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形势要买回来还不太容易,只要有人竞买,刘佩风与洛兮就交替举牌,这样一来价格已经突破了一百万,让小白吃惊不已。洛兮在他身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耳语道:“小白哥哥,我还真说中了,有人和我们抢,你这个八宝珍馐盒原来这么值钱?”

小白苦笑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这个价已经够了,你先不要举牌,到最后一下再抢拍。”同时对不远处的刘佩风示意,要他不要举牌竞拍了。

洛兮与刘佩风停下了,可竞价并未停止,小白这才去仔细观察其他的竞买者。这里是一个大厅,左右设了两片座位席,四周的与后面的空间还很大,有不少人并没有坐着,而是随意站在周边与大厅后面。叫价超过一百万之后,举牌者渐少,但是有三伙人一直在举牌,而且这三伙人小白都认识。

为什么不说三个人而是三伙人?因为这些都不是一个人站着。小白看见的第一个人是黄亚苏,他拿着146号牌,一左一右还站着两个人,应该是海天谷弟子听枫与观枫。黄亚苏本来没打算买这件东西,可看见洛兮不断举牌,他也开始举牌,洛兮不举了他还在举。当黄亚苏发现小白看向他时,示威似的挺了挺胸,又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号牌,拍卖师喊道:“146号先生,一百零二万五千。”

小白心中有几分轻蔑也有几分好笑,暗道:“辛伟平啊辛伟平,你就在这里作吧,拿黄亚苏的钱乱找感觉,无聊不无聊?”而等他看见第二伙人时,心中却不敢再有半点轻视。

有三个人站在大厅右侧,小白第一眼就看见了风君子,风先生也有一个牌子却看不见是多少号,因为他的牌子不是拿在手里而是抱在怀中,正笑眯眯地抱着胳膊看着台上的竞拍。风君子身边站着一个人,看上去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相貌清矍神态温和,站在那里无形中就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小白看那人,那人似乎也有感应,微转头向小白微微一笑。此时小白心念一转,已经猜到那人可能是谁——就是来自芜城的张荣道,一直在举牌竞价的也是此人。

等看见第三伙人,小白差点没给气着,暗骂道:“吴桐啊吴桐,你陪伊娃来逛拍卖会没关系,但是举牌竞价总得和我打声招呼吧?别人不知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这八宝珍馐盒的名堂吗?”

只见吴桐在会场后面身姿站得如标枪一样笔直,身边是穿着黑纱裙的伊娃。伊娃手里拿着515竞价牌,表情淡淡的,几乎有人竞拍她就举牌,完全不管是什么价。吴桐看见小白回头也向他苦笑,用手指了指伊娃意思是说:“与我无关,是她要竞拍。”

小白做了个手势让他过来说话,吴桐和伊娃打了个招呼,走过来在小白身边坐下小声道:“白总,您别生气,不是我也不是伊娃想买,她是替阿芙忒娜来买这个八宝珍馐盒的。”

白少流:“维纳小姐,她不是在坐怀丘闭关吗?”

吴桐:“阿芙忒娜上次去坐怀山庄,在木器厂看见了这个八宝珍馐盒,后来她问过顾影,知道你要送来拍卖,就告诉伊娃来帮她买下…这件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小白一皱眉:“伊娃今天交了多少押金?”

吴桐:“来得时间比较急,没有动用阿芙忒娜的帐户,只押了一件东西。”

白少流:“什么东西?”

吴桐:“就是那张没有填日期和金额的空白支票,你让我送回去的那张。”

小白吸了一口气,差点没呛着,咳嗽一声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继续当护花使者吧…洛兮,看样子今天这个八宝珍馐盒是买不回来了,我们不要再举牌了。”

洛兮一皱鼻子:“你不是不想卖吗?为什么不让我买回来?我又不是没钱?”

小白苦笑:“我们碰到一位不计较多少钱,就是要买东西的主,是你阿娜姐姐托人要买,我们买不回来了,就不要再抬价了。”

洛兮:“阿娜姐姐为什么要买八宝珍馐盒?”

白少流:“因为那东西对她来说有特别的纪念意义,所以她一定要买回去,算了,就让给她吧,我虽然不想卖,但是到了拍卖会也由不得我做主了。”说话时白少流回忆起那个夜晚,阿芙忒娜与风君子在海滨公园的栈桥“约会”,阿芙忒娜想杀了风君子同时也自杀殉情,结果却出人意料,末日卷轴在天空爆发,白少流救走了海伦,而当事人却一点事没有继续喝酒聊天。

那天夜里风君子就是提着这个八宝珍馐盒去的,里面装着他亲手做的圆子还有芜城美酒老春黄,这个餐盒与餐桌对阿芙忒娜来说意义非常,所以一定要买回去,伊娃花多少钱阿芙忒娜恐怕都无所谓。小白的计划是自买自卖,不想来真的,但此时也没办法了。

什么人再有钱,也不会可能在一场拍卖会上不计代价买一样东西,可今天偏偏碰到一位不计代价又足够有钱的主。黄亚苏再嚣张也不可能买到,那位张先生也不能一直竞价到底,八宝珍馐盒一定会被伊娃买走。就算让洛兮坚持竞价买回八宝珍馐盒,倒霉的也是小白自己,这场工艺名品拍卖会的手续费不低,按底价成交是百分之十五,成交价越高手续费越高,最高可达到成交价的百分之二十五。

唉!卖就卖了吧,将来梅先生万一问起,就告诉他这个八宝珍馐盒给阿芙忒娜买走了,是因为风君子,梅先生总不能挑自己失礼吧?

