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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灯明如昼,温氏忙碌整日容有倦色,南瑾坐在炕上慢慢啜茶,除却长子南屏之外,南砚、南葛、南笙以及南姗均日复一日地聆听睡前教导。

崔妈妈把屋里的丫鬟都遣了出去,南瑾放下茶碗,和声关怀温氏道:“夫人忙了一天,累坏了吧。”

温氏伸手略揉脖子,笑道:“累也值得,今日总算太平无事。”

南瑾一个眼神过去,南姗当即改坐姿为站势,肉嘟嘟的小胖手攀上温氏的肩头,十足的孝顺女儿模样,稚音甜脆:“我给娘揉揉肩膀,娘就不累啦。”

温氏笑吟吟赞道:“还是娘的小姗姗贴心。”

南瑾目视三子,训诫道:“新嫂进门,你们且当尊敬有礼,不可放肆。”

南砚、南葛、南笙自然恭敬称是。

南瑾神色微蔼,再道:“明日待见过你们大嫂,砚儿和葛儿照例读书,不可松懈半分,笙儿留家三日,待你兄嫂回门之礼过后,便回你曾外祖父那边。”嘱托完三子,再嘱咐幼女,声音沉着:“姗姗,明日不可贪睡,要早些起来。”

南姗嘟嘴应道:“是,爹爹。”还是当无知婴孩时待遇高啊,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交代完三子一女,南瑾挥手撵人道:“好了,天色已晚,都好生回去歇着。”

南姗欢呼雀跃道:“爹爹,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回去啦,今天就不教背书了吧。”

南瑾颔首,忽而勾唇浅笑:“今日不教背书,爹爹教你写字。”

南姗呈呆滞状:“…啊?!”

老爹,你咋这么有兴致呢?南屏大哥哥的良辰美景之夜,她居然要开始握毛笔学写字,这也太悲催了些吧,最关键的问题是,毛笔那玩意儿,她学起来应该相当有难度,呃,因为基础约等于零。

新出炉的大嫂嫂萧清湘,南姗也见了好几回,容貌风度自然不凡,也罕有贵族少女的骄矜之气,新婚之夜次日头一回见公婆,萧清湘的穿着打扮,自然颇隆重讲究,从衣衫首饰到妆容,一丝不苟地精致。

南姗可想问一句:妹子,你这一身派头多少斤?穿得这么累赘,能潇洒走路不?

萧清湘不仅能潇洒走步,还很谦和娴柔地给公婆行敬茶之礼。

南瑾与温氏饮了新媳妇敬的茶,各给一封大红包,温氏还从手腕褪下一对凤血玉镯,笑盈盈地给萧清湘戴上,勉励几句小夫妻要举案齐眉,早日开枝散叶,萧清湘脸颊飞红,柔顺应下。

新媳妇给公婆见了礼,便轮着南屏下头的三弟一妹给新嫂嫂行礼,得南瑾嘱咐,兄妹四人果然尊敬有礼,无一丝放肆之意,新嫂嫂也大方的很,送给他们四人的荷包绣囊,不仅做工精致,而且份量十足。

在二房内见罢礼,南府还有一堆亲戚等着萧清湘去认识,地点嘛,自然就在南老夫人的院子中。

满满一屋子人等着见新媳妇,连久卧病床的林氏,都坚强地爬了起来,萧清湘由温氏引着,从南老夫人开始介绍起,到南珏大伯夫妇,再到南琦三叔夫妇,林氏和叶氏也各自介绍膝下儿女,与新媳妇问候见礼,皮埃斯补充,出嫁到外头的闺女,择日再见。

别的娃儿都还好,南毅又大出了回风头,唤人乱七八糟,收了礼后,连句谢谢都没有,还直接动手拆绣囊,林氏忙拦下幼子,声音虚弱地训斥他没规矩,南珏大伯再度青筋暴涌,南姗看他的架势,估计想狠揍上一顿。

