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么,我一个老客户都被他们给抢过去了,第一套房子在我这里装的,新房签了小鱼。我呸,他们肯定是压价了,不守行归的垃圾!”

“怪不得会和凯利走得这很近!这霍戈,也不是个好东西!真是狼狈为奸。”

这二位说得咬牙切齿,唾沫横飞。

在同一条利益链面前,市场蛋糕就只有那么大,同行是竞争者,也是生仇死敌,说起来都恨不能剥了对方的皮。

“那女的,太嚣张了。气得我手抖。”

“人家有人撑腰,不嚣张,谁能知道她啊?”

“呵呵有人撑腰能怎样?他们还能吃人不成?”

“他们不能吃人,我们未必就能?”

那女的想到自己被抢掉的大单心里就不爽。单子就是业绩,就是薪水,就是房贷,就是孩子的奶粉,就是一家人活下去的依托……

“会巴结是吧?那今天就给他们一点颜色好了。”

“……”

走到凯利的展台,接待小妹赶紧端了两把椅子过来。

“霍总,坐。”

霍戈绅士的拉开椅子,让于休休先坐下,然后又让小妹端了水过来,看于休休脸色还沉着,又笑着拍她的肩膀。

“别和傻逼计较。这个行业就是这样,谁能签单,谁就是爹,说别的都没用。有本事市场上见真章!”

于休休眼皮动了动,斜眼看他,“怪不得。”

霍戈绽开一抹不太正经的笑,表情有一丝漫不经心的高傲,“怪不得什么?”

于休休犹豫一下,半眯着眼睛看他:“以前我就觉得你坏坏的,为了抢单子不择手段,现在看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是这个行业的人都这样。”

霍戈:……

这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霍戈意味深长地笑,“说句你不爱听的,这座钢筋水泥的城市,其实和原始丛林

没有什么区别,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单子就是靠抢的,谁有本事谁签。在这座城市里,最没用的就是善良。”

于休休抿抿唇,若有所思。

霍戈说:“你一旦下了海,就不能不沾水。早晚,你也一样。”

“我不会的。”于休休说得斩钉截铁,末了,又乐不可支地笑了一声,扑闪扑闪的睫毛,满是真诚,“我入行的第一天,就给自己定了规矩。我装的不是房子,是家,一定要对客户负责,不能为了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良心?”霍戈愣了愣,似乎被这个词逗笑了。

“良心这东西,你有就行,别期望别人也有……”

于休休说:“我相信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要不然——啊!”

话没说完,眼前突然掠过一抹红红的颜色,鼻子里冲入一股子浓郁刺激的油漆味儿。

于休休来不及反应,一桶油漆就像水一样泼了过来,泼在凯利国际的展台上,然后朝于休休和霍戈飞扑而来。

于休休条件反射地捂脸,抱头。

霍戈的第一反应却是抱住她,

大半桶油漆全部泼在了他的身上。

他挡住了于休休的脸,但是她的头发没能幸免,让她从霍戈的怀里抬起头时,红油漆还在湿答答地往下滴,那诡异的颜色,衬着她娇艳的面孔,像一个红发魔女。

于休休提一口气,刚想骂人,就看到了霍仲南和钟霖。

自从那一次在医院里被他训斥离开,于休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张脸了。短短几个月,不长,不短,在这一座没无交集的城市里,她来来去去,经过盛天很多久,不曾见过他,渐渐以为自己已经麻木,甚至不会再刻意去想起。

可是,只一眼,那些深埋的记忆就像重新活过来一般。

他还是那个样子,没有变化。

近乎完美的脸,冷漠,疏离,有着让她一眼忘情的魔力。

霍仲南没有在意这边的动静,人群纷纷挤过来看一场闹剧,他的表情却平静得像初秋的烟雨,不好奇,也没有情绪。

“走。”

他低声说,迈步离开。

钟霖看一眼于休休和霍戈,眼神有些复杂,但没有吱声。

于休休一动不动,任由头上的油漆滴下来,可笑地染红了她的裙子,鞋子,把她染得狼狈不堪。她也听不到周围喧闹的人群在说什么,在吵什么,只是看着霍仲南,一直看着他。

那直勾勾的眼神,灼热烙人。

霍仲南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刚走到另一家家装展台面前,又回过头,目光越过人群,停留在于休休的脸上。

“钟霖。我认识她?”