竞价超过二百万的时候,黄亚苏的脸色很有些难看,洛兮不举牌了,可还有两位看表情根本一点不在乎的在竞价,黄亚苏很不甘心但也无法再争了。小白想得没错,任何人不论再有钱,但是买一件商品时,心里也是有底线的,如果没有底线,要么这人是个疯子,要么这东西对他来说不是商品。

虽然举牌不耗费什么体力,但黄亚苏决定放弃时却喘着粗气,表情就像一支斗败的公鸡。张先生见黄亚苏不举牌了,微微一笑也不再竞价,最终八宝珍馐盒被伊娃以二百一十六万买下。

随着拍卖师一锤定音,风君子笑着问张荣道:“老张,别人买东西你跟着凑热闹,怎么样,看出一点什么来了?”

张荣道做手捻胡须状,然而他并没有留胡子,摸了摸下巴说道:“我看了黄亚苏给我提供的企划案,很不错,他有头脑也有才,可是今天在拍卖会上见到这个人的举止,与我想象的不一样,不是生意合作的好对象,比洛水寒差太远了。”

风君子:“洛兮呢?河洛集团的控股人是她。”

张荣道:“洛兮没怎么举牌,好像一直在听身边那个年轻人的话,那小伙就是白少流吗?”

风君子:“对,他就是小白,那八宝珍馐盒就是他的,他原打算自买自卖,给自己的木器厂赚名声,今日亲眼所见,你认为这人怎么样?”

第199回 竭欲为渔添奴累

这样的拍卖会,小白还是第二次参加,但是洛兮经历过很多次。在洛兮八岁那年,第一次随父亲洛水寒参加一个小型拍卖会,她看中了一件象牙支架的工艺竖琴,尺寸只有一本杂志大小十分精美,底价是六万元,她告诉父亲想买下来。洛水寒问她愿意出多少钱?洛兮说愿意出比底价高一倍的价钱,因为她很喜欢。洛水寒说好,就出这么多钱买下。

拍卖开始后,竖琴的报价一直上升超过了十万元,洛兮着急了,叫了一声:“马上就要到十二万了!”洛水寒笑着摇头道:“既然竞争还没有结果,你不应该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

果然,一直在竞买的另一位买家听见了洛兮的话,最后报价恰好在十二万以上。洛兮还想举牌,洛水寒却阻止了她。回到家之后,洛水寒对女儿说:“你今天虽然没有得到那架竖琴,但应该学到更有价值的东西。我们不是买不起,但那件东西对你来说已经有个价值底线,超过那个底线再去举牌,你就不是在享受生活的乐趣而是成了欲望的奴隶。很多人的失败,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欲望与现实的底线在哪里,或者知道了还要成为欲望的奴隶,他们有再多的钱再大的权势也不会真正感到满足与幸福。”

洛兮从小受过这样的教育,但是辛伟平没有,小白也没有这种机会。在辛伟平成为黄亚苏之后,也没有自发的这种觉悟,但是白少流却能想得通。

黄亚苏一开始根本没想要买八宝珍馐盒,可是看见洛兮多次举牌,被一种莫名的不平心态驱使他也要争。洛兮不举牌了,黄亚苏还在举牌,叫价超过一百万之后他的脸色就发紧了,但一直到竞价超过二百万才不得不放弃。可以看出,黄亚苏最后的举牌价已经超出了他自己认可的价值底线,当放弃时,他没有感到轻松与清醒,反而有一种受伤害的不满,然而在今天这个场合,谁也没有伤害他。

在风君子与张荣道这种精通相人之术的大行家眼里,早就把他的底气看透了。所以风君子问起黄亚苏如何,张荣道评价不高,等风君子问起白少流时,张荣道摇了摇头:“不好说,我也没看透彻。”

这算什么评价?然而风君子却笑道:“没想到你对他评价这么高?连你都不敢说一眼能看清楚?”

张荣道:“知取舍进退能决,知人所欲知己所为,虽是小事,可见这年轻人也是可造之材…你在乌由多年,这些人你应该很了解,为什么兜这个圈子不直接告诉我呢?”

风君子开玩笑道:“我的相术还是跟你学的,你自己看人不是更准吗?再说了,你是要与河洛集团做生意的,如果赚了还好说,万一听了我的意见赔了怎么办?还是你自己把人看清楚比较好。”

这是旁边有人走过来小声道:“风先生,我都等你半天了,今天究竟有什么东西可买,你倒是告诉我一声啊?”

风君子一指台上:“胡总啊,你来的正好,现在拍卖的东西最适合你了,要是把那一对多宝格放在家里,那真是要身份有身份,要品味有品味!…别急啊,待会再举牌,买这种东西要有气度,得不得手都一样,别跟大菜市买卖鱿鱼似的。”

现在台上拍卖的也是木器,五百年前的志虚古典家具,一对一人高的花梨木多宝格。那位胡总是乌由最大的海鲜市场老板,也是乌由最大的海鲜批发商。乌由是海滨城市,而且海产品很有名,胡老板也是乌由的业界大亨。他虽然有钱却没读过什么书,想到这场拍卖会上买几件东西回去装点门面,却不知买什么合适。

胡老板很早就认识风君子,那时他还是一个在海鲜市场卖鱼的商贩,他认识张荣道,因为生意的关系。张荣道也指着台上说:“小胡啊,常言道‘园无石不秀,室无格不雅’,说的就是这多宝格。此物于室凭添雅致,摆放物件重在点睛,可不能当个空架子,无论你怎么安置又摆放什么东西,都要说出其中蕴意来,那样别人才会真正看重你。”

胡老板点头称谢,兴冲冲的拿着牌子竞价去了,此时小白与洛兮走了过来,小声招呼道:“风先生,您也来啦?这位就是芜城来的张荣道先生吧?…这位是洛兮小姐,我叫白少流,也是芜城人。”

张荣道:“我就是张荣道,祖上来自龙虎山,世居芜城五百年,我们也算是老乡了…洛小姐,没想到我们在这儿见面了。”

洛兮很有礼貌的打招呼:“张叔叔好,经常听我爸爸提起您!…您刚才为什么要让胡老板买多宝格啊?”原来洛兮也认识胡老板,觉得张先生与风君子指点他买的东西有点滑稽。

风君子一笑:“这里不适合长谈,等会到酒桌上再慢慢说。”

拍卖会结束之后,几人走出会展中心,河洛集团总裁李志东就等在大门口,看见他们老远迎上来道:“张先生、洛小姐,原来你们已经见面了,今天中午要来的人居然全到这个拍卖会上来了。”

李志东现任河洛集团总裁,是跟随洛水寒多年的老伙计,洛水寒将身后事托付给李志东、罗兵、顾影、白少流四人,其中就有他一个。小白问道:“李总,今天中午还有谁?”