然后,男女各自分开,在南老夫人院里吃一顿团圆早饭。

自来新妇进门,婆婆给儿媳妇的第一个下马威,便是要好好立规矩,婆婆吃饭媳妇要布菜,也就是典型的别人坐着我站着,别人吃着我看着,南姗对此破烂规矩,相当愤怒,不过,今日却瞧到一件极有趣的事儿。

以往,每逢南家聚在一起吃团圆饭,南老夫人总以林氏身子虚弱为由,让她好好坐着吃饭便是,二媳妇温氏和三媳妇林氏可没那么好命,要鞍前马后地服侍南老夫人用饭,待她老人家耍够威风摆足架子了,才让二人落座就饭。

今日,却没有照例如此,南老夫人对林氏道:“大媳妇,你身子不好,不易劳累,还是回屋静养着去吧。”

近两年来,林氏益发消瘦,面色更是黯淡无光,因久病未愈身体虚弱,时不时要咳两声,南老夫人也便不似早些年,与林氏日夜亲密和谐了,毕竟一个总是病恹恹的人,带不来新鲜的空气,还很影响人的好心情。

南老夫人遣离了病弱的林氏后,更稀罕的是,直接让温氏和叶氏也纷纷就座,半点不耍婆婆威风,对着新进门的孙媳妇,更是笑得灿若菊花:“孙媳妇,你也坐,咱们家没那么多死板规矩,快坐下吧,来,坐祖母身边,让花眼的老祖母,好好瞧瞧我这大孙媳妇的俏模样。”

南老夫人笑得一派慈祥,看得南姗几乎跌落下巴,当年,您老不是信誓旦旦地放话‘除了春儿这个孙媳妇,别的我一概不认!’嘛…

萧清湘辞了又辞,耐不住南老夫人喷脸的慈爱,在温氏气定神闲的‘既然祖母厚爱,你便坐下吧’的语调中,落座在南老夫人身侧,若这回是南姗头一次见南老夫人,肯定会以为这位老奶奶和蔼可亲,但是,哼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南姗真的挺希望南老夫人,能这么一直“慈爱”下去,予温氏和她都大利呀,看着冷脸吃饭,再美味的饭菜,吃到嘴里也不可口啊。

饭毕,南家三位老爷各自起轿上衙门办公,南屏有婚假十天可在家中,南老夫人拉着新进门的孙媳妇,啰啰嗦嗦了一大通,才放温氏这房离去,南砚和南葛拜别温氏去读书,南笙虽在家中,却也勤奋不辍,找清净地自个发奋去了。

出了南老夫人的院外,萧清湘明显轻松了神色,南姗可以理解她,被头次见面的老太太,这般热情洋溢地对待,估摸搁谁身上都不自在,感情是在漫长的日子里,一点一点过出来的,哪会因一时三刻的热情,便真心相待呢。

南姗对新嫂嫂喜笑卖宝道:“大嫂嫂,我养了一对黄鹂鸟,长得好看,叫声也好听,我带你去看看吧。”

萧清湘笑靥清柔,应道:“好啊。”

温氏拍怕小闺女的脑袋,笑骂道:“你个不懂事的小姑子,你大哥哥和大嫂嫂刚成亲,自然是要多多亲近培养感情,你凑什么热闹,你爹爹昨晚教你的三个字,今日好好练练,当心你爹爹检查不过关,罚打你的小手掌。”

南姗握着小爪子,只想想都觉着手疼,不觉苦了脸。

温氏神色温雅,对长子长媳道:“昨日忙了一天,今日又起了大早,都累坏了吧,你们回屋歇着去吧,不用跟着我,屏儿,带你媳妇回去,顺便认认府中的路。”再点点俏闺女的翘鼻子,笑道:“你跟娘走,好好习十张大字,不然就不许逗鸟玩。”

南姗哀呼一声,又笑嘻嘻地打着商量道:“十张?娘,写字好难的,五张好不好?”

温氏笑语如珠:“一张都不许少,你昨天答应你爹爹的,你忘了?”

