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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体不停的发抖,头也晕的厉害。只觉得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在不停地转、转、转。转的整个世界都偏离了轨道。视线中那个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一步一步踏过我心里那不知因何而生的、隐秘的渴望。

直至夜色吞噬了他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

我在马路边坐了下来,将整张脸都深埋进手掌,心头茫然若失。

恐怖的果实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觉得岛城是个小城市,地方不大,常住人口也不多,只有在每年夏季来临的时候会有各地的游客来吹吹海风。

这个根深蒂固的印象在我醉酒的夜晚被彻底颠覆。

我捧着脸坐在路边,反复追问自己怎么会一直认为这是个小地方呢?街道这么宽,这么长,从我的眼前一直延伸到了夜色模糊的远处,我甚至无法看到它的边际。到处都空荡荡的,身后就是花坛,枝叶深处有阵阵虫鸣,几乎给我一种身处荒野的错觉。

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个人离开心里会这么难过。他去哪里,会怎样生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甚至连熟人都算不上。我很想理清自己纷乱的心事都因何而来,可思考的结果也只是让晕沉的大脑乱成一团。我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神秘的东西,在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的时候就已经跟随着那个人的脚步悄无声息的错过了。只留我一个人,在这初夏的夜晚,独坐在街灯温暖光晕之中,心底空空荡荡。

我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有关这人的一切细节,他出拳时狠戾的眼神、沉思时略显落寞的侧影、酒醉时眼底闪动的流光…所有那些当时不曾注意、却以诡异的方式烙印在心底的画面。

我的难过里不知不觉多出一种隐秘的焦灼,一种不知所措的迷惘。

被诱惑的感觉。

隐隐的期待,又隐隐的惧怕着。

天色将明的时候,所有这些莫名的纠结都随着我的清醒而转变成另外的一种东西,像乌云般沉沉压了下来:沮丧、失落、以及…

莫名的疼痛。

我们的世界相隔太远,那个人,也许终其一生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入夏以来的第一场暴雨如期而至,飒飒风声仿佛刚刚从窗前扫过,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地敲打在了玻璃窗上。

“第一场雨啊,”聂行歪靠在病床上,望着窗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这雨一下,感觉夏天真的来了…”

“怎么好像很期待似的?”我把切好的水果递给他,有些好奇他语气中明显的雀跃,“没觉得你特别喜欢夏天呀。”

聂行轻轻嗯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天气暖和了,下水会很舒服。”

“等你出院了自然可以下水,”我安慰他,“别急。”

聂行的眼神闪了闪,“陈遥…”

“嗯?”我抬头,“怎么?”

聂行犹豫了一下,“我的病…你知道多少?”

我心里微微一跳,“怎么想起问这个?”

“这些,”他指了指自己手臂上怎么擦洗也不会褪色的古怪花纹,又拉起病号服的裤腿,示意我看他脚踝处颜色更加深浓的花纹,“还有这些。我问过大夫,也偷着查了一些资料,没人说得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无法告诉他,这些根本不是病。

“不光是这些,我的身体还有其他的变化,”聂行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你说,我现在…还算是个人吗?”

“聂行!”我惊跳起来,“别这么说!”

聂行闭着眼轻轻摇头,“我不清楚这一切都是怎么造成的,但是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毁了。想归队恐怕…”

“聂行!”我的声音尖利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陈遥,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聂行闭着眼,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呜咽,“就是寻找一种能够逆转这种变异的方法。”

“怎么找?”我的心跳又快又急,不知怎么竟生出一种大难临头的压迫感。出事以来,队里就为他申请了心理辅导,他也一直表现的淡定自如,以至于我们都忽略了他心理上所承受的压力。

“你别问了。”聂行的脸色变了,竟像在恐惧着什么似的。

神差鬼使的,我的脑海里闪过莫琳遗留在聂行指尖上的那一抹刺眼的口红。忽然间心慌意乱起来,“你是指…莫琳?”

聂行的表情陡然一僵。

“是因为莫琳?”他的反应让我的心重重一沉,继而生出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她逼迫你?”

