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芮听她说了前因后果,一脸后怕,搂住她就心肝宝贝的叫,紧张得不得了,“会没事的,好人有好报,好人有好报。你别吓住了。”

于休休瘪嘴,摇了摇头。

“我没有被吓住,我就觉得这事儿,透着点古怪。”

于大壮坐在沙发上,正在给媳妇儿和姑娘剥橘子,一直没有插嘴。闻言,他怔了怔,忽然回头看着于休休,满脸严肃。

“乖女,这阵子你别到处乱跑。”

于休休哦一声,“我没乱跑啊。我都是工作。”

于大壮吹胡子瞪眼,“工什么作,好好呆在家,爸爸养你。”

以往听到这话,于休休心里就很甜,总会缠着爸爸妈妈又是撒娇又是卖乖,可是今天听了,她心里却有点酸,莫名就想到了司机周叔的眼神。

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活得不容易,把工作看得比命还重,她怎么可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父母的辛苦所得?

“爸爸,我也要养你和妈妈呀。”于休休一笑,把脑袋贴在苗芮的肩膀上,“你和妈妈会老,身体也会慢慢变差,我和弟弟总是要长大的,不能一辈子躲在你们的羽翼下,对不对?老师都是这么教的?”

她搞笑的眨了眨眼。

于大壮被噎住,苗芮眼睛一红,有点老母亲欣慰的样子,可是嘴巴还是不肯饶人。

“老什么老?你爸老当益壮,你妈丰韵犹存,不会老。”

于家洲进门就听到这句话,当即捂了捂眼睛,“高三狗这是出现幻觉了吗?大晚上的,你们还在开家庭会议?”

苗芮瞪他一眼,“跟你没关系,赶紧上楼,洗漱睡觉。”

于家洲:“……高三狗没有尊严。”

苗芮:“知道就好。”

于家洲唉叹一声,朝于休休挤了个眼睛,正准备上楼,于大壮就站起来,“崽崽,今天老师发成绩了,这次有进步,爸爸要给你奖励。”

于家洲眼睛一亮:“真的呀,爸,你太好了。”

叮!

于大壮的红包发出去了,又拍了拍儿子的胳膊,“就是还有点偏科,加点油!等高考完了,咱们全家出国旅游。也去看看那个什么圣母院,埃及铁塔……”

“爸,巴黎圣母院,被烧了。”

“啊谁干的?那个埃及铁塔没倒吧?”

“那不是埃及铁塔,是埃菲尔铁塔。埃及的叫金字塔。”

于大壮虎眼一睁,瞪住儿子,“你甭管人家什么塔了,你给老子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好学校,别像老子一样搬砖。”

于家洲哭笑不得,蹬蹬上楼去了。

于休休笑得合不拢嘴,这家庭氛围一上来,她就忘了车祸带来的烦恼了,追问于大壮。

“爸,渣弟考了多少分啊,看把你高兴得,还发红包。”

于大壮偷偷瞄了苗芮一眼,伸出五个指头。

“进步了五个名次,从全班倒数第五,变成了倒数第十!”

“屁!”苗芮斜着眼睛剜他一眼,“那是因为有五个同学生病,没有参考!”说着她就去拧于大壮:“你就护着他,护着他。合起伙来蒙老娘。”

于大壮边躺边笑,“嘿嘿,别人没考是别人的事,我们崽崽就是进步了嘛。”

“还犟?你还犟!”

“……娃娃要鼓励教育,鼓励教育,你看咱们女儿,不就是鼓励出来的好榜样嘛,越惯越乖。”

苗芮哭笑不得:“乖?你还真是亲爹!”

于大壮委屈地看着她:“难道我……不是?”

“于大壮!”苗芮瞪他,想想,自己又笑了,“懒得理你。”

……

第二天,于休休从钟霖那里了解到,肇事车找到了。

是车主去自首的。

车主自诉,当时他车速太快,没有看到周叔从停车场出来。然后,发现撞到了一辆豪车,知道自己赔不起,想也不想就溜了,可是一晚上睡不着,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自首,愿意承担责任。

可是,他一无钱,二也无钱,就开的那辆车,还是给朋友借的。他拿什么来承担责任?

