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仲南凉凉的眼里,一丝情感都无。

钟霖脊背一冷,莫名打了个寒战:“是。”

端咖啡退下去之前,他余光扫了扫霍仲南的手机。

他怎么有兴趣看微信了?

钟霖心里有些不安,出了办公室就给吴梁打电话。

“你在哪儿呢?”

“诊所。”

“你过来一趟。”

吴梁:“怎么了?”

钟霖想了想,说:“我觉得霍先生有点不对,他今天一直在玩手机,看微信。”

吴梁:“……”

深吸一口气,吴梁花了三秒时间终于骂出来。

“钟霖,你就是个傻B!”

钟霖一怔,火中心上来,“吴梁你有病吧,干什么骂人?”

“我不仅想骂你,还想打你呢。”吴梁冷嘶嘶地怼他:“我不觉得你这么做很过分吗?你没有权利干涉他的生活,他的过往,他的爱情。他是个病人,但不是孩子,他有选择的权利,该怎么做,应该由他自己选择和决定。你不是他妈,哦sorry,我可能侮辱了母亲这个称呼,实际上,即使你是他妈,你也没有权利替他做决定。”

钟霖沉默。

顿了顿,他说:“我只要他活着,健康就好。”

“你这是什么理由?占有欲太强了吧?”吴梁说:“我看有病的人是你。钟霖,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钟霖沉默。

吴梁苦口婆心地劝:“你是你,霍先生是霍先生,你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就事了,你现在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一个职员的范畴……”

钟霖冷笑一声:“是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你以为你是心理医生,就什么都懂吗?不,吴梁你不懂。你没有陪他经历过那一个又一个的不眠长夜,你没有陪他在下着雨的夜晚,站在高楼天台边俯瞰过这座城市,你没有见过凌晨四点的申城,你没有见过他万念俱灰的眼……”

“他那是有病,是可以治疗的。”

“你治了那么久,你治好他了吗?”

这反问,让吴梁说不出话。

钟霖又是一声低笑:“你治不好他,所以,你治不好,你凭什么冲我吼?”

吴梁声音弱了些,“我没有吼你,我只是就事论事。”

钟霖说:“行。那你能给我保证,如果他恢复记忆,在未来的某一天,不会一纵而下,放弃自己吗?你给我保证一个,我就听你的。”

吴梁说:“我不敢保证。”

“那你说个屁?”钟霖生气地低吼:“他试过很多次了,你知道吗?在京都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肯手术?不肯争取?你知道为什么吗?他不珍视自己的命。以前吧,有个于休休,我看着他渐渐

好转,挺为他开心的。可是——谁会知道,于休休才是他最大的劫难!”

“于休休怎么了?”

“你不懂。”钟霖无法告诉他,霍仲南那些天的煎熬,也无法告诉他,当权少腾那天在医院告诉他,杜红鹃所言皆实,于大壮确实是当年告发赵矅选的帮凶时,霍仲南那个令人心碎的眼。

于大壮是导致他家庭悲剧的罪魁祸首之一,

可是他爱上了对方的女儿。

他一生都想为父亲讨回公道,又无法不爱于休休,

在那几个不眠不休的日夜,他不肯手术,不肯配合医生,除了和于休休发消息,就全全地陷入在自我怀疑和崩溃的状态。

那个时候钟霖就隐隐知道,再这么下去,他会出事,他是要放弃自己了……

幸好,人体有自救程序,无法做出抉择的痛苦,可以选择忘记。

没有人比钟霖更加感谢这个意外,让霍仲南失去了记忆。

“吴梁你相信我,这一切,都是上天给的最好安排。”

吴梁叹息:“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可我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现在的他,也许在你看来是健康的,但在我看来,是没有灵魂的。”

“灵魂是什么?如果肉体都没有了,灵魂往哪里安放?你甭跟我扯这些,我听不懂,也不想管,只要霍先生好好活着,哪怕别人骂我,恨我,讽刺我,我全都不在乎。”

说到最后,钟霖已经红了眼。

这段时间,不仅吴梁,很多人都不理解他。

他为霍仲南换了新手机,骗他说,以前的手机车祸时遗失了,他把南院和公司都仔细地清理了一遍,把与于休休和那些能让霍仲南想起往事的东西,一并抹除,即便是许宜海的案子,他也只是避重就轻,在霍仲南面前一带而过。

