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恐惧瞬间攫住脑袋,臣向北来不及多想,已经拉开门,奔进去。

待看见那个耷拉着脑袋,靠在浴缸里的身影时,臣向北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于是,尴尬地杵在门边,进退都不得。

顾西曼头低顺地歪向肩头,湿漉的发丝贴在脸上,额发微乱。一条胳膊搁在浴缸边沿,水面上,露出纤秀的锁骨,和圆润的膝头。象牙白的胴 体,在水面下,若隐若现。

膝盖上,有伤痕,磨破了皮,但没有流血。

她的脸上也是,短短的,却很深的,伤口。

臣向北觉得有些不对劲,顾西曼双眼紧阖着,神色安静,像是被抽空一般。脸色苍白脆弱,如薄纸一般。

他有不好预感,唤她一声:“顾西曼…”

顾西曼这边,一如既往,悄无声息。

臣向北再顾不得其他,箭步上前,攥住她的胳膊,触手一片冰凉,再摸她额头,滚烫。

他摇一摇她,语调陡升:“西曼?”她依旧没有反应。

他躬身,要将顾西曼从浴缸里抱出来,目光不经意的一瞥,无意间撞进一片透皙如凝脂的温香软玉之中,他脸一烫,赶紧别过脸去,伸手,略有些野蛮地扯下挂在一旁的浴巾,将白色浴巾围在她身上,这才伸手入水中,揽住她光 裸的肩头,另一手,穿绕过顾西曼湿淋淋的膝弯。

臣向北听得见自己的心跳,频率很快,声音很响。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身子轻微地动了动,没过一会儿,他看见,她缓缓睁开了眼。

这双眼,在看向近在咫尺的臣向北时,短暂地板滞。

臣向北手一松,赶紧放开她,脚步同时后移一步,退开半米。

他额上不知何时已沁出一层薄汗,他揩去,看一眼渐渐恢复清醒神智的顾西曼:“我一直敲门,你没应,所以…”他没有说下去,只一味看着她的脸。

顾西曼看见的,此刻的臣向北,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的脸,声音很是凉薄。

她有些尴尬,脸红地揪紧草草裹在身上的浴巾,笑:“呵呵,那个…水很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臣向北没太多别的感觉,他心跳频率已恢复正常,脸上也没有烧着的感觉了,只是,看着她脸上勾勒出的勉强至极的微笑,他觉得有点假。

不多时,他转身出去,走到洗脸台旁的柜子时,顿住脚步,看了眼他刚才匆匆扔在柜子上的衣服,说了句:“你的行李袋里的衣服全湿了,暂时先穿我的衣服吧。”

说完,拉开门,出去。

看着磨砂玻璃门在自己面前快速拉上,西曼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死死的咬住下唇。

为什么要让我在最脆弱的时候,遇见你?

有些尴尬

西曼穿着臣向北那套衣服出来。他的衣服实在太大,西曼穿着,在镜子面前照了照,觉得自己有些滑稽。

她再看了看自己的脸。脸上惨白一片,她心里叹气,伸手狠狠揉自己两颊,要那里红润起来。

之后,才出去。

臣向北坐在沙发上,正好看见此时从氤氲雾气满布的浴室出来的西曼。

他见她穿着自己的衣服,感觉有点怪,心尖,莫名的一跳。

他站起来,领她去卧室。

西曼这回很配合,默默地跟着他进去。

到了卧室门口,臣向北没有进去,就站在门边,朝卧室里扬一扬下巴:“好好睡一觉。”

西曼此时也没有什么说话的欲望,听他这么说,便点点头。

等西曼进了卧室,转身看见臣向北要走,她站在原地,咬咬牙,叫住他:“臣向北。”

臣向北闻言回头。

“你…能不能帮我弄一套衣服。我早上上班要用。”

西曼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衣服,为难的说。

“几点?”