钟霖脚步一顿,像被雷劈了,“谁?”

他装傻,不看于休休,而是看向旁边的展台,赞叹道:“霍先生,你看这个风格,是不是你喜欢的……”

对于霍仲南突然兴起来逛家装设计展的事,钟霖到现在还是懵逼的。

他以为老板突然对家装感兴趣,是想要翻新房子,或者想换房子。万万料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于休休,想到刚才两人碰面的样子,他的心还在砰砰跳。

“你在怕什么?”

霍仲南突然剜过来,目光冷冷落在钟霖的脸上。

钟霖心跳几乎停了一拍,“啥?我……我没有怕什么啊?”

“你脸红了。”霍仲南眯起眼,“脸皮这么厚的人,会脸红?”

钟霖:“……”

就算他脸皮很厚,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总不能直接把老板拉走吧?

“我想起来了。”霍仲南看着于休休:“她是医院那个女孩儿。”

钟霖心脏骤停,说不话来。

于休休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看霍仲南了,因为那个拎油漆桶过来泼人的家伙,正被两个保安摁在地上,对着他们破口大骂。她听了好半晌才明白,这是一个在凯利国际装修后不满意的客户,去公司闹了几次,没有很好的解决问题,和凯利有过节,特地选了今天来泼漆,闹事,想让凯利丢脸,让所有人都知道“凯利的真实嘴脸”。

做这一行,真是什么样的人都能遇到。

于休休这会儿心情沉重,语气梗梗的,对霍戈说:“看来你家惹上麻烦了。”

霍戈说:“你可能也惹上麻烦了。”

“嗯?”于休休不解其意,正想说话,就看到霍仲南朝他们走了过来,那凌厉逼人的视线,让她想说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还差一点咬到舌头。

------题外话------

于休休:怎么办怎么办?他走过来了,他走过来了,心跳

得好快。他是不是还爱着我?是不是突然想起我了?

钟霖:怎么办怎么办?我感觉我就要回家种红薯了。

霍仲南:不,种红薯太便宜你了。大家看把他发射到沙漠去种树怎么样?

第176章 居然变得这么幽默了(一)

霍仲南是冲于休休走过来的,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空气突然安静,人人都望着突然上前的他,目光里满是吃瓜的兴味儿。

他有一张英俊而冷漠的脸,色莫测,似乎天生带着杀气,就连泼油漆找茬的那个家伙都闭上了嘴,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又一个找茬的?

大家都在静静地观望,想看热闹的表情,全都写在脸上。

霍仲南停了下来,站在于休休和霍戈的面前。

霍戈的一只胳膊还护在于休休的肩膀上,在霍仲南冷冷的目光看过来时,他微微僵硬一下,保护性地往里勾了勾,笑了笑,意态闲闲地招呼。

“表哥,你怎么来了?”

表哥?

霍仲南不认识他,闻言看了霍戈一眼,皱皱眉,回望钟霖,见他点头,面部表情微微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视线来回在霍戈和于休休脸上来回。

霍戈似笑非笑:“表哥,你今天怎么有兴趣过来?我这里出了点小状况。要不你先进来坐坐,等我处理好了,咱们再聊?”

“不了。”

霍仲南淡淡说,目光掠过于休休,略带一丝嘲弄:“原来如此。”

什么意思?于休休看到他时的激动心情,全被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打散。在诡异的平静了一秒后,她尴尬地滑下霍戈护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直视着他。

“你在说什么?”

“我认识你。”霍仲南说。

于休休心里一窒。

他说的认识是她理解的那个认识吗?

看着她亮着双眼的无辜样子,霍仲南没有解释,也没有再理会她,嘴角一抿,就望向了霍戈,“这里你能处理吗?”

霍戈有些意外,

是因为听到他叫表哥,就觉得他是自己人了?

