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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

阿寻摇摇头,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刚才你说的…”

阿寻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你不打算听就算了。反正不指望你我也出的去。”

我无奈。这个孩子刚才还表现的挺有耐心,怎么一眨眼脾气就上来了?就因为我说明弓叛逃什么的可能另有隐情?

看他这反应…确实是有什么隐情的吧。

不过,这并不是我需要关心的问题。我现在想的是,如果我和他真有机会动手,我该怎么对付他那个会放电的超能力呢?

遮眼布从脸上拽掉,骤遇强光的不适令我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才注意到空旷的大厅里除了我之外就只有明弓一个人。他肩上搭着一条毛巾,正靠在窗前做准备活动,无袖运动背心和肥肥大大的运动裤令他宽肩细腰的好身材一览无余。

再次面对这个人,潜伏在心底里那些隐秘的不安也随之浮上心头。就好像在野外赶路时与猛兽狭路相逢,即便并不觉得恐惧,全身上下的每一根汗毛也会不由自主地立起来。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人一身漂亮的肌肉并不是单纯在健身房里练出来的。他的应变速度和拳脚的力度都不是那种条件下能够训练出来的东西。尤其是面对对手时那种近乎冷酷的不动声色,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冷血的雇佣兵。

深色的窗帘把窗口遮挡得严严实实,窗下摆放着一些健身器材。软质地板看起来打理得很干净,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潮味,灰尘的味道混合着海水的味道,让我想起集训时曾经去过的那些临海的岩洞。

也许真的就是岩洞吧。毕竟电梯下来的时候走了很长时间。

明弓慢条斯理地扭了扭手腕问我,“现在就开始吗?”

我抻了抻胳膊,做了几个简单的准备活动。

明弓慢慢走到我的面前,神色漠然的上下打量我。这人比我高,俯视的神情颇有些气势迫人。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就在这一刹那,明弓的右手虚晃一下,左手成拳,冲着我的两眉之间砸了过来。

很直接的开场白。没有什么技巧,速度也并不快,在我看来这更像是一个试探。果然,我刚避开这一拳,明弓的第二拳又迎面而来。依然是不紧不慢的速度,力度也控制得恰到好处。似乎就是为了看我如何避开它。

这不是一种令人愉快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圈养着一只野兽,正小心翼翼地试探它会从哪一个角度做出何种程度的攻击。

被窥伺的感觉。

这种感觉激怒了我。我闪过他的攻击,重重一拳捣在他的脸颊上,“姓明的,你是打架还是逗狗?!”

明弓直起腰,一边用手背蹭掉嘴角的血渍一边侧着头瞥了我一眼,淡漠中透出一抹思索的神色,“谁教你的?”

“什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搏击的技巧。不过这个问题一时间还真不好回答,小时候我舅舅教我简单的搏击,长大一点儿之后家里送我去学跆拳道,再长大一些迷上了拳击,进了市队之后想当刑警,阴差阳错之下上了军校,快毕业的时候路将军下来挑人,就这么进了行动队。

“很多人都教过我。”我实事求是地说:“不过,战场永远是最好的老师。”

明弓微皱着眉头,像是陷入了沉思。浓密的睫毛垂下来,竟意外的长。不卷不翘的直,活像一排扎得密密实实的栅栏。

“还打不打?”看他还在哪里琢磨个没完,我有点儿忍不住了。来这里不是为了打架的吗?可是他一直站在那里冒充思索者,搞的气氛完全变了味。那天在电梯门口一把扼住我脖子的凶悍对手上哪儿去了?