“8点。”

听臣向北这么问,西曼低着头答,手揪着衣角,心里有些忐忑。

臣向北点点头,却发现西曼低着头,应该没看见他这个动作,于是,淡淡“嗯”了声。

西曼抬头,看了看臣向北,觉得眼睛又有些湿,赶紧抬手揉一揉眼角,说:“谢谢。”

顾西曼早上8点的班,那时候商场应该还没开门,臣向北想了想,回了趟家。

景阳的衣服,顾西曼应该可以穿。

他挑了几套臣景阳的衣服,正准备二度出门,却在看到景阳房里的挂钟时,顿了顿。

现在凌晨3点多,他应该还可以睡几个小时。

他把手机拿出来,设定了6:30的闹钟,之后,也没有回自己房间,就在臣景阳的床上睡着了。

再度来到他所租住的那个公寓门口时,臣向北看看表,7点15。他是掐准时间来的,顾西曼上班的地方在中关村的微软大楼,离这里,车程不会很远。

自己是怎么知道,她在微软上班的?

臣向北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随后,他才记起,景阳跟他提过,顾西曼暑假在哪里打工。

再然后,臣向北愣住了。

为什么…他会记得这个?

他想了想,还是想不通这个问题,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收了手心,敲门。

没有人来应门。他又敲了很久,里头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突然想起当时她呆在浴室里的情形,心里又是一紧,再敲门,依旧没有人应。

门毯下有备用钥匙,臣向北开门,进屋,迅速折到卧室。

卧室门没关,臣向北看见一个身影瑟缩成一团,窝在床头一角。不知为何,臣向北看来,她睡得很痛苦。

他看见,她在发抖。

臣向北快步上前,终于看清顾西曼脸颊上不自然的红晕。

他俯身,伸手摸她额头。果然,滚烫。

“顾西曼?”

他试着推她肩膀,唤她起来。

但顾西曼只是眉一皱,立刻蜷缩着翻到另一边去睡。

幸好家里有退烧药,臣向北弄来水,兑着药片,送到她嘴边,要她喝一点。

他没料到,她生病时火气竟然这么大,手一挥就给他把杯子给挥地上了,玻璃碎了满地,水也打了一地。

他听见她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他听不清,凑到她嘴边,才终于弄明白,她在说:“热…”

这样,孩子一样,要人哄着的女孩儿,臣向北拿她毫无办法,又弄来一杯水。

她不吃药,不行。

“张嘴。吃下去。顾西曼。”

他软着声音劝她吃药,劝了很久,见她终于眉头不皱了,手臂坤到她背上,将她扶起来,为她吃药。

她的嘴唇,碰到他的指头。

臣向北的指头,微凉。

顾西曼的嘴唇,滚烫。

他将药片塞进她嘴里,她双唇一合,便将他指尖吃了进去。

臣向北一怔,手一抖,幸好杯子里的水没有洒出来,他换了另一只手拿杯子,将水喂进她嘴里。

另一只手,放在腿侧,已经紧握成拳。

臣向北找了稍微厚一些的被子,裹着顾西曼。

他也不知道要如何照顾这个高烧病人,但还依稀记得,发高烧得捂,捂出一身汗,病也就好了。

他也懒得走来走去,就坐在床边地板上,看顾西曼蹬被子的时候,就给她重新盖起被子来。

一来二去,臣向北已经一身汗。

这时,似乎顾西曼已经好了些,也不再那样难受的辗转反侧。

臣向北一身汗,拿了衣服去冲凉。

他站在花洒下,沁凉的水浇下来,他伸直手臂,撑在墙壁上,水流流过眼睛,臣向北的视线有一时的模糊,他拨一拨头发,情不自禁地偏头看了眼旁边的浴缸。

昨晚,那个女孩儿,睡在浴缸里,白皙刺目的身体…

臣向北摇摇头,收回视线,看着自己撑在墙壁上的手。

不久前,他的指尖,被一个女孩儿,无意含进嘴里。

臣向北猛地闭上眼。

不许想。

他对自己说。

心情很快重新安定下来,臣向北换好衣服,从浴室出来。

他穿过客厅,卧室门关着。

门是他刚才出来的时候顺手关上的,怕洗澡的声音吵着她。

他正要开门,进卧室门,这时,突然门从里头被打开。

房门嚯地拉开,随即,一个急匆匆的身影从门内奔出,正好撞进他怀里。

臣向北只觉得胸口生疼,这一撞,仿佛不仅是撞进怀里,更像是撞在了心上。

然后,在他还来不及收回手的时候,顾西曼就这样抬起了头来,有些失神地瞅着他。

臣向北低头,寻上她仰视的目光。

西曼听见,自己胸腔里,心跳强烈敲击的声音。

她一吓,赶紧后退,但她脑子本来就晕乎乎的,现在脚步又退的太猛,结果就是,她重心不稳,眼看就要趔趄着跌到地上。

臣向北看她往后倒,本想扶住她,但就在一瞬间后,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最后,他看着,顾西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一秒间,自己想到了些什么?

