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唐绪宁轻喊。

汤丽桦回过头,“回来了?”

又往他的背后看,“思良呢?不是让你把她带回来过节吗?”

唐绪宁眉头不经意皱了下,“她在自己家陪她爸过节呢,这时候来咱们家,多不好。”

“她妈不在,就她那个赌鬼老爸,有什么可陪的?”

汤丽桦的性子越来越偏激,唐绪宁听得头痛,换话题,“中午吃什么?”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怀疑地问:“你没做饭?”

“我该给你做饭?”汤丽桦眼睛火一样热,盯住他,“我给你们做了一辈子饭,你们谁管过我?你爸说走就走,你也是。全是白眼狼,我还做什么饭?”

唐绪宁抿住嘴唇。

汤丽桦没有停止唠叨,看到儿子,她像是突然找到发泄的渠道,说过不停,把唐文骥干得那些事儿翻来覆去地说,埋怨,谩骂。

唐绪宁终于听不下去了,“够了!别说了!”

他大吼一声,怔住了汤丽桦。

“妈。你太自私了!”唐绪宁眼睛里似乎也要喷出火来,“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吗?你以为你举报爸爸,就能阻止他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你只会让他恨你。”

汤丽桦目光微滞。

“还有我。”唐绪宁指着自己的鼻子,冷笑,“妈妈,你为你的儿子想过吗?如果爸爸出事,那我会不会受到影响?有没有升职的机会就不说了,你想过没有,多少人会戳我的脊梁骨?嘲笑我?讽刺我?我不是唐董的儿子了,我还能是谁?”

汤丽桦怔怔地看着他,

似乎一时间,没有从他的痛斥里回过神。

“儿子,你在埋怨妈?”

“是!”唐绪宁毫不客气,“你这么做,又自私,又愚蠢!损人不利己的事,你不是干一次两次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汤丽桦愣了许久。

突然,她一声冷笑,盯住唐绪宁。

“这些话,你会对你爸爸说吗?”

唐绪宁没有回答。

“你不敢。你只能冲你妈吼。因为你妈是个没权没势的家庭妇女,你因为你妈爱你,怎么都不会伤害你,哪怕你说了再过分的话,做了再过分的事。”

汤丽桦语气淡淡的,难得的平静。

“一无所有的女人,连儿子都会看轻。你爸爸背叛我,你没有站出来。你爸爸跟我闹离婚,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你没有站出来。在你心里,你的妈妈就该被背叛,该被欺负,谁让她没本事呢?她活该!你没有同情过你的妈妈,没有想过她生你养你一餐一饭把你拉扯大的恩情,你只想到了你的利益……你没有一个做银行董事长的爸爸了,你会不会被人看不起?你的前程会不会受影响?为了这些,你甚至不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来批判你饱受伤害的母亲。”

她狠狠剜住唐绪宁,带着笑,却字字如针。

唐绪宁喉咙像被卡住。

好久,他喘过那一口气,“妈,我不也是为了你好嘛?”

“你不是。”汤丽桦又望向窗边,不再看他,“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妈!”

“你走吧。”汤丽桦淡淡说,“今天我不想做饭,也不想过中秋。一家人都不齐,过什么中秋?”

“妈!”唐绪宁试图走近。

“你滚!”汤丽桦歇斯底里指着他,状若疯狂,“你再不走,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第226章 有古怪(二)

“……妈!”

母子俩对峙半晌,唐绪宁软了声音。

“妈,你冷静冷静,我去做饭,做好了我来叫你。”

他后退着离开,掩上门下楼去了。

汤丽桦一脸绝望地看着他的背影,像是突然被人抽干了身上的力气,在窗边的软椅跌坐下来,一个人坐了许久,无意识地滑开手机,翻看朋友圈。

只一刷,就看到了苗芮。

这么久了,两人吵了无数次,汤丽桦仍然没有拉黑她,静静地躺在她的朋友圈里,并不知道想要获得些什么,如饮鸠止渴,明明很痛苦,却舍不得删除。

今天的苗芮低调很多,朋友圈就发了一张饭桌上的照片。看碗筷,一家四口在一起,气氛很温暖,其乐融融,配文也十分含蓄。

“自己做的菜,卖相差了点,但吃饭的人很捧场呀。他们说好,就是真的好。今天是中科节,我希望看到这条朋友圈的朋友,中秋快乐,合家安康!【月饼】”

凭什么呢?

