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知道这个缺陷的,现场怕只有他一个人。这个最高机密就是,合金盒并非坚不可摧,它的克星就是定频超声波辐射下的“凡尔塔”材料。

也就是现在沐浴在敌人特别准备的“命运交响曲”之中的抗爆掩体。

原来,敌人真正的目标并不是大卖场,而是拆弹小组运送的合金盒?!

这一切看似意外,其实只是敌人为了测试新型武器缺陷性而导演出来的一场华丽的实验!

总指挥面色如土,人渣集中营仍在积极应对出现的紧急情况。天才已经将先知的电脑和所有人的耳麦信号相连,同时将对面大楼的监视器信号传输到拉斯维加斯。

在白衣男人后出现的第二目标丝毫没有扰乱他们的分寸。

“发现第二目标!老枪,在你前方一百米!”先知大声命令着身在新世界百货的老枪。

组长听到先知的调动安排,也不禁扭过头去看对面的情况,只是一秒钟的走神,回过头来那八层之上的白衣男人正做着标准的射击动作,而那并不存在的枪口分明是对准了她!

如果他现在手中有一把枪,她的头早就开花了。

挑衅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暂且还没打算要她的命,他就像玩弄老鼠的猫,精心布局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组长咬牙切齿地将手枪放下,伏着腰快跑到掩体附近,看着合金盒明显瘪了一块。

看着合金盒上标记着的六角形图案,组长明显愣了一下:“这难道就是——”

拆弹组总指挥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点了点头,事到如今,篓子已经越捅越大。

倒计时并没有给他们任何叹息的机会,马不停蹄地进入最后二十秒。总指挥死马当活马医,将合金盒硬扣上炸弹,而讽刺的是,炸弹外壳大小居然与合金盒的最大容纳规格分毫不差。

也就是说,现在差就差在凹下去的那一角。

组长再次抬头望向那白衣男子,就任人渣集中营老大几年以来,这是第一个让她感到如此挫败的男人。

这个正对着她微笑的男人是个绝顶聪明的疯子,乐于将他的对手们玩弄于鼓掌之中,连最小的细节都没不放过,简直就是个犯罪天才。

死亡并不是他想追求的,他要的是人们在希望破灭后那种绝望。

咬住嘴唇,组长不顾自己仍暴露在第二目标的狙击范围中,突然站了起来用枪口对准凹进的一角,一阵疯狂的连射,崩飞的弹壳诉说着徒劳的挣扎。

“没有用,这种武器试验六角大厦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拆弹组总指挥按住了她的手,“子弹根本没用,我们必须拆除炸弹的铅盒底座!”

天赋

当拆弹组总指挥说出“武器试验、六角大厦”这样的字眼时,组长更加肯定眼前这貌不惊人的盒子就是传说中的炸弹克星。

这是一个早就设计好的阴谋。

对方早已把合金盒的各种信息都掌握得一清二楚,连样品的大小尺寸都算计进去,这样可怕的敌人,会留给他们“拆卸炸弹底座”的后路么?

果然,当拆弹组总指挥将铅盒翻过来,几个人心里同时咯噔了一下。那是堪称艺术的设计,用上百颗螺丝组成的天使图案,象征着“堕天使”。

如果说铅盒正面开启的是地狱,那底座开启的就是通往天堂的地狱。

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希望。

求而不得,试而不通。

面前这个铅盒底座上的螺丝,有的是固定用的,有的是装饰品,有些则牵着引线,与弹珠作用一致,错误拧动会引发炸弹即时爆炸。只有在上百的螺丝中,以正确的顺序拧动正确的螺丝,才能拆卸底座。

这需要对炸弹制作者本人的习惯和偏好了解得一清二楚才行,不,这根本就是雷诺自己才能破解的迷宫。

成也铅盒,败也铅盒。救命稻草居然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命运交响曲在这空旷的空间回旋,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倒计时已经进行到17秒,面前摆着的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一切都发生半分钟之内,沐沐只来得及跌坐在一旁发呆。左腿上插入的十字镖已经毫无痛觉,组长的枪口发出的一声声歇斯底里的枪击让她如梦初醒,底座上的天使图案让她哑口无言,而随之的死寂却让她异常亢奋。

在这众人万般狼狈的时刻,这个第一次见到货真价实的炸弹的小女孩居然开口说:

“让我试试!”

说完这句话,沐沐自己都惊了。

全场寂静得只剩下弹壳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天才噗嗤笑了。

他居然笑了,从不说话的少年的笑声,并不像想象中的乌鸦声,反而显得短促可爱,就像啮齿类动物。虽然嘴角在情不自禁地上扬,眼一直打量着她,天才的手却一点没闲着,手指飞速地敲着键盘,然后一个猛地扭转,电脑屏幕对准了她。

那是雷诺设计的所有炸弹的检索图,将底座和内部走线的局部图放大排列整齐。

仿佛是心有灵犀,沐沐自己都没想到究竟怎么操作,他已经成了她的手她的眼。

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那嘴型貌似是——

加油?

