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休休:“唔!”
收起手机,她发现阿姨在看自己,又甜甜一笑。
“怎么了,杜姨?”
杜红鹃有点不好意思:“你长得真好看。你妈妈是……是不是叫苗芮?”
这次于休休没有提,她就说出了妈妈的名字,她马上就有了几分亲切感,“杜姨,你认识我妈妈?”
杜红鹃说:“你妈妈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没有人不认得呀。”
于休休眉开眼笑,“真的吗?我还以为她吹牛的呢。”
杜红鹃微笑,没有多说,领着于休休在商场里穿梭来去,很快买齐了于休休要的东西。
回去的时候,她主动要帮于休休拎东西,被于休休拒绝了。
于是,她错愕地看着于休休娇滴滴的一个姑娘,不费力气地手提几个大袋子,健步如飞。
她半晌儿没有想明白——说好的力气小,拿不动呢?
于休休朝她吐了个舌头,笑着问:“杜姨,你经常在这儿买东西吗?”
杜红鹃摇头:“这里的东西,我买不起。”
于休休呃一声:“我看你好熟悉。”
杜红鹃脸上挂着一抹笑:“我在这儿也做过保洁。”
“哦。”
于休休歉意地看她一眼,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可能有些不妥,马上就换了话题。可是,她很快发现,杜红鹃说是来自于家村,但对于家村的事情,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听她说起时,也只是敷衍的笑一笑,并不追问。
这个于家村那批老知青可不一样。
于休休琢磨一下,笑着说:“杜姨,我把你拉到群里吧?那些叔叔阿姨们,肯定很多你都认识……”
杜红鹃愣了下,目光避开了她,“不用了吧。我跟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层次不一样。”
于休休耸耸肩膀,“哦”一声,不再提。
没想到,杜红鹃却主动问起她霍仲南的事。
“他伤得重吗?”
于休休想了想,说:“你在医院工作,应该会比我知道更多呀?”
杜红鹃:“我只是个保洁。医生怎么会告诉我?”
“哦。”于休休犹豫地看着她,“杜姨,恕我直言,你为什么那么关心他?是因为他爸爸吗?”
杜红鹃愣了愣,被她的直接问住。
沉默半晌,她说:“是。他爸爸帮过我的大忙。要是没有他,我坟头的树可能都几丈高了。”
大概是发现了于休休对她有顾虑,杜红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又从小布包里拿出一个贴身收藏的印章,递给于休休。
“麻烦你,把这个给他看。”
于休休狐疑地抬起印章。
“赵矅选印?”
“是的,他的印。”杜红鹃说,“当年,就是这方章,救了我。”
那个年代,很多人都是用私章的。私章和签名有同等效力。这个于休休依稀从于大壮那里听到过。她看了看印章,猜到涉及隐私,没有
多问杜红鹃,而是把它收下了。
“那杜姨,你在外面坐一会儿。我去看他醒了没有?”
杜红鹃是个懂事的人,点点头,干净利落地坐在门外的椅子上。
~
今天霍仲南的状态不错,于休休进去的时候,他一只手打着点滴,一只手居然拿了本书,靠在床头看着,情严肃。
于休休:“医生不是让你要休息吗?怎么看书了呀?”
听到她的声音,钟霖默默低下头。
霍仲南皱起的眉头,在看到她的瞬间就舒展了。
“你去了哪里?”
于休休说:“买了些东西。”
为了不被他带偏话题,她放下东西,走过去就抽走了他手上的书,随意地翻了开——
然后,无语了。
居然是专业的医学书籍,与他自己这个病有关的。
于休休也翻了翻,每个字她都认识,就是连在一起,全不知道在说什么,云里雾里。
她眼一撩,“你看得懂呀?”
霍仲南反问:“你看不懂呀?”
于休休:“……”
“废话!我看得懂就做你的医生了,哪会做你的保姆。”她学渣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霍仲南没有多说什么,但是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转头看了钟霖一眼,默默拉过于休休的手。
“我打发时间。其实……”他叹气,“我也看不懂。”
看不懂还看得那样入迷?
