的。我会因为来不及走到那里而难过,会因为看到他往下坠落的身影,而撕心裂肺……”

“我想,我上辈子肯定是个神……”

她眨了眨眼,看向霍仲南凝重的表情,“吓到你了?”

霍仲南再次摇头,双唇紧抿,薄薄的成了一条直线。

于休休突然莞尔,笑得唇角荡了开来,“所以,我今天看到孔医生,会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就胡乱猜测,那个人是不是他……”想到自己作的这个幺蛾子,她有点不好意思,捋了捋头发。

“其实我就是生病了,没有清醒。哈哈哈,太丢人了!孔医生是不是当笑话说出去了?”

霍仲南不动声色地望着她,出神。

“哥哥?”

于休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一种温暖的光芒。很暖,暖得她心脏砰砰地跳,就好像自己是他心底深处最珍爱最重要的那个人。

“我是不是有点奇葩?”

于休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勾了勾他的手背。

“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我的行为和处事风格,在很多人的眼晴里,都是荒唐可笑,太不正常的。”她抿唇轻笑,望着窗户口的阳光,脸上荡起了一层涟漪。

“爸爸,妈妈,还有很多人都告诉过我,这个世界不是我想的那样。生活不是童话故事,每个人都会长大。长大了,就要去懂得和学习大人世界的种种行事规则……欺骗、防备、人心隔肚皮,种种,种种种种种……”

阳光的线条扩散更开,洒在了于休休的被子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莫名就对霍仲南说了很多。

“曾经,有很多人说我的坏话,当然,现在也有。哈哈,他们说我不学无术,不求上进,心安理得的啃老,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觉得我傻白甜,脑子简单还有点蠢……我心里知道,我不是人家说的那样,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去告诉这些‘大人’,告诉他们,我不是傻,也不是蠢,也不是荒唐,我只是还不想做‘大人’,只想做自己,按自己的小宇宙里的行为准则来生活。哥哥,你说,人为什么就不可以做自己呢?为什么一定要活在别人的眼光里,为别人,为‘大人’的规则而活?”

她看着霍仲南,一双眼亮晶晶的,像冰同上的水晶,泛着耀眼的光。

这不是荒唐可笑,不是不正常,

只是这样的她——太过珍贵,珍贵到不是‘大人’们能理解的样子。

霍仲南沉吟片刻。

“别人不喜欢你的时候,你会难过吗?”

于休休点点头。

“那你会因为别人的话,而改变自己吗?”

于休休摇摇头。

“你恨过人吗?”

恨?于休休想了想,又摇头。

“你有失去理性,失去控制,想毁灭这个‘大人’世界的时候吗?”

于休休再次摇头。

“我想改变他们,不想毁灭。”

“你很好。”霍仲南长长松了一口气,伸手摸摸她的头,唇边有一抹笑,“这样的你,真的很好。”

“你理解我?”于休休眼角笑得弯了起来,“即便我会做这么多奇怪的梦,我是个有点荒唐的傻白甜,你也觉得我是对的,是好的吗?”

“是。”霍仲南突然拥住她,胳膊紧紧的,“读过法国作家圣埃克絮佩里的《小王子》吗?”

呃?

于休休有点臊,“没有。我读书不好,不喜欢读书。”

霍仲南:“你就是那个小王子。”

“……哈哈!”于休休并不知道《小王子》是什么,但是听得出来这是夸奖她的话,“我认同你的看法。不过,我怎么可以做王子呢?哥哥,我的性别……就这么没有辨识度吗?”

她说着,还捋了捋发,妩媚地笑了笑。

霍仲南心口一怔,“有。”

他听到自己微哑的嗓音,“你不是小王子,你是小公主。”

“哇!”于休休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别再夸我了,心慌手抖,有点怕。”

霍仲南:“……”

他扬起唇,低头吻她的额头:“休休,有你真的很好。”

今天他说的这些话,都有些奇奇怪怪,于休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有笑起来的小星星。

“有你,我也很好。我现在都很少做噩梦了呢。”

“我也是。”霍仲南回答得理所当然。

于休休怔了怔,忽然有些想笑。

这哥哥知道她说的是噩梦是怎样的吗?是连续剧那种的,是纠缠了很久的,让她怎么都摆脱不了甚至与命运息息相关的噩梦呀。

“唉!”于休休靠在床头,幽幽地说:“要不是这次发烧,我差点就以为,他不会再出现了呢。说来也奇怪,这个人到底是谁呢?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梦里?”

霍仲南平静地为她端来一杯水。

“不论是谁,都是缘分。”

“我也这么想。”于休休乖巧地喝了一口,“就是有时候会好奇,这个人到底在哪里?他都经历了些什么?难道说,他进入我的梦里,就是为了让我救他吗?”

霍仲南手一顿,淡淡说:“说不定,你已经救他了。”

“噫,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哦?”于休休点点头,瞄他一眼,“哥哥你为什么对这事感兴趣?”

霍仲南看着她干净的眼神儿,默了片刻,说:“对你的事,我都感兴趣。”

最佳答应。

完美。

于休休发现这个人是越来越懂得哄女孩子了。

霍仲南:“吃药吧!”

于休休皱着眉头:“……我刚在心里夸完你,你也太不经夸了。”

霍仲南没有说话,把药喂给她,末了,又冷着嗓子说:“张嘴!”

