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若林思涛认真起来,未免不太公平。这样年轻,太容易沉迷。根本不是贺显的对手。

贺显这时候开始心慈手软了,在心中念起“玩物丧志,玩人丧德”。

周日下午,贺显开车先送林思涛回去。快分别时候,林思涛问他:“我们下次还能一起出来玩吗?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别的都不如赵恕清,只是年轻,脸又小,有一种赵恕清没有的可怜感。

“当然。”贺显心软。他答应会找林思涛。

林思涛笑起来。

正在这时候,贺显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是丁晟光打来的。

“赵恕清要结婚了,你知道吗?”丁晟光问他。

贺显挂了电话,他心里堵得慌,只想找个人说说话,于是他对林思涛说:“我的前男友要结婚了。”

林思涛想他说的应该不是宋优,而是最近和他分手的那个。车停在他家楼下,他问贺显:“你上来坐坐好吗?”

贺显没有说不。

第14章 后悔

林思涛没有让贺显等一等再上楼——他家还是挺整齐的,客人来了随时都可以上去坐一坐。

地方不大,没有电梯。贺显上楼时候不能和林思涛并排。林思涛开门时候正好隔壁的男人出门,好奇地看了眼贺显。

贺显本就高大,站在逼仄狭窄的楼道里,更叫人不看他一眼都不行。林思涛侧身先请他进去,带上门时候笑着问:“有没有人说过你看上去很拽?”

贺显才迈了两步就走到房子中间了:“习惯了。”

房子很小,几乎是一目了然。贺显露出了些怀念神色:“我想起大学宿舍了。可能比这里还小,也没这么整齐。”

林思涛帮他挂好外套,插上电水壶烧水泡茶。贺显像是被这个迷你娃娃屋一样的一居室迷住了一样,看着林思涛对房间的布置——虽然只是租住,但林思涛布置得还挺用心,电脑桌上整齐归纳着各种东西,墙壁上钉着简易书架,尽量利用空间。沙发都用沙发套套着。窗下向阳处放着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

房子太小,两个人坐下就好像已经满了。窗帘拉上,灯光明亮,再手捧一杯热茶,就是夜谈的好氛围。

林思涛拖了个坐垫,直接坐在地板上。他拿了一副扑克牌,和贺显两个一边玩牌一边闲聊。

“…我不明白,你前男友是和男人结婚了还是和女人结婚了?”林思涛整理着自己的牌。

贺显说:“和女人。”

“那他是双?”

“不是,我想不是。是形婚。”

林思涛惊叹了一声,他听说过形婚,但是在身边还没有遇到过。

贺显说:“你说他傻不傻,和我分手,去走这条路,他图什么。”

林思涛问:“对啊,他图什么?”

贺显噎住了。林思涛还很年轻,才二十六七岁,单身在大城市,就是异性恋也没到着急结婚的时候。他觉得林思涛大概不会懂。

“我问你,”他反过来问林思涛,“你想过结婚的事吗?”

林思涛说:“想过。”

贺显笑了起来:“你这大学刚毕业的模样,居然想过结婚的事?”

林思涛认真说:“我是想过。不过我觉得我应该不会结婚。”他抬起眼睛看了眼贺显,贺显正看着手上的牌,又好像在等待他的下文。他便说了下去。

“我从小是我外公外婆带大的。我妈妈很早就去世了。她在我刚上小学时候就生病了,起初我爸还愿意照顾她,过了不到半年,就变成都是外公外婆陪床了。为了给她治病外公外婆把房子都卖了——可惜那时候房子也没现在这么值钱。我妈去世之后,我爸就走了。我外婆托人打听过,但只知道他去了上海,就这么失去了联络。”

林思涛笑了一下:“大概这就是典型的夫妇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我从小就常常想,父母夫妻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又发现自己喜欢…男人。我不是什么社会公众人物,家里也没什么压力。所以我想我应该是不会结婚的。”

这全是他的真心话。结婚对他来说本就是件没什么意义的事情。外公外婆早就看开了,他自己更不会费心思在这上面。

贺显却说:“你还很年轻,等你过了三十五岁,也许会和现在的想法完全不一样。”

林思涛很自信:“不会的。难道你现在的想法和二十几岁时候不一样吗?”