“没有。”聂行不自然地把脸扭到一边。

我承认海滩上的那一幕始终都是我心头挥之不去的一个噩梦,所以无论他怎么说我都难以想象那个女人会怀着什么好心。

“是不是莫琳跟你说有什么逆转变异的方法?”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越想我越是揪心,“我觉得她为了把你带走会编出各种理由。她…”

聂行闭着眼睛摆了摆手,“陈遥,自从进了行动队,咱们俩搭档的时间最久,你算是我最铁的哥儿们了。我真的不想瞒着你什么。但是这件事,你只要知道这些就可以了。别的,我不想说,也不能说。”

我有点儿急了,“那你知不知道他们…他们…”

“你知道?”聂行蓦然睁开的双眼中闪动着奇异的神色“你知道他们不是…人类?”

“是,”我的喉咙干哑,心底泛起隐痛,“我知道。”

聂行仿佛骤然间卸下了肩头重担,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眼底一派释然,“他们从海里来。陈遥,我相信逆转的办法也只有到海里去寻找。”

“要怎么找?”我心中的感觉几近惊恐,这原本就是一个没有理论支撑的实验,尚未得出结论,而他不过是实验过程中一个半成品罢了。要找答案,那得怎么找?回到捷康的实验室里去?协助他们把那个该死的实验做完整?

“我不知道。”聂行避开我的视线,眉眼一旦松弛下来,立刻便染上了一抹浓重的倦意,“我也得好好想想。”

“聂行你别冲动…”

“别吵。”聂行闭着眼冲我摆了摆手,“别吵,陈遥。我累得很,让我睡一会儿。”

我咬住嘴唇。是了,他还是个没有痊愈的病人,我几乎忘了。或许,我从来就没当他是病人过。因为他的问题,根本就不是病。

聂行手里还攥着毛巾被的一角,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便已鼻息沉沉,睡得格外安稳。

而他在我心里埋下的不安的种子却迅速破开土壤,一路疯长,终于在我销假归队的第三天结出了第一个恐怖的果实。

他失踪了。

据说凌晨四点钟,早班护士在查房的时候发现聂行的病房空了,床铺整整齐齐,一张纸条被玻璃水杯压在床头柜上,上面除了日期和签名就只写了“别找我”三个字。后来这张纸条队里兄弟轮流看了,确实是他的笔迹。

那天夜里刮风,窗外的树枝哗啦哗啦响了一整夜,值班的小护士什么动静也没有听到。病房的窗开着,窗台上只留下了聂行的一个脚印。安放在疗养院四周的监视器也只拍到了半个模糊的人影,因为光线昏暗的缘故,无法判断到底是不是聂行。距离疗养院最近的路口在那个时段曾拍到一辆黑色沃尔沃在路边停靠,不过时间很短,也没有拍到有人上下车。

这辆车让我想起了第一次去胜达面试时,曾在胡同口看到过的那辆沃尔沃。遗憾的是,那一次距离太远,我站立的位置又恰巧正对着沃尔沃的车门一侧,所以并没有看到车牌号码。如果真是同一辆车的话,那很有可能是捷康的。不过麻烦的是捷康的问题很敏感,上头有人压着,行动队并没有那么多权限。

在搜过了所有我们能够想到的地方之后,孟岩把聂行案子转交给了地方,正式走失踪案的流程。而我则带着那个装有明弓鳞片的银质吊坠,再一次来到商业街上的那家甜品店。

牙牙

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一心琢磨着明弓可能会留下的东西,对于这个疑似联络点的甜品店本身并没有多加留意,只记得它有一个写着“梦幻海洋”的蓝色招牌,门窗都擦拭得十分干净,空气里漂浮着一种根深蒂固的甜蜜香气。

第二次出现在这里,我觉得眼前的店铺和印象中的样子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还是那块蓝色的招牌,上面写着“梦幻海洋”四个圆嘟嘟的大字。门窗都开着,站在街上就能看到门框上垂下来的一串蓝色的海豚风铃。不大的店面摆放着四五套浅色的桌椅,桌面上除了盆景之外还放着几本时尚杂志。

不是周末,又正好赶着上班时间,店里没什么客人,只有一个穿着白色围裙的年轻女孩正弯着腰擦拭临街的玻璃门。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冲着我露出一个略显腼腆的笑容,“欢迎光临,小姐想要点儿什么?”

