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集中营 作者:褪尽铅华

文案:

摘自《沐沐入职首日记》:

早晨我迈入这道大门时,很想给这地方改个名字。

譬如“紧急情况应对司”,譬如“突发事件特工队”。

晚上我迈出这道大门时,才恍然大悟司徒先生起的名字多么恰如其分。

人渣集中营。

这里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没有完美,只有残缺。

狙击手是个瞎子,电脑天才是个哑巴,情报中枢是个瘸子。组长就是组长,她少了一颗心。

我还没有代号,他们说,我还不配做一个人渣。

我在努力变成一个人渣,他们说假使那样,我将忘记很多事情。

可是我知道我不会忘记。我会记得我的,你的,你们的。

因为我是过目不忘的沐沐,请多关照

入职

“倒计时—58、57、56——”

沐沐双手紧握炸弹,汗从额头缓缓地滑落。

身边三米开外竖着一排气势恢宏的抗爆掩体,后面躲着传说中英勇无比的拆弹专家。

就要死了么?

入职第一天?

因公殉职会有多少抚恤金?它们又会给了谁?

圣心孤儿院?还是进了人贩子司徒先生的腰包?

这个时候,闪过沐沐眼前的竟然是司徒的那个微笑,在她抱着大纸箱走出公司大门的午后,在她被裁员后的两分三十六秒。

当时她惊了魂,愣了神,打了一个嗝,土豆沙拉的味道。

“我叫司徒慕年,跟我走吧。”

他笔挺的白色西装就像鸽子的羽毛,晕染着淡淡的金色光辉。午后,嘈杂的马路边上,一切竟然是如此的——

似曾相识。

从小到大,即便只是一个路人,只要她想记住,她便能记住他哪一秒出现在哪一个地方,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做了什么动作,说了什么话。

可当司徒慕年开口时,闪过她脑子的竟然只是这四个字。

似曾相识。

这四个字就像那段总是会忘记的梦,让她这个过目不忘的怪胎有了飞蛾扑火的冲动。

“好。”

沐沐看着他笑得像个天使,可是她再清楚不过,这个男人带她去的地方不会是人才就业中心,也不会是职业培训学校。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要么卖人,要么卖肾。

九年制义务教育后无财力继续深造,她只是这茫茫从业大军中一粟,当再就业的光束醍醐灌顶地砸下来时,她真的不能再多有挑剔。

“我跟你走。”

她就像一根杂草,最高理想就是死缠烂打地活下来。

可是他们的目的地却是行政大楼,这个城市乃至国家的权力核心。

当他笑得如春风般和煦,当他温文尔雅地开口说:“明天来报道”,沐沐知道,她的人生,终将会有所不同。

爷从明个儿起,就是编制内的了。

次日早八点,司徒慕年已经在大楼门前等她。

依旧是白西装,胸口戴了一朵罂粟花,招摇且喧嚣。

他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手掌翻过来的那一刹那,沐沐注意到,他竟然没有生命线。

这似乎在预示着什么,让她有些惶惶不安。

他们从大堂直接走进VIP区域,行走在这宁静的阳光之中,窗外飞过的白鸽一直都是那么精神,这样的感觉真的不错,只是沐沐说不好这感觉更像是父女还是情人,而实际上她对他一无所知。

VIP区域的一个阴暗的拐角里,立着一面古旧的大镜子,大镜子前是一只张了大嘴的怪兽。不知为什么,这个场面就和司徒慕年本人一样,也那么似曾相识,相识到沐沐不假思索地把手放进了怪兽的嘴。

“看过罗马假日?还是去过欧洲?”司徒慕年的声音并不如前一天那样和煦,它和这冰冷的建筑一般僵硬。

沐沐摇了摇头。

“这个机关十几年前确实是这样开启的,但是集中营的人嫌麻烦,改装了一下。”

“集中营?”

“你的新单位。”司徒慕年贴近那面镜子,瞳孔距离镜面一毫米之时,古旧的镜子表面突然出现了镭射图案,沐沐下巴嘎嘣一声掉了下来,吃惊的嘴脸映在镜子上,被镭射图案割裂得一片狼藉。

太他娘的高科技了。这真得感谢国家。

镜子缓缓地拉向一侧,悄无声息,如同通往下一个迷宫的入口。司徒看着目瞪口呆的沐沐,颇为满意地笑了,继续显摆地说:“你的角膜信息我昨天就已经采集,‘天才’已经编入了系统,供这架电梯识别。”

“天才?”

