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对了,还请姚大师不要将个人的猜测再向外面传了。”吴尚颇有官方压人一等的气势,眼底却透漏出特工独有的低调的杀气。

酒宴结束前,姚远就匆匆离场了,临走前将象牙领带夹“不小心”挂在了美丽手包的挂饰之上,这就为后线的进一步部署打下了有利条件。果不其然,他刚一迈出会场,舒泽那边就传来了消息,会场内吴尚正和阳台上一个行踪鬼祟的男人亲密交谈。

“叫Honey来保护我,我预计这个男人就是我们在找的人,而且现在他打算杀我。”

姚远的声音经过处理,以滚动字幕的方式出现在舒泽的屏幕上,不知为何,舒泽能感觉到此刻老大的些许紧张。

“老大,这个人就是在日本京都杀害警察诬陷给集中营组长的那个杀手?”

“我们顺藤摸瓜走到这一步,现在就看他上不上当了。”姚远故意放慢了步子,就像个吟诗赏月的文人那般,并不匆忙,他在引蛇出洞。

如果真的证实诬陷组长的人就是伦理委员会雇佣的,那一切就不言自明了。

在拆弹当天,场面混乱,以联合公署身份来外援的人可以自由出入,也自然可以带走组长的手枪。

这样看来,司徒慕年分析得不错,对方这一次趁乱出手,不仅仅是坐收渔翁之利,根本就是一开始冲着组长来的。

吴尚,特工训练营的老人——

伦理委员会,一手把上帝之子研究所拉下马的机构——

这次栽赃嫁祸,是私人恩怨,还是十五年前那场劫难的延续?

这一切只有抓个“舌头”来严刑逼供了。

这就是司徒慕年通过先知给DA下的有史以来最龌龊的订单。

捉舌头。

现在舌头已经伸出了牙堂,直奔他这个食物而来,而那利刃却迟迟不见踪影。

姚远随时感觉到后背一阵凉意,对方毕竟是制服了那个彪悍女人而且灵机应变栽赃嫁祸的一级杀手啊——

如果是吴尚的人,八成也是特工出身。

想到这里,待在办公室用纸笔测量人生的姚远有些紧张了,这次是他太冒险了,毕竟,这只是集中营的一个委托罢了,他实在不需要亲自上场,也不用如此费心。

可是,他竟然第一时间自动自觉地跳入了这个洪流。

因为那层层迷雾背后的真相,也是他想找寻的答案。这也是是DA面临的最艰巨的委托任务了——代价可能是他的命。

当身后的杀手举起枪对准他的后身时,姚远是有感觉的,他说不好那是达芙妮冥冥之中的保佑,还是集中营一早就做了安排。

枪响了,子弹经过消声器处理悄无声息,杀手错愕地看着自己举枪的手被戳出一个洞,而子弹上涂抹的麻醉成分,让他来不及感应到突如其来的疼痛,就昏厥过去。

远处的高点之上,老枪从准星前离开,枪口还冒着烟,一切却如此宁静。

作为回归后的第一次外勤任务,这个任务似乎太简单了一些,可是老枪知道,麻烦的还在后面,怎么让舌头开口,这是门技巧。

相信,因为沐沐被压在日本而有些狂躁的天才,因为在日本被打扰了泡妞心情而有些愤怒的先知,因为日本的一系列变故被临时打断了假期的Honey,都不会放过这个发泄的好时机。

更何况,前方还有坐着快艇风驰电掣地奔回祖国大地的组长,在这个诬陷她入狱的男人面前,她绝对不会淑女。

想到这里,姚远摇了摇头,夜色中匆匆离场。

他甚至开始同情这个悲催的杀手了。

囧刑逼供

舌头被五花大绑着,横放在一张手术椅上。人渣们围着捉来的舌头站好,组长面色尤其严肃。司徒慕年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迸发出一句:“组长,活口,我们需要留活口。”

组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昏睡的男人,试图回忆起那被抹去的记忆,可惜模模糊糊只记得那在她耳边的枪响。

这个看起来很猥琐的男人,居然会把她堂堂的S级别特工制伏了?这怎么可能?!