贺显笑了:“你怎么老是逼我回忆过去。”

话虽如此,他还是说:“当然变过。人的想法怎么可能一成不变。我二十出头的时候,还想过找个欧洲小镇,和当时的男友结婚隐居过一辈子。”

“宋优?”林思涛问。

贺显没有否认。他暗暗想,人的际遇,真是奇怪。如果不是和宋优分手,他不会遇到赵恕清。如果不是和赵恕清分手,他现在不会坐在这里。如果用图表表现,这一路的幸福感还真是大起大落。

他情绪低落,手气也不好。连输给林思涛两局。

林思涛又把话题扯回去:“你还没说,你的前男友形婚图什么。”

贺显说:“简单来说,是图一个孩子。和他形婚的是他的一个朋友,是女同,两个人都想要孩子,就一拍即合了。”

据丁晟光说,赵恕清已经和江老师领证了,婚宴请的人很少。贺显想赵恕清既然有了那一纸合法证书,大概很快就会去和江老师造孩子去了。

林思涛问:“那他们生下孩子之后会离婚吗?他们的父母知道吗?”他对这个真好奇。

“我不知道,”贺显说,“已经与我无关了。”

当时赵恕清和他讨论方案abcd的时候也说过一些形婚之后的打算。他不能接受。孩子是他们分手的最主要原因。然而并不是唯一原因。

他站起来,一伸手就可以够到窗帘,他撩起窗帘,这边没有阳台,也没景观可看。林思涛住在这里,可以算是实实在在的蜗居。林思涛却向他介绍起来:“看到楼下的梅花没有?开花时候可香了。”

贺显又被他逗笑了。人在哪里不是活,人离开谁不是活。怎么样都是活,还不如好好看看门口两树梅花。

他问林思涛:“有酒吗?”

林思涛没有酒。他们就下楼去小区附近的小餐厅喝酒。林思涛知道有家做川菜的小店还不错。

“喝了酒就不能开车了。”林思涛提醒他。

贺显就说:“那我今天睡你这里。”他才不怕林思涛会拒绝。林思涛根本不会拒绝。

林思涛果然没话说。

他们又吃了一大盆钵钵鸡,酒喝得并不多。但贺显不怎么的就醉了,林思涛扶他上楼时候说:“我还以为你酒量很好。”

贺显呵呵呵地笑。林思涛想,难道说心情不好时候醉得快是真的。

回到他的小窝,林思涛放贺显躺上床,喂他喝了茶漱漱口,又拿热毛巾慢慢为贺显擦了擦脸。

贺显闭着眼睛,喃喃就念了一声:“赵恕清。”

林思涛手一顿。

他又嘀咕了一句,林思涛没听清楚,他更靠近贺显。

贺显在说——“我后悔了…赵恕清…”

林思涛不知道该心疼他还是心疼自己,拿毛巾拍拍他的脸:“别念叨了,人家听不见。”

贺显迷迷糊糊睡到凌晨,他坐起来才看到林思涛在地上打了地铺,蜷在被子里睡得正香。他尽量轻手轻脚地上厕所,洗脸。

穿上外套时,贺显突然听到林思涛问:“你要走了?”

贺显走过去,蹲下来看着他,像检查自家宠物一样摸了摸他的头:“我走了,回家换身衣服。你再睡一会儿,上床睡。”

“嗯。”林思涛揉了揉眼角,头发乱着,贺显觉得他这样说是在校生也有人信。

林思涛困得很,小声说:“那我不送你下楼了。”

贺显回家之后洗个澡,换了身衣服,这才安安定定地吃早饭,顺便看看手机。

这时候他才看到林思涛发给他的一段音频文件。时间是昨天夜里。

贺显顿觉不妙,他点开音频,就听到几句没出息的呓语——

“赵恕清,我后悔了…”

贺显抓起手机就删掉了音频,他现在对赵恕清一点儿也不后悔了。太丢人了。没有比在新欢面前丢人更丢人的事了。

他得想想怎么哄林思涛。

第15章 礼物

快中午时候林思涛接到了贺显的电话,说要到设计院附近,正好和他一起吃中饭。

林思涛说:“我中午一般吃食堂。”

其实不尽然,附近还是有不错的饭店的,同事聚餐时常去。

贺显顺着他的话说:“那好,我就和你一起去吃食堂。”

不一会儿贺显真过来了,还带了一个经理,一个工程师,和司机。林思涛才知道他们是过来开会的。

中午吃饭时候果然就在食堂吃。贺显与林思涛中间还隔着几个人。林思涛心里有鬼埋头吃饭不太敢抬头看他,但贺显似乎心情极佳,连说两个笑话,众人都捧场大笑,林思涛这才看向他。目光接触时,贺显的笑容更深了。林思涛心中直跳。

吃过饭贺显借口去抽烟,才找到机会单独和林思涛说话。

他们站在吸烟室外的阳台上。林思涛端了一杯茶给他:“我没想到这个会这么重要,要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贺显说:“重不重要,由我决定。”

林思涛靠在栏杆边,笑了起来:“看来是我自恋了。”

