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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南家读书的谷绍华,既没有听到一句语重心长的大道理,也没有被灌溉一耳朵苦口婆心的劝诫,孺子可教而并非朽木不可雕的谷绍华,在挨了三十手板后,脑袋突然间豁然大悟,逐步迈上忘记玩乐,而开始废寝忘食的读书之旅。

有时候,再多的良言相劝,也抵不上自己一朝醍醐灌顶的恍然觉悟。

有句话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

渐入寒冬,枯叶落尽,寒枝萧瑟,刚过几天顺心日子的南瑾,又被某只死心不消的幺蛾子,搞得不开森了。

京中有一谣传,洋洋洒洒地飘散开来,南瑾推拒众多长子亲事的真正原因是,他已暗订下其姨母之孙女,许家大小姐许苗春为长媳,只待次年春闱一过,便行婚嫁六礼。

第32章 有一块铁板

南屏与许苗春暗订亲事的谣传,由许苗春之母艾绵紫亲口所言,艾氏在参加的某个寿宴上,借着喝了几杯黄汤的微醺劲儿,当着各家夫人的面儿,说的相当有鼻子有眼,经过一系列信誓旦旦的论情分、摆事实、赌重咒,压根由不得人不信。

什么我儿与屏哥儿是表兄妹,那可是青梅竹马的情分,我儿前阵子还在南家小住了呢,什么没有明面儿放话,那是怕扰了屏哥儿读书,待明年春闱一过,就会行婚嫁六礼,什么若是我在胡诌,就让我烂舌根,儿女的婚姻大事,我能乱开玩笑么…

宴后,经过碎嘴的一传十,十传百,好嘛,满京城的人都知晓,京城今秋的第二名举人姻缘已定,家里有待嫁的闺女、妹子、小姑子、小姨子的,通通都退散吧。

古有苛政猛于虎,在一定层面上,谣传同样猛于虎。

真假和是非,都能在谣传之下黑白翻倒个儿,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舆论的力量是强大的,许苗春之母艾氏,打的就是先把这事板上钉个钉的主意,到时,南家为保名声和信誉,这事儿,它不成也得成,吃了哑巴亏的温氏,若婚后敢不给女儿好脸,她就让南老夫人给她翻脸。

被许老夫人揪来南府请罪的艾氏,痛哭流涕地给了南瑾一大坨解释,南姗简而言之总结成了四个字,那便是:酒后失言。

啧,你一个妇道人家,学大老爷们酒后失言,对此,南姗也是醉了…

艾氏跪倒在南老夫人跟前,泪流满面地忏悔不已,直哭得声嘶气竭,哽咽到几欲说不出话来,这个档口,面色铁青的许老夫人开口了,对坐在一旁脸色淡然的南瑾,低声下气地赔罪道:“瑾儿,都是姨母的错,是姨母没有管教好儿媳妇,才让她犯下这般大错,只要你能消气,你要打要骂要罚,姨母绝对没有半个不字。”

南姗笑了,你们这是在耍演三十六计么。

在大庭广众之下,艾氏先来了个“无中生有”之计,让大家伙儿都知道,许南两家会联姻,背地暗下里,再哭哭啼啼上演一场“苦肉计”来赔罪致歉,大家毕竟是亲戚,纵算再生气,也不能当真撕破脸皮不是,再有疼爱妹妹的南老夫人,从中清水和烂泥,和着和着就成了一摊稀泥,这事儿也就顺水推舟了,你们是这个打算不?

许老夫人只提让南瑾消气,却绝口不提许苗春之事,她不提,自有宠妹的南老夫人为她周全思虑,南老夫人看着伏地痛哭地艾氏,皱眉道:“打骂一顿绵紫事小,南许两家的名声为大,此事已闹得人尽皆知…”

目光看向南瑾,问道:“瑾儿,你怎么看?”

南瑾只淡淡撂出一句话:“一切待许表弟来之后再说。”

许家表叔到来之后,头一件事,先捞着哭得岔气的艾氏,狠狠刮了两个响亮的大巴掌,大骂道:“你这无知妇人,灌了几口黄汤,就敢胡言乱语,信口雌黄,真是丢尽了我的脸面!”