加油。

加油

沐沐脑子嗡的一下,虽然一切都只是几秒钟之内的事儿,她却仿佛等了十几年那样漫长的时光。脸不知为何会突然变红,心跳加速,这显然不是个怦然心动的好时机。

定了定神,沐沐目光聚焦在电脑上飞速展示的示意图上,全部的大脑细胞都活跃起来,似乎已经不受她自己思维的控制。

她已非这个身体的主人,她的天赋似乎在由神支配。

组长看着沐沐专注的眼神,那一秒想起的是前一天司徒把这个女孩的全部简历扔给她的场景。翻看那厚厚的档案,里面详细记录了她这一年的所作所为,而这个弱不禁风又毫无建树的叫做“沐沐”的女孩,除了有个孤儿的特殊背景之外,貌似平淡无奇。

那时她几乎怀疑司徒是脑子进了水拿错了文件,而或是司徒的上层脑子进了水,走关系竟然走到了人渣集中营这个人间地狱?

她不耐烦地翻看着,直到她看到那一页,页面上清楚记录着沐沐的一次“私下补救”:

一次公司电脑事故,重要数据丢失,沐沐仅凭记忆就把上千行的EXCEL数据重新输入,而且毫无偏差。

这大概就是司徒招募她进来的理由了吧——那神乎其神的的记忆力。

而今天的试炼已经证明,她的天赋早已超乎了“非凡记忆力”那样简单,那简直就是——

过目不忘。

是的,过目不忘。

也只有她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模拟出雷诺了吧。

想到这里,组长一个手势,拆弹组总指挥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拆弹组成员迅速准备好了工具箱,此刻的气氛是如此肃穆。

“拧开这颗螺丝!”沐沐手指还没点下,螺丝刀已经到位,命令与执行之间紧密贴合,滴水不漏,几十双眼睛都在盯着沐沐和她面前的马上要进入倒数十秒的炸弹,包括八层高台之上那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

他玩味地靠在扶手边上,手指随着命运交响曲在敲打栏杆。男人西装上插着的罂粟花飘然落下,掉落在七层平台上,缓慢而优雅。

“居然有人能够破解雷诺的终极艺术品,有趣。”

男人兴趣盎然地看着那个娇小的女孩,丝毫没有因为计划受阻而恼怒,反而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眸子一点点阴了下去。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个逆时针!那里——”

螺丝刀在沐沐的指挥下如入无人之境,她几乎能看见雷诺制作炸弹的每一个步骤,那精巧的手指似乎就在她眼前飞舞。

计时器已经到了倒数第6秒。沐沐没有犹豫地说:“掀盖!”

组长掀翻了盖子,她的指甲用力过猛劈了三个,顾不得疼痛。只见底座真的拆开了,手疾眼快地将炸弹塞入合金盒,推上盖子,连加固锁都没有来得及扣上,大喊了一声:“卧倒!”

沐沐一直跪在炸弹前,左腿还插着镖,仿佛全部心力都用尽了,面对这句话一时之间竟然是毫无反应,一个人跪坐在那里,飘忽的眼突然就看见了那朵罂粟。

那么绚丽招摇。

她突然就想起梦里的樱花,也是如斯绚丽招摇,而她一个孤女,应该从未去过日本,为何会梦到樱花,梦到樱花边上竖着的易拉宝,梦到上面龙飞凤舞的日文呢?

很多事她都不懂,仿佛她一直在活着另一个人的人生。

很多时候她莫名的焦躁,想要一个终结,而更多的时候她会奋不顾身死缠烂打地活下来。

而现在她仿佛就站在分岔口,从大脑皮层到脚趾头都僵硬了。

三——二——一——

命运交响曲轰然到了最高点,铺天盖地的轰鸣分不清是音乐还是爆炸声,突然间一个瘦弱的身影向她扑来,将她团在自己的怀抱里,两个人在炸弹的推力中滚出好远,重重地撞击在柱子上。

好熟悉的场景,好熟悉的怀抱。

久远的记忆倾巢而出——

那是苍白记忆中经常闪现的记忆碎片,一个小男孩,将尚年幼的她护在身体之下。

他紧紧抱着她,仿佛已经是个男子汉,已经有一个宽厚的肩膀,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声音却还是孩童的稚嫩。

“替我报仇。”

她终于想起来了,他的确是说了那四个字,替我报仇。

后来怎样了?

他死了么?还是此时此刻将她封存的记忆唤醒的男人就是他?