汤丽桦看着看着,不知不觉泪湿眼眶。

于家都这样了,为什么她还能这么开心?

~

吃过午饭,于大壮就走了。

临走前,他给了苗芮一个拥抱,再三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

“一把岁数了还让你来操心,我于大壮还是男人吗?你放心,我能处理好。”

他前脚一走,苗芮后脚就回了房间。

于休休偷偷去看了一眼,老娘又在清点她的个人资产。

这场面有些熟悉,每次家里有什么事,妈妈就会开始盘算她自己的小金库,这些年来,于大壮惯着她,金银首饰珠宝玉器没少攒下,加上那些房子,苗芮确实是个大富婆。

于休休突然有些庆幸。

不论遇上什么事,她的父母从没有因为金钱而撕扯,从不论利益。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家庭吧?无论多么艰难,她们都无所畏惧。

于休休看着苗芮的背影,慢慢合上门。

她的手机里,还躺着一条南言的中秋祝福。

只有“中秋快乐”四个字,多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于休休摩挲手机半天,回复一个中秋快乐的表情,然后给钟霖打电话。

“钟霖哥,如果银行不放款,盛天那边,会怎么处理?”

钟霖说:“盛天收不到钱,肯定就不能履行合同了。也就是说,要把浮城从大禹手上收回来。”

于休休想了想,“那如果合同不能履行,我们大禹不要浮城,已经支付的定金和首付款呢?”

“具体要按合同约定来处理。我现在手上没有合同。这样吧,等我回头看了再告诉你?”迟疑一下,钟霖又说:“但是一般情况下,合同条款都有违约金规定,那个钱,可能你们拿不回去。”

“哦。”

于休休突然有点哭笑不得。

真是命运弄人。

当初接到盛天的浮城项目,大家都认为这是于家跳出圈层的转机,是一切好运的开始,可现在回过头去看,大禹的所有麻烦,都是从浮城开始的。

或者说,是从霍仲南踏入大禹公司那天开始的。

~

中秋那几天,连下了几天雨。

因为路面湿滑,拉建材的货车不方便行驶乡村公路,桑林村的工地施工暂停了两天。

vivian不悦地打电话给于休休,“不是说不会拖工期吗?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们这样拖拉,什么时候才能装好,我什么时候才能住上新房子?”

这姐妹儿脾气不好,每次来电话都火冲冲的,哄几句就好了,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公主病。于休休知道她什么性子,捡好听的解释了几句,果然,她火气很快消下去了。

“不好意思啊,我这两天心情不好。”

你心情不好就冲我发火?于休休心里把她骂了百八十回,语气还得委婉温和。

“没关系的,有什么疑问,你都可以来找我。我给你解释清楚了,你就不生气了。”

“有个问题想问你。”vivian突然说。

于休休嗯一声,“你说。”

“女人如果一直不结婚不生孩子,是不是会被人瞧不起?两个人的感情又该用什么维系呢?”

“……”

这个问题来问她?你老人家就是情场高手啊。

于休休很意外,“抱歉,装修之外的事情,我都不专业。”

“唉!”vivian有些失望,“我也没指望你能回答,就是心里烦,想找个人说说。”

哦,客户就是上帝。于休休尽管很不想了解她家的破事,还是得问:“怎么了?”

“我感觉James对我,越来越冷淡了。”vivian把于休休当成了知心大姐,“我们在一起五年了。五年前,我就很火了,你知道我的吧?”

“……”不知道。

于休休唔唔了两声,“你挺有名气的。”

“那个时候,James什么都不是。没有学历,没有工作,一个天天打游戏的二混子……我和他就是打游戏认识的。后来我俩奔现,对他的长相,我还是很满意,就是,这个人不怎么上进。后来,我看他喜欢拍照,就让他做我的摄影师,慢慢把他带出来,走上了网红这条路……”

James长得可以,能说会道,很会讨女孩子喜欢,摄影方面确实有可取之处,又赶上了第一波网红的红利时代,在vivian的带领下,渐渐有了一定的粉丝基础,开直播,收入越来越高,有时候,甚至超过了vivian。