李志东:“东道主还有黄亚苏,客人还有郁金香公国的伊娃·肯迪女士。”

白少流:“还有伊娃?”

李志东:“她是受阿芙忒娜·维纳小姐的委托,代表维纳家族基金会来的…看,他们已经出来了。”

维纳家族基金会?看来要谈的生意与维纳家族有关,阿芙忒娜怎么不委托阿狄罗而是委托伊娃来?其实小白不清楚,阿狄罗虽然是维纳家族爵位继承人,但他不善于理财经营也根本不愿意操心这些事,每年只在家族的信托基金那里领取一笔丰厚的年金花天酒地而已。维纳家族的财富掌握在阿芙忒娜手中,这些年增值不少,阿芙忒娜是维纳家族最富有的人,同时也是郁金香公国最大的财团控制者之一。

李志东给众人介绍的时候,黄亚苏才知道刚才一直与他竞价的两人都是河洛集团的客人,尤其是伊娃让他大吃一惊,没想到代表维纳基金会的是这样一位妖娆性感的女士。伊娃的容颜身姿是那种让大多数男人一眼看见就小腹发热的那种,他最近玩上手的女人虽多,可也没有这种极品尤物。

黄亚苏心里痒痒的,态度也很殷勤,向伊娃伸出手道:“十分荣幸认识您,肯迪夫人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女士,刚才真不好意思,早知道您也喜欢那个八宝珍馐盒,我应该买下来送给您。”

伊娃伸出手轻轻地一握,黄亚苏真想按西方的礼仪好好亲吻这支柔嫩的小手,可伊娃已经把手收了回去,很有礼貌也很平淡地说道:“谢谢夸奖,那件东西是一位朋友托我买的,不是我自己想要。”

黄亚苏:“肯迪夫人的志虚国语如此流利,真的让人感到惊讶,您一定是志虚人的朋友。”

伊娃:“我的丈夫曾在乌由工作,就在这里被人杀害,我是因为他才学志虚国语的。”

黄亚苏既震惊又尴尬道:“原来如此,真的很遗憾!…”下面的话却咽了回去,因为他看见了吴桐的眼神象狼一样狠狠盯着他,不由自主后退一步站得离听枫与观枫近一些。

虽然“大生意”一般都是在正式谈判桌上签订的,但是志虚人更习惯在酒桌上谈生意,不论买卖能不能谈成,人情招待还是免不了的,何况张荣道今天刚到芜城,洛兮代表洛水寒与他见面,礼数一定不能免了。

李志东包下了乌由海滨建筑最高、价位最高的云天酒店最顶层的海景餐厅,会议室那么大的餐厅里只有他们一桌客人,要的就是这种规格,至于吃什么菜已经不重要了。入座的时候谁坐主位还推让了一番,洛兮不坐让李志东,李志东虽是名义上的东道主却不拿张先生当单纯的客人,让张荣道坐主位,张荣道不坐却让伊娃,最后竟然是风君子坐了主位。风君子笑道:“这么多大款,难道还想要我结账不成?”不推辞地坦然坐下了。

黄亚苏看着众人让座,让来让去却没有人让他,其实他心里是最想坐那个位置的,却也明白他现在还没资格,只是想不到让到最后众人都让风君子坐,风君子竟然就笑眯眯地坐下了——他是什么东西?

黄亚苏心中很有些不平,刚才他一番殷勤好意,美人儿伊娃却根本毫不留意,他又想到曾经在洛园见到顾影时,也是那么殷勤地套近乎,顾影竟然冷冷地连手都没握。黄亚苏在心中暗暗地想:“你们等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都围着我转,让你们知道我是谁!”他虽然这么想表面上并没有流露出来,但对面的小白却对他的想法清清楚楚,心中有些厌恶也有些好笑。

听枫与观枫两人也在酒席上敬陪末座,黄亚苏介绍这两人是他的助理,这让小白有点警惕,看来这两名长白剑派的弟子身份不再是黄亚苏的保镖,否则应该站到门口去,他自己以前给洛兮做保镖的时候,在这种场合也是不入席的。难道黄亚苏与长白剑派的关系有变化,或者已经加入长白剑派?——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酒桌上兴致未浓是不谈正经事的,众人不住地劝菜敬酒,洛兮不喝酒,全由小白代劳,倒是风君子和张荣道连喝了不少杯。几杯酒下肚,话就多了,洛兮趁机问道:“张叔叔,风先生,你们二位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指点胡老板买多宝格?”

风君子反问:“胡老板为什么就不能买多宝格呢?”

黄亚苏道:“我也看见了,那个卖鱼的胡老板重金买走一对多宝格,几个大字不识却要附庸风雅,生怕别人说他是暴发户没文化,这种人很多,有钱之后就想充门面,可惜再怎么样也是个没文化的暴发户。”

风君子看着黄亚苏:“你怎么能说胡老板几个大字不识呢?我认识他,他是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但好歹也读完了高中,你说话太刻薄了。”

黄亚苏:“说不识字有些过分,但他确实是个没文化的暴发户。”

风君子看着酒杯点头:“是,他的确读书不多,而且祖上没钱,你一定要这么说也没办法。”

洛兮追问道:“不说人家坏话了,风先生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风君子抬头对洛兮道:“俗话说三代方成贵族,那么第一代呢?什么样的第一代才能惠及子孙成为悠久世家,洛兮,不要忘了你的祖父洛阳公也是一名普通军人出身。”

洛兮若有所悟住口不言,黄亚苏道:“当代志虚,哪还有什么真正的世家!”