沐沐话音未落,人已被他拉入了电梯,看着神奇的大门在面前缓缓合上。

“天才是个代号,集中营的人都只有代号,没有名字。”面对沐沐接二连三的问题,司徒只是平静地逐一回答。

沐沐看了看这个笔挺的男人,他个子很高,身形匀称,自己站在他身边只勉强到他的肩膀。那朵罂粟花此刻正摩擦着她的鼻尖,一种禁忌的味道弥漫开来,将她包围在内。

“天才喜欢数字,不大喜欢人。他从不说话,电脑就是他的嘴巴。”司徒说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话,眼睛却一直在往她眸子的深处看,仿佛要从那里钻入她的身体,钻进她每一个细胞。

作为一个怪胎,她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眼神,探究的,惧怕的,不怀好意的而司徒如此专注的眼神却是她从没遇到的热烈。

这让她受宠若惊。

“为什么是我?”沐沐突然开口说:“是想用我做什么人体实验么?”

司徒慕年一愣,因她过于直白的表述又一次忍不住笑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沐沐耸耸肩:“我只是觉得我不大一样。”

司徒慕年歪着头,这一刻那令沐沐熟悉的感觉十倍百倍的放大,他的声音又变回了那和煦的风,刮在耳边,痒痒的。

“我要找的就是不大一样的人,外面的人叫你们是怪胎,在这里,我们统称人渣。”

人渣?

电梯在沐沐囧囧有神之际停了下来,门一开,刺目的阳光毫不怜惜地扑进来,眼前白光一道。

这里不是天堂。

这里是行政大楼的天台,平台正中隆起漂亮的玻璃屋顶,是整个城市的制高点,没有人能够窥视的地方。

“欢迎来到人渣集中营,真不巧,貌似他们出了外勤。”

关于这个玻璃屋顶,民众的质疑声从没断过,光污染、超预算、面子工程,很多屎盆子都往上扣,行政大楼方面却一反常态忍气吞声。

今时今日,沐沐终于以良民身份,亲眼见证了这玻璃屋顶的“”。

当着沐沐的面,司徒突然大步流星地朝玻璃屋顶走去,计算机通过了他的角膜识别,玻璃门在他撞墙前一秒自动拉开。

司徒掏出了一只烟,一边摸索着打火机,一边慢条斯理地说:“你们组长出外勤的时候脾气一向不太好。请务必不要放在心上。”

空无一人的屋顶吹过冷冷的风,沐沐抖了一下。

司徒优雅如斯,沐沐越发地认定他就是一大尾巴狼。

突然,一阵大鸟拍打翅膀的声音响起来,四下却并未见到飞鸟。沐沐诧异地看看司徒。

“这是电话铃声,看来他们又在接到调度前就出发了,真是心急。”司徒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新人要从接电话开始做起,来吧。”

如果沐沐知道接了这通电话的结果就是被直升机一路绑架到藏有定时炸弹的大卖场,而她将在30分23秒后捧着炸弹数着倒计时,她绝对不会接起那通电话。

可是有谁会想到,入职第一天接起的第一通电话竟是安全部紧急调度:

“新奥大道317号吉利大卖场7层发现KAS711型疑似炸弹,预计爆炸时间在31分23秒后。目前卖场警力21人,包括特警3人。全卖场共4300余人。按目前交通状况计,爆破组乘直升机赶到现场需18分半,特请集中营在爆破专组赶到前以非常手段疏散人群。”

非人类的速度通报了一遍后,刺耳的噪音传来,让沐沐无法分辨那重复的第二遍,司徒点燃了香烟,打开了一扇窗子。

一架直升飞机的尾巴扫过窗口。

“就麻烦你把最新消息带到现场去了。”男人优雅地吐着烟圈,声音模糊难辨,“顺便认识一下你的同事。”

拆弹

直升飞机三分钟后停在大卖场顶层的停机坪,沐沐连滚带爬地出来,发动机的声音搅得她心脏一缩一缩,头顶半寸阳光突然被一件黑风衣挡住。

仰面,一个冷面的女人,一把手枪对准她的额头,声音像钢丝一般锋利:“来了个炮灰。”

沐沐在那炫目的阳光之中终于看清了女人胸前的名签,歪歪扭扭的两个字,组长。

集中营的组长,人渣中的人渣。

这是沐沐平生第一次进入行政大楼,第一次坐直升飞机,第一次看见了真枪。

也许也是她第一次挂掉的完美的一天。

“集中营新组员报道。”沐沐面色如灰,女人歪着头看了她一眼,“临死前还有什么要说的。”