与之成正比的,是他的女粉丝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疯狂……

有时候,他常常和女粉丝私下说些暧昧的话,

每当vivian追问的时候,他就说,这是为了工作,为了人气,没有办法。

vivian在这个圈子里,也经常“这个哥哥长,那个哥哥短”的应付,明明心里不舒服,也不好说。

“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天天催着我结婚。可那会儿,我心里不踏实,我说我是不婚主义者,也不想要小孩子,如果他选择我,就必须接受我的选择。要不然,就不要跟我在一起,他同意了。现在,我年纪越来越大,渐渐有了结婚生孩子的念头,他吧,又不愿意了。”

“昨天,倪焕和陶池带他们儿子过来吃饭,哦,就是那对作家朋友。我就看他们家那小孩子哦,好活泼好可爱,我喜欢得不得了。倪焕就说,喜欢你们就生一个嘛,趁现在年轻,正是适孕年龄。我一听,就想试探James嘛,我开玩笑说,我们也生一个?你猜怎么着,他居然当众黑脸,甩手走人,还说我不遵守约定,不尊重他。”

vivian把于休休当成树洞,说了很多。

于休休大多时候只是听,偶尔应和两声,表示自己还在。

等vivian说完,她只问了一句。

“感情的事,我给不了意见。但是我很好奇,你们几个为什么要住在一起啊?我寻思你和张怡他们,感情好像也没那么深啊?”

vivian一秒噤声。

“喂?”于休休诧异地问:“怎么了?”

“休休啊,我这边有事情了,不跟你讲了哦,拜!”

vivian挂得匆忙,于休休越想越觉得有些古怪,可是又琢磨不透。

这个事情,她喜欢和南言讨论,因此,她马上给南言分享了这个消息。

“师父,你说这事怪不怪?”

南言:“怪。”

于休休:“这几个人,到底有什么猫腻呢?”

“慢慢观察,总会有蛛丝马迹。”

“好吧,你在做什么?忙吗?”

“忙!”

南言就回了一个字,

……

霍仲南确实在忙,他盯着于休休做的表格名单,目光停留在一个叫“邓春开”的人身上。

“钟霖。把我电脑抱过来。”

“是。”钟霖略一低头,出去了。

对老板失忆前失忆后都忙碌的这件事,他本人并没有那么多的“感同身受”,于他而言,他更希望事情快点过去,老板能走上正轨,而不是整日纠缠在父亲的仇恨中。

“霍先生。”钟霖把霍仲南的电脑摆在他面前,又退后两步。

霍仲南几乎没有注意到他,快速打开电脑,查找权少腾的邮件。

邮件上,有提到一个叫邓春开的人。

她当年是于家村的村妇女主任。在那个全村出动去抓人的晚上,她和村民们一起冲进屋子抓了赵矅选,却在离开回自己家的时候,失足跌入村里那口简陋的水井。她命不该绝,揪住井绳支持到了第二天村民来打水,捡回了一条命。

可是,被人救起来之后,她不仅腿脚坏了,人也变得痴痴傻傻的,抓了几副药吃,不见好转,也就作罢了。

当年还有人传过谣言,说她是第一个闯进去看到赵矅选奸于英的人,看了不该看的脏东西,中邪了。

为此,她老公还偷偷请过大神。

这些事情,在权少腾的调查资料里,有详细纪录。

这一次霍仲南组织的长途旅行,他是不计成本的,允许于家村人拖家带口。所以,邓春开的女儿就报上了她妈妈的名字,希望能借此机会带妈妈出去走走,散散心。

“邓春开。”

霍仲南放在触控板上的手,微微一顿,把她的名字做了标注。

“我想见见这个人。”

------题外话------

大家晚安哦,比心~~~~

第227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一)

天下雨,于休休宅在家里,找起了来看。

大概是那八个客户关系不好为什么要合居的疑惑左右了她的心情,她的疑团得不到解决,不由自主就选择性地找起了悬疑。

结果越看越中毒,福尔摩斯于,上线了。不仅一个人瞎猜了很多可能性,又和南言探讨了很多奇怪的论点。

因为猜不到,好奇心越来越重。

又下了两天雨,这个周末,她接到了高经理的电话。

高经理说,通往桑林村的那条乡村小路,被货车压塌了一段,还有些地方压出了沟槽,水泥路面的石头都翻出来了。这让需要从这条路通行的村民很生气,认为是他们装修房子造成的损毁,找了村委会来,找他们要解决办法。

这条公路的质量,于休休现在是知道了。路况不好,建材就不方便进场,早晚出事。但是修路,势必涉及到资金问题,对小鱼公司来说,这是很大的负担,他们不可能为了装一个房子,专门去修一条路。

“我过来看看再说。”

于休休是公司负责人,睁开眼睛就要解决各种问题,这已经成为了她的工作常态,有时候也会觉得累,想偷懒,怀念当初的啃老时光。

可是,出门的时候,那个叫王安全的保安特地小跑过来递给她的一把伞,又让她改变了看法,抖擞了精神。

谁让她是老大呢?老大就是要做炮灰的!