不仅组长如此想,司徒、先知、老枪和天才也都这样想。

究竟他是怎么做到的?

最后还是天才毫无声调的电脑音问出了口:【组长,你都还记得什么?】

是啊,我都还记得什么,那天开着大卡车准备冲进公园营救沐沐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个久违的男人,他苍老了许多。

我们有多少年没有见面了?

十五年了。

是的,十五年。

组长依稀看到夜色之中那个左脸有疤痕的男人,他已经不是当初青涩的小警察了,而是日本京都警视厅的副警视。

她不会忘记他,因为他左脸上的疤痕就是她留下的,她带着金属尖端的指甲刺入了他的左脸。

那时她刚刚看到亡夫惨死的模样,那时她愤怒到了极点,那时她将全部的怒火都发在了这个小警察身上。

一晃十五年,她一眼就认出了她,他也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一夜,先知知趣下车后,组长也随即下了车,就那样靠在车边上,从驾驶位上摸下一只烟,却找不到火。

副警视快步走过来,一口流利的中文:“火。”

他保护着那微弱的火光,组长低头将烟头伸入火苗,然后两指夹住,慢慢地吐了一口气,把自己呛得流眼泪。

那辛辣的泪流满面的味道,她不曾忘怀。

“808,没想到你会来京都。”副警视收住了火,趁机打量了一下组长,这个女人虽然已不再是当初的韶华,却依旧有着那般风韵,就像当初一同在特工营受训的那样。

二十年前,他们一同作为青年特工团的优秀特工被选送到S级特工营进行培训,她的编号是808,他的编号是801。他们是那一期特工之中为数不多的亚洲面孔。他们不如欧美人的体质,却靠着一流的头脑和韧性存活下来,经过一层层的筛选,成为S特工。

在这一批特工之中,808无疑是最出色的,年轻漂亮,性格开朗,还有这令人羡慕的家庭,可谓是什么都有了。

只是801没有想到,他受训结束后回到日本接到的第一个案子,居然就是808丈夫的命案。那时他的掩护身份是日本京都警视厅的一名新晋警员,参与了案子的调查,凭着S级特工的嗅觉,他知道这不是一起普通的凶杀案,只是,只是,他没能深入调查进去——

因此808愤怒之极给他留下了一条羞辱之疤,他没有丝毫怨言。

“801,脸上的伤还疼么?”组长侧着头,夜风微微凉意,公园里热闹的庆典已经接近尾声。

“不要这么问,我会更加自责。”副警视依旧是当年那副老好人的样子,组长当初很难明白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做特工,如今她却好像有些明白了,这样柔韧又平凡的人,才是潜伏在芸芸众生之中最好的特工。

“不,我丈夫的死与你无关,我不该迁怒于你。只是当年,我来认领他的——他的尸体,突然发现你就在办案小组里,我情绪有些失控。我怪你作为一个S特工,居然没能救下我丈夫,其实我是在埋怨我自己吧,我作为一个S特工,什么都做不了。”

时隔多年,组长终于能说出口,那就像一条横在她面前的沟壑,成为阻碍她进入新生活的藩篱,她努力想要跨越,却每一次都被回忆的利刺伤得血肉模糊。

副警视突然伸手将组长拉过来,“你丈夫的命案涉及到中国的一个神秘组织,日本警方不愿意涉入其中,想要草草了案。”

“可是你毕竟不是单纯的日本警方,不是吗?”组长深深吸了一口烟,副警视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倒吸一口烟气,一阵火辣辣的痛。

“让我收手的不是日本警视厅,而是S特工训练营。”副警视低声说:“其实我已经离当年命案的核心不远了,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没有放弃这个案子,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现在接手了我丈夫的事业,我知道他的死一定是和他从事的那些神秘的实验有关。虽然我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但是我也没有放弃。这就是S特工应该有的素质,801。”

组长紧紧箍住他的手腕。“我们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去,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记忆就在这里断档,再度清醒,801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她的左耳还是一阵轰鸣,手枪就扔在她面前的血色之中,她这才感觉到手臂流着血,有些发麻。

侧头,沐沐气喘吁吁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那一刻,连她自己也恍惚了——

难道,她杀人了么?