臣向北发现自己,回答不了。

他顿一顿,走到吃痛地揉着胳膊肘,试着自己爬起来的顾西曼身旁,蹲下,扶起她。

愈加麻烦

臣向北扶起她,上下打量着看了她一轮。

此时,她身上已换上景阳的衣服。

“去哪?”他问。

西曼眨一眨眼,企图让脑子不要这么昏,随后,才回答道:“上班。”

臣向北无法理解:“你在生病。”

西曼瞅瞅他,低头想了想:“矿工要扣钱的。”

这理由不错,臣向北无话可说了。

他最后只能说:“我送你去。”

西曼听他这么说,立马头抬起来,结结巴巴说:“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去…”

毕竟,自己麻烦了人家一晚上,现在又要他送?

西曼想:自己跟他又不很熟,这么麻烦人家?还是算了吧!

臣向北看着她不知是因为什么而蹭红的脸,垂眸想了想:“听话。”

西曼呆了,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发烧了。

脸很烫。

一天的工作,西曼累趴下了,可吃了顿晚饭,她又得马不停蹄地赶到游泳馆去。

臣向北接她上下班,晚饭也一起吃的。

就是因为这样,西曼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又要跟臣向北对面吃饭,她吃得就更少了。

臣向北送她到海润翠宫楼下,问她:“什么时候下班?我接你。”

西曼是想推辞,又不想推辞,最后,看着臣向北黑洞洞的眼睛,就陷进去了:“12点多。”

之后,西曼就明显看见,臣向北脸上神色不对了。

她以为他觉得太晚,不想来接她。这么想着,她心里小小郁闷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张嘴笑一下:“那个…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可以回去。”

臣向北拧着眉看看顾西曼。

她生活的艰辛,是他从没接触过的。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要这样拼命打工挣钱,午夜才能回家休息,到底算不算苦?

可他见她明明笑的这样明媚,没有阴影。

奇怪。奇怪。

臣向北因她这句话回过神来,淡淡看她一眼:“你现在生病,还是有人来接安全点。”

说完,也不等西曼有任何回应,便叫司机师傅开车,离开。

西曼看着那出租车扬长而去,直到车尾消失在前方的车流之中,她才回过神来,收了收心,朝酒店大门奔去。

西曼没有料到,会在游泳馆门口,看到万佑礼。

万佑礼一见到她就立刻奔过来:“西曼!”

她懒得理睬他,径直走过去,无视他的存在。

万佑礼头上伤口已经包扎,见西曼丝毫没有理睬自己的想法,猛地一下抓住她:“西曼,你听我说…”

西曼冷冷瞅他一眼。这一眼,真的很冷,万佑礼被她这么一看,竟一时也忘了说话。

“放手。”

她视线移到他捉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上。

万佑礼虽然被她眼神恫吓住了,但这手却是越攥越紧。最后,他死命一咬牙,几乎是竖着眉毛冲她说:“你等等。我叫曾亦来跟你解释。”

西曼真想一拳照着万佑礼的脑袋砸下去。

可惜,她一动,他就捉住她。

她就这么被迫地杵在大门口,被迫地等着那个叫曾亦的人。

万佑礼开始打电话,也不知道是打给谁,火气大得很:“你怎么还没到?!不想死就快点!!!”

最后,那个叫曾亦的人,终于到了。

这个曾亦和万佑礼差不多一般高,却几乎是被万佑礼揪住领子,给拎到了顾西曼面前。

“你给我向她解释清楚咯!”

万佑礼说完,便两手环胸,拧着眉,瞪着曾亦。

接下来,西曼就听这个曾亦开始讲故事。但,基本上,西曼没听太懂这曾亦讲了些什么。

“那时候,他说要等人,我不知道他等的是你,我还以为他等那罗美人。

后来,我就给了他那啥的药,他明明说不要的,可他也没把药还我啊。我还看见他把那药偷偷藏兜里了呢!”

说到这时,万佑礼火了,猛一拍曾亦的脑袋,叫嚣着:“谁?谁把那药藏兜里了?”

曾亦无限委屈,摸摸头,不说话了。

万佑礼似乎是找着人来发泄火气了,没好气地压低声音道:“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