并且,他不许任何人,向霍仲南提起任何与过去有关的人和事。

做这一切,钟霖不是没有怕过。

一旦霍仲南想起,他不知道他会怎么对自己。

但他不后悔。

霍仲南那一些被抑郁症折磨得看不到头的日子,因为于休休和他父亲案子饱受痛苦的样子,钟霖都是亲眼目睹的。他深知这个病的可怕,决不愿意霍仲南走上老路。

因此,他做了很多套方案,甚至为了防止于休休来公司闹事,连保安和前台都换了,并进行了特意叮嘱。

于休休有多作,钟霖是深有体会的。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于休休一次都没有来过盛天。

有一天,钟霖忍不住,给她发过一条消息,

就三个字:“对不起。”

于休休也回复了他三个字:“我懂你。”

当时看到短信,钟霖差点掉下眼泪。

没有想到最理解他的人,竟然是于休休。

这些日子以来,无数人在私底下偷偷嘲他喷他,说他大概是想学许宜海,独揽盛天大权,挟天子以令诸侯,趁着老板生病失忆,对他百依百顺的工夫,钻研权势金钱,为所欲为。甚至有人用“邓通”来形容他,说他和霍仲南的关系不正常。

钟霖嘴上说不在乎,可心里又怎会真的不在乎?

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对还是不对,没有历史经验可以借鉴,但他知道,只要老板能好好活着,即使有人污名化他,又有什么关系?

“吴梁,你过来陪他聊聊,看他在想什么,还有,尽量劝他少看手机,少聊天,他做的是脑部手术,不宜用脑过度。”

吴梁:“我是心理医生——”

钟霖说:“他信你。”

吴梁:“你妹儿的,你这是让我做帮凶。”

钟霖说:“谁让你已经上了贼船呢?”

吴梁沉默一会儿,笑问:“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你对霍先生,不会真的有点什么……难以启齿的情感吧?”

钟霖说:“你不是心理医生吗?你给我看看怎么回事儿?”

吴梁:“我看你挺像的。”

钟霖冷笑:“我更依赖你。你小心些。”

吴梁:“……”

~

第167章 活在阴谋论里(二)

“休休。丁曲枫来了。”

谢米乐走过来,敲了敲于休休的桌子,挤眼示意她。

于休休喔了一声,没有放下手机,指尖还在屏幕上摁摁摁,谢米乐有点奇怪,探头去看,“干什么呢,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听到了,来了就来了呗。”

谢米乐无语地瞄她一眼,突然带了些笑,“你这两天有点不对劲儿啊?常常看到你和别人聊天。喂,不会是网恋了吧?”

“恋你个头。”于休休白她一眼,“和南说话。”

“哇,南!”谢米乐跟着兴奋起来,“那就更值得网恋了啊。”

在于休休再一次情感滑铁卢后,谢米乐就曾经想过,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取代霍仲南,占据于休休心里的位置?她想不出。不过,南言是她们女设计师共同的男,如果这个人是南言的话,那确实有希望,值得去追了。

“那你继续聊继续隐,我先去应付她们。记得帮我问南好,告诉他,我也是他的小迷妹哟。”

谢米乐说着,就要出去,门开了,传来魏骁龙的声音。

“哪个男啊?这么开心。”

谢米乐呵呵笑着,没吭声,于休休抬头,看到了胡子拉碴的大师兄,笑了起来,“你别听米乐大嘴巴胡说。”

她把手机扣在桌上,瞥一眼魏骁龙,突然皱眉。

“大师兄,你是不是没有休息好,怎么……这么憔悴?”

“没事。”魏骁龙嘿嘿笑着,挠了挠头:“刚碰上丁小姐,说是找你说城市春天的事,我就给带上来了。”说到这里,他看了谢米乐一眼,走近于休休,压低了声音。

“你好好和她说,现在咱们公司的情况……这样的客户,得罪不起。”

这是一种衷告。

也是一种来自过来人的指导。

于休休知道大师兄担心她的性子出问题,也知道他为大禹公司操碎了心。

“放心吧,我肯定把她当菩萨供起来。”于休休拿起手机,站起身要去“迎接”丁曲枫,可是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伸手扯了扯魏骁龙的头发。

“该理理了!小心巧巧姐不理你。看把你邋遢得!”