于休休信了他就有鬼了!
“你时间很多吗?让你休息不休息,看书不累眼睛的啊?”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恰好落入了霍仲南的眼里。这使起小性子的样子,有点蛮不讲理,可是霍仲南病得久了,睡得也久了,无论看到她的什么样子,都是鲜活的,灿烂的。
“来。”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
于休休:“干嘛?”
“坐上来。”
“……”
于休休怪戳戳地看向钟霖。
钟霖长吸一口气,微笑:“霍先生,你去问问医生,下个阶段的治疗方案。”
霍仲南:“去吧。”
钟霖走出去的时候,觉得老板的眼光有点毒,应该是早就希望他走了,可他这也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才厚着脸皮留下来的啊?万一这两个人见面就亲热,又像那天一样,亲热昏了呢?
钟霖觉得自己太难了,操心太多。
可是,他一走,于休休也回过来了。
“哥哥!”她掏出兜里的私章,递给他,把杜红鹃的事情说了一下,“你看,你要不要见她?”
霍仲南是不喜欢见人的,尤其是陌生人。
但是这个他父亲的故人,于休休不确定。
果然,霍仲南一看到印章就激动起来了,“这章,是我父亲自己刻的。”
“啊?”于休休错愕。
“我父亲会刻章。”霍仲南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于休休从来没有见过的光芒,是他提到父亲时候生出来的,她猜,他一定很崇拜他的父亲,他父亲在他心里的形象,一定也是格外高大的。
于休休替他高兴起来。
“那太好了。你要见她吗?”
霍仲南沉默了片刻,把玩着印章,没有抬头。
“见。麻烦你,休休。”
于休休以为他说“麻烦”她,只是单单让她把杜红鹃带入病房,不曾想,他说的“麻烦”她,是麻烦她回避一下。
这也是,
气死人了。
于休休一个人闷闷坐在外面,低头玩手机,回谢米乐的信息。
设计部的事情,谢米乐都能解决,可是她不知什么时候养成了一个习惯,不管大事小事,都会找于休休“商量”一下,名为商量,实为汇报。
于休休翻看了一下聊天记录,一一做了回复,末了,又发了一个笑哈哈的脸。
“辛苦你了,米乐小朋友,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不辛苦,我又不是不拿工资的。”谢米乐很耿直,说,又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怎么了?”
“金巧巧你记得吧?就是大师兄那个女朋友。她来公司了。要找你装房子。”
“呀,真的呀?”于休休挺开心的。
魏骁龙当时介绍她们认识的时候,金巧巧就是说要装房子来着,拖了这么久,于休休以为没下文了呢,没想到,远在京都,都能接到生意。
她顺手给魏骁龙发了个红包,告诉他,等签了合同,给他一个更大的。
然后,她又告诉谢米乐,“我暂时回不来,这个活儿,你和惠惠去做吧。算是我给你们的感谢。”
“不行啊。人家不愿意。”谢米乐说:“金巧巧实名点你,我说你不在,公司的设计师随便她挑,都不行。非你不可,我琢磨着,这是为了大师兄,跟你套近乎。”
“那……要么只能让她等一阵,要么就合作不成了。”
“可惜了。”谢米乐说:“她户型图我看了,江边的大平层,二百多平呢。预算挺高的。你看,要不你和她联系一下,咱们先把合同签下来?”
“好吧。”于休休发消息,正准备“告辞”,就看到谢米乐又发来一条,“还有个事儿,我觉得需要告诉你。”
“说呗?”
“惠惠这些天,好像不太对劲儿。”
“嗯?”于休休最近太忙了,没有精力关注她,闻言有些好奇,“她怎么了?”
