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舟急着去找陈颜,也忘了要回家换一身衣服。

红叶对这个不在乎,自然也没有想到提醒他。

司徒看红叶在成舟身边,也就乐得偷懒回灵牌里休息了。

如此一来,落在车上乘客和乘务员们眼中的成舟就非常古怪和可疑了。

一个浑身脏兮兮、像是刚从火场里跑出来的大男人,右手却牵着一个十分可爱和干净的孩子,同时还弯着左臂、摆出一副怀里还抱了一个的姿势。

这样的成舟真的怎么看怎么不像正常人。

成舟在寻找自己的座位时,还听到有人小声跟旁边的同伴道:“这人的手臂怎么了?他那样抬着不累吗?”

“也许在搞行为艺术?”

“带着孩子搞行为艺术?脑子坏了吗?”

“可能真的脑子坏了,你看他那个姿势像不像抱了一个孩子?你再看他身上…像不像刚从火灾现场逃出来的?”

“什么意思?”

“你说他会不会失去了孩子,但无法接受打击,以为孩子还在…”

“啊?不会吧,这样也太可怜了。”

成舟转头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私语的两个女孩立刻不好意思地闭嘴。

如果说这两个女孩的私语是属于善意的猜测,那么接下来成舟就听到了恶意版。

“那个人不是人贩子吧?那孩子会不会是他拐来的?”

“我觉得那人不像是人贩子,倒像是神经病或者行乞的骗子。”

“骗子?”

“你等着吧,说不定这人过一会儿就会在火车上找人倾诉自己遇到祸事,希望有人能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帮帮他之类。”

“啊!”分神听人说话的成舟不小心撞到了前面一名年轻女子。

那女子的同伴立刻推了成舟一把,喝骂道:“你怎么看路的?眼瞎了吗?”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成舟自知理亏,连忙道歉。

年轻男女注意到成舟的衣衫,女的立刻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怕成舟再蹭到她。

男的竟然又伸手推了成舟一下,“看什么看?想讹诈是不是?”

成舟无语。

红叶抬头看向那男子,眼神一下变得凶狠。

趴在成舟脖颈里的源源也立即扭过头来看他们。

那男的还想对成舟凶两句,那女的看不少人都站起来看他们,立刻拉了拉男子,道:“走啦,和这种人吵什么?他还带着孩子,到时赖上我们就麻烦了!”

我什么时候跟你们吵了?成舟简直莫名其妙。

男子被女友拖着往前走,但他还不甘心似的,又回头伸手指对成舟恶狠狠地点了点,“小心点!”

成舟一肚子窝火。这都什么人哪!

红叶一手抓着成舟的右手,一手抄进口袋,阴阴地笑了笑。

扭头看着事态发展的源源大约觉得他喜欢的叔叔被欺负了,忽然探头对那对男女吹了一口气。

“阿嚏!阿嚏!阿嚏!”

前面拥着女友走路的男子连打三个喷嚏,惊得他女友脸一下躲得老远,还笑道:“你感冒了吗?别传染给我啊。”

男的打了个冷颤,搓了搓手臂咕哝道:“这车里真冷,它没打暖气吗?”

女的也微微抖了一下,附和道:“是啊,真的有点冷呢。真讨厌,为什么头等票没有了?”

源源求表扬似地看向一无所知的成舟。

成舟感觉到源源看他,赶紧对他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源源满意了,把小脸蛋再次埋进成舟的脖颈里蹭啊蹭。

红叶不爽地瞟了眼那卖萌撒娇还会装哭的臭小鬼,用力捏了捏他爹的手。

成舟又赶紧低头看向儿子。

“那个小鬼把那两人肩头三把火各吹灭了一把,如果那两人一路不到阴秽之地也就罢了,如果不小心经过坟场、火葬场、医院等等与死人有关的地方,他们就惨定了。但就算他们不去那些地方,路上那些游魂也足够他们受的。”

成舟愣住。

“想知道我对那两人做了什么吗?”红叶偏头对他爹露出一个非常邪气的笑容。

成舟…真心不太敢问。

红叶正准备开口吓吓他爹,却看到他们的座位到了,就先把他爹推进去,自己选择坐在了过道边。

这是一个一排三座的座位,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已经坐了一名女乘客。

年轻漂亮的女乘客看成舟没有让小孩坐中间,而是自己坐到她旁边,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身体当下就往窗口又靠了靠。

成舟对旁边的女乘客礼貌地笑了笑,转身坐下,把源源放到腿上抱好。

“如果下次你还有机会碰到那两人,就让那两人亲口告诉你,我对他们做了什么。”说着,红叶侧身伸手在他爸胸口位置捏下一个东西。

成舟以为红叶看到什么脏污,随意弹了弹身上的灰,随口道:“别弄了,全是灰,等回去再换衣服吧。还有,我真的不想再看到那两人!简直莫名其妙!”