“嘿嘿!”魏骁龙只是笑,不反驳。

大家似乎都认定了他和金巧巧是一对,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去谈恋爱,当然,也不想反驳于休休的好意。

……

丁曲枫在接待室。

于休休过去的时候,韩惠刚给她端了茶出来。

两个人在门口碰见,于休休朝她一笑,韩惠回头看了一眼房门。

“你小心些。”

“嗯?”

发生了那件事后,韩惠沉寂了一段时间。于休休代表爸妈向她道了歉,然后在谢米乐的劝慰下,韩惠回到了公司上班,但是她比往常更加沉默了,哪怕是和于休休,也很少有话讲。

所以,她突然的叮嘱,让于休休有些意外。

“怎么了?她会吃人?”

韩惠垂下眼皮,“脸色很差,像是找茬的。”

于休休:“哦。”

推门的时候,她又回头朝韩惠一笑。

“我最不怕的,就是人家找茬。”

韩惠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

于休休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可是丁曲枫却没有开战的节奏。

不仅不战,甚至想要寻求合作。

“这几天有事耽误了,没有时间去选灯具和洁具。不好意思,如果拖了工期,我自己负责。”

于休休莞尔,找了纸和笔,推到她面前。

“好,你把刚才说的写下来。”

丁曲枫一怔:“你说什么?”

于休休说:“很多客户都喜欢说客套话,可是一旦工期超过合同约定,他们可不会自己负责。所以,口说无凭啊。”

丁曲枫:“……”

看了于休休片刻,她笑了。

“你还是没变,很欠揍。”

“你也一样。”于休休收回纸笔,拿起城市之春的方案,“丁小姐,从你接手这个装修项目开始,一会资金短缺,一会儿要更换设计,一会儿要和公司解约,我们已经协商过很多次了,浪费了彼此相当多的时间。现在主体即将结束,大笔资金都花进去了,咱们能不能一鼓作气,心平气和的装修,给红叶老师一个圆满的结果?嗯?”

丁曲枫看着她,低头喝了两口茶,“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也不想说这个装修的事。”

于休休:“可是我和你,只有装修的事情可谈。”

丁曲枫一笑,

“不,应该还会有些别的。比如,霍仲南?”

于休休眯起眼,冷冷看着她。

丁曲枫抬了抬眉,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在自我解嘲,表示有些暧昧不明,“你和霍仲南分手的事,我只是个吃瓜群众,你别用这种眼看我。我现在找你,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自己。”

于休休勾唇,“怎么?你是继许沁之后,又一个想做霍夫人的?”

丁曲枫笑了笑:“霍夫人,当然,谁不想做?不过,我有自知之明。没这个奢望。”她看定于休休,突然压低了声音,“最近的盛天,动向不对。”

于休休抿嘴,“我不觉得这是我该关心的事。”

丁曲枫说:“当然该你关心。毕竟你们大禹的浮城是和盛天捆绑在一起的,你可别告诉我,拖垮大禹的,不是浮城哦?”

于休休沉默。丁曲枫就像看透了她,一口气把话说,“实话告诉你吧,霍仲南现在基本不怎么管盛天的事情,大事小事都是钟霖在做主。我就不明白了,以你和钟霖的交情,为什么他不肯给你行个方便?非得致大禹于死地?”

于休休仍然不吭声。

丁曲枫笑了笑:“一开始我以为是个玩笑,现在看来,还真有可能是真的。”

于休休:“什么?”

丁曲枫眨了个眼,“你先告诉我,霍仲南为什么跟你分手?”

于休休冷笑:“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和他分手呢?”

丁曲枫说:“不用给自己脸上贴金。照目前这个态势看,霍仲南确实十分宠幸钟霖,那些传言十有八九是真的。”

她看于休休的眼儿,带了几分同情,“输在男人手上,你也是够衰的。”

于休休笑了起来:“你这脑洞开大了。钟霖?呵呵,不可能。”

丁曲枫叹口气,“信不信由你吧。我话说到这里,反正现在公司里,人人自危。钟霖大量启用新人,对旧人十分防备。就连我爸,都被边缘化了。我爸基本上见不到霍仲南,所以我说,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

于休休抿了抿嘴,眉眼又带出几分笑了。

“你凭什么认为我能帮你呢?一个被男人打败的女人?前女友?这身份,我寻思毫无战斗力啊?你是不是找错了人?”