艾氏已泪涕许久,眼睛早哭成了一对小红桃子,许家表叔狠狠两巴掌下来,艾氏的左右两片脸,顿时又肿成了一对很对称的大红桃子,当然,艾氏也嚎啕地更厉害了。

一把推开痛哭的艾氏,许家表叔满面羞愧之色,连连给南瑾作揖,赔礼致歉道:“二表哥,都是小弟的错,没管好媳妇,才让她做出这等荒唐之事。”

南瑾面色很平和,没有丝毫愠色,只静静道:“事已至此,闲话多说亦无益,忠永,我只问你,此事你预备怎么处理?”

许忠永面色犹豫,迟疑道:“这…这个…”

南瑾盯着许忠永,缓缓道:“忠永,我是否早已与你说过,我绝不会聘苗春为儿媳妇?”

许忠永羞红了脸,低声答道:“表哥确有说过。”

南瑾再道:“我是否也说过,让你早日为苗春订好亲事,免得误了她?”

许忠永深垂头颈,再低声回道:“表哥也确有说过。”

南瑾最后道:“既然你都记得我的话,那我今日便再说一次,苗春若要进我南家的门,除非南许两家断绝亲戚关系,从此以后,再不往来,若日后敢私下相见,屏儿既能聘她进门,也能休她下堂。”

此言一出,嚎成鸭嗓子的艾氏,“噔”的一声不哭了,活似被生生卡住了嗓子,许老夫人心头忽然一跳,感觉大大的不妙了。

愣了愣神的南老夫人,回神过来之后,拍桌子大怒道:“胡闹!南家与许家的亲戚关系,岂是你说断就断的!”

南瑾望着胳膊肘外拐的母亲,淡淡道:“不断亲戚也无妨,屏儿不会娶许苗春为妻就是了。”

此流言一出,若是南瑾当真不允南瑾娶许苗春,南屏也就罢了,他到底是个男人,纵算名声有损,日后也总会有姑娘嫁他,可她春儿的名声就…

艾氏心中一慌,忙从地上挣扎起身,跪地膝行到南瑾脚下,脸上泪如雨落,边痛哭边哀求道:“二表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罚我都成,可春儿是无辜的…若是屏哥儿不娶她,她这一辈子…就给毁了呀…二表哥,你就发发慈悲吧,都是我糊涂,春儿还这么年轻,我求你了,求求你了…”

语无伦次到后头,艾氏竟开始砰砰磕起头来…

南瑾为官多年,断案无数,什么样的可怜模样没见过,一点不为艾氏的凄声凄语所动,冷声讥诮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是认准了我为南家的名声考虑,定会应下是不是?”

艾氏心中甚虚,不敢应话,只一昧磕头告饶:“都是我的错,求二表哥发发慈悲,给春儿一条生路吧,求求你了…”

南瑾神色漠然,再道:“我刚才已说过,苗春要嫁进南家,除非南许两家从此恩断义绝,否则,你就是磕死在这儿,也休想我改变主意。”

艾氏咬了咬牙,膝下一动,又转跪向南老夫人,抱着南老夫人的一条小腿肚,眼泪狂涌地哀声哭道:“姨母,都是我的错,您有什么火,尽管冲我发,春儿是无辜的,都是我这个当娘的不好…见春儿为屏哥儿茶饭不思,活生生瘦了好几圈,我实在是心疼啊…这才被猪油蒙了心的酒后失言,姨母,你就可怜可怜春儿吧,姨母…”

许老夫人拿帕子拭着眼角,语声悲戚地惨呼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许家多少年的名声,竟然要毁在我的手里,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许家的列祖列宗啊…”

南老夫人见外甥媳妇眼脸尽皆红肿,脑袋磕得红紫一片,已隐隐飙出血来,亲妹妹哭得悲天跄地,活似要没奔头了一般,心中很是不忍,看向端坐如山的南瑾,好言劝道:“瑾儿,咱们和许家毕竟是近亲,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娘的面子上,你就应了吧,苗春那孩子知书达理,也不算辱没了屏哥儿。”

南瑾蹙眉,却半点不退步,只道:“母亲,儿子之前早和您说过,屏儿之妻,绝不会聘许家之女,也专门和忠永表弟说过,让他为苗春的终身大事,早日做打算。”

看向许忠永,南瑾的目光深不见底,冷涔涔道:“忠永,这便是你为苗春做的好打算?”