女乘客看成舟弹灰,立刻捂住鼻子,同时不满地瞪向他。

成舟侧头看儿子,没注意到女乘客的不满。

红叶冷笑,“笨蛋!被人在身上放了东西都不知道。”

成舟惊,“谁在我身上放了什么东西?”说完,赶紧低头四处看自己胸口周围。

红叶把手掌伸到成舟面前,“刚才推你的那人在你心脏处放了这个玩意儿,如果没有人发现,要不了两个小时,这玩意就会钻入你的心脏,而你大概会死于类似心肌梗塞一类的人类疾病。”

成舟瞪大眼睛,他看到红叶的手掌中心有一只看起来像是鼻涕虫和蜈蚣的结合体一样的怪虫,而且这怪虫还有一张人脸!

成舟看得鸡皮疙瘩直起,指着红叶的手掌连声问:“这是什么东西?那两人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在我身上放这个东西。”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红叶脸色阴沉,手掌一握,那只人脸怪虫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变成一股绿烟从红叶手指缝里冒出。

4-19

“你把这玩意弄死了,那两人会不会知道?然后再回头弄一个送我?”成舟有点心惊胆颤地小声问红叶。

“他们不敢再过来,除非他们真的什么都不懂。”

“那小子也太狠毒了,我又不是有意撞到他女朋友,他有必要给我弄这么一个东西吗?”成舟嘀咕。

红叶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他道:“你以为这种虫子养起来很容易?随便就能送人一条?他们明显是在针对你!”

“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我根本不认识他们!”成舟惊讶地小声叫。

红叶手指敲着扶手没说话。

“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找他们质问?也许他们弄错人了?”有儿子和司徒在身边的成舟胆子比较大,很想过去讨回点公道。

红叶摇摇头,“这事你别管了,我会找到他们的主谋。”

“哦。”一听红叶把这事接手过去,成舟立刻抛去所有包袱,放软了身体。

途中,怕红叶饿到,成舟给他买了十分丰盛的晚餐——一百万!嚯嚯嚯!

财大气粗的成舟嘴都要笑裂了。

虽然李加诚那三十万可能拿不到全额,但加加减减怎么也能拿到十万吧?

如果不是这时心里还担着事,成舟能高兴得飘起来,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时不时地就陷入对未来富豪生活的美好想象中。

心里开心,他还主动和源源玩了一些极为幼稚的游戏,比如“你拍我、我拍你”和抓着源源的小手给他讲故事。

红叶…他已经在算计怎么才能让成舟尽早学会超度灵魂的方法,好最快把那碍眼的小鬼送去转世投胎。

这一家三口过得快乐,却可怜了坐在窗口位置的漂亮女青年,她都要给成舟的自言自语和神经病一样的拍手动作、还有那时不时冒出的傻乎乎笑容给吓尿了。

当火车到达下一站时,她忍无可忍加上心头恐惧,宁愿离开去餐车里寻找位置,也不愿再坐在神经病男旁边。

而成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给别人造成了多大的精神伤害,他觉得自己做得已经十分小心,说话和动作都很小,却不知道这种遮遮掩掩的神态更让人觉得诡异和害怕。

看靠窗位置一直没有人来坐——成舟以为女青年已经到站下车,当即就自己坐到过道,让红叶进去躺下睡觉。

不久,成舟也迷迷糊糊睡着。源源很乖,看成舟睡着就不再闹他,也趴在他怀里做睡觉状。

一夜过去,都城总算到了。

凭借源源和血缘至亲之间的神秘联系,在源源带路下,成舟和两小以及中途跑出来的司徒,来到了一座比较新、安保也比较严格的中高等小区。

“不知道陈颜在哪里?她会不会已经回去了?早知道就跟她父母要一点她贴身的东西。”成舟倒是想开口跟陈颜父母提,但怕他们多想也就没有开这个口。

“那是不是陈颜?”跟在后面的司徒拍了拍成舟。

成舟一转头就看到拎着一个小包的陈颜正失魂落魄地从不远处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馆走出。

竟然这样就找到她了?成舟不敢相信会如此顺利,当即就跑过去喊道:“陈颜!”