风君子面色一沉,脸色怒气上涌,小白赶紧开口道:“黄亚苏,你说这句话就要罚酒了,芜城张氏就是五百年名门世家,传承不绝,直到张荣道先生这一代,我们芜城人都是知道的。”

黄亚苏吓了一跳,起身给张先生敬酒赔罪,张荣道也不生气,和他干了这杯酒。其实黄亚苏说的话多少也是事实,近代志虚几经犁庭,一切精神传承几乎皆已被内外蠹贼有意砸碎,而新的文明体系根本没有建立,物质生产的恢复容易,但精神世界的极度空虚难以弥合。黄亚苏虽然受过高等教育,但也只是有知识而没文化的一代,知识与文化是两个概念,象芜城张氏这种情况,太少了。

风君子面色稍霁,问黄亚苏:“你看着这桌上之物,山珍海味中之海味精华,二十年前,有几道菜普通人的餐桌上根本看不见,有钱也没地方买,十年前,可以买到,但价格之高令人乍舌,但是今天,不过是贵一点的菜品而已。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黄亚苏:“经济发展了,市场开放了,产量提高了。”

风君子:“说得不错,但你也只能说出这么多,我告诉你,这几道都是乌由特产别处没有,产量虽有提高但十年来十分有限…想知道怎么回事吗?我说是因为胡老板,你恐怕不会相信!你只知道胡老板贩卖海鲜起家,可清楚他究竟是怎么起家的吗?让张先生告诉你罢…”

风君子说的几种海物,是乌由特产,但是AV群岛居民十分喜食,在计划专供时代,全部由政府收购出口AV群岛,因此乌由市民吃不到。后来志虚经济改革,对内外开放市场,由于历史的原因,这几种海产品的收购与销售都由AV群岛鲍肆株式会社乌由分公司把持,国际市场上的价格极高,而乌由渔民所得的的收购价极低。不是乌由渔民愿意贱卖,而是零散的渔村无法与垄断国际市场的大公司相抗衡。此时有一些精明的小商贩看中了其中的机会,直接从渔村收购此类海产品到乌由当地市场销售,但是小打小闹未成规模气候,解决不了真正的问题,胡老板胡洋就是其中一员。胡洋与其他的鱼贩子不太一样,做事十分认真,他花了三年时间走访了所有生产这几种海产品的渔村,结识了几乎所有的渔民,然后联合海鲜市场的其他商贩一起,进行团体采购在当地市场进行批发销售,那时胡洋还没有成立集团公司的概念,只是带领鱼贩子们一起赚这个市场的差价。

胡洋等人的生意做大了,AV群岛鲍肆株式会社的货源开始减少,终于发现了这一潜在的威胁,于是采取了一个措施。鲍肆株式会社与各主要渔村签订长期专供协议,承诺包购所有产品,但是渔村不得将海产品卖于他人。如果渔村将海产品卖给乌由鱼贩子,将在包购名单上剔除,这样一来,很多渔村不得不考虑专供,因为当时的胡洋等人满足不了所有的产品的销售。

胡洋要想竞争,除非以更高的价格和几个主要渔村也签订类似的长期专购协议,可是他当时还没有那个实力。正在他想办法筹钱并且和个别渔民商量的时候,又有意外发生了,胡洋所在的海鲜市场周围一伙欺行霸市的的痞流氓不知为何盯上了他,连续几天找茬砸了胡洋的摊子,让他做不成生意。——这是四年前发生的事情。

第200回 何邦内外无蠹贼

四年前风君子去海鲜市场买螃蟹,看见胡洋的摊子周围一片狼藉,胡洋正蹲在地上收拾被踩得乱七八糟的海物,他老婆在一旁抹眼泪,旁边有不少围观者,还有好心人上前帮他收拾一边还不住地叹气,风君子就问发生了什么事,有多嘴的就告诉了他。

风君子站在那里叹息良久才离去,已经走到市场门口又转身回来了,他走到胡洋身边说:“胡老板,你今天送我两斤花盖,我介绍两个人给你认识。”胡洋抬头一看是风君子,没说什么,收拾残余的货物真送了他两斤花盖蟹,虽不是什么贵重的海鲜,但当时是胡洋摊子上仅存的完好活鲜。

风君子给胡洋介绍的两个人,一个是芜城荣道集团的董事长张荣道,另一个是乌由黑龙帮的老大刘佩风。有了这两个人帮忙胡洋少了不少麻烦,得到荣道集团的资金支持,胡洋成立了一家商贸公司,附近那帮混混也不知去向再没找过麻烦。胡洋搞定了二十多家渔村中的六家,签订了海产品专购协议,出价比AV群岛鲍肆株式会社的收购价高两成。

胡洋的生意做大了,这六家渔村也得到实惠,第二年有更多的渔村要和胡洋签供货协议,这时AV群岛鲍肆株式会社突然宣布将收购价提高整整一倍,胡洋无奈,也只得将收购价提高一倍,仍然比对方高两成。见此情景,AV群岛鲍肆株式会社立刻又加价,企图用实力挤垮胡洋的公司。胡洋只能硬着头皮准备再加价。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走访了各个渔村,给大家分析了这件事。有渔民也明白过来味了,主动对胡洋说:“胡老板,你不用再加价了,就是现在这个价,我家海产品一半卖给你,另一半卖给鬼子,如果鬼子不干,就全卖给你。”