许忠永心里很冤枉,老婆干的这龌龊事儿,他事先还真不知情,心头一火,又将艾氏从地上拎起,使劲抽了她两巴掌,怒冲冲道:“你这个蠢妇,我让你为春儿好好寻一门亲,你竟打这么个下作主意,我许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你这个愚妇,坏我许家名声,乱我兄弟情分,我…我休了你!”

艾氏已哭得声音沙哑,又挨了丈夫两巴掌,再听得丈夫的无情之言,顿时嘶着嗓音哭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业,临到头了,你居然要休了我,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我…我不活了…”

说着,艾氏猛然站起身子,脑袋就要往墙上撞,许忠永一个没捉住,艾氏咣的一声,磕晕在墙角…

众人乱作一团,南瑾站起身来,冷着脸吩咐道:“景福,去请保安堂的曹大夫。”

南老夫人又惊又疑,斥道:“瑾儿,家丑怎可外扬,让府里的周大夫来看看便是,何必专门请外头的大夫。”

南瑾看着脑门微肿,却紧闭双眼的艾氏,冷声道:“表弟妹既能做出如此下作之事,还怕甚么家丑外扬,母亲放心,表弟妹撞那一下墙,死不了人的,让她回到许家去,再由曹大夫慢慢诊治不迟,姨母和表弟慢走,恕不远送。”

甩袖离去前,南瑾再道:“不用再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给我看,我从来不吃这一套。

第33章 皇帝王爷也会伤不起

被明目张胆算计的南瑾,回到院里后,伸手轻拉闺女脑袋上的小辫子,颇有闲情逸致地逗问南姗:“姗姗,你给爹爹算算,你娘离家几天了?”

南姗掰着肉呼呼的小指头,装模作样数了数,才甜声笑着回答:“五天了。”

南瑾点点南姗的挺翘鼻子,和声道:“答对了,爹爹弹首曲子给你听。”

南姗扑闪扑闪大眼睛,腹诽面瘫爹:老爹啊,要论诗词书棋,您的水平真真是极好的,可这修身养性的弹拨古琴,您这半路出家的和尚,能不在佛祖面前舌绽莲花么,真真是要荼毒您闺女我的耳朵了,顺便也真真丢尽了您古琴师傅温氏的脸面了哎…

南姗默默吐槽老爹时,南瑾已横琴在膝,指尖拨捻勾挑,发出温润静透的琴音,若温氏弹琴的技艺,用未成曲调先有情来形容,那么南瑾鼓弄七弦琴的水平,大概也就是曲到半路仍懵懵的境界。

萌萌哒的南姗,乖巧地抽着小下巴,聆听老爹弹神一般的曲子,神曲,吾辈凡人实在听不懂,但是,老爹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南姗十分努力地听到入神,已呈星星闪光眼的崇拜之状,唔,好吧,她快听睡着了。

这时,琴音伴随着颤抖的余韵之声,忽止。

南瑾按在琴弦的动作停下,打了个小机灵的南姗,凑近脑袋瞅了一瞅,软糯糯着朦胧的音调道:“爹爹,断了。”

“琴弦断,遇知音…”南瑾低声感慨着,瞥了瞥一旁神色懵懂外加睡眼惺忪的白胖闺女,不由摇头失笑。

南姗继续默默吐槽:琴弦断,并非全然遇知音,也有可能是碰巧坏了。

南瑾把温氏的琴弦拨断了,自然要替她修好,所以,闭门深居许久的南瑾,决定亲自出府一趟去暮音斋,南姗得知后,搂抱着南瑾的小腿,仰着眉目精致的嫩脸,天真的笑语溪溪:“爹爹会带我一起去么?”

南瑾摸了摸趴在腿上的俏闺女,淡声道:“不带,姗姗就留在家里玩。”

南姗忽闪忽闪眼睫,仍是笑眯眯的无邪:“爹爹,娘不在,爹爹也不在,那我可以去找大哥哥玩么?”