虽然沐沐随后证明了她的清白,可是组长依旧记不起来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沐沐有跟我说过,我是失忆是因为一种叫做上帝之水的麻醉类药物,你们谁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组长抬脸问着集中营神通广大的人渣们,除了老枪老老实实地摇头之外,其余三个男人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

还是天才手快,紧接着迸发出来的电脑声追了出来:

【上帝之水?国内好像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组长微微皱起眉头,转而死盯着司徒,司徒赔笑。“组长,沐沐已经有点跳大神的境界了,那些话说不准是她编出来骗日本警察的,你怎么当真了?”

先知也笑眯眯地说:“就是,老大,当真你就输了。”

这三个大男人明明就是知情不报,组长看着根本不说话的天才、嬉皮笑脸的先知和脸皮极厚的司徒,突然把枪而出,顶住“舌头”的额头。

“那就抱歉了,我只能崩了他泄愤了。”

司徒手忙脚乱地上前拦,却碍于组长那手枪的威慑,不敢造次。要知道,这个舌头可是花了大价钱拜托DA才捉来的活口,是揭开幕后真凶面纱的关键人物,就这样被组长爆头了,多划不来啊——

“组长,组长,你听我说,我们是真的不知道,不如等舌头醒了,我们好好问问——”

就是这么个凑巧的时刻,舌头动了一下,天才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电脑毫无声调地发音:

【麻醉差不多到时间了。】

舌头就是在这么个时候醒了,应该说,他是不幸的。

一觉醒来,头顶上冰冷的枪管和两眼冒火的女人就出现在眼前,而且那女人,还是一周之前他试图栽赃嫁祸的女人。

他懵懂地知道,此人也是S特工,是他的前辈。如果不是吴尚的命令,如果不是上帝之水,他没有胆量也没有能力同时对付两个S特工。

因此他现在清楚地知道,落在她手里,他是死翘翘了。

“说,你是你老板?!”组长一脚踹开他身下的手术床,舌头直愣愣地垂直落地,五花大绑着无法动弹,身子撞击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回响,震得周遭几个男人同时一缩。

女人是魔鬼,这话一点都不假。

“我不记得了。”舌头决定来个装傻充愣,“我也被灌了上帝之水。”

“靠!”组长一脚踩在他小弟弟上,侧脸吩咐先知说:“把我七厘米高的高跟鞋拿来,老娘花了一千多块钱买了它还从没穿过,今天让它发挥一下余热——”

“余热?”舌头弓起了身子惊恐地看着组长,说话都开始打结。

“是啊,踩烂了你那根东西的鞋,我怎么还会留着?你放心,我把它送给你陪葬,一起火化,味道肯定不错——”

组长恶狠狠地笑着。

先知头皮发麻,看看面无表情的天才,谁知他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他的屏幕,噼里啪啦地操作着。

“先知,还不快去?!你不知道我们用电紧张么?一会焚化炉电力不够了,老娘把你砍了炼油发电!”

说完这话,组长收起脚,看着舌头痛苦的表情,慢条斯理地蹲下来,手枪口顺着他的鼻梁到嘴巴到胸膛再到小弟弟,笑着说:“我不知你到底是不是吴尚的人,老娘告诉你,我在S特工营混的时候,他也要尊称我一声姐姐。如果你真的是S特工,就该知道队里有个拷问室,老娘字正腔圆地告诉你,那就是老娘一手创办的。”

听到拷问室这三个字,舌头明显的惊恐了,那对于每一个S特工来说,都是梦魇一般的地方。面前这个女人看样子不过四十多,拷问室是十多年前建立起来的,难不成她二十多岁就成为S级特工了?

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特工营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美女特工808?