南姗苦声道:“娘,我又不考状元,为什么要学写字啊…”

温氏和南姗说笑着走远,春光明媚,南屏满眼都是笑意,柔声对萧清湘道:“咱们也走吧。”

萧清湘眼波一阵流波溢彩,南屏再不是她春闺梦里人,他已是她的夫君。

第42章 要做一个明事理的女人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正所谓世事无常,喜忧难测,自南瑾长子南屏成婚后,二月中旬,南葛过了县试,只待四月再参考一轮府试,若今年府试顺利通过,便可和自己二哥南砚明年一道参加院试,考取秀才之名,故南葛很努力,南砚更努力。

当然,南姗也努力又努力地握稳了小毫,有个注重文化教育的老爹,日子简直过得不要太清苦,想玩可以,要完成老爹留下的功课,有胆量完不成,就要有准备承受完不成的后果。

在南瑾的世界里,怜香惜玉这个词儿,大概只对温氏有用。

略懂事后的南姗,再没福消受老爹的怜爱,南姗若少练一张字,南瑾第一回就罚打一次手板,若第二回没背好书,便增至打两次手板,第三回赖着不起床,便要打三次手板,依次类推,每犯一次错,就加打一次手板,南姗再不敢浑水摸鱼。

疼是刻骨的,痛是铭心的,她也是肉长的,她怕疼!

当然,每被老爹打一次,南姗自然要和老爹赌赌气,再孩童心性地伤心哭一场,砚二哥哥和葛三哥哥纷纷安慰幼妹:“姗姗,习惯就好啦,哥哥都是这么一路过来的。”

南姗抹着眼泪,伤心地哭泣:难怪你们都完美地几乎不敢犯错啊,果然是大棒底下出孝子+人才,话说你们俩是累积到了多少回,才乖乖听话的嘞,给妹妹我做个参考呗…

成了亲入了仕的屏大哥哥,行事更稳重不少,摸着南姗的小脑袋瓜,柔声叹道:“姗姗,你虽不用考状元,但是多读书识字,可以明白许多事理,遇事不会犯糊涂,也不易走上歪路,你瞧瞧母亲,自幼博览群书,懂礼明体,这么多年了,父亲对她一直爱敬有加,从来都没有红过脸,爹爹也都是为了你好,待你日后长大了,就会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南屏想了想,又举了些例子来证明,低声道:“你看大伯家里的堂姐妹,对长辈不尊不敬,和幼弟动手打架,多没教养,这般不懂礼数,这让外头的人知道了,都是要笑话她们爹娘的…爹娘常常教你,遇到长辈要问好,收到礼物要谢谢,碰到比你小的朋友,要多让着她们,不能随意骂人,也不能和人动手打架,这些事儿,姗姗做得多好,是不是好多人都夸姗姗乖巧聪明啊…”

经过屏大哥哥的一番开解,南姗痛哭流涕地给老爹认错,并且发誓,我一定会做一个明事理不糊涂的好孩子,南瑾又板着脸训了小闺女几句,小闺女更呜呜咽咽地抹泪儿认错,瞧着幼女可怜的小模样,南瑾终是没忍住,把哭成小花猫的闺女揽到怀里,轻轻拍打,柔声安慰,给闺女大棒之后一颗大甜枣吃,哭累的南姗很上道地…瞌睡在爹怀里。

哎,没办法,天下间哪有一点错都不犯的小孩子,她这也是…入乡随俗嘛,认真地再重新长一回。

睡着的南姗眼睫尤挂泪珠,温氏爱怜地看着女儿,又对一旁的南屏笑道:“屏儿真是长大了,娘以前哄你们兄弟的说辞,你们倒全用姗姗身上了。”

南屏静静地微笑:“母亲,这便是学以致用嘛。”又轻眨眉眼道:“以后儿子的孩儿,也这么管教,儿子当严父…”瞅瞅身旁端丽秀雅的萧清湘,再道:“郡主当慈母。”

女人嘛,都有很强的第六感,儿子这么一说,温氏顿时眼睛一亮,猜测道:“莫非…”

