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梯里出来,林思涛晕头转向笑得一脸欣慰。

到中午时候和陈懿夫妇吃饭时候还打了鸡血一样亢奋着。他们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饺子店吃饺子,点了几个简单炒菜。

陈懿的丈夫于俊昌也是工程师,刚结束另一个项目,大家都是同行,吃饭时候几个人就聊了聊老同学,同事和公司。

其间说到了贺显。自然是感叹他的出身。贺家呀!贺仲诚的孙子呀!这事情在整个公司系统都很出名。大家似乎百说不厌。

林思涛很想旁敲侧击打听更多贺显的事,但转念一想,贺显的事情,大家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估计不会轻易宣之于口。再说公司里的人际关系复杂得很,陈懿对他虽然亲切,但并不代表于俊昌就要对他推心置腹,什么都和他说。

感慨完了,他像随口八卦一样问了句:“贺总结婚了吗?”

陈懿笑着说:“没有。公司里想挑战珠穆朗玛峰的姑娘不少呢,不过一般人估计是配不上他。”

她又问林思涛:“你呢?现在有女朋友吗?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于俊昌嘘了她一句:“小林这一表人才的用你烦?”

林思涛笑了笑,说:“你知道我的条件,在北京到现在也没个落脚的地方。再奋斗两年再说吧。”

居京不易。他毕业四年,房价日涨,在北京买房吃力,不过他没有结婚的打算,似乎也就没有多大的必要。

他今年年初刚在J市给外公外婆买了一套两居室,地段好,户型好,更重要的是老人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可以舒心颐养天年。他在北京租房或宿舍,一个人住只要干净,方便上班就够了。

下晚时候林思涛又遇到贺显一次,准确说是远远看到。公司的事办完了,他正在往车站赶,忽然看到马路对面的花店里,贺显走了出来。

他仍是那身黑色。华灯初上,残雪未尽,他捧着一束开得正烂的鲜花,行色匆匆。与林思涛完全相反的方向。

好像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林思涛站在刺骨寒风中,知道这不是梦,只是和梦中一样,贺显与他没有交集。

公司那边的进展却比他想象更快更好。工程的总负责人果然定下来是贺显。

两天之后技术骨干开了个碰头会。林思涛和他的老师作为设计院代表去开会。林思涛终于能光明正大地看到贺显。开会时候贺显一句废话都没有,大致确定了个工作框架,问了几个关键的设计施工问题。会开得很快,林思涛一点走神的机会都没有。

会议结束后,贺显走过来和林思涛的老师说了几句话。

林思涛的老师周旭资历老,拿过许多奖,在行内一向口碑好。贺显过来和他打声招呼是意料中事。

林思涛站在周旭身后,正静静听着贺显和周旭说话,忽然周旭就说:“这是我的学生,这次设计他也出力不少。”

林思涛吓了一跳,知道这是老师在抬他的身价。他不由就看向贺显。

贺显也正看向他。

两人的目光相遇了一秒,贺显微笑起来:“我记得你。”

林思涛脑中一片白茫茫。贺显说:“梁工和我提过。周老师团队里有个年轻学生很刻苦,周老师很喜欢,就是你吧?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林思涛一颗心这才回到原处。

贺显已经完全忘记他了。

他终于沉静下来。贺显能记得他,当然很好,那会是一个小小的奇迹。完全忘记了,才符合事物发展的正常规律——毕竟九年过去了,贺显这九年的经历必定比他更丰富多彩。

晚上参加会议的在公司食堂的包厢里吃晚饭,两桌工作餐。

贺显喝了两杯酒,吃到一半时,丁晟光也来凑热闹了。丁晟光向来长袖善舞,哪里有他,哪里都快活热闹。

有他在,贺显的社交压力轻许多。

饭局快结束时候,贺显出去抽烟,丁晟光和他一起,就说:“还在闷闷不乐啊?”