贺显这才说:“我有话想问你。”

林思涛说:“发邮件打电话都可以,在这里也没办法说什么。”

贺显不管,就问他:“夜里你发给我的东西我收到了。”

林思涛眼角还是带着笑:“有用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贺显一阵胡言乱语,他就给录下来还发给贺显。就好像明知道不该去撕的结疤却忍不住手贱去撕的感觉。他对那个什么“赵树青”羡慕到泛酸。他自认为不是性格别扭的人,但恋爱是会使人精神错乱的。

“能有什么用?”贺显反问他,“醉鬼的话,一句也不要信。”

林思涛偏偏要说:“不是都说酒后吐真言吗。哪怕不能挽回旧爱,也能认清自己的真心。”

贺显只是笑:“那你这话,是真心的吗?”

林思涛是真的这么想的,但这时候说真心,显得嘴硬。他干脆不说话了。他突然又嫌贺显烦人——这事情就当他调戏他好了,一笑了之好了,偏偏要跑来当面确认。

搞得他们真像在谈恋爱一样。

贺显喜欢他这样子。他还从未喜欢过这类型。贺显了解自己,他就喜欢美得毫不掩饰的那种。

林思涛不是的。样子谈不上很美,清爽宜人而已。他也颇有自知之明。这种低调中默默压抑自我的魅力,贺显还是第一次被吸引。就好像一颗紧紧闭着口的小松子,想要吃到它香香的果肉,必须要耐心。

如此想来,第一次约炮没成功,反而是一件好事。差那么一点点就牛嚼牡丹了。

“你要是真这么想,我只有戒酒了。”贺显低声开着玩笑。林思涛看了他一眼。两人都不说话了,只是彼此看着。若不是这里不好动手动脚,贺显一定要去吻他。此时话语是多余的,只能接吻。

“晚上想吃什么?”他温柔地问林思涛。

晚间林思涛又与他一起去吃了家私房菜。

店在四合院里,廊下挂着灯。树影和雪色相宜。暮色中院门一关,就自有乾坤。

火锅用的炭,从心里叫人暖和。林思涛坐在贺显身边,仿佛与他已经相爱十年。

贺显卷起袖子,亲自为他服务。袅袅水汽中,他英俊的眉目很放松,一边说些这家老店有关的趣闻。林思涛才坐下时本想说,可以吃火锅的店太多了,在家吃火锅也可以,来这里吃火锅,太奢侈了。但这会儿,他无话可说。

被人珍重的感觉太好,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

吃完饭后,贺显问林思涛想去哪里。

林思涛想去看电影。贺显问他想看什么,林思涛说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这是情侣约会必做的事情。但他最近很忙,没关心有什么电影上映,似乎也没什么可看的。这时候再看看时间,他又觉得该回去看书了。

他哀叹一声:“算了,我还是回去复习吧…”

考试就快到了,他虽然比较有把握,但还是不能大意。

贺显没有勉强,送他回家,路上时候他问林思涛现在最想要什么。

林思涛以为自己误会贺显的意思了,他说:“我最想要顺利考上研究生。”

贺显说:“我是说具体的一件东西。想要什么礼物?我不太会挑礼物。”

林思涛不说话了。他没谈过恋爱,更没和有钱有权的男人谈过恋爱。但才开始几天,就要送礼物,他总觉得不对。

贺显问他:“电子产品?衣服?包?还是酒?”

林思涛都不要。

“不是节日生日,为什么要送礼物。”

“一定要过节才能送礼物?我平时也常常买东西送给…赵恕清。”贺显说。

林思涛还不太能适应这个节奏。

下车时贺显微笑着说:“你要什么都不说,我可就随便送了。要是不喜欢,不要怪到我头上。”

他说得那么潇洒,林思涛完全不好扫他的兴。

林思涛刚回到家,就接到许丹的电话。

她十分关心八卦的后续情况。

“旅游回来之后怎么样?”她问林思涛。

“我刚和他吃饭回来。”林思涛栽倒在沙发上,把情况大致说了下。

许丹责怪他:“你傻呀,居然还惦记着回家看书,就应该去喝喝酒看看电影,气氛弄好了什么事都好办。你难道想硬生生把暧昧拖成朋友?”

林思涛又说:“他还说要送我礼物。”

许丹呆了一下:“才几天啊,就要送你礼物!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

林思涛叹气:“我也不懂。”

“但是假如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懂的!”许丹恨不得穿过手机抓住林思涛狂摇,“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太不够热情主动了!”

林思涛还没有告诉过她他的真正性向。可能向好友出柜这种事情也讲究时机,一开始觉得无所谓没说出口,拖啊拖啊,拖到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