可惜他不会回答,因为他从不说话。

这个沉静而孱弱的少年,“天才”。

他身上有一种薄荷的味淡,清清淡淡,他的手紧紧扣着她的头,呼吸就在她的耳边。

那一刻,她仿佛听见他在说:

【这是命运的悲怆,还是终究能等来的奇迹?】

那声音却来自日本歌姬鬼魅的吟唱,慢慢,高远。

她不懂日语,她却听懂了。

面前发生的一切都与记忆中那悠扬致远的场面格格不入,随着一声强烈的闷响,没有加锁的合金盒猛烈震动,震飞的盖子锋如利刃,将离得最近的拆弹组总指挥的左手三根手指切断,血喷了出来,四下一片慌乱。

凡尔塔掩体推到,有人在用隔离辐射的装置做着紧急处理,有人在喊叫救护车,有人在喊锁定目标——

沐沐从天才的怀抱里挣脱,看着他的眸子一如往昔的平静,那一种宁静的力量让她恐惧。

也让她心安。

“你受伤了么?”沐沐忍不住想去摸摸他的后脑勺,突然左腿一抻,疼痛感如此强烈。

被扑来的天才一压,那十字镖又刺入了皮肉的更深处,现在露在外面的仅剩下半个。

天才的眼神猛地从她脸上抽离,抬头去看八层那个第一目标,人早已在混乱中失踪。

看着他落寞的眼神,沐沐拉了拉他的衣角,指了指远处地面上那朵罂粟花。

坐上回程的直升飞机谁都没有说话,这一次外勤任务损失惨重。

拆弹小组报废了合金盒的样品,而且在敌人面前暴露了合金盒的缺陷。

人渣集中营丢了一把手枪,报废了一台电脑,还和老枪失去了联系。

可这都比不上沐沐手里紧紧握着的罂粟花。

组长面无表情地问:“你能确定么?”

沐沐沉重地点了点头,腿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她的心里却更加撕痛。

她能确定,她的天赋从未让人失望。

这世上花有千百,她却记得那朵花的纹路。尽管已不如今早在电梯里闻到的那般芳香,却还是有摄人心脾的力量。

谜一样的花,正如它的主人,他们的主人。

司徒慕年。

对峙

拉斯维加斯是一座夜城,永无止境的糜烂让人流连忘返。

先知以为自己可以多沉沦几天,没有想到一次无伤大雅的C+任务居然破坏了他的大假。

手指滑过一个香艳美女的胸,先知关上了电脑,在老板椅转了半圈,正对着落地窗外的喧哗。

“看来,我又得提前销假上班了。”

先知向窗上自己的浅浅倒影举杯,穿过那一层看不清的自己,就是一望无际的黑暗,那里有诱惑,也有每个人都在追查的真相。

同一时刻,行政大楼集中营专属电梯中,气氛是黑白分明的凝重。组长的黑色风衣在电梯的玻璃壁中投射出不同的扭曲侧影,那一直深锁的眉头随着电梯的稳稳上升越皱越紧。

“天堂之路。71层。”组长终于发出了一声,天堂之路是开启语言识别程序的密码,而71层则是目的地。

接收到组长的命令,电梯的自动语音识别系统发出了类似电脑界面执行命令的按键音,面对这一切新奇的玩意儿,沐沐已经学会了处变不惊。

71层?行政大楼明明只有70层。

当然,那只是对外的数据。

既然行政大楼的玻璃天顶可以是人渣集中营,那么为什么不可以有不存在的71层呢?

而且她已经猜到了在71层办公的会是谁。

司徒慕年。

他就是那个能够操控别人命运的男人,这个行政大楼不存在的“高层”。

电梯门开启刹那,电梯外的景象永远留在了她的记忆中。那是黑暗的没有窗户的长长走廊,从行政大楼外侧来看只是一层水泥,使用了特殊材料加固,就算用红外线扫描都看不到其中的生命反应。

沐沐情不自禁地想跟着组长跨出去,那幽黑的尽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可是刚刚抬脚,手腕就被身后的天才紧紧地拽住。

回头,她看见天才摇了摇头,眼神中是充满了危险警告的讯息。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甚至比他面对炸弹的时候更加无助。

难道在天才看来,司徒慕年和这个神秘的71层,是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存在么?

在沐沐思索的片刻,电梯门在她身后关上了,电梯还在向上升去,不久后就达到了屋顶。当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刺眼的阳光照耀进来,四壁玻璃反射金光,那一刻就犹如达到了天堂。

这一刻,沐沐才算明白了为何这电梯之旅是“天堂之路”。

天才将目瞪口呆的沐沐甩在后面,径直出了电梯口,蹲在类似于水箱的装置前,将手贴在侧面的玻璃上。经过内部仪器扫描掌纹,水箱门打开,沐沐凑过来一看,里面堆放的竟是各种各样的电子设备。

看来,这就是天才的备用物品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