陈颜猛地抬起头,当她看到成舟时,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你、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两方一碰头,成舟终于知道了陈颜来到这里的原因。

“你说你在报纸上看到黄宇被杀的消息,怀疑自己的诅咒起到效果,就过来看看他们家人是不是都还活着?”成舟啼笑皆非,感情陈颜不是跑到这里诅咒的,而是想来看看诅咒效果?

这么说来,陈颜已经施展诅咒了?

“嗯。我昨晚就到了,但我只知道他们住在这个小区,却不知道他们门牌号,我以为保安不会让我进去,但我跟保安说我来吊唁一个叫黄宇的住户,他们竟然就这么让我进去了,还告诉我黄家住在哪栋楼和几零几室。”陈颜低头,一向爽朗的女孩此时却有点消沉,像是肩膀上背负了十分沉重的负担。

“陈颜?”

“我看到了他们一家,昨天是黄宇头七,很巧对吧,有不少人来吊唁他,他们家大门就那么敞开着。那对可恶的老头老太变成了真正的老头老太,上次我看到他们,他们还保养得好像只有四十岁出头,可这次…。我还听到有人悄声说,黄宇的妻子因为丈夫死得不名誉,已经离开黄家,并断绝了关系。”

成舟没有打断她,就让她喃喃说个不停。这个女孩这段时间心里揣的事太多了,让她倾诉一下也是好的。

“我…诅咒他们,并不是想杀死他们,我只是希望他们不能再过现在的生活,希望他们倒霉一点,受到点教训,让他们知道后悔而已。我真的不是想要他们死…”

“我知道你不是存心想弄死他们。那个…你真的已经诅咒了他们?你怎么诅咒的?用了什么东西?诅咒内容是什么?”

看陈颜落下眼泪,成舟的声音立刻小了八度,变得温柔至极——这招到他儿子一个十分不满和鄙视的眼神。

“我…”陈颜捂住脸,这时冷静下来,她才发现自己做的事情有多疯狂。

成舟拼命安慰她,因为陈颜的哭泣已经引起路人侧目,一行人便去了陈颜刚才出来的那家咖啡馆里。

在成舟耐心的安慰和劝说下,陈颜断断续续说出了这两天的经历。

原来陈颜认为自己已经学会了诅咒的方法,就开始收集诅咒用的材料,除了自己的头发和指甲,她还想方设法花钱买到了医院处理的一个胎盘。

然后她按照姚芳清留给她的信件上画的符,也在一张白纸上画了一幅,又按照姚说的诅咒咒语,一边念咒,一边把自己的头发指甲和买来的胎盘加上一些必要的引子进行焚烧,然后把烧出来的灰用自己的血搅拌,用画了符的白纸包裹。

最后按照姚说的施咒时间,在医院最阴森、阴气最重的地方,也就是太平间门口拿着那个白纸包裹,一边念咒,一边说出自己的诅咒对象姓名和生辰八字以及诅咒内容。

最后再把那个白色包裹烧掉,把里面的灰撒到被咒者四周,当然如能放到被咒者身上最好。

“我还没有来得及赶到这里把灰撒到他们家附近,就看到报纸上一个报道,大意说是XX列车上发生的离奇杀人案已经告破,凶手是一个神经病老太,那老太在杀人的当天夜里也死了。那个被杀者只是倒霉正好坐在老太的前座,被神经病发作的老太当作了过去的仇人杀死。但离奇的是…”

成舟一听这个杀人案就觉得很熟悉,“等等,你说的离奇杀人案,凶手用的凶器是什么?”

陈颜对此印象深刻,立刻道:“上面说是一根幼儿的臂骨,还是被折断一半的。警察当时也查了这根骨头的DNA,结果查出这根骨头的主人也已经死了。而且…”

陈颜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而且根据检验,这个已死小孩的DNA和被杀男子的DNA相似度极高,在做了染色体配对检测后,确定已死小孩和被杀男子有99.99%的可能属于父子关系。”

“死者是黄宇?源源的父亲?”成舟至此终于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一些神秘事件全部联系了起来。

他想到了姚芳清在信上曾提过她用自己的儿子作为交换,交换让自己亲手杀死渣男黄宇。

也想到了当时在火车上那个老太一看到他,就追着他问“他好不好”,想必是附身在老太身上的姚芳清感觉到他身上的瓷娃娃、感觉到自己的儿子还没有投胎,这才追着他问这个问题。

他回答“他很好”,姚芳清也就放心了,而甘愿被小和尚操控,直到源源看到母亲魂体出现而跑出来。

成舟还有个问题无法理解,就抽空问源源,“当时在火车上你为什么没有认出那个老太就是你妈妈?”