更何况,他该接受什么惩罚,都改变不了结果。

周叔的死讯是第三天傍晚传来的,手术治疗后,他又在ICU挣扎了两天两夜,仍然没能从死亡线上被抢救回来。

于休休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公司画设计图,

看了那冰冷的“死了”两个字,当时就忍不住泪水,哭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

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说死,就死了。

她打电话问霍仲南,带点哽咽:“医院不是说,手术很成功的吗?”

霍仲南淡淡说:“别难过了。”

于休休的手撑着脑袋,掉着眼泪,觉得头越发地沉重,眼睛热辣辣的,“如果我不认识他,我就不会难过。可是……想到他那个眼神儿,我就受不了。死亡,太可怕了。为什么要带走我们身边的人……”

霍仲南在那头沉默了片刻,“人总有一死,只是经历不同。休休,有一天,我也会死。”

于休休心里一痛,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是事实,是人伦真相,可是听到霍仲南说他会死的时候,她泪腺就像控制不住的水龙头,拼命吸鼻子也忍不住,然后哇一声暴哭。

“你太讨厌了,为什么要说这个,不许死,我不许你死!”

不许死。

不许跳!

霍仲南摁灭烟头,“好。”

他不死,总得有人付出代价。

------题外话------

于休休:死亡太可怕了,我希望爱我的人,都要好好的,健康长寿,平安幸福。也包括你们,看书的小姐姐。

第135章 半路程咬金(一)

周叔的死,很快传遍了盛天。

他是老板的身边人,哪怕只是一个司机,这对一群需要看老板脸色的人来说,这事是相当重大的信息。从钟霖开始,公司从上到下都很紧张,哪怕有个家伙昨天晚上老婆刚给他添了个六斤五两的大胖小子,今天也绷着一张脸,不敢露出半分喜色。

霍仲南的脾气不算坏,也不好。

一旦触到逆鳞,谁都吃不到兜着走。

可是,逆鳞在哪儿,没有人知道。

钟霖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

霍仲南没在办公桌前,而是站在窗边,手插裤兜里,面向窗口鸟瞰城市,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他这个动作,钟霖心脏不由一抖,放下咖啡飞快地走过去。

“霍先生——”他下意识地拿身体挡在窗边,不让霍仲南靠得太近。

霍仲南侧目,眼里冷光一扫,钟霖马上心虚地干笑,“您的咖啡好了。”

他那点小心思,霍仲南知道。

“周叔的事,安排好了吗?”

钟霖叹一口气,说:“安排好了。他女儿挺可怜的,不太能接受父亲突然离开的现实——”

周叔早年丧妻,为了这个宝贝女儿,一直没有另娶。他和女儿,还有一个近八十岁的老母亲相依为命,现在他突然去了,家里只剩下一老一小了。

钟霖瞄他一眼,“然后就是,周叔的老娘提了个愿望。”

霍仲南问:“什么?”

钟霖说:“周叔的闺女,待业有一阵了,也没什么过硬的专业知识,就是手脚灵活,人也勤快,老奶奶说,看能不能让她顶贴父亲的职务。”

给霍仲南做司机,薪水自然是不少的,而且南院的管家很会来事,平常的福利从来不少,这肯定是一个好工作。

只可惜,霍仲南不喜欢女司机。

钟霖看他不吭声,轻咳一下,“我拒绝她了,不过,小姑娘看着挺机灵的,赵哥说园子里差人,我问她乐不乐意干,她乐意,我寻思还成……”

南院地方很大,即使是打理园子,也有五六个工人。

负责园子的人就是赵哥,他差不差人霍仲南不知道,但他知道钟霖平常和周叔关系很好,想要帮这个忙。

毕竟,在外面找份工作,不会比南院轻松,更不会有南院薪水高,还稳定。

霍仲南没有反对,“你安排。”

“好的。”钟霖松了口气。

今日申城的天气很好,霍仲南坐在办公桌前,透过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暖阳,他看了许久,眼神迷离,若有所思。钟霖安静地站在一边,早已培养出了不出声打扰的习惯,就像不存在一样。

两个人沉寂了许久。

霍仲南突然开口,“你出去吧,我打个电话。”

钟霖一怔。

平常霍仲南的大事小事,从来不会避着他,哪怕是和于休休撩骚。这是多么重要的电话,需要他回避?