贺显说:“没有。”

丁晟光窥了窥他的脸色,说:“你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我还真不怎么能分出来。”

他向来主意多,转念就说:“失恋的痛苦我是不懂。不过我在找不到一号床伴的时候就会去找二号三号。感情的事嘛,就是这样,谁离了谁还过不下去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刚才席上有个年轻人不错呢。”丁晟光说。

贺显想起那个年轻人。个头不足一米八,不是很高,但胜在腿长比例好,看起来赏心悦目。像演员一样脸很小,十分秀气。皮肤白得很奇妙——没有白得反光,也没有脂粉气,只是干干净净的白,一眼看过去就正好衬出一双琥珀般的眸子。

最重要是那双眸子,看他的眼神就像索爱一般。

他说:“那是设计院的,周旭的学生。”

丁晟光就笑:“好几个年轻人,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啊?很好嘛,这就入了你的眼了,又是个才貌兼备的…要不要打个赌,你一周就能把他拿下?”

贺显掐灭了烟,看了他一眼:“一晚。”

第8章 一晚

丁晟光吓得嘴里烟差点掉下来。

即便老手如他,一晚就拿下良家子也是个巨大挑战。何况还是贺显。

再说对方什么底细也不清楚。直的?弯的?水性杨花还是三贞九烈?看上去内向文静,万一是个神经病,约炮不成反给贺显一刀,那他可死定了。丁晟光越想越可怕,不禁感觉自己这激将法有点过了。

“不是,为什么一定要一晚呢?你最好还是量力而行…”丁晟光这劝阻的话一出口,听上去更像激将法了。

贺显没喝多少,醉意只有一丝,他笑了笑。

丁晟光又心惊胆战地嘱咐:“一定要做好安全措施啊,你知道的,安全第一。”

贺显无奈,他冲丁晟光挥挥手:“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好了,不要扫兴了。”

他只是累了,想放松一下。

对待感情越认真,到最后受到的伤害越大。他已经把一辈子的认真劲都用完了。

在公司附近,贺显抓到了林思涛。

林思涛送走了周旭,正站在路边等红灯,准备坐地铁回去。最近公车用车紧张,他不想麻烦司机送过周旭之后绕大圈子,晚高峰堵在路上更浪费时间。

贺显让司机把车停在林思涛面前。

他降下车窗:“上车,我带你一段。”

年轻人目光一亮,乍惊还喜,笑意根本止不住。

贺显觉得这样也很可爱——公司里大概没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和出身,年轻人能有机会和他接触开心很正常。

“小林?”

“林思涛。思考的思,涛声的涛。”

“工作几年了?”

“四年。”

“一直跟着周老师?”

“是的。”

贺显和林思涛闲聊,看看林思涛的经历背景,压根没问他家住哪里,该带他到哪里。妙的是林思涛自己居然也什么都没问。

贺显觉得有点意思。

车子开了快二十分钟,林思涛这才好像注意到不对劲,看着车窗外飞驰的风景,他有些不安。

“贺总,我…”

贺显从容解释:“有个我喜欢的酒吧,今天约了几个朋友,你也一起去吧。有个设计师,我介绍你认识。”

酒吧是他喜欢的,但当然并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设计师。

林思涛进了酒吧就明白了。只有贺显和他。

这是一家静吧,环境很好,因为是工作日,里面客人不多。贺显与他并肩坐在吧台边,不再提一句工作的事情。

他给他介绍酒。酒的口味,酒的喝法,声音平缓低沉。

林思涛觉得,贺显在撩他。

等等,冷静。他想。贺显真的是在撩他吗?

当年他还误会过贺显喜欢他呢,再误会一次他可以不用活了。

“别喝得太快。”贺显提醒他。

林思涛太紧张,才坐下来一会儿一杯酒就喝了大半。

他试探着问:“贺总,你的朋友还没来?”

贺显笑笑:“他们不来了。”

林思涛说:“你不打个电话问问吗?”

贺显真要笑出来了,他用一种“不是吧你”的眼神看着林思涛,说:“不用了。我刚刚才想起来,我记错日期了。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

林思涛眨眨眼睛。贺显在撩他,毫无疑问在撩他!

他埋下头,只恨酒杯不够大,塞不下脸。他静静地死机六十秒。

“…要是你觉得只有我们两个人太无聊了,那我再叫几个人过来。”贺显说。

“不要!”林思涛猛地抬起头。

贺显被逗笑了,他觉得林思涛确实挺可爱的。最近家里全是糟心事,他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林思涛看着贺显微醺的样子,觉得他英俊极了。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告诉贺显这九年来的事情。但他不想说了,也许现在不必说,永远都不必说。好让贺显以为这一切都是偶然,是贺显先找到了他,先想要他。

他最终没有说。十点整了,驻唱唱了两首英文歌,他们听完歌。贺显提起包:“走吧。我喝多了,你送我回去。”

林思涛帮他打了车,陪他上了车。

在车上时候贺显就闭目养神,林思涛和他一起坐在后排,侧头观察他的脸色:“贺总,你不舒服吗?”