明弓有些意兴阑珊似的摆了摆手,“算了。你回去吧。”

“为什么?!”我愕然。

明弓摇摇头,望过来的目光里透着几分半真半假的味道,“你的拳头很硬,算是个不错的对手。我还不想现在就捏死你。”

这句嚣张无比的话气得我想笑。早些时候在电梯门口,他就是这么说的:“不会就这么死了吧?”惋惜的语气像在面对被自己弄坏了的玩具。

“你还真敢吹啊。”我捏了捏拳头,“今天不揍你都对不起我自己。”

明弓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不是吹。”

我懒得再和他斗嘴,抬脚便踹了过去。明弓不出所料地抓住了我的脚踝,我借着这一阻之力翻转身体,另一只脚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圆弧,啪的一声踢中了他的侧颈。明弓踉跄两步,手中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劲儿。不过这人反应确实迅速,不等我站稳,一只手已经朝我的肩膀抓了过来。他的手劲儿我早有领教,哪敢硬碰硬。肩膀向后一沉,双手撑地,顺势抬脚踢开了他的拳头。就在我双脚落下的一瞬间,一股电击般的刺痛顺着脚底倏地窜了上来,我站立不稳,踉跄两步一屁股摔倒在地板上。

这人竟然又使阴招!

我气的说不出话来,一抬头却见明弓低着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两只手,就好像他自己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我一边呲牙裂嘴地揉着麻木的双腿一边冲着这个言而无信的男人怒目而视,“你说话不算数!”

明弓似乎苦笑了一下。

麻痹的感觉慢慢变成了灼热的刺痛感。我开始怀疑明弓所具备的异能到底是电击?还是类似于海蜇的一种毒素?或者,这种本领会在他遭受攻击的时候会本能地释放出来,就像传说中修真者的护体真气一样?

“起来,”明弓把双手□□长裤的口袋里,语气平淡地说:“我说话算数,现在就送你出去。”

“去哪儿?”我有点儿跟不上他的思路了,我们这架到底算打完了还是没打完?

“市区。”明弓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淡漠的神色。

“我不走。”我立刻否决了他的这个提议,“我要见谢教授。”

明弓面无表情地说:“谢教授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她的助手呢?”

明弓皱了皱眉,神色微微有些不耐烦起来,“谢教授都走了,她的助手自然也跟着走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我摇摇头,心里有些混乱。明弓的态度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从刚出电梯时的凶悍,到现在这种漫不经心的淡漠,他的态度未免过度的太不自然了。

“走不走?”明弓开始不耐烦了。

“当然走。那位X少爷呢?”我想起长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的小狐狸,心里有点儿放心不下的感觉,“你不是说…”

“他的事儿你就不用管了。”明弓冷冰冰地打断了我的话,“他死不了。你要是不放心就留下陪他好了。”

“你明明说好我可以带他一起走的。”

“一起走?”明弓很是讥诮地瞥了我一眼,“你的好奇心未免太强了,姑娘。”

“你…”我被他诡异的措辞惊了一下。

他应该不会知道我来这里另有用意的吧?

“他会走的。不过不和你同路就是了。”明弓拍拍手,又一次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你废话了半天,到底走不走?”

“当然走。”不管怎么说,我得先离开这里。至于那位小狐狸少爷,他跟明弓好歹也是亲戚。而且他自己也说了有办法离开,一时半会儿的我倒是不怎么担心他。

我试着从地板上爬了起来,针刺般的感觉已经消退了一些,腿脚仍有些肿胀似的不适。看到明弓已经大踏步地朝着门口走过去了,我只能咬着牙一瘸一拐地跟上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明弓又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副蒙眼罩冲着我晃了晃,“戴上。”

我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从我进来的光景来看,这里必然不是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至于这个人是否可信…

目前我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眼睛被蒙住,身体其他的感知器官则本能地警觉了起来。我听见明弓的脚步声绕到了我的前面,门扇轻响,另一个空旷的场合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与此同时,空气里弥漫起一股消□□水的味道,浓烈得让人觉得刺鼻。

与来时那条僻静的走廊相比,这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细微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传来的低声交谈的话音、纸张翻动时哗啦啦的轻响、软底便鞋走动时柔和的沙沙声、近旁走过的人身上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的声音。这些细微的响动组成的混音形成了一个微妙的背景,在这背景之上是明弓沉重的脚步声。