萧清湘羞涩地垂下了头,南屏唇角缓缓勾起,柔意轻漾:“懂医理的常嬷嬷探好脉了,儿子就要做爹了。”

温氏先是一喜,双手合什念了声佛,再是一怒,又伸手敲南屏的脑袋,轻骂道:“你个傻孩子,郡主有身孕了,你不让她在屋里歇养,还四处乱走动什么,快扶她回去,头三个月可要好好静卧…湘湘啊,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都告诉母亲…”

虽然反应慢了半拍,回过神来的南瑾轻咳一声,提醒道:“夫人,你镇定点。”

待南屏携着萧清湘回房歇息,方才还镇定无比的南瑾,莞尔一声,扑哧乐了,轻叹道:“啧,我这么快就要做祖父了,真好…”

温氏飞了南瑾一双别有风情的眼神,这令南瑾再度绷起了脸,缓缓道:“夫人要做祖母的人了,还是这般貌美如花,也真好。”

温氏明眸流转,也回敬道:“老爷要做祖父的人了,还是一样的风度翩翩,也不错啊。”

被互相吹捧的爹娘而吵醒过来的南姗,揉揉迷糊的眼睛,犯糊涂道:“娘要做祖母,爹爹要做祖父,那我要做什么呀。”

温氏勾了勾女儿的翘鼻子,愉悦地解惑道:“自然是做姑姑呀。”

南瑾则顺了顺颌下美须,心里思咐道,什么时候有闲暇,得给幼女捋一捋称呼关系,要当小姑姑的人了,总不能不知道哥哥的孩儿们,都是她的侄子吧。

南姗小有挫折地奔向乖乖女之路时,南毅的求学之旅,便没这么…顺利了。

南府虽请有教书先生,但有个规定,五岁之下不能入课堂,皆因之前有南琦三叔的次子南敬,时常捣乱课堂,不仅打扰其他哥哥学习,更把教书的孙老先生气得头顶冒烟,小惩罚了南敬一顿后,却把爱子的叶氏搞毛了,她居然怒冲冲地找孙老先生理论,又惹得南瑾大怒,便新订了这一条规矩,并且放话,谁若不敬重孙老先生,以后便再也不用来此念书,爱到哪里到哪里去,叶氏这才消停了些。

南姗深深地认为,南瑾这般教她读书识字,确实是为了让她多明事理,约摸是怕她长大之后,如南老夫人糊涂、林氏浅薄、叶氏昏聩,再有读书甚多的温氏、与其他出身书香世家的夫人做对比,南瑾充分认识到,不管男女,多读点书总归是没害处的。

言归正传,南毅已三岁过大半,到了启蒙之龄,但因南珏大伯白日要坐衙,自然没时间天天教儿子,但是呢,府里开设的学堂,又不收不足龄的幼子,他不是没找过他二弟说情,他二弟只用一句话便打发了他,大哥还是先让毅哥儿学会最基本的礼仪吧。

南珏大伯大囧,这没规没矩的臭小子,害他四处丢脸,真恨不得塞回林氏的肚子里,再重新回炉造上一回。

府里的学堂不收,南毅的老奶奶和病妈妈,肚子里也没啥墨水,自不能如温氏一般,当得了家庭主妇,又做得了念书先生,当然,南珏大伯也不是没打过让儿子也跟着温氏先学知识的想法,但是呢,不等温氏托词拒绝,林氏已率先反对,她费尽力气落下病根生出的独苗,怎么能让温氏栽培呢,她才不干!