谢米乐沉默了好一阵。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她怪怪的,比往常沉默了,对客户,也不像往常那么好的心态了。昨天,和一个客户吵了起来,搞得人家投诉到公司,我看了对方拍的视频,虽然客户也有不礼貌的地方,但是……惠惠的情绪反应太过了。”
于休休皱了皱眉。
谢米乐还在继续说:“她那个性格你知道的,有点闷。我也不好处理。只能一边安抚客户一边安抚她了。客户那边,我给送了个微波炉,赔礼道歉,勉强过去了。惠惠,我觉得我是安抚不好了。”
“知道了,我回头找机会和她聊聊。”
……
于休休还没有把韩惠的头像点开,杜红鹃就出来了,红光满脸,眉眼生笑。
“休休,他叫你。”
“哦。”于休休站起来,把手机插兜里,“杜姨,你这是要走?”
“走了走了,一会儿还要上班的。”杜红鹃很客气,握了握于休休的手,满是感激地说:“谢谢你,我有时间再来看她。”
于休休微笑着送她离开,转头走进病房,霍仲南还在把玩那一方印章,和她离开时的样子一样,就好像杜红鹃来的这段时间,就无缝剪辑掉了。
“谈得还开心吗?”于休休问。
“嗯?”霍仲南似乎刚从思维里回,身子僵了下,没有抬头,“还好。”
“咋了?”于休休发现他情绪不对,慢慢走近,扶住他的肩膀,视线从他的额角慢慢看到紧抿的唇线,又弓下腰,“你哭了?”
“没有。”霍仲南抬头。
像是为了证明,他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看着她,微微一笑。
第154章 再多疼他一点(二)
他目光深深浅浅,变幻难辨。
于休休绽放一个露齿的笑容,捏了捏他的脸,“好啦,你没哭。可是,小盆友,你的情绪很不好呀。是不是这个杜姨,让你不开心了?”
“不是。”霍仲南手撑额头,声线沉沉地叹,“我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心。”
“嗯?”于休休挑挑眉,“这怎么讲?”
霍仲南没有说话,费力地拉过于休休的手,紧握在掌心里,低头看着,轻轻摩挲。
他不讲话的时候,于休休也不催他。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一丝阳光的剪影铺开来,在地面上留下一层淡淡的金辉色,将他们的思绪拉得更长。
“她告诉我一些父亲的事。”霍仲南慢声说。
“哦。她说什么了?”于休休侥有兴趣地问。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嗯?”
沉默。
他长长沉默。
于休休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用告诉我。嘿!其实,我对老一辈的事情,并没有那么感兴趣。”
“休休。”
霍仲南低低唤她一声,拉紧她的手。
“对不起。”
“你傻不傻啊,哥哥,这有什么对不起的?”于休休是真的不在乎,在特地的人面前,她也可以很没有心机。
“我能理解的。”她满脸娇俏的笑,“每个人都可以有秘密的。而且,这不是你的秘密,而是你父亲的,你应该替他保守!我很欣赏你呀,霍仲南。”
霍仲南眼睛微红,盯住她许久。
突兀的,他说:“父亲是被人害死的。”
于休休一怔,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父亲那件不太光彩的往事,于休休也知道一些,真真假假,她是真的不在意,但她不是赵矅选的孩子,不能替代霍仲南去决定,要不要在意。
“坐下来。”霍仲南拉她坐在身边。
“哦。”于休休很顺从。
两个人头碰着头,说了好一会儿话。
霍仲南身体状况不好,说话很吃力,并不如于休休那么轻松,说得多了,就越来越慢,于休休心疼他,注意力不太集中,有好几次想要打断他,让他休息。
可是,霍仲南像是因为杜红鹃的到来,打开了话匣子,他讲了许多他父亲的事情。有一些是于休休听过的,有一些没有。但正如她料想的那样,赵矅选在他心里如山一般存在,是霍仲南敬畏的人,不仅是他的父亲,也是他的老师。
“休休,我时常后悔。”霍仲南无力地说:“如果我早一点懂事,早一点懂得父亲,母亲,就能挽救他们了。”
于休休皱起眉头,明知不该问,仍是没憋住。
“他们俩,到底是怎么没的?”
霍仲南脸色微微一变,视线移开,“意外。”
意外?如果是意外,怎么挽救?