我忽然觉得,这个名叫明弓的男人,应该是一个十分有主见的人。

房门打开又合拢,隔绝了那间像是医院候诊大厅似的房间。消□□水的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潮湿腥咸的味道,是海的味道。

这里或许真的是一个山洞,连脚步声都会带起轻微的回音来。这一次,没有走出多远我就听见了另外一个声音:车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明弓在我的肩膀上推了一把,示意我上车。

这里应该是一个修建在地面之下的停车场,因为车子开动起来之后,发出的声音活像是在过隧道。几分钟之后,感觉豁然开朗。我能感觉到我们已经来到了地面之上。车窗落了下来,争先恐后涌进来的新鲜空气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去哪里?”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明弓没有搭理我,几分钟之后车速减慢,停了下来,“下车。”

“什么?”

“下车。”明弓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命令,“我离开之后你再解开眼罩。”

我推开车门,盲人似的摸索着下了车。出于对危险的直觉,我决定在他离开之前暂时不解开自己的眼罩。

“不要再来捷康。”明弓加重了语气,声音里透出郑重其事的味道,“对付不怀好意的窥伺者,我们一向不留情面。这一点你最好记住。而且…”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语调里多了一种不怀好意的味道,“这附近的海湾□□,每年都会淹死不少游客。”

我皱了皱眉,他这是把我当成商业间谍了?

可是…还有点儿不对劲。明弓刚刚在电梯门口抓到我的时候反应是十分激烈的。那个时候他很有可能是打算把我灭口的。但是在关了我十几个小时之后,他的态度却发生了很明显的改变,打架的时候明显留有余地,现在甚至把我放了出来。

他的态度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在我昏睡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听到车门砰地一声阖上,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车子旋风一般驶了出去,扬起的沙土呛得我直咳嗽。

发动机的声音飘远之后,我伸出手慢慢解下了脸上的蒙眼罩,这才发现我正站立在一条土路旁边,不远处就是石头岛连通市区的那条公路。路上只有寥寥几辆车,有往石头岛去的,也有正在返回市区的。

公路的尽头,青灰色的石头岛裹在一层面纱似的薄雾当中。

似隐似现。

海面之下

我的运气还不坏。在朝着市区的方向步行一刻钟之后,我搭上了一辆水产研究所的车。

开车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刚出校门的年纪,人长得圆圆胖胖,性格也十分开朗。他自称这条路一天至少要跑三四趟。用他的话说:谁让咱资历浅呢,这些往市里送资料、买东西、寄快件之类的跑腿活儿咱不干谁干?

我试着把话题绕到捷康研究所。听到捷康两个字,年轻人颇有些疑惑地反问我是不是找关系过来的。我正琢磨他所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听他挺感慨地叹了口气,“捷康门槛高着呢。要是没有过硬的关系,他们家平时是不会随便让人过来看的。听说他们每年有自己固定的面试时间。”

刚有人当我是商业间谍,紧接着又有人把我当成是来捷康找工作的…

我这一天的经历还真够曲折。

“捷康待遇是不错,不过…”小伙子摇摇头,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说:“不过他们家的口碑不是很好。”

“口碑?”我心里微微一动,“什么意思?”

“上个月还有人来查他们单位的排放物呢。”

“往海里排?是有毒的什么废弃物?”

“这就不清楚了。”小伙子摇摇头,“大概是试验产生的某些药物残留吧。”

“检查结果呢?”我按捺住心跳,尽量摆出一副聊天的姿态。这个意想不到的话题很明显和孟岩交待给我的任务对上号了。

“不了了之。”小伙子很有些遗憾地撇了撇嘴,“不过我们这一带的人都知道他们家做一些很…那个的试验。”

“很…哪个?”他这话让我摸不着头脑,难道说这也是行业内流行的术语?

“大概是某种类型的活体实验吧。”小伙子很洋派地耸了耸肩,又补充说:“我也是听说的啊。听说他们研究所后面的那个海湾里总有奇怪的鱼出没,而且前一段时间还有人来闹事,说给志愿者的费用出了什么问题。你看,还有志愿者呢。这就不简单了。”

“捷康不是研究保健食品的?”我回忆起看过的资料,心里也随着他的话疑惑起来,“保健食品还需要志愿者?”