胡洋很奇怪,问为什么?有几位渔民答道:“我们赶了二十年的海,东西全卖给鬼子,仅仅能混口饭吃。只有你来了之后,鬼子才肯加价,如果把你挤走了或者挤垮了,这价钱还会落下来,我们照样没钱挣。”也有人说:“我们村年纪最大的老碰子前天赶海时,在岛上碰见一位能掐会算的高人,随口算什么比神仙还准,高人最后说胡老板你是我们村的财神爷。后来我们一想,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靠海生活的渔民很多都是非常信鬼神的,因为在他们身边发生的离奇事也很多。

就这样,AV群岛鲍肆株式会社加价也没有完全挤掉胡洋的货源。第二年果然不再加价,与胡洋大体一个价格收购。鬼子仍然垄断国际市场,而胡洋占领了乌由当地市场,谁也没有挤走谁。

事情到此还没完,AV群岛鲍肆株式会社找到了乌由市招商办,以投资海产品加工厂为由,要求乌由政府牵线搭桥,合资收购胡洋商贸公司。招商引资拉动地方经济增长可是当时地方政府的大事情,号称“压倒一切工作的重中之重”,立刻就有有关官员上门劝说胡洋,讲了很多道理,告诉他合资收购的种种好处,并且施加了不少压力。

野海特产,近肆销售,胡洋的生意不需要引入什么高技术,他更不想与AV群岛鲍肆株式会社“合作”,但是地方大小官僚不敢得罪跨国公司,而胡洋却惹不起乌由的父母官,于是向靠山张荣道求教。张先生只回了他一个字——拖!

胡洋很聪明,立刻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于是开始拖。对于上门游说的人,胡洋热情接待并不得罪,对于合资收购的要求并不拒绝,只说要开董事会认真研究。AV群岛鲍肆株式会社派人来谈合作事宜,胡洋也带着一帮人拉开架势认真去淡,谈来谈去却总有条件谈不拢,一谈就是很久。

转过年来,AV群岛鲍肆株式会社急了,以取消投资为要挟向乌由市政府招商办施加压力,有关官员也急了,也向胡洋施加压力,甚至直接插手胡洋与鲍肆株式会社之间的谈判。正在胡洋快顶不住的时候,形势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以至于此事不了了之,因为AV群岛鲍肆株式会社宣布破产了。

AV群岛鲍肆株式会社的破产并非偶然,它虽然是一家跨国大公司,但近年来由于近海渔业资源的枯竭以及AV群岛国内对环境以及资源保护的限制,它的本土业务已经大为萎缩,早就处于长期亏损状态。而垄断乌由特产海产品的进口贸易,一直是它最大的利润来源,这一笔利润弥补了国内业务的亏损。

随着竞争对手胡洋的出现,AV群岛鲍肆株式会社在乌由的业务成本大幅提高,连续两年利润锐减,该公司总部长期以来存在的经营问题终于爆发了,以至于无法维持宣布破产。一个乌由渔贩子仅用两年时间就拖垮了一家AV群岛的跨国大公司,这恐怕是很多人事先想不到的,但是张先生想到了,他曾派人认真调研过鲍肆株式会社的内部情况。

AV群岛鲍肆株式会社的破产,乌由也有人跟着倒霉,比如几家提供流动资金贷款的钱庄,其中就有小白曾工作过的万国摩通钱庄,想当初鲍肆株式会社提价收购的资金来源,就是乌由当的钱庄的贷款,而胡洋当时举贷无门,是张荣道给他提供的资金支持。

这一事件最大的受益者当然是胡洋,经过这两年的磨练,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渔贩子,学会了很多东西。他的公司趁虚而入,控制了该类海产品的国际市场,此时他才发现这一条贸易线利润惊人,AV群岛鲍肆株式会社当初从渔民手中收购,再配送到AV群岛国内各大高档餐饮场所,其差价远不止加一个零。

胡洋还没有能力在AV群岛国内建立经销网络,他在该国找到了五家经销商分别合作,但是供货方都是胡洋一家公司,生意做到这里才一朝暴富。可是事情到此还没有结束,胡洋的公司先后陷入到两场国际贸易纠纷中。

在胡洋控制了乌由特产的国际市场供货之后,AV群岛国政府部门中某商业调查科对他进行调查,也不知道有谁鼓动了几位议员搞出了一份提案,说是胡洋商贸公司垄断市场,要对该产品处以高额惩罚性关税。乌由海味特产当然是由乌由商人控制市场,胡洋想不通为什么AV群岛国政府要惩罚自己?于是他向指点过他创业的风君子求教。风君子做事比张荣道更绝,绝得让人意想不到,估计没几个正常的贸易专家能想出那种点子来,他也只给胡洋回了一个字——宰!

胡洋现在的经营思路比以前清楚多了,遇事的反应也比以前快多了,当下会意。在AV群岛国那份惩罚性关税议案还未通过之前,他突然宣布该类海产品出口到AV群岛的到岸价提高十倍!有人以为胡洋疯了,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干?胡洋的回答很嚣张:“既然要罚我,我就真的垄断一回,鬼子不吃这些东西又不会死,想吃就花大价钱买吧…AV群岛不买没关系,乌由老百姓还不够吃呢,就这个价,爱买不买,爱收多少税收多少税。”

胡洋为什么说话这么有底气?因为他现在已经控制国际市场的供货渠道,海产品的当地零散分销与大宗远洋贸易是不同的,收购、加工、运输、销售在市场进入方面有相当大的难度,零散的后来者很难与胡洋竞争,如果不是AV群岛鲍肆株式会社的突然破产,胡洋也不会占到这个优势,可是AV群岛的居民就好这口,所谓惩罚性关税议案竟然就如此不了了之,这种特产在AV群岛从高档食品变成了一种奢侈食品,犹如十年前的乌由。

事情到此还未结束,很快就有第二场纠纷,发生在去年年初。AV群岛针对乌由海产品提出了有害化学物质残留超标的控诉,虽然不特指胡洋提供的特产,但主要矛头是针对他。胡洋经营的特产并非人工养殖,所在海域也没有受到污染,这个控诉来得离奇,进入调查程序就算证明控诉无效,也会浪费大量的精力与巨额的经济损失。

此时又有AV群岛商人在乌由设立水产公司,与胡洋谈合作,暗示只要合资引入他们的加工技术,就可以避免这一控诉。这一次胡洋没有再请教任何人,自己做了个决定,这决定只有一个字——撤!