于休休不太懂,但是她明白霍仲南不太愿意深说这个事情,于是紧了紧他的手,“不要责怪自己,你那会儿还是个孩子呢。”
霍仲南看着她:“其实,我很羡慕你。”
于休休嗯了一声,“我也很羡慕自己。”
这话题让人怎么继续?霍仲南微怔,嘴角一提,“我父母,曾经也很相爱。大概是太相爱了,才会互相伤害。”
他语气太过沉重,哪怕是于休休这样乐观的性子,也很难从这种往事里咀嚼出半点糖分来,尝到半点“恩爱”的甜蜜。
她不知道霍仲南是怎么从父母的阴影里走过来的,心疼地看着他,轻轻靠向他的肩膀。
“哥哥,你辛苦了。”
“我不辛苦。”霍仲南侧过头,看着她满眼的担忧,微微扬唇,“有你,我这辈子,很满足。”
这就满足啦,人生才刚刚开始呢?
于休休莞尔一笑,刚想说话,发现霍仲南握住自己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紧得都有些不可抑止的颤抖了。
“你怎么了?”于休休紧张地问。
霍仲南脸色很平静,远不如他的手那么激动,声音也有些用力,“休休,如果我可以重新活一次,多好。”
“哈,你在想什么啊?人哪有重新活一次的。”于休休嗔笑看他,轻轻抚他的脸:“别胡思乱想,你生病了而已,很快就会好起来。”
霍仲南的色依旧凝重。
“如果可以重活一次,我会在认识你的第一天就娶你。”
“……”
“你要娶,我也不一定要嫁的呀。”
于休
休本想逗他笑一笑,可对上他的视线,再看到他眸底的悲凉,内心突然有些迷惑,
“哥哥,你怎么了?”
霍仲南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拿起枕头边的书,突然丢开去。
“我想,我可能没有机会娶你了。”
“不可以!”于休休不喜欢听到他这么沮丧的话,激动地凑过头,轻轻吻上他的唇,像小鸟儿啄食,点一下,又点一下,慢慢地贴近,与他的气息融在一起……
有点苦。
他的呼吸是苦的。
是吃了药和输液的原因么?
于休休皱了皱眉,探得更深。
想要汲取这全部的苦涩,替他分担。
霍仲南看着她红扑扑的脸,看了许久许久,突然伸手扣紧她的后脑勺,紧紧闭上眼,急切得近乎绝望……
~
见过杜红鹃之后,霍仲南的情绪有了明显的起伏,就连病情也是一样,甚至不如前两天恢复得好。
于休休背着他和钟霖,单独找了医生询问,医生坦然地告诉她,颅脑损伤不比其他,大脑皮质功能的问题也不是小事,需要引起重视,要是患者再遭受到什么情绪打击,对恢复极其不利。
他不是个正常人。
抑郁,寡欢,且脆弱。
于休休更加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看紧他,每天变着花样地逗他开心,这一来,就把韩惠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没想到,再收到韩惠的消息,是两天后。
谢米乐哭着打来电话,告诉她:“惠惠,割腕自杀了!”
事发突然,于休休全没有心理准备,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从大学时代就认识的女孩儿,有一天会想不开,走上这条路。
“现在什么情况?”于休休急急地走出病房,不敢当着霍仲南的面儿询问,“救回来了吗?”
“还在医院抢救。医生说失血过多,有生命危险。”谢米乐哭得嗓子都破音了,“她是没给自己留余地的呀,割得很深。休休,可能是我太忽视她了,我根本没有想到,我也弄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
于休休鼻子酸酸的,难过得有点睁不开眼,
她怕对着光,眼泪就要掉下来。
“不是你的错,是我,我忽视了。”
冯子强那件事情,谢米乐不知道,但于休休是知情的。被人强\奸,对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是心魔。
虽然韩惠选择了不报警,不让人知道的冷处理方式,可是她自己一个人根本不能默默消化掉,越是掩耳盗铃,毒疮越是清除不了,慢慢的就在身体里化了脓,腐蚀了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