贺显没有说话,林思涛稍稍靠过去些。贺显伸手握住他的手。林思涛没有挣脱,他整个人都软了。幸好他们很快就下了车,贺显也没有进一步动作。就是这样,林思涛到下车时候已经失语了。

与当年那个工地附近的临时宿舍当然不一样。林思涛站在玄关就感到了这里到处都是生活气息——拖鞋散落,楼梯扶手上搭着围巾,贺显轻车熟路打开电器——这所公寓必然是贺显自住房,起码是自住房之一。

客厅很大,朝南方向是两个大大的漂亮的飘窗。窗台上有一只花瓶,瓶中是那天贺显抱着的鲜花。林思涛不禁微笑起来,在心中和它打了个招呼——你没有被送给别人真是太好了。

窗下全是书。电视背景墙也是,别出心裁做成一整面巨大的书墙。电视嵌在当中。

贺显从餐厅里捧了茶具过来。林思涛正站在书架前入迷地看着。书架上除了工程建筑相关,还有很多历史,艺术,小说,非虚构文学,五花八门涉猎甚广。

“贺总对社会学很感兴趣吗?”林思涛问。书架上社会学类的书非常多。

贺显没有直接回答,说:“不知不觉就存了这么多。”他叫林思涛喝茶。

“喜欢这个书墙?”贺显看林思涛的目光简直拔不过来,不由好笑。

林思涛点点头:“真是…好。”

他自己住的地方很小,没办法存很多书。

贺显柔声说:“那你一定要参观下我的书房。”他站起来,林思涛跟在他的身后。上楼时候贺显牵住林思涛的手,仿佛他是一个幼童,怕他跌倒一般,那么自然又那么温柔。

林思涛含情脉脉地只能盯着贺显的手腕。他现在仿佛身处天堂。周围温暖明亮,全是他喜欢的人和事。

二层的书房更棒,里面有工作时用的工作台,也有放松时用的沙发。沙发是双人沙发,可以两个人一起挤在沙发上看书聊天。

贺显看了一眼沙发,将林思涛推到写字台边。

林思涛抬起头看他。

贺显没有错过这个眼神,他揽住林思涛的腰,吻住他的嘴唇。

对他来说,这是一个毫无重量的吻。因为这是纯粹的追求欢愉的一吻。没有期待,不是誓约,一个吻,就是一个吻。

林思涛却直往下滑,贺显撑住他,到最后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感觉这么好?”贺显在他耳边低声问。

林思涛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他已经硬了。

贺显开始解他的腰带。

“贺总,你现在是单身吗?”他小声问。他只需要确定这一点。

贺显的手顿了顿,说:“是的。”

他停住了,但仍抱着林思涛,说:“我想在事前说清楚。”

什么?林思涛看到一丝裂缝。

贺显说:“今晚的事情什么都不能代表。不代表我们的关系发生了改变。也不代表我对你会有特殊对待。这件事情和感情没有关系。”

林思涛听懂了,贺显只是想约一炮。他抱紧贺显的胳膊无力地垂了下来。

贺显也松开了他。

林思涛茫然地竖在那里,他觉得灯光明亮到刺眼。

——他只一个看上去很好上手的约炮对象而已。

“如果你不同意,现在就可以…”贺显的声音仿佛很遥远。

“我走了,贺总。再见。”林思涛平静地说。

走出公寓,走到路边,深夜时候雪又飘了起来,林思涛终于忍不住,坐在路边哭起来。

他并不是为今天的自己而哭。而是为九年前,和这九年间的他而哭。他爱了那么久的,原来是他想象中的,一个不存在的男人。

第9章 方案B

丁晟光惦记着贺显昨晚的战况,中午和贺显约了一起出去吃饭。

“昨天怎么样?”

贺显看着菜单:“马马虎虎。”

丁晟光领会了一下精神,还是领会不到。

“马马虎虎是什么意思?”

贺显专心点餐。

服务员一转身,丁晟光就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嘛?得手还是没得手?”

贺显这才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