在AV群岛国对乌由海产品提出有害化学物质控诉的同时,胡洋主动决定撤出AV群岛市场,乌由特产一度在AV群岛居民的餐桌上彻底消失。同时他还做了一件大事,就是组织这几年来一直合作的渔村入股,成立了乌由胡洋渔业集团,建起了乌由最大的海鲜集散市场,在当地统一组织货源并向志虚内地打开市场销售。在集团的成立大会上,渔贩子出身的胡洋拿着话筒说了一番很粗俗的话,至今在海鲜市场的商贩中流传,全文如下——

“我胡洋,不是要钱不要脸的人,不会为了两个糟钱就忘了姓什么!操他妈的,有人嘴馋还犯贱,老子不跟你做买卖行不?乌由特产,好东西呀,志虚老百姓还不够吃呢。我们干嘛要糟蹋自己呢?做国内市场,利润低一点,低一点就低一点,我看谁鸡巴能硬过谁!”当时坐在台上一侧的风君子皱着眉头率先起身鼓掌,全场掌声雷动。

后来AV群岛国的乌由海产品有害化学物的残留事件也是不了了之。胡洋继续在那里做生意赚钱,大约是今年年初的事了。这便是胡老板的发家史,短短四年时间从一个渔贩子成为乌由最大的海鲜市场老板和乌由特产的主要供货商。胡洋当然没忘了风君子的好处,曾经特意登门道谢,风君子摆手笑道:“你不用谢我,当年你已经送了我两斤花盖。”

这次张先生来乌由,是昨天到的,胡洋一定要把张荣道接到自己家住,当时风君子也去了。现在胡洋家中的装修是富丽堂皇,不论什么家具电器都是最贵的名牌,什么时髦什么有档次他往家里搬什么,客厅里的沙发都换了好几套了。风君子问了一句:“胡老板,你怎么又换新沙发了?”

胡洋:“这是阿拉丁进口名牌,我婆娘觉得好就买了。”他还多嘴问了一句:“张先生,您家客厅放什么牌子的沙发?”

张荣道苦笑答道:“没牌子,也不是新的,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东西了,看样式推算大概是四百年前的款相,对了,那不是沙发。”

胡洋听得有点傻眼,又问了一句:“一定很值钱吧?”

风君子拍着胡洋的肩膀道:“有些东西算不了价钱,张先生书房里有一张椅子,如果放到三十年前在旧货市场上,恐怕只值五块钱,那时候一张钢管人造革折叠椅能卖三十块,但真要算起来,你家里所有的家具并起来翻一番也不值一个椅子腿,你明白我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胡洋听明白了,看着满屋豪华,在张荣道面前突然有些莫名的害臊,并央求指点指点,风君子笑着说明天有一场国际工艺名品拍卖会,要胡老板一起去淘东西。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是洛兮与小白所见的,风君子让他买了一对花梨木多宝格回家,那是胡洋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但他二话不说就买下了。

以上是张荣道在酒桌上说的关于胡洋的故事,张先生说话并不夸张,但每字每句都能说在关节之处,几杯酒之间寥寥数语,将这么一个复杂的故事说得清清楚楚。众人听了之后都各有所思,洛兮眨着眼睛问道:“张叔叔说的事情,我爸爸一定很爱听,但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让他买那对多宝格而不是别的东西?”这小丫头很较真,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张荣道饶有兴趣的看着洛兮,很耐心地解释道:“做事要看对方是什么人,我知道胡洋这个人很认真也很用心,那一对多宝格放在他家里确实滑稽碍眼,所以他得再去用别的东西配,这里面的学问就大了。有客人到他家,他肯定会介绍,那么他也一定会去研究的,有些事情就是从这对多宝格开始的,就像他的生意是从走访渔村开始一样。风君子,你说这叫什么呢?”

风君子端杯一笑:“两个字——点化!”他说的话有点玄,但事实确实如此,这位胡洋先生在十余年之后成为一名颇有建树的收藏界文化名人,甚至还登上了志虚国家电视台的百家讲坛节目,而这些都是题外话了,与本文无关。

小白问道:“风先生,你介绍刘佩风给胡老板认识,那帮小混混哪去了?他们又是哪来的,受什么人指使去砸胡洋的摊位?”

风君子放下杯子道:“这个问题我不关心,也没问过刘佩风,你在家里扫脏东西的时候,还把垃圾捧在手里观赏吗?扫干净就得了!…不过我听说当时有几家渔村中与鲍肆株式会社关系说不清楚的包海人,渔船刚出海就漏水沉了,包括两位村长家的渔船,也不知道与此事有什么关系,与刘佩风又有没有关系?”

小白笑了笑:“原来如此!”看来是鲍肆株式会社当年给了个别渔民头目私下里的好处,是这些人找小混混砸了胡洋的摊位,后来又都被刘佩风收拾了一遍。

这时黄亚苏忿忿地说:“志虚人是一盘散沙,一个志虚人是条龙,三个志虚人就是一条虫!”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见啪的一声,风君子手里的筷子突然断了,一根落地,半截落桌,他的右手上只拿了半根筷子。一看风先生的脸色小白就是一惊,只见一股威杀之意升腾而起,眼神凌厉如刃,不用他心通也知道风先生发火了,而且这火气大得很。话说得好好的,就因为黄亚苏这一句,风君子陡然发怒。

在酒桌上用筷子指人说话是非常不礼貌的,但是风君子拿着半根筷子直指黄亚苏,断碴几乎都要戳到他的鼻子上,用低沉但又清晰的声音道:“何邦内外无蠹贼?宣扬此语竟有自得之意,一言遍辱国士,你就是国之蠹贼!”

