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看透了沐沐在想什么,岚很率直地说:“我来集中营的时候,组长和其他人都还没有来,我很幸运,是优化特征不明显的那部分,所以很早就被司徒放出来了。”

“啊?”

岚看着沐沐长大了嘴巴,又瞥了一眼天才。

“你还没有和她说么?”

“说什么?”

沐沐狐疑地看着天才,天才正想开口,大厅门口却是传来极不受欢迎的一声日语,天才的手机跟着同步发音:

“美奈子,大家都在等你。”

新郎追出来了。

岚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天才,低声快语说,“你该告诉她了。”

大佐田挽着“爱妻”的手走进屋子去,低声用日语说:“他们是你的朋友?”

“炎龙社的朋友。”岚如此的回答反而让他没有怀疑,两人回到大厅中去,顷刻被围上来祝贺的人淹没。

沐沐一直在偷偷瞟着天才的侧脸,月色下有些忧伤的少年显得很疲惫,西服越是耀眼,越显得他是那么苍白,仿佛再多的荣耀与物质,都无法填补他的内心。

“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集中营的人都知道了,大家都走了,于是我来找你——”

沐沐猛吸一口气,怪不得这些日子都听不到组织的消息,原来出了事情。

“我怕你也会像他们一样受伤,却也怕不告诉你,你会怪我。”天才叹了一口气,“因为这些事,你早晚都必须知道。”

“如果这就是我的宿命,我宁愿从你的口中听到审判。”沐沐的目光坚定,传递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如你所知,集中营的前身是上帝之子研究所,那些实验让我们变成了超人,也变成了怪人。政府想要利用基因工程来开发人型武器,就借用人类伦理委员会的名义查封了实验室,妄图将实验成果占为己有。”

“恩。”

“上帝抢在前面毁灭了大部分的数据和成品,还抹去了大家的记忆。但是,上面还是拿到了实验源的名单,还有参与的科学家的名录,为了保住这一百多号的人的性命,司徒先生接管了研究所,并改造成集中营。”

“这我知道。”

“但是集中营并不是一个避难所,恰相反,那是一个监狱。所有实验源都以集中营成员的方式被招募回来,进行观察,优化特征不明显的就被放走,而比较接近成功的实验源,则被留下来做永久观察,一旦发现变异,立刻清除。”

“岚就是比你早一步回到集中营的试验品,她在集中营的时候代号是毒蛇,喜欢飙车,这大抵和那些实验有关——可笑的是,当年你是最后一个进入研究所的,如今你也是集中营召回的最后一个试验品。”

“因为我被风藏了起来?”沐沐握住了天才的手,是那样冰冷。“因为他是堕天使的人,因为他不想你们找到我?”

“这么说也并不完全正确。”天才皱着眉头,“风,曾经是我们的一员。”

“当年你是上帝最亲密无间的战友,今日却成了最大的仇家,风天使,你和我都是将死之人,何苦垂死挣扎——”

程风再次从梦中醒来,一身冷汗。

自从从亚洲回到欧洲总部,他每一天都会梦到天才那张质问的脸,连影私下里制造了吴尚的“自杀”,他都无暇多问。

那个愚蠢的男人,仗着S特工训练营的资源,多年来一直作威作福,没少给堕天使找麻烦。

死了倒也干净。

走向阳台,风逼的紧,睡袍被吹起,又兜着凉气贴在肌肤上,让人不禁战栗。

在这样的惶惶不安中度日,已经有多久了?

大概有十四年了吧,自从他背叛了上帝,被王一可那个老家伙收为己用后,就再也没能睡得踏实。

当年,他的代号是孤狼,达芙妮的代号是狮子,他们是整个集中营最优秀的科学家。

身为上帝的左膀右臂,他们各自都有最出色的作品,他负责的是司徒暮年的克隆人项目,而狮子负责的是天才的培育项目。

他自恃和狮子不同,她就和她的实验源一样,喜欢张扬的抛头露面,把一切成果都毫无隐瞒的分享。

而他则更享受一个人躲在冰冻着“影”的实验室里忙碌。

那时是多么快乐,他们坚信着自己在从事着可以改写人类历史的宏伟事业,对一向追求卓越的他来说,尤为如此。

可惜一切都没有了,上帝他连问也没问一声,就毁掉了一切。

马上就能脱离冷冻仓的影,他全部的心血,被上帝在短短一分钟之内就毁了。

那之后,他用了整整十年时间,才重新把这个没完成的项目做完。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总是容不得一些人更加优秀。”

程风迎着夜风喃喃自语着,突然看见庭院之中达芙妮在一个人悠闲地散步。

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可是他还是孤狼,她也依旧是那只狮子,他们依旧是左右手,只不过主人变成了王一可和王不凡。

程风出现在面前挡住她的路,达芙妮一点都不奇怪。

她知道他睡不安稳,就和她一样。

作为堕天使之中为数不多的亚洲面孔,他们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因为他们是离地狱之渊最近的堕天使,因为他们都背负了沉重的债。

“医生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看你康复得很快。听说你这次吃了不少苦头——”

“这都是拜你的高徒所赐。”程风依旧把重心放在没有受伤的那条腿上,身子却是笔直的,“他从天堂俱乐部的声控密室逃出来,我就知道他一直在装哑巴,可没想到他的基因变异如此强悍,如果没有沐沐,他就是最完美的作品。”

达芙妮可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不枉你专门飞回去救他。”程风冷冷扫过她的脸,“你以为你骗得过影,可以骗得了我么,又可能骗得过精明的父子俩么?”