“保健食品只是他们家的幌子,”小伙子眨眨眼,一副知情者的神秘表情,“保健药品才是他们家的支柱产业。现在据说正在申请药品资格呢。药品么,你懂吧?”

我心里的疑惑并不在于捷康到底在做什么产品,而是这一切究竟和国家安全有什么关系?行动队是国安的下属单位,虽然也会接一些城市反恐的任务,但是跟捷康…怎么看都很难挂上钩。

我忽然开始怀疑孟岩是不是在这件事上隐瞒了什么内情。比如捷康的背景、详细资料,再比如聂行和我不同的分工…

这样的安排只是凑巧吗?

告别了水产研究所的小助理,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一部公用电话,登陆内部账号联系聂行。在我进入捷康地下层的初次通话之后,我和他就彻底断了联系,此刻见他的手机也处于关机的状态,盘踞在心底的那种不妙的预感不由得再次加深。

谢教授的手机是空号,而她两个助理的电话号码则显示关机。再联系罗升,这一次电话倒是打通了,可是不等我开口说话,罗升就心急火燎的开始数落我,“我说陈遥,出发之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一定要跟外围队友保持联络,你看看你…”

“我这里出问题了。”我连忙打断了他的唠叨,“罗队长,我联系不到谢教授!她的电话号码现在变成空号了。”

“联系不到就联系不到吧,”罗升不怎么在意地说:“公司发通知了,谢教授今天上午已经把所有的尾款都结清了,她的事儿跟咱们再没关系了。”

我怔住。

“也就是说,咱们的任务到此为止。”罗升颇有些意兴阑珊似的叹了口气,“谢教授再要去哪儿跟咱们没关系了。”

我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这件事居然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落幕了?

“你的工钱已经打进你的私人账户里了,有空去查查。”罗升停顿了一下,“按照公司规定,任务结束之后每个人有三天的休假,你是打进年假里攒着还是想现在休?”

“现在休吧。”虽然不清楚孟岩的安排,但是我想在胜达熬到休年假应该是不太可能的。

“行。”这一次罗升答应得很痛快,“休假手续什么的,回公司我帮你办了。手机保持开机状态,休假去吧。”

我木然地挂了电话,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不出头绪。

我开始拨打孟岩的电话。

几乎就在铃声响起的同时电话就被接了起来,孟岩一向沉稳的嗓音里居然也带着几分焦虑,“C?报告你的方位。”

“岛城,滨海路。”本来憋了一肚子的问题,听到他的声音时又都暂时按捺了下来。我手里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现在并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好时机,“我联系不到N。”

孟岩的呼吸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最后一次联系是在什么时候?”

“凌晨两点。”

“明白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孟岩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如平时那么沉得住气,“你撤回来,我派其他人继续跟进。”

“N应该还在那里。”我假装没有听到他的安排,“我想再回一趟捷康。”我有种预感,聂行一定在和我失去联系之后,自作主张地采取了什么行动,因而被困在了那些迷宫一样的实验室里。

孟岩沉默不语。他不说话我也知道这件事的麻烦程度,我们之前的行动都是暗中进行的,如果露了底,打草惊蛇,之前的工作就都白费了。

“现在队里的人没有比我更了解情况的了,所以队长你的可选范围并不大。”

“臭丫头。”孟岩的语气很恶劣,“你打算怎么做?”能问出这句话,说明孟岩心里已经开始掂缀我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了。

“捷康有些实验废品据说是直接排进海里的。所以我想,他们一定有直通海底的排放管道。我也许可以通过这个管道摸进去。”

孟岩沉默了几秒钟,干脆利落地说:“需要的设备列出清单,我给你安排。”

我松了一口气,“谢谢队长!”

孟岩轻叹,“谢就不用了,我只要你们俩全手全脚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