风君子这么直截了当的骂人,黄亚苏一时之间愣住了,风君子仍在说道:“你了不了解这个国家的历史?你知不知道这几千年来博大精深的人文情怀?如此大国,各族杂居者甚众,若真的如你所说聚众为虫,今日早已分崩!历经几千年兴衰动乱,仍能相安共处,这一份包容内敛的合心之力,是你这双眼瞪得再大也看不明白的!”

白少流小声劝了一句:“风先生,这句话流传已久,好像是一位很有名的人说的。”黄亚苏这句话说得确实不太合适,等于把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伊娃之外全给骂了,包括他自己,但是这句话确实不是黄亚苏原创,近代以来流传久已,总之人云亦云愤世嫉俗者多为引用,并自以为时髦睿智。

风君子冷眼一翻:“我不管是谁说的,但是应该知道怎么听。如果你知道这句话,那就记在心中自省,而不是四处夸扬,以国人之身遍辱国人。虫者,为虫却不甘,遍指举国为虫方能窃意,贼者,为贼却自辩,遍指世上为贼才能安心藏身。此言在今日已有诛心之祸,传扬之人却不自知或别有用心,闻者醒惕而已,人云亦云便是国之蠹贼!…肯迪夫人,我问你,倘若你郁金香公国中有贼人,你会在此扬言郁金香国中皆贼吗?假如你这么说话,你又是什么东西?”

伊娃没想到风君子突然问自己,愣了一下答道:“假如那样,我不是东西。”

张先生见风君子火气不小,出来打圆场解释道:“人性的弱点,自古以来各国各邦各族皆有,非志虚国人所特例。将此无限放大,便是自堕之心。志虚国真正的人文精神是包容内敛怀柔致远,这与那种城帮分治为基础对外掠夺性的所谓纠结精神完全是两种含义,所以千年以来志虚国没有分崩离析,但是说实话,近代我们确实失去了很多东西,却没有醒悟该怎么找回来。”

黄亚苏却冷哼了一句:“找回来?自古以来贪官污吏那么多,志虚国太够戗了。”

听了张先生的话,风君子刚刚火气有些缓和,可是黄亚苏这一句又把他的火给勾上来了,一拍桌子指着他道:“贪渎四方确有其事,但你不能指狼骂羊,更不能指贼骂家,做此弃国弃民之论,国人无罪,你我也有责…古圣人也曾经感叹礼崩乐坏,但有厌弃家国之言吗?”

白少流看风君子面色又不善,也出来打圆场道:“风先生的话我明白,有些精神,和一时一世历朝历代的权柄无关,为国人共有,匹夫也应自强不屈。”

黄亚苏今天被风君子指鼻子骂了好一顿,而且是在这种场合,他近来哪受过这种气,本来也想拍桌子发火,可身边的长白剑派弟子听枫却在桌子底下一把扣住了他的脉门,不让他起身,也示意他不要和风君子冲突。而张荣道坐在风君子身边看着酒杯苦笑而已,洛兮只是瞪大眼睛聚精会神地在听,伊娃事不关已就当看热闹,其它人倒也不好深劝风君子。

风君子今天哪来这么大火气?那是有感而发,却找不到发火的对象,恰好不知趣的黄亚苏撞到枪口上,风君子就全冲他来了。他是在生谁的气?说起来和尚云飞有关,可惜尚云飞今天不在眼前。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听见小白的话风君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喝了一杯酒,他的脸色发红已经有几分醉意了,话匣子打开止不住,又对小白说:“读志虚近代史,国人郁闷,有一句流传甚广,这句话看似有理,但闻者言者若心中没有根基,却比那虫龙之论更有诛心之祸,你知道是哪一句吗?”

白少流眼珠子转了转,答道:“落后就要挨打,应该是这一句,风先生认为有什么问题?”

风君子站了起来,走到落地的玻璃窗边一指下面:“海滩上有个小娃娃,手里有个棒棒糖,他很弱,我们在坐的每一个人都比他厉害,难道你就可以去把他打一顿抢走棒棒糖吗?对你其实没有好处。”

白少流也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向下望去,云天大酒店在海边,远处的海滩上还真有一个小孩拿着个棒棒糖,穿着开裆裤乱跑。他笑着问:“风先生,这里可是三十七楼,你怎么能看得这么清楚?”

洛兮也眨着眼睛问道:“风先生刚才说话的时候根本没往外看,你怎么知道外面海滩上有个小孩拿着棒棒糖?”

风君子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不知如何回答,张先生笑道:“有人发火的时候脑袋糊涂,风君子一生气感觉就特别敏锐…风君子,你的话很有道理,但这么说出来,也太为难这帮孩子了。好些年没有听过你论道了,今天在酒桌上,你就解一解其中经义吧,这句话不解清楚可不行。”

风君子:“这句话可以理解为自强好胜的立志之言,也可以理解为屈心丧志的祸乱之源,课堂上的老师这么对孩子说,却没有把它解清楚,这其实是近代外来强加之语。世上曾有多少文明强盛一时,为什么只有志虚一枝仅存?当今世上,以山魔国势焰最盛,但我断言,五百年后山魔不复而志虚仍在…白少流,今天你就来解一解吧,破立论道之法,我教过你的。”风君子却不想再多说,让白少流开口,张荣道也用考问的眼光笑眯眯地看着白少流。