沐沐深吸一口气。

“新奥大道317号吉利大卖场7层发现KAS711型疑似炸弹,预计爆炸时间在28分23秒后。目前卖场警力21人,包括特警3人。全卖场共4300余人。按目前交通状况计,爆破组乘直升机赶到现场需15分半,特请集中营在爆破专组赶到前以非常手段疏散人群。”

一气呵成,毫无停顿。

远处平台阴影里对着电脑敲击的男子听到她的话,手指停了下来,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那眼里似有万般阴柔鬼魅。沐沐猜想,或许这就是那位代号“天才”的哑巴。

组长没有说什么,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核对信息。”男孩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向她举起了大拇指。

集中营早在安全部发出调度前就接到了线报,解决突发事件就是在和时间赛跑。

提供情报的自然就是他们的信息中枢“先知”,只可惜他在拉斯维加斯休年假,刚刚报回消息就挂了线。组长和天才在这里等待司徒指示,谁知道,他只派了一个来添乱的新丁。

不过她的记忆力还真是

组长瞥了沐沐一眼,放下了枪。

——也许留着她还有点用。

组长抬腕看了看秒表:“以现在的警力,正常驱散需要多久?”

男孩继续敲着他的键盘,沐沐的眼神一刻未离开他的手指,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男孩消瘦的侧脸隐入暗影之中,唇边扬起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是早八点半的大卖场,上千的购物者,在十几分钟内驱散,可能么?

沐沐看着那十根手指利落地敲着键盘,每一个落点都刻在她脑海里。敲入的顺序正是先前调度台的报告数据,他在计算疏散时间。

过了约有半分钟,“天才”的电脑发出了机械的声音:“正常疏散时间34分23秒。”

他抬头征询组长的意见,女人黑色大风衣敞开,掏出耳麦戴上:“先知,你在哪里,回话。”

那个瞬间天才将其接通了在拉斯维加斯休假的先知。

“我还在拉斯维加斯宿醉。”耳麦那边传来慵懒的声音。

“都联系了么?”

“五——四——三——二——”随着对讲机的中那声数到一,吉利大卖场对面的新世纪百货突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广播声:

“新世纪百货全楼大促销,14分钟之内全楼所有商品一折!14分钟至31分钟内全部三折!”

新世纪百货周遭都是写字楼,这叫卖声显然是冲着正对面的吉利大卖场来的,14分钟和31分钟分别是爆破队入住和炸弹爆炸的两个时间点。组长耳麦还没关上,就看到有人从吉利大卖场的广场向对面跑去,从天台上看下去,就像一窝迁徙的蚂蚁。

沐沐倒吸一口凉气。

荷枪实弹的组长,阴郁鬼魅的天才,玩世不恭的先知。

不愧是一支人渣的队伍。这也是一支解决突发事件的高效队伍。

正在她好不容易对这群野人的印象改观的时候,组长的枪口再次对准了她的额头:“你跟我下来。”

沐沐看着她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顺从地随她走下停机坪。

想要死缠烂打地活下来,必须要学会点基本准则。

准则一:老板、中年妇女、枪,见到要低头。

现在这位组长一个人就都占全了。

一进入大卖场,闷热压抑的气氛铺天盖地。在这个全封闭的建筑物七层正中心,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笔直地站在原地,手里捧着着一个看似很普通的盒子,一动不动。如果不是随门而入的风吹起了男人的额发,她几乎要以为那是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

安全部调度中提到的那枚炸弹应该就是眼前这个,看来是某个人触发了机关。

而“某个人”,就是那个站如松的男人——集中营的第四个成员,独眼龙狙击手“老枪”。

“老枪,找到人来替你了。”

独眼龙抬脸,组长猛地一推沐沐,没有准备的她几乎要磕倒在这高大的男人面前,勉强站住后扭头一看,天才低头不语地继续单手敲着键盘,而组长的枪口仍旧对准了她的脑门。

“看我做什么,去接过来。”

“她还是个小姑娘。”老枪晃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骨头随着动作发出了咔吧咔吧的声响。

“集中营守则第一百一十八条,新人先死。”组长冷淡地说着,毫无怜悯之心,沐沐心凉了半截。

狙击双手捧着的铅盒正面被掀开,中间是一个玻璃管,里面有一颗弹珠,在随着老枪的每一个最细小的动作而滑动。玻璃管四周是缠绕着的电线,最为耀眼的就是其中的红黄蓝三色。

从老枪双手里接过来炸弹并不需要太高的技术含量,只要保证小珠子待在雷管中间不滑向两侧就好。麻烦的是装置不能放在地上,任何轻微的震动都会让小珠子滑向一极,而导致炸弹在倒计时结束前就即时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