钟霖心有疑惑,却不敢问,默默地退了出去。

霍仲南看到大门合上,等了约摸半分钟,拿起电话拔通了权少腾。

“我这边有个案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权少腾昨晚熬了个通宵蹲点抓人,这会儿刚刚入睡就被吵醒,脾气大得很,打个呵欠,阴阳怪气地笑:“霍公子,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我不是交警。交通肇事不归我管。”

“权先生。我把案件信息发给你了。谢谢。”霍仲南说完,拿起手机,发完消息,眉头轻轻一扬,“我等你好消息。”

那头权少腾一脸懵逼。

“我说我同意了吗?”

“没有。”

“……呵呵呵那你凭什么?”

霍仲南说,“就凭这个案子能让你洗刷身上的耻辱。”

权少腾愣了一下,“我有什么耻辱?”

霍仲南说:“匹夫之勇。只会抓人,不会破案。”

权少腾:“老子——”

霍仲南淡淡地说:“别叫得这么亲热,我承受不起。”

“啧!”

权少腾被他逗乐了,“老霍啊,你能不能稳重点,都快三十的人了,咋这么天真这么幼稚呢?我怎么可能……等等。”

他看到手机消息了。

顿了顿,他忽然吸口气。

“这么有意思的案子,我怎么可能拒绝呢?这一看就是惊天大案啊!如果你背后没有一只想要宰掉你的黑手,那我就给你介绍个菩萨。”

“……嗯?”

“没事就拜拜啊!要不是人为,你这也太倒霉了!”

“我谢谢您了!”

“不谢不谢,什么时候让你女朋友把她的闺蜜介绍给我就行,再见。”

“……”

霍仲南挂了电话,哭笑不得。

这家伙要是什么时候开个窍,哪里还愁女朋友?

他突然想到了于休休的那句话——可惜了这张脸。

嗯,用到权少腾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

上午十点半,许宜海到公司来了。

钟霖看到许沁推着轮椅上的他走进来,心里就开始咯噔咯噔地跳。

许老已经许久不来公司了,今儿是哪股风吹来的?难道说,为了女儿的事?

钟霖默默为老板担心起来,赶紧笑着去接待。

“许总,您怎么来了?”

许宜海满脸微笑,看了他一眼,从膝盖上的包里抽出一张请柬,“小钟,我的生日,你也来。”

钟霖愣了愣,双手接过请柬,“好的好的,谢谢许总。”

许宜海问:“阿南呢?”

钟霖望了望总裁办公室:“我这就去——”

“不用。”许宜海拍了拍膝盖,示意许沁推轮椅:“我自己去。”

钟霖默默看着他坐在轮椅上的样子,为老板捏了一把汗,偷偷发了一条消息“示警”。

“鳌拜来了。”

把许宜海比喻成鳌拜,不是钟霖的独创,但只有他一个人敢这么说,而且,也只能在霍仲南面前说。

许宜海和公司别的副总不同,对霍仲南的意义也完全不一样。

如果把盛天集团比喻成一个皇朝,那许宜海就是霍仲南父母临终托孤并委以任命的顾命大臣。在霍仲南年少接管公司的时候,是他联合温仁和和丁跃进等人,力挽狂澜,保住他保住了盛天。

那个时候的霍仲南,只有十五岁,正是能让人随便搓圆捏扁的年纪。霍钰柠争夺姐姐留下的家产,整个盛天一大半老臣都不看好还是黄口小儿的霍仲南,纷纷倒弋向她,或者和赵矅选的弟弟赵培选狼狈为奸。而相对于丁跃进和温仁和,最有能力阻止那场悲剧的人,正是许宜海。

许宜海为此,甚至付出了一双腿,亲手把霍仲南那个狼子野心的亲叔叔赵培选送入了监狱。以至多年来,他只能坐轮椅上生活。

当然,很多人都知道,许宜海这么肯拼老命,不是没有私心的——

他只有一个宝贝女儿。

就是许沁。

霍仲南父母都不是简单的人,他们不会想不到,在他们双双故去后,给儿子留下这么一副烂摊子,小小年纪的他,会遭遇些什么。

这些后果,他们完全可以预见。

为了笼络许宜海,霍钰珂给他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亲口许下了许沁和霍仲南的婚约。

没有人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想的,有没有考虑过儿子长大后是不是喜欢许沁,跟她在一起会不会幸福,但她这一招未雨绸缪,用得很绝,也非常聪明。