对于这一点,南老夫人也站在林氏这头,啧啧,南姗只能感叹,女人啊女人…

媳妇和老妈都投了反对票,南珏大伯只能外聘贫家学子,来给儿子做启蒙老师,但是恁,南毅何等脾气,连奶奶+爹+妈都搞不定他,一个没见过面的陌生老师,他哪里会给面子,不过三天,那位贫家学子便请辞离去,让南珏另请高明。

那位学子算是半工半读,本想着教一个富贵小哥儿,给家里赚些补给,自己也能多些时间读书,他也不是没想过小娃儿娇气,但没想到这娃儿压根就是个小魔王,搭进他一天的功夫,那小学生除了吃喝就是哭闹,半点墨水都灌不进去,一连三天,天天如此,偏偏这小娃儿的母亲还护得紧,连重话都说不得一句,他又不是来哄小孩的,有这闲工夫,还不如他抽空给人抄书抄经赚钱,别的时间自己静心好好用功呢,于是,告辞走了。

闹腾了好一阵子,南毅的文化知识程度,基本还在原地踏步走,只能背诵三首最简单的五言绝句,南珏大伯很是气闷,自己儿子还不如二弟家的丫头,那小丫头提笔写字,都快有模有样了,自己儿子拿笔的姿势,还经常是反的,你让他往纸上写字,他偏可劲儿地往脸上抹。

南珏大伯气得胡子乱颤,深觉这样子不成,便再度提及让儿子跟着温氏学道理,就在这个档口,新嫁入门的侄媳妇传出了喜讯,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温氏人家要照看儿媳妇的胎,连自个女儿都不监督了,放她自由自在地吃草,哪有空教管南毅。

皮埃斯补充,那是因为南姗挨了几顿打后,开始学会自律了,不用人再监督了,反正,只要南姗没完成任务,南瑾手里的戒尺,就在前头冲南姗招手,南屏还很不厚道地将戒尺,摆在南姗的小书案上,目的是时时刻刻提醒她,若不听父亲的话,就要吃苦头。

南瑾皱眉给自己大哥提议,要让毅哥儿认真念书,第一步,不能总由着他的性子来,你要给掰正态度。

南珏大伯不耻下问,怎么掰。

南瑾负手望天,父母双方都要狠得下心,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南珏想想自己儿子的小身板,表示很担忧,万一打坏了呢,他可就这一个男娃啊。

南瑾抑郁地甩袖离去,丢下一句话,大哥,你就不懂量刑得当的道理嘛!!!

若有所悟的南珏大伯,正要对儿子施行严父政策时,南毅忽然吧唧一下病倒了,他病得浑身难受,就揉着眼睛又哭又闹,整日嚷嚷着哭喊,我不要读书,我不要读书,我不要读书,心疼孙儿的南老夫人连连应下,好好好,毅哥儿不读书,不读书…

南珏只觉儿子老妈无可救药,正大为头痛之时,他房里的一个小妾忽传出了喜讯,他又要当爹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43章 蝴蝶效应有点长(一)

大约是要做祖父的缘故,又或是南葛考中了童生,忽有闲情逸致的南瑾老爹,在休沐之日前一晚,召开了一回小家庭聚会,曰道:近日风和日丽,明日吾颇有闲暇,画舫已让景福订好,大伙儿跟我一道去游湖吧!

要出去玩欸!

南姗最给老爹面子,当场热烈拍掌响应,笑得跟一朵太阳花似:“是,爹爹!”

却见南屏起立,躬身作揖,尊敬有礼道:“父亲,儿子素日不在家中,如今郡主有孕辛苦,儿子明日想留在家中陪伴郡主,请父亲谅解。”

南瑾抚着胡子,很原谅+理解地颔首应下:好,你可以陪老婆去了!

南屏坐下,南砚再起身,也是恭敬有礼给南瑾作揖,委婉地拒绝道:“父亲,儿子尚学无所成,不敢耽于玩乐,还需勤奋用功读书,请父亲谅解。”

南瑾继续抚着胡子,很原谅+理解地颔首应下:好,你继续用你的功,读你的书!

南砚坐下后,南葛再起身,说辞与砚二哥哥的基本雷同,最直观的意思就是,我要读书,没空去游湖看景。

南瑾满意无比地撵走三子,再捻着胡须道:“那明日便由夫人、姗姗与我共游秋月湖吧。”

又见温氏轻柔笑拒道:“老爷,我这几日身子不适,怕是也不能去了。”

南姗肚子里揣着明白装糊涂,眨巴眨巴眼睛关怀道:“娘,你哪里不舒服呀?”