南瑾想了一想,居然罕见地叹了口气:“姗姗还是跟着爹爹玩吧。”

虽入寒冬,仍有晴天,待温暖的阳光洒满大地时,南瑾拎着快裹成大圆雪球似的南姗,坐着暖和的轿子出门溜达了。

街头人声鼎沸,南姗已许久没见过人流摩肩擦踵的情景,好奇归好奇,南姗却不能掀轿帘往外瞅,她曾经“不懂事”地掀了一回,好嘛,也不管她听懂听不懂,温氏当时就搂着她,柔声细语说了一堆大道理,最中心的意思就是,女孩儿家乘车乘轿,是不能随意乱掀帘子的。

不过,当时面瘫爹望着着美人娘的表情,貌似十分高深莫测,美人娘还很不好意思地笑推了好几把面瘫爹,咦,你俩是有啥神秘兮兮的过往嘛,也不说出来给你们闺女解解闷,光眼神沟通,谁能看得懂啊。

一路行至暮音斋门口,轿夫止步落轿,景福从外头打起厚重的棉帘,南瑾掐着闺女的小肥腰,本要抱她出去,却听南姗细细润润的小奶音要求道:“爹爹不是说我太胖,都抱不动我了么,我可以自己走,不用爹爹抱啦。”

南瑾嘴角微翘,乐了:“好,姗姗自己走。”

南姗眉眼弯弯地拉着南瑾,笑嘻嘻道:“我和爹爹手牵着手走。”嗯,万一没走稳,有人拖一把,也不会摔得太难看。

南瑾宽阔温暖的大手掌,攥着小闺女柔软的小嫩手,一高一矮地出了轿子。

南瑾穿着莲青色的宽袖长袍,外面还裹着一件纯黑色的披风,长近垂地,南姗里头穿着暖和喜庆的红棉衣红棉裤,外头又罩一层雪白的狐裘长裳,然后,在街对面醉客居二楼窗口某人的视线中,不苟言笑的大黑,牵着喜笑颜开的小白,双双走进了暮音斋。

此刻,醉客居二楼的一间厢房内,正坐着这天下间最至尊至贵的亲兄弟俩,一个是当今皇帝萧元德,另一个是皇帝的同母胞弟睿王爷萧元哲,这俩被当今太后伤得不轻的难兄难弟,今日勾肩搭背地微服出宫来散心了。

当今钱太后的命,挺好。

钱太后虽然家世一般,奈何年轻的时候,身材玲珑有致,面貌艳丽生姿,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九五之尊也不例外,故钱太后一朝被选在君王侧。

胸大无脑缺乏内涵的美人儿,对于艳福无穷的帝王而言,都有一定的新鲜保质期,钱太后的一个好命之处,就在于她在属于自己的保质期内,以三年抱俩的高效速度,一连诞下了两个皇子,这也就意味着,她只要不犯啥致命性的错误,以后混个太妃妥妥当当的。

但是呢,钱太后的命就是好。

时常病恹恹的皇后,生下了一个也时常病恹恹的太子,病恹恹的皇后和太子,没熬过身强体健的老皇帝,在老皇帝还没正式驾崩之前,他俩先双双驾着仙鹤归游了,唯一嫡出的皇子没有了,老皇帝只能在庶出皇子中择立继承人。

钱太后的又一个好命之处在于,她生出的俩儿子,脑袋瓜随爹不随娘,老皇帝经过一番筛筛选选之后,册立萧元德为新一任太子,钱太后也跟着水涨船高,从盘踞多年的妃位升至了…贵妃。

儿子成为太子,自己虽有皇后之实,却无皇后之名,钱太后心里那个郁闷啊,好在,有萧元德兄弟俩屡屡劝告没啥精明头脑的老妈,钱太后好歹没闹出什么大幺蛾子,窝着一口气熬死了老皇帝,待儿子登基为帝,钱太后摇身一变,成为天下女人的头一人。

脑袋上头没了pia着偈语的五行山,钱太后跟个不着调的孙猴子似,乱耍乱舞金箍棒,气得皇帝年纪轻轻总是牙疼上火,气得睿王爷曾三度携妻带娃,抛下老娘跑到江南游玩散心。

这几日,钱太后又开始无厘头的胡闹。

皇帝这头是,老娘前阵子是想给娘家人,弄个吏部侍郎来当当,最近听说吏部尚书柳老头快退休了,干脆异想天开的要求儿子,直接让你钱表兄当尚书大人得了,直把皇帝崩溃地想去死一死,这要是随便换一个女人这等信口开河,萧元德铁定直接抽她一顿大嘴巴。

睿王这头是,他的长女萧清湘今秋刚十五及笄,太后老娘就急吼吼地要将自己的独生爱女,配予钱舅舅家的孙儿,睿王爷也崩溃地想去死一死,他的爱女性格温柔娴雅,又生的花容月貌,配给那个怎么照镜子都像猪头的不成器表外甥儿,绝对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人间悲剧,就是打死他,这事都不行。