“要一杯奶茶。”我扫了一眼空荡荡的甜品店,“呃,我记得上次来店里还有个男孩子?”

“你说的是牙牙吧,”女孩子洗过手,一边熟练地往舀杯里添加各种作料一边笑眯眯地说道:“送货的车坏在半路上了,他过去取一趟货,等下就回来。”

“他是老板?”

女孩子犹豫了一下,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他管着店子,至于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点点头,没再问。

过了将近一刻钟,一辆摩托车突突突的从街角开了过来,车上骑手带着一顶半旧的安全帽,帽檐下一双清亮的眼睛,正是我上次取文件时见过的那个眉目清秀的青年。他支好车子就招呼那女孩一起过来拿东西,顾不上瞄一眼店里的客人。可奇怪的是,我就是觉得他看见我了。

我一边小口小口地咬着奶茶中的珍珠粒,一边留意那青年的动作。这青年身高腿长,肩臂的肌肉长得很结实,但是看他走路的动作却觉得他并不像一个练过拳脚的人,下盘不够稳。而且上次来这里,他递给我文件袋的时候我曾经注意过他的手,虎口、指腹部都没有特别的茧子,很细嫩的样子。

把几个大包小包搬进后面的操作间,那个女孩子指着我这边跟他说了几句话。这个叫牙牙的青年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惊讶的神色。

“你好,”我冲他笑了笑,“又见面了。”

青年点点头,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了下来,直截了当地问我,“那东西还在吗?”

“什么?”我不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上次给我看的那件东西。”青年直视着我,眼神中有种莫名其妙的距离感。

我从领口拉出那个银质的项链坠子,打开来,里面静静躺着那块质如石玉的蓝色鳞片,盛午的阳光洒落在上面,鳞片反射出极其美丽的光泽,蓝幽幽的,让人一眼看去就会想起深邃迷人的海。上面那个简单的图案也仿佛带着某种特殊的寓意,静静地旁观着世事变幻。

“那就好。”青年点点头,神色和缓了许多,“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我把装着鳞片的项链坠收好,放回T恤里。在这个过程中我一直在琢磨他和明弓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只是明弓找来帮忙的一个普通人类?还是一个内行人,洞悉一切有关明弓这一族的秘密?

我低声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名叫牙牙的青年神色一顿,“你找他有事?”

我点点头。

牙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滴滴答答按了几个号码,然后递到我的手边,“你自己说吧。”

我被这青年的举动惊了一下。原以为他怎么也要推阻一下的,没想到竟然是个如此干脆的人。

铃声响过两遍,那边传来一把熟悉的嗓音,“牙牙?”

我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儿发干,“是我,陈遥。”

电话的另一端,呼吸声微妙的停顿了一下,“找我?”

我点点头,“有些事想问你。就是…”

“等一下。”明弓似乎把手机拿远了一些,我听到哗啦啦的水声,然后是明弓气急败坏的叫喊声,似乎在责备那倒水的人把什么东西给倒出来了似的。除此之外就是一片嗡嗡嘤嘤的说话声,其中夹杂着长短不一的吆喝,十分热闹。

“你来找我。”明弓大概训够了那个倒水的人,声音里的火气都不见了,听起来倒有几分懒散的味道,“南郊刘公岛,海鲜批发市场,三档十六号位。”

说完这句话,那边就干干脆脆挂了电话。我虽然觉得他那句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不想在电话里谈事情的态度我还是立刻就心领神会了。想想也是,聂行的失踪跟莫琳脱不开关系,莫琳又牵扯着捷康的那些人,这事儿背后的问题只怕不小,电话里三言两语的也确实说不清。

我把电话还给牙牙,也许是看我的表情有所松动,牙牙的表情也温和了许多,“事情解决了?”

我摇摇头,“他约了我见面细谈。”

牙牙眼中掠过惊讶的神色,“你和明哥很熟?”

我反问他,“你和明弓很熟?”

牙牙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们是亲戚。”

亲戚的话,就是说他和明弓,包括那个漂亮的女孩海伦、她的弟弟阿寻都是一族的人吧。我心里多少有些好奇,不过时间和场合都不允许我耗在这里继续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临出门之前,我没忍住,又问了一个不着调的问题,“你的名字,就叫牙牙?”