温氏莞尔一笑,捏捏闺女的嫩脸,道:“娘没事,歇息几日便好,难得你爹爹清闲,你明日好好玩。”

次日,天气果真风和日丽,南瑾携妻温氏并三子一女(有孕的儿媳妇免安),雷打不动地给南老夫人请早安,短暂的请安闲聊间,南瑾合盘托出自己今日要去游湖,问南珏大伯和南琦三叔可有兴致同往,他兄弟二人均表示没兴致,南珏没兴致是因和南瑾待在一起,他总有那么点淡淡的自卑感,南琦没兴致是因他新纳了一房美妾,昨夜还没疼爱够,今日准备再好好疼爱几番。

南珏和南琦均没兴致,他俩的儿子南毅和南敬却很有兴趣,南瑾只淡淡道:“谁若能完整无误地背出周敦颐的《爱莲说》,便可与我同去。”

病愈的南毅挠头看爹,眼神疑惑:“爹爹,啥是《爱莲说》啊。”

一想到儿子不学无术,只知玩乐,南珏大伯当场黑腾着脸,怒气冲冲训斥儿子道:“毅哥儿,你今日跟我好好学念书,哪里也不准去。”

根据南毅的“顺我者…我喜,逆我者…我哭”的性格,南毅当场放声大哭,强烈要求:“我要出去玩,我要出去玩,我要出去玩…”

不等南老夫人百依百顺地支持孙儿,南珏大伯倏地抡动胳膊,夹抄起南毅,冲南老夫人一躬身,便大步告辞离去了,急得南老夫人忙冲身边的丫鬟吩咐:“快跟过去看看,大老爷若打了毅哥儿,赶快回来告诉我。”

南姗暗翻白眼间,南瑾也已起身告辞道:“母亲稍安勿躁,大哥会有分寸的,母亲先用早饭吧,儿子也告退了。”

刚出屋门口,被忽略的南敬英勇地冲到南瑾跟前,洋洋得意道:“二伯父,我会背周敦颐的《爱莲说》!我六岁半的时候就会背了 !”

南瑾垂眉看着南敬,淡声问道:“那你今年几岁了?”

南敬仰着下巴颌儿答道:“侄子今年九岁了!”

南瑾单手负背,另一手指着身侧的南姗,语气平静无波道:“你姗妹妹不足四岁,也会背周敦颐的《爱莲说》,你可愿与她比上一比?”

南姗再偷偷翻白眼,她才不会背什么《爱莲说》,她只会背您老教过的《采莲曲》,老爹,你怎么撒个谎,也能这么镇定!

南敬正要说话,脑袋瓜已被狠狠呼了一巴掌,只见南琦三叔脸色铁青,厉声喝道:“你个不长进的糊涂东西!游什么湖!看什么景!你也给老子好好在家念书!”

儿子莫名被揍,叶氏忙老母鸡护小鸡似,急嚷嚷地把儿子掩藏到身后,微怒道:“老爷有话不能好好说嘛!干嘛动手打敬儿啊!”

老子训儿子,那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儿,却被自家婆娘乱插一嘴,当众下了他大男人的面子,南琦怒了,顿时指着叶氏一起骂道:“你个慈母多败儿的婆娘,不教子好好上进念书,总是一昧护宠着他,你瞧瞧他,都长成什么歪样了,真是气死我也!”

当众被骂,叶氏也恼了,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眼泪说来就来地哭道:“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敬儿难不成是我一人的儿子么,老爷总是嫌他不争气,那老爷可有抽空好好教导过他,老爷一有空闲,就找那些个贱婢寻欢作乐,老爷这般宠妾灭妻,哪理会过我们娘俩儿的死活…”

说到此处,叶氏拿着帕子摁在眼窝,呜呜咽咽地认真哭起来,说不下去话了。

南琦此刻恨不得掐死叶氏这个脑子进水的糊涂婆娘,她难道不知今年又到他的考评之年,若是被御史台那些铁嘴巴或者吏部考评官员听此风声,他的官声还要不要了,当即红脸爆吼道:“你少给我胡搅蛮缠,男人三妻四妾本属平常,我怎么宠妾灭妻了!我是夺了你管家的权了,还是要挪你正房夫人的位置了!分明是你心胸狭隘善妒忌,不能容人!”