这日,结伴出来散心的萧氏兄弟,停泊在醉客居歇脚,皇帝倚在窗口俯瞰芸芸众生,却俯瞰到了带着闺女出来溜达的南瑾,而睿王正在里头逗…小皇侄儿萧清淮玩。

暮音斋的窦老板,对于南瑾的到来,表示相当热烈的欢迎,皆因南瑾维修旧琴的同时,还要再购买一架新琴,窦老板乐得跟一朵太阳花似,殷勤地给南瑾介绍各种名贵好琴,他这乐器铺子,卖的是质量,而不是数量,故而,每件乐器都价值不菲,一天一把,已稳赚不赔。

南姗拉着南瑾的长披风,跟着面瘫爹在店内四处走动,仰着漂漂粉粉的脸蛋,甜甜地问道:“爹爹,你要给谁买琴呀?”

南瑾挥手送弦,试听窦老板介绍的好琴之音,听得女儿稚音清清,垂眉看着身旁的小不点儿,和声道:“给姗姗买的。”

南姗瞅了瞅自己胖乎乎的短爪子,很想泪奔,你这是准备让咱爪刨琴弦么,还有那啥,老爹,你都光荣失业了哎,还买这种风雅的奢侈品,不觉着浪费么,南姗嘟着花瓣光泽的嘴唇,疑惑不解地问道:“爹爹,我又不会弹琴,为什么给我买琴?”

南瑾语调平缓,随口道:“只要爹爹教你,你不就会弹琴了。”

南姗大囧:面瘫爹,就你那残次级水准,还教我弹琴,头一次听你嘴巴吹牛,也不说吹一点靠谱的好牛…

南瑾选好一把新琴时,旧琴还在老师傅那维修,南瑾着景福先行付了银两,又留下一个随从小厮在暮音斋候着,准备带南姗到隔壁的淑芳阁走一遭,去给温氏选买些头饰和发簪。

南姗暗叨叨地感慨,南瑾和温氏已是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感情好的还跟新婚似的,温氏给南瑾做一件衣裳,南瑾会回送温氏一对镯子,南瑾送温氏一串项链,温氏便给南瑾添置一方好砚,一年到头,俩人礼尚往来个不停…

只不过,南瑾刚牵着南姗走出暮音斋,一个身穿棕栗色服饰的陌生人,恍若幽灵一般出现在身前,他说话的声音挺低,却带着些女气儿的尖尖细细,道:“南大人,这边请。”

第34章 童遇

醉客居,二楼雅间。

酷爱嗑瓜子的睿王爷萧元哲,每掰裂一粒香葵花籽,指尖嗖的一动,瓜子粒便稳当无误地弹入口中,直看得二岁半的萧清淮稀罕无比。

瞧到新鲜好玩的事儿,萧清淮也不欢呼雷动,只目不转睛地眼巴巴盯着瞅,眸子宝石般透亮透亮的,衬得萧清淮的小表情,更是呆萌呆萌的。

皇帝跟前的大太监苏有亮,瞅着活似一尊雪玉娃娃的乖巧小殿下,不禁笑道:“五殿下,您现在还小,待再大些,也可以像王爷这样吃瓜子儿的。”

萧清淮生来便极安静,襁褓中不太爱哭,大了些也不爱闹,醒着的时候,就坐在各式珍贵的玩具中间,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摆玩,睡着的时候,倒是挺爱手舞足蹈地乱踢被子,皇帝老爷已亲自给儿子掖过多次被角。

听得苏有亮之语,萧元哲哼哼一笑,百无聊赖道:“苏有亮,你的年纪倒是比本王还大,你这样吃一个,让本王看看。”

苏有亮略囧,他这不是在逗小殿下说话嘛。

别的皇子和公主,年幼时都爱唧唧咋咋,活泼热闹的跟只小麻雀一般,而五皇子年岁虽小,却寡言的跟个小哑巴似,一点都不爱说话。

或许是父子亲情,一脉相承,除了日久生情的宫女云芳,也唯有身份贵重的皇帝爹面子大,能引得小殿下蚌壳吐珠,偶尔的偶尔,也会博得小殿下咧嘴一笑。

但是,贵人事忙。

皇帝不是个普通的爹,他有很多事要忙,哪有许多时间逗儿子讲话,常围在儿子身边的照料的,太监挺多,宫女…已挺少。

小殿下的“克女”之名,实在是名不虚传,身边的老嬷嬷到小宫女,翘辫子的实在太多,此事过于蹊跷+邪门,皇帝也暗查多次,确实无人做手脚,也只能归结于实属巧合的天意如此。