第201回 容身离悖方挫锐

“落后就要挨打”这句话出自何处已不可考,如果说它初衷意义,是不断提醒一个人要不弱于人自强不息。这么理解倒没什么错,但它的逻辑却成问题,是一种强权悖论逻辑。

“落后就要挨打”可以是欺人欺心之语,更像是强者逼迫弱者顺从时说的话,它不应该从弱者嘴里说出来,如果你认同落后是挨打的理由,那么揍了白揍,一转身又会拱手相迎暴徒为贵客,这也不是志虚国人应有的精神。

志虚国积弱百年,曾饱受列强欺凌,别说落后,就算不落后也不能一个打八个。这句话淡化了应该追究的罪恶源头,用“落后”两个字很大程度上掩盖了暴徒的罪行性质,开口公义已失,又如何能昭扬公义,他人又怎能认为你心中有公义?责他人无公义却开口弃公义,应当言而不弃、弃而不言,否则悖也。

君子不屈于力在于不弱其心,至今志虚国也不比强国更强大,但也不算弱,那么在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办?这句话稍一纠缠入偏,就是屈心而屈膝的暗示。

“落后就要挨打”如果理解为落后容易挨打,倒也是可以的,原因在哪里?因为世界上有欺凌弱小之人,因为他们强大,但是如果将这个现象作为一条准则,推论却很有问题,世上国众多,邦中族众多,必然有强弱,其实谁也不想落后,但现实必然如此,以此为准则。弱者何以自守自立?——“立身不屈强权”方是正解。

“落后就要挨打”,此言在心醒惕即可,不便宣扬,这句话分明在告诉别人——只有能独裁天下时你才有安全感。本拒强权所欺,却出强权之语,徒招人忌,强时自树敌,弱时自取辱。有自强之心不屈不息足矣,真正能那么做的人,从来不会那么说,他们只会说力量越大责任越大保护弱民不为强权所欺,不论真心假意必然会那么说。此言出口弱者心态无疑,却凭空浮躁示恶,并非韬晦与征抚之策。

近代以来志虚与西方交流的事实如此,这是一段史实,却不应该成为一种准则,那怎么看待这个现象,或者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让白少流来解实在为难他了,额头有点冒汗,勉强说了这些之后看着风君子。风君子神色不动,没摇头也没点头,张荣道也不说话。

白少流明白自己解得还不让人满意,想了想接又说了一句:“若指时事而言,不能只期待将来如何强盛就不受人欺,无时无刻也不能自认容欺,方有自强受尊之望。”

风君子喝了一口酒,似乎感觉滋味不错,微微点了点头,张先生笑道:“那一句话作为默省警言,可以。作为口号宣言,大谬。若在学堂之上传之孩童,又不能解清其义,有误人误国之嫌,风君子所指在此…肯迪夫人,你听那一句话有何感想?”

张先生也问伊娃,她想了想说道:“我是郁金香公国人,如果论国力强盛,郁金香小国远不如今日大国志虚,我听志虚人说这句话,不论他是什么意思,我心中也必然厌忌。”

张先生又问:“若换成小白刚才说的另一解——立身不屈强权,你又会怎么感想?”

伊娃:“我会佩服他,哪怕是作为对手。”

风君子这时坐回到桌边,对张先生说:“我上中学的时候,唐卿老师曾用一堂课的时间专门解这句话,不知道现在的老师会不会那么讲课?”

张荣道:“唐老头可不简单,他那种人不多。”

小白也坐下问:“风先生,你的老师到底是怎么说的?”

风君子:“不要问别人,你自己心里是怎么认为的?你能解到这个的步,已经不错了,但是从论道的要求来看,还没有透彻,也不痛快!你继续说。”

这时听枫已经松开了黄亚苏的脉门,对他耳语几句,黄亚苏强自将怒意压下,仍然很不满地说:“今天我们就不要纠缠这个话题了吧?菜都凉了,边吃边谈点正事。”

白少流:“那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吧,我做一个假设,除了立身不屈强权之外,假如有一天不落后了,该怎么收拾那些让落后者挨打的人?”他确实还有很多话想说,有些还考虑不透,有些当着伊娃的面不好说,这一句是他最想问的又不好直接问出口的,其实他想的问题是该怎么应对教廷。

张先生笑着道:“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你自己想罢!”

白少流:“众人自然可以这样相容,但也有人不容也不受。”

风君子淡淡道:“那就移其志、化其民、革其教、诛其心…也是无奈啊,世人出自丛林不应毁于丛林,否则那《圣经》中所记末日的审判迟早会到来。其实当力量强大到可以互相毁灭的时候,世上就没有什么绝对意义的强者了,就看自己怎么做。”

这几人说话在伊娃面前近似于隐语了,不是很精通志虚国学的她没听明白。小白闻言却心中一凛,刚才有些没想明白的问题,多少有点想通了。

此番谈话到此为止,众人终于聊起了“正经事”,他们要谈的生意原来小白也知道,洛水寒曾经和阿芙忒娜提到过,就是收购万国摩通银行的股份。万国摩通银行改制重组即将上市,曾向境外引入战略投资者发售股份,罗巴联盟金融集团是它的股东之一。金融集团拿到股份的成本极低,可以预期一旦上市之后其流通增值空间巨大,所以洛水寒想在上市之前收购是十分困难的,可是他却不能像金融集团那样拿到战略投资股本。

维纳家族基金会是罗巴联盟金融集团的股东之一,也拥有万国摩通银行的部分股份,这一次河洛集团联合荣道集团要收购的是维纳家族基金会手中的股本,加价一倍。很难说这笔生意合算不合算,因为万国摩通银行上市之后股价肯定不止这么高,但对于维纳家族基金会的投资来说只考虑时间和机会成本,在这么短时间有这个收益率也是合算的,关键就在于维纳基金会肯不肯将股本转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