叶氏确实既没被夺|权,也没被挪位,她就是不忿丈夫贪恋别的花花草草,却很是冷落了她,夜间寂寞,床榻冷清,叶氏积压了满心满腹的委屈,于是再度哭嚷起来:“二哥不也一样是大男人,你可曾见人家三天两头纳小妾,明明是你贪恋美色,却说我不能容人!”

额头青筋暴涨的南琦,大手一挥,甩了叶氏一个响亮的大巴掌,叶氏难以置信地珠泪滚滚,忽然嚎啕一声:“你打我?我不活了!”

下一刻,叶氏掩面狂奔而去,南琦三叔骂骂咧咧地追上,南斐、南婵、南敬也随后追去。

四周恢复了平静,只见南瑾面色古板,温氏面色平静,南屏面色清淡,南砚面色镇定,南葛面色如常,南姗暗叹,这真是由一篇《爱莲说》引发的家庭纷乱…

被老爹牵着往回走的南姗,好奇问道:“爹爹,我只会背《采莲曲》,不会背什么《爱莲说》,《爱莲说》是什么呀?”

南瑾脚下步伐悠然,缓缓道:“姗姗既这般好学,那今日游湖,爹爹便教你背《爱莲说》。”

南姗顿时一脸呆滞,有点想抽自己的嘴,弱弱地提醒老爹道:“爹爹,咱们今日不是出去玩么?”就不要背书了吧。

南瑾扭脸看着幼女,再缓缓补充道:“姗姗今日若背不会《爱莲说》,咱们就不回家了,以后就住在秋月湖上,什么时候姗姗背会了,咱们再回家来。”

南姗扭曲着脸,探头问温氏,语气有点心惊胆战地意味:“娘,《爱莲说》有多少个字,有我刚背会的《春江花月夜》长么?”

温氏掩嘴轻笑,问道:“姗姗还记得《春江花月夜》有多少个字么?”

将背书与打算盘结合在一起学的南姗,答得掷地有声:“记得,二百五十二个。”

温氏笑眯眯道:“姗姗记得很对,《爱莲说》有它的一半长。”

南姗皱眉疑惑道:“娘,一半是有多少个字…”但是却很快舒展眉头,对南瑾喜笑颜开,并且认真地说道:“爹爹骗人,我上回两天就背会了《春江花月夜》,《爱莲说》要是它的一半长,我今天就可以背会回家,才不用住在什么秋月湖上呢。”然后再撅嘴撒娇道:“爹爹真讨厌,又骗姗姗。”

南瑾失笑,南砚不由出声笑赞道:“姗姗真是聪颖。”

被夸赞的南姗心里很黑线,姐姐她连最简单的除法都要装不懂,这装憨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穿越大神,求速速长大!

用罢早饭的南姗,跟着老爹乘小轿出大门,再换上一辆宽敞的大马车,出发前往秋月湖。

车厢之内,南瑾绷出一张阎王脸的效果,语气严厉道:“姗姗,爹爹不是和你说过,不能总盯着男人看嘛,你又忘了?!”

南姗暗暗对手指,语音微弱:“爹爹说的话,我没忘。”

南瑾倏然蹙眉,冷声问道:“那你方才怎么又一直盯着景福看!”

《江湖行》有云,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级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南姗一直很好奇传说中的江湖世界,景福大侠能飞檐走壁,还能凌空上树,多像传说中的江湖人士+绿林好汉,她舅舅温玉玳虽是武官,就没这个本事,他也给南姗捡过落在房顶的风筝,他是让人搬梯子自个爬上去的,景福大侠一共给他捡过两回风筝,第一回跺了跺脚,就飞到了一棵大树梢,第二回又跺了跺脚,直接翻上了二层楼的屋顶,这么厉害的人怎么能不让她崇拜呢,见到崇拜的偶像,她怎么能不多看几眼呢,她不过就多看了几眼,老爹,你怎么就…又吃醋了呢!