牙牙微笑了起来,“其实是叫狼牙。”

“为什么?”我感觉他们的名字都很奇怪,比如明弓,比如狼牙,再比如捷康里听到的那个男人的名字:岩。好像他们都信手拈来一种物品作为自己的名字似的。女人的名字要正常一些,比如海伦,再比如莫琳。

牙牙不好意思似的挠了挠头,“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鱼档

从岛城到刘公岛打一个来回,如果再加上逛街购物的时间,差不多需要一整天。我从牙牙的甜品店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这个时候赶去刘公岛的话,晚上怎么回来将是一个最大的问题。但是更大的问题是,过了今天,我再想请假就只能等到下个月,或者请今年的年假了。

这是最让我头疼的问题。行动队是纪律部队,没那么多休闲娱乐的时间。而且如果没有按时归队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我站在步行街的街口斗争了几秒钟,一咬牙,打了辆车直奔巴士站。不能按时归队固然要掉层皮,但是让我憋着劲儿等一个月,我更受不了。一个月啊,三十天,谁知道这么长的时间里,聂行身上会发生什么变化?再说以明弓那样漂泊不定的个性来推测,一个月之后谁还知道他在哪里?

挤上去刘公岛的中巴,沿着海边的公路一路前进,到达海鲜市场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两点半。

刘公岛最早是一个渔村,村里人几乎家家有船,是以海鲜贸易的传统由来已久。很多来岛城旅游的人都要到这里见识见识半岛地区最大的海鲜市场,顺便品尝品尝新鲜的海产品。我以前也来过几次,还记得东街有家鱼档做的鲜爆鱿鱼十分美味。不过,今天看样子是没有时间去过过嘴瘾了。

过了一早一晚的高峰期,市场上的人并不多,一些摊主躺在鱼档后面的躺椅上午睡,还有一些凑在一起打扑克,有主顾来了才丢下满手的纸牌跑回去招呼客人。我沿着摊档之间的空隙寻找明弓说过的那个号码。三档十六号鱼档的位置并不显眼,同样几个盛着水的大盆,里面泡着一些螃蟹、鱼虾之类的海货,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弯着腰收拾摊档下面的东西。其中一个皮肤略黑的男人正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打电话,略长的刘海下面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另外的一个,则在我的视线刚刚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抬起了头,微微眯起眼,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不知怎么,看到他,我心里忽然生出几分诡异的局促。

明弓像其他鱼档的摊主一样穿着长筒的胶鞋,脖子上挂着黑色的胶皮围裙,围裙上还沾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污渍,一点儿也不像初次见面时那副衣饰考究的模样。

这个人,似乎每一次看到他,都会发现他在不停地颠覆自己留给别人的印象。

隔着鱼档,我和他莫名其妙地对视了片刻,好像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似的。直到他旁边的娃娃脸打完了电话,一抬头看见了我,笑着招呼起来,“嗨,美女,想买点儿什么?”

不等我做出什么反应,明弓就冲着他摆了摆手,转头问我,“喜欢吃什么?”

旁边的娃娃脸流露出惊诧的表情。这让我有点儿不好意思,我低下头看着摆放在我们之间的那几个大盆,“扇贝吧。”

明弓拿起一个黑胶袋,捞了些扇贝放进去,又问:“今天的虾也挺新鲜,是刚送来的。”

“嗯。”我看着他又捞了些虾放进另一个袋子里,心里琢磨他这是要送给我?

“螃蟹呢?”明弓伸出两根手指拨拉了一下大盆里的海蟹。

“螃蟹就算了。”我连忙摆手。小的时候觉得吃螃蟹很麻烦,长大之后住校,除了放假回家,很少有机会吃海鲜;后来进了行动队,被送去海岛生存训练,觉得螃蟹这东西热量低,吃起来又费劲,有功夫摆弄它还不如摸些贝类果腹。

明弓解下身上的胶皮围裙,又脱下脚上的长靴换了双拖鞋,提着那两个塑料袋冲我招了招手,“走吧,我请你吃饭。”

我有点儿惊讶,他怎么知道我还没有吃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