“病急乱投医吧。”丁曲枫多看了她两眼,“不论怎么说,你是霍仲南真心爱过的女孩儿。我不会看错的。他现在的情况,我怀疑是出了什么问题。”她指了指脑子,“听说他脑子做了手术,我怀疑,是不是这儿出问题了,所以才被钟霖拿捏住。”

“你们这些人啊。”于休休似笑非笑:“整天都活在阴谋论里,不累吗?”

“你劝你,争取争取吧。”丁曲枫也笑,“就算是——为了浮城。”

丁曲枫是半小时后离开的。

离开前,承诺明天去选洁具和灯具,并且约于休休一起。

于休休作为设计师,责无旁贷为她的装修负责。

第二天,她叫上了谢米乐,两个人一起到了相约点。

丁曲枫也不是一个人,跟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霍戈。

这个发现,既意外,又不意外。

第168章 南神,我们重新认识吧(三)

四个人在一起选灯具,相处极为诡异。有三个设计师相陪的丁曲枫,也没能很好的解决“选择困难症”问题,反而因为于休休和霍戈常有不同的意见,导致极为浪费时间。

中午,四个人在商场找了家快餐,随便垫垫肚子。

大家都饿了,于休休却没什么胃口,别人吃东西,她就有一口没一口的玩手机。

霍戈看了她几眼,忍不住了。

“你这习惯不对。吃东西玩手机,伤胃。”

于休休不抬头,“关你什么事?”

霍戈哑住。

丁曲枫笑着瞥他一眼,“你最近是不是善心泛滥了?”

上次霍戈帮霍仲南力抗许宜海的事情,虽然是丁跃进一手促成的,故意睁只眼闭只眼给他机会,但是,丁曲枫是不知情的。她和许沁多年姐妹,事后被几个朋友骂得狗血淋头,现在对霍戈还有意见。

而且,这个王八蛋,那时候装着很喜欢她的样子,事后,居然过河拆桥,一句“哥们儿,兄弟”就把她打发了。

丁曲枫吃了个暗亏,看他哪儿都不顺眼。

今天,听说她要来选灯具,霍戈凑上来“将功补过”,热络络的陪她,丁曲枫原本还开心了一下,结果一转眼,就关心上别人了。

她突然有点悟了。

这王八蛋醉翁之意不在酒——

根本就是冲于休休来的!

丁曲枫想想,牙根儿有点痒,笑着说:“下午你不用陪我了。我们三个女孩儿意见统一,很快就买好了。有你在,反而误事。”

霍戈说:“说好了陪你的。放心吧,下午我不发表意见了,你就当我是个哑巴好了。”

“呵呵呵。”丁曲枫目光深了些,“你咋这么能呢?我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你?”

霍戈眉梢扬了扬,“不用不用,谁让咱们是兄弟。”

兄弟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下午,说好了做哑巴的霍戈,全败给了职业习惯。同为设计师,他有太多属于自己的专业见解,可是男性审美和女性审美,天生就无法全融合。于是,纠结了一上午的丁曲枫,再次被他们说得像一棵墙头草,选择困难症附加了两千倍,用了一天时间,没能把东西选好。

“我服了。”

丁曲枫把气撒在霍戈身上。

“你能不能闭嘴呢?”

霍戈很无辜:“我又没收你的费。我只是出于职业道德,提出我的意见,你可以不采纳的啊?”

丁曲枫:“……”

是可以不采纳,可是谁让他总是说在点子上呢?

霍戈是凯利的设计总监,这招牌是闪着金光的,那张嘴也是抹了金子的。即使有时候丁曲枫更喜欢于休休的建议,也常常会受他影响。

“算了,我们明天再约吧。”

眼看天黑了,丁曲枫腿都走痛了,不耐烦。

于休休看她一眼,“明天我有事。”

丁曲枫:“那换个时间。”

于休休想了想,不满地剜向霍戈,“那关于工期拖延的问题……”

丁曲枫:“我负责。”

她大步走在前头,去取车。

很显然,是郁闷到了。

于休休无所谓地笑了笑,挽住谢米乐的手,“我们走。米乐。”

“喂!”霍戈手插兜里,朝她懒洋洋的笑,“不和我道别的吗?有没有礼貌?”

于休休眯起眼:“影响别人的工作,你有没有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