“嗯?”于休休条件反射张开嘴。

一颗糖塞了进来,甜咝咝的。

化开了,整个口腔都甜了起来,慢慢甜到了心里

于休休笑着抿起唇,看他轮廓分明的俊脸,“哥哥,谢谢你长得这么好看,还对我这么好。”

霍仲南回头瞥她,“除了好看,就没有别的优点了?”

于休休想了想,皱眉说:“还很有钱?”

“……”

这孩子,太实诚了。

……

第125章 作妖作出极限(二)

下午,吴梁正在诊所里和一个女病人聊天,听女病人热情洋溢地诉说自己与第七任丈夫不可不说的爱恨情仇,手机叮的一声,响了。

他低头看一眼,发现了霍仲南的一笔转账。

没有备注,没头没尾。

吴梁热血沸腾了不到两秒,又有点怕。

老板怎么会无缘无故给他转钱?

他好多天没有见过霍仲南了,也没有对他有什么帮助,这钱来得这么莫名其妙,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他转错了。

要不要“自首”呢?

吴梁好纠结,好艰难。放入口袋里的钱要掏出来,简直就像割肉一样,何况是这么大一笔?

他咽了好几次唾沫,让助手继续听女病人的故事,自己进了内室,硬着头皮给霍仲南发消息。

“霍先生,你转错账了。”

霍仲南:“没错。”

啊!吴梁听到了心跳的声音,“给我的?”

“给你的。”

“为什么?”

“感谢。”

啧!他的业务能力,霍仲南可是从来都没有看上过,为什么感谢?为什么?吴梁从多个角度思考了一下自己的优秀之处,仍然没有结论。

而霍仲南似乎也不想细说,只告诉他。

“你是个优秀的心理医生。”

吴梁感动到哭,“霍先生,有您这句话就够了,钱不钱的无所谓……”

霍仲南:“那你转回来。”

吴梁:“……那多不合适。好歹是你的一片心意,我不要说不过去吧?谢谢老板。”

霍仲南把手机扣在桌子上,没再理他。

最开始从吴梁那里拿到画像的时候,他连半信半疑都没有,而是压根儿就不信。

能凭他的简单描述就画出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不是心理学,是玄学。

其实,他很清楚。

吴梁认识于休休。

因为是他让钟霖把于休休介绍去诊所的。

那小子比猴儿还精,完全有可能故意为之,随便画一个敷衍他。

那为什么他会愿意相信呢?因为画像上的人是于休休。

不管是内因驱动外因,还是外因驱动内因,那张画像都是他给自己的一个最好的借口。是选择,也是一种必然。

不曾想,居然是真的。

吴梁居然真的画对了人。

不管是巧合,还是他真有这本事,钱都是他应该拿的。

钟霖是第二天知道这个消息的。因为吴梁不仅发了朋友圈,还特地截图给他炫耀,“看到没有,我也有很多个零了。”

“我看你就是个零。”钟霖嗤之。

“我怀疑你在骂人,但是我没有证据——”

“不需要证据,我就是在骂你。”钟霖冷森森地笑,“饮水不忘掘井人,如果我是你,早就主动给恩人一点表示了,而不是不要脸地跑到恩人面前炫耀。”

“不对。”吴梁想象着钟霖在电话那头气得牙根发痒的样子,居然有点想笑,“你想我对你表示什么?”

“这还用问?”钟霖挑起眉头。

“好吧。”吴梁说:“我喜欢你。”

“……卧槽!好恶心,你滚!”

……

于休休在南院养病的第三天,还是没有等来父母。昨天晚上,她就打了电话回去,说自己不想在这里被人当猪一样饲养,她要回家养病。没有想到,父母在详细询问了她的病情后,居然笑得合不拢嘴。

“闺女,好时机啊,你要牢牢抓住机会。”

“生病就是女孩儿最大的武器。能不能吃住他,就看你这次的反应了。闺女,你要知道,男女间最开始建立起来的感情模式,会直接影响未来整个婚姻生活。你现在吃住了他,让他听你的,往后你日子就好过了。”

苗芮耳提面命,恨不得把自己多年的驭夫术悉数相传。

于休休听得头大。

八字没一撇,怎么就婚姻了?

她忍不住吐槽:“妈,你怎么不教教我,怎么生娃呢?”

“这么快?”苗芮吃了一惊,“你们……那什么了?是不是没有采取措施?休啊,你怎么不听妈妈的话?你还小,生孩子还早……”

“啊!妈,你在想什么啊?”

于休休捧住脑袋,生无可恋地问:“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和他每天隔着八丈的距离,生什么娃?所以,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革命尚未成功,回来干什么你?”

“妈妈,我病了。”

“阿南照顾你,我很放心。”

“可是我很不放心啦。”于休休捏了捏自己的腰,“再这么下去,我号称永不长胖的江湖绝技就要失效了。”

“没事没事,胖点更好。我和你爸商量过了,崽崽快高考了,你回来就撺掇他打游戏,你俩还是分开好,不要互相影响了。只要人家不撵你,你就住下来吧。”

“……这借口,我给满分。”

于休休挂了电话,在设计部的群里“巡视”了一圈,又和谢米乐聊了一会儿,最近设计部工作都走上正轨,于休休手上的几个装修项目,都有项目经理和售后在跟进,有些小问题,当场就解决了,几乎也用不到她。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严格的工作守则带来的好处。

最重要的是,工资到账,她发现比上个月还要多一些。

于休休很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