但是,宫内已人心浮动,被调派给小殿下的宫女,不是心惊胆战的办砸差事,就是胆小如鼠的先行吊脖子寻死,反正早晚是个死,还不如自己把自己勒死。

爱民如子的皇帝,也不能一轮一轮炮灰宫女,便吩咐服侍的太监,要常逗儿子说话,奈何寻常的太监魅力不够大,小殿下绷着小脸蛋,就是不爱搭理,也唯有苏有亮的脸长得宽敞圆润一些,小殿下还会应他一声半语。

萧清淮小殿下跟前的红人,排在第一位的是,已逝珍贵妃的陪嫁丫鬟云芳,云芳对珍贵妃忠心耿耿,待她唯一的遗孤也视若珍宝,别的宫女畏惧萧清淮的“克女”之名,纷纷攀爬别的大树之时,云芳不离不弃,始终一心一意照料萧清淮,皇帝念她忠义可嘉,本要破例封她为后妃,云芳却很坚定地拒绝了,言明只愿一生一世照料小皇子,没有别的任何非分之想,皇帝爱屋及乌,对于心爱女人留下的唯一骨血,自然心生疼惜怜悯,册封云芳,既有犒赏之心,更有试探之意,见她如此心志坚定,皇帝便更放心云芳照料儿子。

日久能生情,这句话果然不假,云芳待萧清淮真诚无比,也换得萧清淮对云芳青眼有加,连皇帝都只能屈居第二,而与皇帝形影不离的苏有亮,勉强能混个…第三。

苏有亮心内正犯囧,待要和睿王爷赔笑几句,突听立在窗户口的正经主子吩咐道:“苏有亮,你去把南瑾给朕请过来。”

南瑾刚牵着南姗走出暮音斋,一个身穿棕栗色服饰的陌生人,恍若幽灵一般出现在身前,他说话的声音挺低,却带着些女气儿的尖尖细细,道:“南大人,这边请。”

南姗只听南瑾用一种疑惑的语气,唤出一个很明确的称呼,道:“苏公公?”

公公?太监!

南姗看了看身前的真“公公”,这位苏公公的长相,虽不如套马的汉子威武雄壮,但是还算高高大大,比某些浓缩的精华还爷们些,嘴巴上黏的胡子也挺…逼真,反正南姗看不出破绽,南姗又顺着南瑾的视线望去,只见对街二楼大开的窗边,站着一个男人,那人的面容温雅如春风,却有一种站在万人之上的俯视众生感。

这难道是皇…帝?

被南瑾牵着进入醉客居的南姗,脑袋里懵懵的想,她还从来没见过活的皇帝呢,可惜呀,却不能拍照留念。

待进入雅间看到睿王之时,南姗已百分之九十九确认,站在窗户边的那人…奏是皇帝,咦,不过,为啥这里会有一个比她还漂漂的奶娃娃涅…

不待南姗多想,南瑾已拉着南姗下跪参拜皇帝老爷,在南瑾的协助下,南姗扭曲了半天小腿,也没跪下去,倒不是她不想跪,而是她穿得实在太厚,压根就弯不下膝盖,总不能让她直直趴到地上,五体投地的参拜皇帝吧…

对南瑾之语一向言听计从的乖娃娃南姗,此时只能脸色囧囧地瞅着南瑾,委屈地诉说:“爹爹,我太胖了,跪不下去可咋办呀…”

与南姗有过一面之缘的睿王爷,噗哧一声就笑乐了:“小丫头哪里胖啦,分明就是穿得太厚了嘛。”

皇帝萧元德笑得如沐春风,宽和道:“出门在外,不必多礼,南卿起身吧。”

余光之中,萧元德看到幼子好奇地打量着南家的小丫头,心头一动,冲南姗微笑招手:“小丫头,你过来。”

南姗迟疑地看看南瑾,见南瑾颔首点头,才迈着小步走到皇帝跟前,心里嘀咕道,南瑾和温氏可没给她普及过君臣知识哎,她就继续装…无知孩童吧,于是,眉弯眼笑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萧元哲清了清嗓子,笑道:“皇兄,这小丫头可不认生,我上回见她时,小嘴可甜着呢。”

萧元德语气温和,问南姗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南姗声音稚气地回答:“我叫姗姗。”

萧元德笑了一笑,再道:“你今年几岁啦?”