源源迷惑,“那个老太是我妈妈?可是我没有感觉到妈妈的魂灵啊。那个老太的魂灵很混乱,不过她让我感觉到很亲切。”

司徒在一旁告诉成舟,“姚芳清是死灵,那老太那时还活着,灵魂也在自己体内,两灵共处一具身体,造成那具身体磁场混乱,源源当时本体也并不在你身上的瓷娃娃内,认不出来也是正常。那时我和何生虽然发觉那老太被人附身,但也看不出附身的灵魂是什么样,帮助姚芳清上老太身的是个这方面的高手。”

成舟明白了。

陈颜眼含疑惑和惊惧地看向成舟。他怎么对着自己的怀里说话?还有他们说的那些都是什么?

司徒暗中推了推成舟,成舟注意到陈颜的表情,不由尴尬地笑道:“呃,经历过上次那件事,我也开始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感兴趣,就学了一些。哦,还没跟你介绍,这位就是那方面的大师,司徒大师。”

陈颜小心谨慎地对司徒点点头。

司徒对她微笑。

英俊的男人总是能够很快取得女人的好感,陈颜也不例外,司徒的笑容让她对司徒职业的防备立刻少了不少。

“我带司徒大师过来,就是想帮助你解除那些诅咒。”

成舟苦口婆心地劝道:“陈颜,我觉得你真的不应该背负那些事情,姚芳清也不希望你帮她背负这些。你看如今她自己给自己报了仇,咳,这是司徒大师说的。所以我觉得你也没必要再牵挂那一家,渣男都死了,渣男的渣父母白发人送黑人,只有更惨没有最惨,你不用诅咒他们,他们都会在悔恨和痛苦中度过剩余的一生。”

陈颜表情还有点恍惚,“你说黄宇的死是芳清自己动的手?”

成舟踢司徒。

司徒对陈颜肯定地点点头。

陈颜深吸一口气,肩膀眼见着就放松下来,但不到一会儿她又紧张道:“那我施的那个诅咒,它还有效果吗?”

她从黄家出来,在这家咖啡馆坐到现在,就是无法下定决心要不要把诅咒物放到黄家,甚至她已经有点…后悔。

成舟看向司徒。

司徒伸手。

陈颜愣了一下,随即意会,赶紧从包里掏出一个封得紧紧的布包递给他。

司徒见周围没有人注意他们,拿过烟灰缸,把布包放在烟灰缸里,手掌盖在烟灰缸上,不一会儿,一股黑烟冒起,司徒把手拿开,烟灰缸里已经只剩下些许的黑色残渣。

陈颜惊佩地看向司徒,原来这人真不是骗子。

她还以为成舟又被人骗了。谁叫成舟那么好骗,而且做这行的人也确实大多都是骗子。

“这就行了?”成舟问。

司徒嗯了一声,嘴角勾出一道笑纹,“她把符画错了,用的符纸也不对,而且处理诅咒物的手法粗糙,里面很多东西都没有效果,总而言之,就算我们不来,她这个诅咒也起不到效果。”

闻言,成舟和陈颜同时呼出一口气,又同时往身后沙发背上一靠,随之两人目光相碰,不由一起笑了起来。

红叶…双臂环抱,看看陈颜,又看看成舟,他爹这是要给他找个后妈/的节奏?哼哼哼!

4-20

心情轻松的陈颜终于可以放下所有包袱,这两天像被魇了一样的大脑也重新恢复清明,听成舟说她父母十分着急,当即“啊”了一声,立刻开机给父母打电话。

电话中陈颜父母放心的同时也把陈颜大骂了一通。

陈颜又是哭着说对不起,然后又说自己都想通了,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

成舟看事情至此都已解决,也没在都城多做停留,带着一家和陈颜打车直奔火车站。

途中,他想给李加诚打个电话,让他帮自己向公司请假两天,却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知何时已经没电了。

还好陈颜把手机借给他,她也有李加诚的电话号码。

李加诚接到成舟电话后,一口答应帮他请假,并询问他姚芳清母子是不是都已到手。这人聪明地没问成舟为什么用的是陈颜的手机。

成舟看向红叶。

红叶让成舟把手机给他,直接甩给李加诚三个字:“急什么?”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路上无话,疲累的两名人类几乎一路睡回紫金市,尽管买了时间最近也最快的一班列车票,等他们回到紫金市时也已经快要下午四点。

成舟不放心陈颜,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

陈颜看着为她奔波一路的成舟,眼中有感激也有感动。女孩子都是容易感动的,有时一点小事也足够她们重新认识一个人甚而爱上他,更何况成舟为她做的不止一点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