失忆的霍仲南比以前友好多了啊。

霍戈勾勾唇,摇头,看了看那个被保安摁住的家伙,“一点小纠纷。我应付得来。”

霍仲南点点头,“那我走了。”

说罢,他剜了于休休一眼,转身就走。

莫名其妙的走,正如他莫名其妙的来,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可是,于休休觉得他这一眼,充满了刺骨的寒意,像是讽刺,又像是警告……非常莫名其妙。

她忍不住,顾不得头顶红漆的狼狈,追了出去。

“喂,你等一下。”

霍仲南顿步,回头看到她,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并不说话。

于休休走近,“你说你认识我,为什么这种态度?”

霍仲南冷冷地眯起眼,“你确定要我说?”

于休休抬起下巴,“说啊!”

霍仲南余光扫了一眼不远处茫然无知的霍戈,突然低头,逼视着她的眼睛,“你亲过我。在医院。”

似乎不想让人听见,他说这话的时候,头极低,挨她极近,那熟悉的气息温热地扑在于休休的脸上,激得她一身的鸡皮疙瘩,几乎条件反射,身子微微发颤……

你亲过我,

你亲过我,他说。

他眼睛里仿佛有火光,两个人靠近的距离,几乎可以缩短这几个月所有的思念和时间。于休休目光里闪着雀跃的光芒,瞳孔微微放大。

“你记得?你记起来了?”

她紧张、激动又无措。白皙的小脸儿在他的注视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娇俏又艳丽,因为吃惊而微微启开的唇,形状漂亮,润润的,粉粉的,像一颗好吃的果冻,那表情像在索吻……

就好像医院那次,她就用这样的眼看着他,然后疯了一样扑过来,在他的病床上,在他无力反抗的时候,疯狂地吻她——

霍仲南想到这里,心口微微一热,有种喷发的情绪扯得胸口发紧,嘶拉拉的痛。

在看到她被人泼油漆的时候,他也有这种感觉,很愤怒,很生气,看到那个男人把她护在怀里的时候,他心里也有些怪异的愤怒,生气。但他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他想起她就是医院那个女孩儿,他几乎就激动起来。

他想,他们一定有什么过往的纠缠,是他忘记了……

所以,哪怕她身边已经有了别的男人,他还是走了过来。

不曾想,那个男人是他的表弟。

那么一切就可以解释了,她为什么认识他,他又为什么会觉得认识她——这样的关系,可真是够无耻的!

霍仲南吸一口气,屏弃掉几乎在她眼睛里失的杂念,用冰冷的面孔武装起自己——他不想和表弟的女人有半点暧昧,不论这个女人和以前的他有什么,又或者是这个女人对他有什么目的。

他看着她脸上痴迷的表情,退一步,似不喜她的

靠近。

“这件事,霍戈知道吗?”

“嗯?什么?”于休休懵。

“我表弟。知道吗?”

“……”

于休休愣愣看着他,脑子闪了闪,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了。

他以为她是霍戈……他表弟的女人?所以,把她在医院的亲近当成了“别有目的的勾引”,或者以为他们之间有其他更为香艳的故事?

没想到失个忆,居然变得这么幽默了。

“呵!”于休休背部紧绷,但是再看他的时候,却给了他一个明艳艳的笑容,“失忆的时候,没少看言情小说吧?”

霍仲南身体一僵。

他失去记忆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

这个女人,为什么会知道?霍戈告诉她的?

“脚踏两只船,很容易淹死。”霍仲南冷冷勾起唇角,似乎多看她一眼都嫌烦,转开头,色淡漠地说:“好自为之。”

“……”

他大步离去。

于休休顶着一头的红油漆,在原地站了好一阵。

她觉得,今天的自己极是可笑。

看到他朝她走过来,看到他漆黑的目光,她还以为,他认出了她,记起了她。没有想到,他这个认出,和她以为的认出相差这么大。而且,在他心里,她居然是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于休休心里发酸。

他就这样走了,

那个把她当宝贝一样呵护的抑郁大魔王不见了。这个人看上去倒是不再抑郁了,只可惜……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大魔王了。陌生、冷漠,每一个扫视的眼风,都像刀子,冰冷,刺骨。

“你俩说什么了?”霍戈走了过来。

一股浓重的油漆味儿,把于休休拉回现实。

她回头看了看霍戈那一身狼狈的红油膝,想到是他刚才含糊不清的动作让霍仲南产生了误会,突然就气不打一处来。

“说什么要你管?”