南姗晃晃小脑袋,口齿清晰地答道:“我两岁多啦。”

萧元德“嗯”了一声,继续问:“你都喜欢吃什么东西呀?”

南姗掰着胖指头,将爱吃的东西一样一样数给皇帝老爷听:“我喜欢吃荔枝,西瓜,葡萄,馄饨,桂花糖…”

萧元德脾气甚好,耐心十足地听南姗数到词穷,才又笑道:“你都喜欢玩什么呀?”

南姗继续掰着指头,将素日爱玩的再一样一样数出来:“躲猫猫,翻花绳,玩拍手,还有玩我的小泥猴,小算盘…”

萧元德伸手指了指坐在大宽椅中的萧清淮,对南姗温和道:“你和他说说话、玩游戏好不好?”

她敢说不好么…南姗以一种找到小伙伴的欢快语气,嗨皮地应道:“好啊。”

只听萧元德唤一声苏有亮,闻弦歌而知雅意的苏有亮,立即行动开来,将两张宽大的椅子,空肚对空肚地并到一处,然后,一张坐着萧清淮,另一张面对面地坐着…南姗,南姗心中卧槽了,苏公公,你真是个人才,很方便她和漂漂男娃娃面对面沟通。

南姗细致打量对面的小伙伴时,耳旁传来萧元德含笑的话语:“南卿,你向朕请辞离仕后,看来也没怎么静心养病,倒是教出了一个年级轻轻的举人儿子,和一个能说会道的聪明闺女嘛。”

在南瑾自辩我很惶恐的谦虚声中,南姗非常友爱地问对面的漂漂男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呀?”

对面的漂漂男娃娃,生的很是粉妆玉琢,如同一尊晶莹剔透的琉璃玉娃,只左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听到南姗和他说话,只轻轻眨了眨眼睛,却不开口说话。

南姗扭头,望着一旁的苏公公,软糯的清甜之音,十分好奇道:“他为什么不理我?”

苏有亮笑着打马虎眼儿:“南小姐和小殿下多说些话,小殿下自然会理你的。”

南姗灿烂一笑,应道:“好。”

小殿下…小殿下,那这不就是皇帝的儿子了,这么小的皇子,也能带出皇宫到民间来玩么,看他的年纪,应该就是五皇子萧清淮吧,南姗听豫国公夫人邱氏提过几次,说这娃儿别看年纪小,却相当能克女人,和他接触过的女人,不论老小美丑,惨遭毒咒的数不胜数,啧,会不会把她“嗖”的一下,也直接克回现代去恁…

揣着有点复杂的心情,南姗从萧清淮的名字,问到他的年纪,再问到他爱吃啥,爱玩啥,均没有得到什么回应,南姗略惊讶,这该不会是个小哑巴吧。

南姗再扭头,纳闷不解地问苏公公:“他为什么还不理我?”

苏有亮挺想抹把汗,小殿下会理你才真的奇怪咧,嘴上却笑道:“南小姐不是会玩很多游戏么,你教小殿下一起玩,小殿下高兴了,就会理你的。”

南姗默…干脆伸手抓过萧清淮的爪子,脸上笑眯眯道:“我们来玩拍手歌吧,这样先拍手,再对掌,嘴里要说,你拍一,我拍一,黄雀落在大门提…你也跟着一起念呗…”

第一遍拍完,萧清淮嘴上没啥反应,手上倒有反应,于是南姗坚持不懈地再拍第二回,第三回…

待南姗终于听到萧清淮跟着她出声念咒语时,时常关注儿子动静的萧元德,眼神温暖地笑了一笑,回首过来之后继续游说南瑾,道:“朕会授你尚书之职,再许你双倍俸禄,如何?”

一看南瑾又要婉言推拒,睿王爷当即力挺他老哥,豪爽地拍桌子道:“子秋,你就别推三阻四了,我还想把女儿嫁给你呢!”

嘴唇碰上杯沿,刚饮一口香茗的萧元德,听到兄弟不着调地话,当即很没形象地喷了茶,眼神戏谑道:“元哲,你要把湘湘嫁给南卿,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