如果没有这个既定的婚约,许宜海不会拼了老命去帮霍仲南,而是会在“盛天之乱”中,想办法分一杯羹,那样,别说霍仲南能不能顺利拿下盛天,能不能活下来都成问题。

但有了婚约就不同了。

许沁嫁入霍家,那他的女儿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享受他拼搏下来的一切,既得了利益,又得了个好名声。

这些,霍钰珂死前衡量过,

而许宜海这种老狐狸,当然也想得很周全。

这些年来,霍仲南一直清心寡欲,洁身自好,许宜海其实是很满意的——至少这孩子没有长歪,配得上他的女儿。虽然他也从来不和许沁往来,但许宜海只当他是没有从父母双亡和亲戚争产的阴影里走出来,早晚会过去。

他等待着,也筹划着。

念书的时候,把许沁送到霍仲南身边,让他们做了同学。

长大后,又把女儿送出国去培养。

可以说,许沁身上的打造标准,全是按照霍氏集团总裁夫人来进行的。

可是,许宜海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

第136章 他来逼宫么?(二)

最开始传出霍仲南身边有一个女孩儿出现的时候,许宜海就调查了于休休,得知是霍仲南认的干妹妹,他就已经意识到了风险。而真正让他警惕起来的,是那个被于休休突然闯入的“视频会议”。

两个人的亲密关系显而易见。

南院从来没有女孩儿踏足,她却住在那里。

这么多年以来,这是许宜海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紧张。

自从腿脚受伤,他就很少再到公司,但是公司一直有他的位置。他对霍仲南有恩,勿庸置疑,霍仲南对他的尊重,全公司的人都看得见。

只不过,昔日少年早已长大,许宜海渐渐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而霍仲南虽然一如既往的尊敬他,但早已不是他能随意掣肘的小小少年……

他翅膀硬了。

许宜海脸上挂着的冷笑,在门开的瞬间掩去,变成了和蔼可亲的笑容。

“阿南啊,在忙?”

霍仲南放下手机,起身走过去:“许叔,你怎么来了?”

许宜海笑了笑,“我这不是要过大寿了吗?怕你忙得没有时间来,赶紧给你送来请柬。”

霍仲南看了许沁一眼,“许叔大寿,我怎能不来?”

“哈哈哈!”许宜海发出一阵笑声,回头看了一眼抿着嘴不作声的女儿,笑着说:“听到没有?我就说阿南会来的,你偏不信。”

许沁低下头,状若不好意思的样子,“爸!我什么时候说他不来啊,不是你老惦念他,要过来看看的嘛,还不好意思怎的,居然赖我头上。”

许宜海噫了一声,“我想?我一个老头子想他这个浑小子做什么?难道不是你想吗?”

“爸!”许沁害羞地红了脸,“你胡说什么呢?”

“我哪有胡说?本来我让小魏送我过来,你偏要自己送……”

“人家不是担心你吗?好心没好报。那我走了。”

许沁说着,丢开轮椅,许宜海哈哈大笑,“哟!还生气了。看你矫情的小样子,也不怕阿南看笑话。”

父女俩说话的时候,霍仲南一直没有开口。

直到钟霖进来送咖啡打了个岔,他才认真地训斥。

“端下去,换茶上来,许叔不喝咖啡,你不知道?”

这次骂人的声音有点大,钟霖听得毛骨悚然,上一次这么挨骂是什么时候,他已经记不得了。虽然刚才发消息让他“送咖啡”的人就是他敬爱的老板,但他还是规规矩矩地道完歉,舒舒服服地出去了。

钟霖被骂得很开心。

这是老板的信任,他必须重视!

……如果说许宜海是鳌拜,老板是康熙,那么他钟霖这个角色,就是韦小宝啊!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他配齐八个媳妇儿。

“钟霖!”霍仲南突然打开门,站在总裁室的门口,“你在干什么?”

钟霖委屈地回头:“泡茶。”

霍仲南:“泡个茶要这么久?”

钟霖:“哦。马上就好。”

什么是老板的魔幻世界?这还是钟霖第一次领会到。茶泡了三四次,一次比一次刁钻,一会是茶叶不对,一会是水不对,一会是火候不对,就连许宜海都被折腾得因为老半天没有喝上一口热茶而“想要将就”的时候,他的老板却坚决不肯“将就”,为了老爷子能喝上一口“称心如意”的热茶,折腾了钟霖足足一个多小时。

然后,就中午了。

许宜海来半天,全为茶忙活了。

想说的话来得及开口,霍仲南就请他去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