霍戈:“……”

“小姐,你这样很没有道理啊?他惹了你,你不敢凶他,就来凶我?你吃柿子呢,专挑软的捏?”

“你是软的吗?”

“我……”霍戈眼一斜,突然笑了。

“不,我硬。”

于休休一副恶狠狠的样子,瞪着他,“今天这事不都怪你吗?要不是你做事太狠,太绝,会让人家找上来门儿来泼油漆吗?要不是人家来泼油漆,我会在他面前出这么大的糗吗?”

她扯了扯已经和油漆黏在一起的头发,又拉了拉溅了油漆点的裙子,心里像有一把燎原的火,气上心头。

“你看看我,看看我这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想到霍仲南看她的眼,再看看自己这狼狈的样子,于休休不知是羞还是气,眼睛一阵发红,说吸吸鼻子,转头就走。

霍戈嗤笑一声,跟上去,“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生这么大气?他到底怎么你了?依你的脾气,不应该怼回去的吗?居然由着他走?诶,于小姐,你现在很肉哦。”

于休休转头凶他:“别跟着我!”

“你这个样子出去,不怕把人吓着啊?”

“我要你管!”

“管还是要管一下的,谁让你是因为我才倒霉的呢?我必须对你负责啊!”霍戈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来,伏低做小地哄她,“是我不对,惹到了大小姐您。请您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

于休休不给他好脸,“泼了都泼了,怎么赎罪?”

第177章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二)

霍戈上下打量她,本来有点气,可是她这滑稽的小模样儿太招人乐了,他忍不住翘起了唇角,“至少要赔你一套衣服,带你去洗个头发吧?”

“不用。”

于休休气嘟嘟的,整个人还处在被霍仲南误会的癫狂状态,看他十分不顺眼。

霍戈无奈叹气,“你到底为什么生气,你总得告诉我吧?你看我这……多冤枉,是不是?”

于休休即便再生气,但还是个善良的女孩儿。尤其霍戈刚才那么做,从某种角色上来说,也是为了保护她。要不然,他离得远些,不至于被泼了一身。

想想,她这么迁怒于他,确实不讲道理。

于休休停下脚步,抬抬眉梢,“你想知道啊?”

霍戈点点头。

于休休斜着眼睛瞅他。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展示的中间,又红又黑又白的颜色,霍戈比于休休还要惨一点,就连那一张英俊的脸上都染了红油漆,像个演舞台剧的小丑。

于休休看着看着,突然忍不住。

噗一声,笑了起来。

这一笑就破功了,控制不住,一直笑得眼泪掉下来,弯了腰。

“哈哈哈,走吧,咱们去洗头换衣服。”

霍戈展颜,“不生气了?”

于休休摇头:“没什么可生气的。反正我和他已经这样了,误会就误会吧。”

霍戈抬抬头,“他误会什么了?”

于休休脸颊一臊,不好意思说霍仲南误会她是他的女人了,只用一个冷眼剜过去,再赏给他一个白眼,“要你管?闭嘴吧你。”

“真是无情。”霍仲南啧一声,笑着用手指挑了挑她染红的头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于休休边说边往走前。

“你严肃一点。”霍戈轻轻扼住她的手腕,似笑非笑:“你这样对话很不礼貌。”

“问吧。”于休休停下来。

“你还爱着他?”霍戈眉头抬了抬,随随便便的语气,有几分调侃,又有几分真诚。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于休休瘪着嘴,一副准备翻脸的样子,不高兴地拉着脸。

“因为我很好奇。”霍戈语气很平静,勾起的嘴角,带着笑,哪怕身上有可笑的油漆,也无损半点风度。

于休休目光闪了闪:“那就抱歉喽,我不想告诉你。回答毕,走吧。”

“喂,你不讲道理。”

“我于休休什么时候讲过道理?”她回头望他,一脸促狭。

霍戈叹口声,笑盈盈地走近,“说说呗。我想知道。”

“想知道啊?那你求我啊!”于休休半开玩笑半认真,朝他挤了挤眼。

霍戈果然是个没脸没皮的家伙,只一笑,就拱起手:“求你。姑奶奶,说吧。”

于休休哦一声,“我让你求我,我又没答应,你求我,我就一定要告诉你?哈,想什么呢。”

“……喂,于休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