南姗明眸清澈,稚音清灵道:“爹爹,我就是很奇怪,景福为什么能和风筝一样,飞得那么高,我却不能呢?爹爹,你能么?”

不能飞的南瑾只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第44章 蝴蝶效应有点长(二)

水光潋滟,晴澈方好。

南瑾命人将画舫开到秋月湖心,远离有丝竹管弦声的画舫,到了耳根清净之地,南瑾盘膝坐在舱外船板,神态悠闲地在钓鱼,南姗挨坐在旁边,小身板挺拔的跟念经的小尼姑似,端正的一丝不苟,臀下稳当地坐着厚软的锦垫,脖子上头的小脑袋瓜却摇晃个不停,跟着老爹学背书,稚音朗朗道:“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

南瑾的衣袍在风中轻微掠动,再道:“晋陶渊明独爱菊。”

南姗摇头晃脑地跟着念:“晋陶渊明独爱菊。”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青莲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南姗背得滑溜似水,娓娓而流,南瑾正听得津津有味,满意无比,突听南姗画风一转,语调一弯,变成软软甜甜的撒娇声:“爹爹,我嗓子又干了,想喝水。”

南瑾轻轻叹气,摆手吩咐:“秋菊,水。”

南姗接过秋菊递来的蜂蜜水,颇注重小淑女仪态,小口小口地喝着,她要是鼓着脸颊大口灌水,南瑾会训她‘你在小牛喝水么?’,南姗曾神色迷惑地辩解‘我不是小牛。’,南瑾哼哼道‘饮态不淑是为牛。’,南姗被灌输了吃喝之态若不雅,就是一头小野牛的理念,南姗顿时给南瑾跪了,小盆友当然都喜欢爹娘叫她小宝贝,哪是什么小野牛啊,于是,南姗愤慨改之。

南姗若吃东西时稍有风卷残云之态,南瑾又训她‘你在牛嚼牡丹么?’,南姗鼓着嘴巴驳老爹‘我吃的是桂花糕,不是牡丹花糕。’,南瑾便绷着脸改口‘你在牛嚼桂花么?’,南姗眨眨眼睛,好奇心旺盛‘爹爹,牛不是吃草么,它也吃花的么?’,南瑾眉头微锁,眼神闪烁,约摸在想怎么回答,南姗又笑眯眯道‘爹爹,你可以带我去看牛吃花么?’,南瑾被幼女缠的不行,就带她去观察牛,结果是,牛不仅吃草,对野花也挺钟爱,也不知牛到底吃不吃花的南瑾,心里暗吁了一口气,却见幼女捧出几只新摘的牡丹花,兴奋着说‘爹爹,我想喂牛吃牡丹!’,看到如此古灵精怪的闺女,南瑾略头疼。

喝罢水润完嗓子的南姗,心里感慨道,背书不仅是一项脑力活动,还是一件很废嗓子的活动,小盆友们,保护嗓子,要从童年做起哟,南姗拍拍小胸口,装模作样咳咳两声,对南瑾道:“爹爹,我不渴了,我继续接着背…咦,我刚才背到哪里了?”

南瑾轻瞥闺女一眼,道:“小小年纪,记性竟如此不好,罢了,从头再开始背一遍。”

南姗心里偷偷撇嘴,她小小年纪,记性太好才见鬼,那是天才神童的表现,她只要做个聪明的儿童就好,再度摇头晃脑道:“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香远益清,亭亭净植…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流利背诵下来的南姗,一声欢呼:“爹爹,我已经背会了,是不是可以玩了!”

南瑾继续悠然自得钓鱼,语态闲适:“嗯,不许在船上乱跑,若是渴了饿了,就让春桃秋菊,给你拿吃的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