吴教官啊,你害死我了。

舌头悲哀地想。

“组长,我是这么考虑的。”先知被发飙的组长恐吓之后,满脸堆笑地说:“您那双高跟鞋现在垫桌角,物尽其用——”

“是啊,你知道找个保密级的维修工很麻烦的,太监了这个男人事小,找不到东西垫桌角事大,日后你伏案休息,总是斜着,对脊椎不好。不如我们改用指甲刀废了他吧。”司徒慕年亦积极地献计献策。

“或者瓶起子也是不错的选择,我有个心形状的瓶起子,套上,一点点地推进去,哇塞,多后现代啊——”先知添油加醋着。

“那多费力,说不定先蹭下来一层皮,要么打火机吧,我上次在航站楼顺回来好几个,都是旅客带不走留下的,这是个提倡绿色发展的时代,不能浪费资源啊——”司徒说着已经去摸口袋。

组长听着这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看着舌头煞青的脸色,心情很不道德地转好了一些,于是转而仁慈地说:“老娘大赦,算你走运,直接拿刀来剁了吧。”

舌头猛摇头喊着:“我是真的被灌了上帝之水啊——”

“你娘的,就冲着你还记得啥是上帝之水,你就死定了。我最恨别人知道我不知道的事儿了,就你学问高是吧?!就是见识广是吧?!你欺负我是女人是吧?!”

每说一句,就是一大嘴巴。

这一连串的啪啪响声让司徒、先知和天才听着一后背的虚汗,这不是在指桑骂槐么?

三个大槐树排排站,天才不言语,先知装无知,司徒四处找刀决定转移话题。

舌头算是知道了,这个地方就是个人渣扎堆的地方,不仅不管死活,就连点人道主义精神都没有。

心中衡量了一下,开始放软话:“我倒是…倒是还记得什么是上帝之水,那是上帝之子研究所研究出的一种药,能够抑制记忆,研究所被查封后,药剂配方被违禁药物管理委员会没收了,不知道怎么倒手,现在成了特工营的配备武器。”

此话一出,组长愣在那里,司徒阴沉着脸,先知心中大叫不好,天才依旧没个表情,老枪依旧进入不了主旋律。

只是每个人都隐约地明白,这简单的招供,却和他们每个人都在寻找的真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司徒慕年明白了,原来上帝之水被“上面”拿走了,他们还是一意孤行道貌岸然地在窃取上帝的成果。

组长明白了,这能让人失忆的药水,是什么研究所的产品,而那研究所,怕是和她那个科学狂人的亡夫少不了干系。

先知明白了,原来上帝之水就是当年让他失去记忆的药物,如果找到解药,说不定就能回忆起来什么——

老枪也明白了,他眼睛手术造成的短期记忆丧失并不是意外,靶子说的没错,那都是人为的。

天才明白得最多,他依旧不说话,只是默默在敲击着键盘。

在这群人渣各自沉思的极度寂静之中,天才的电脑终于发出了冰冷的机械的声音:

【终于侵入S特工营内网了。】

天才有些疲惫的脸从屏幕后闪出来,深邃的眼睛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如果能再快一点攻入内网就好了。

舌头就不会说了多余的话,残忍的真相也许会封存地更久一点。

如果他能再快一点。

可惜,真相像被放出瓶子的怪物,它是每个人的奴仆,衷心不二地带领着他们去往复仇的地狱。

司徒慕年和天才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离集中营分崩离析的日子,也许不会太远了。

信任危机

舞会结束后,美丽约了其他几个阔太太去做夜间瑜伽,吴尚则乘着私车回到三层洋楼的豪宅,刚一掏出钥匙,突然想起这栋楼的设计师是那个疑点多多的姚远,当下缩了回来,又神经质地打电话叫来了私人司机,拉上车门,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去天堂俱乐部。”

司机没有动,吴尚有些烦躁,又高声重复一遍,司机才诺诺回应:

“老板,您忘了么,天堂俱乐部已经——”

吴尚这才想起来,那地方几个月前因为什么狗屁命案被查封了。在此之前,天堂俱乐部一直都是委员会的定点场所,这些月来为了避风头,哥们几个一直没有再找新的聚点。

拉松了领带,打开了袖扣,吴尚有些懊恼地喷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