汽车刚驶出城外,南言就发来语言。

于休休看了一眼,接通,汽车的音响效果让他的声音更为悦耳。

“你没有回我消息。”

“嗯?”于休休看着前面的路,“忙。”

“……”南言低笑一声,“小朋友,你心眼这么小。”

于休休扬了扬眉,忍不住笑了起来,“大朋友,你很敏感哦。我是真的很忙呢,我可没有报复心。”

“忙什么?”

“准备去桑林村。”

南言听出她的严肃,“怎么了?”

“唉!”于休休叹气一声,“还能怎么?去当孙子呗。”

很奇怪,她和南言的关系比和霍仲南似乎更亲近,不能在霍仲南面前说的话,可以不加修饰的告诉南言。

于休休没有隐瞒他,说了道路的问题,“我很头痛啊,要是有钱,我就自己掏钱修路了,当做慈善。可是,你说我这么一个小破公司,哪能承担修路的钱?”

南言沉吟一下,“那你带上锄头没有?”

“啥?”于休休没听懂:“我带锄头去干什么?”

南言低低地笑:“你不能承担修路的钱,去了能干什么?不如带锄头去修路?”

于休休:……

要不是熟悉了他谈话的节奏,于休休得啐他。

“师父,别损我了,我这都愁死了。我想好了,我能承担的是,找几个工人,把我们压坏的路段修复一下。”

“是个好主意。”

“但是工期这么长,我后面还要运输大批建材,那条路根本就是豆腐渣,这么搞下去,我别装房子了,天天忙着修补路面吧。”

“是个问题。”

“嘿!”于休休被他的回答逗笑了,“你能不能给点建议性的意见。”

“给不了。”南言说:“很多乡村道路都存在这个问题,缺少养路资金,出了问题,也找不到人解决。就这件事来说,你们是施工方,让你们修,也是合情合理,这个责任逃不掉。”

于休休:“我不是想逃避责任,我只是担忧……”

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是真的想不到。

签这个几千万的大单时,于休休是万万想不到后期会发生这种事的。

现在,砖,瓦,石材……各种建材都需要从这条路面经过,这是唯一的路,能怎么办?

“别愁,办法总比困难多。”南言十分淡定,语气里确实没有一丝愁烦。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痛。”于休休哼一声,“挂了,我要专心开车。”

“你亲我一下。”南言突然说。

于休休被他吓一跳,“干嘛?”

“亲我一下,我帮你想办法。”

“我谢谢你了。办法都没想,就索要报酬。”于休休怼南言的时候,完全没有思想包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精分,不把南言当霍仲南了,“快说吧,什么办法?”

“你不亲,我不说。”

“师父。你是准备见死不救吗?”

“你宁愿死,都不肯亲我?”

于休休被说愣了,发现他的逻辑方向很奇怪,不过,细品是这个道理。

“不帮拉倒。不说啦,我要到了。”

连续下了几天雨,路面被碾压的沟槽里,积满了泥水,于休休的汽车底盘低,开这段路十分的艰难,屁\股都快抖痛了,才到地方。

高经理在现场,组织工人修路。

一辆满载建材的货车歪歪斜斜地停靠在路边。

有几个围观的村民,在指指点点,也有热心的村民在帮忙。

于休休停好车走下去,路上全是半湿不湿的泥,粘在她的鞋上,她低头,皱了皱眉。

“于总。”高经理走过来,拿东西擦了擦手上的泥:“这里估摸着还得一小时,勉强能通行。”

说完,他担心地看着于休休,又回看一眼这路,“但是这回修补好,下次难免又出问题。天气好还好些,要是下点雨……很麻烦。”

于休休也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先修好,把通行问题解决了。咱们的建材,先不拉。缓缓再说。”

“可是工期问题……客户每天都问,催命似的。”

小鱼公司的工期原本就比别的公司短,遇上这种事,高经理很着急。一边是路况不好,一边是客户的连环夺命催,他的焦虑都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