“一起堕落了这么多年,我们都是最最不齿的叛徒,本应该相互扶持才对,可是你居然还是如此误解我。”达芙妮的眸子亮晶晶地闪烁着,“我只想帮你擦屁股,毕竟你处处跟集中营作对,老大会不高兴的。”

“哼。”

“其实集中营和堕天使都是一家,表面上势成水火,实际上还不都是姓王的?”达芙妮颇有技巧地周旋着,“你有何苦天天惦念着找他们的麻烦?天天不罢休非捉几个实验源回来完成你那些没完成的实验?风,实验室早就——”

“住口。”程风脸色阴沉。

没有结束,他没有叫停,谁都不可以结束。

就算是上帝也不能夺走,哪怕是堕落到深渊也决不放弃。

“说到底,你不过是在赌气。”

“我有什么好赌气的。”

“当年上帝把他最完美的作品托付给你,可是你研究了那么多年都查不出究竟,没办法只能把沐沐放回集中营,没有想到,才短短半年不到,她已经恢复了这么多记忆,潜能也在不断地被挖掘,是司徒,是集中营,让沐沐涅槃重生,而不是你,孤狼——”

达芙妮最后这一声称呼如利刃,割破那如皮肤一般薄的自尊,流出淋漓的血。

可是这个女人的绝招还在后面,那高高在上的气势鄙视着程风苦苦恪守的所谓尊严,凌厉的话道出了他一直小心翼翼避讳的话题。

“上帝才是最后的赢家,他在每个科学家和实验源身上种下的上帝之果,离成熟的时机不是太远了。当那无药可解的毒蔓延的时候,上帝之子研究所将不会再成为任何人的玩物——你,我,所有人,一起覆灭。”

人渣集中营,堕天使,一起灭亡。

上帝在十字架上流血微笑。

那是他最后的报复。

婚礼变枪战

当天才和沐沐回到屋子里时,正赶上大佐田在台上介绍他那些重要来宾。

龙泽明知道,这是大佐田在向整个警察系统炫耀,因为他曾经赴S特工训练营受训,又夺得过多次专业和业余比赛的前三名,今天有不少死党来助兴。

龙泽明目光斜了一眼刚走进屋子的沐沐,随即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这小丫头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来,必然是冲着大佐田而或他的新娘子来的,想到她和天才的身手,不难猜出他们的任务是什么,可是在这样一个警察和神枪手扎堆的地方,在有黑社会背景的炎龙社的私人会所里,轻举妄动显然是自取灭亡。

神枪手里有不少都是狙击手,他们平素习惯躲在众人视线之外的伏点,抛头露面是死忌,所以在一片乱哄哄的鸡尾酒会里,根本不惹眼。

现在他们或是戴着墨镜或是压低了帽子匆匆上台,简单寒暄,然后下台,仿佛就是从地下钻出来的一般。

当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上台时,沐沐差点把身侧一排高脚杯扫在地上。

老枪?

这个和她只有几面之缘的不爱说话的男人,此刻也习惯性地躲在人后,故意侧了一半身子在大佐田后面,戴了墨镜,不让人看到他残疾的左眼。

“老枪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组长派他来支援?”

“不可能。”天才一口回绝。

集中营已经全面崩盘,老枪这次来应该是单纯地出席朋友的婚礼——

而或,大佐田也是他不堪回首的过去的一部分?

天才拉着沐沐隐藏在人群之中,远远看着台上的老枪。

也许,这一次做匕首的,不是他,而是老枪了。

何乐而不为?所谓人渣,能推就推是基本常识。

天才耸耸肩。

“走,我们去看京都夜景。”

老枪在天才和沐沐转身离去的时候瞥见了他们,初为吃惊,但是内敛的男人也没有显露在脸上,借着不会说日语的便利,随便笑了几下就下了台,任是谁也猜不出,全场大佐田的枪法只能认第二,他要排第一。

这一次与这么多业内高手聚在一起,已经是好几年都没有过的了。自从靶子离开集中营,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待命,根本没有私人时间,纵使是有,考虑到这层特殊身份,他也没有再抛头露面。

这次集中营出了事,他愤然离开,才突然想起来早在一个月前就收到了日本一个同行的婚礼请柬。

大佐田,这个翩翩公子哥,这都是第几次结婚了?

看到娘家的身份,老枪更是喷了,居然是集中营在日本最大的合作伙伴炎龙社。

这个世界真小,怎么逃都逃不掉。

如果老枪知道此刻戴着面纱的新娘也是“老朋友”,不知会不会口吐鲜血。

这世上,你越是想逃,越逃不掉。

再见大佐田,这男人一点苍老的迹象都没有,那副女人爱男人恨的嘴脸,让老枪总有一枪爆头的冲动。

可是对方虽然秉性不纯良,枪法却是一流,他们第一次交手的时候,彼此都是十几岁的少年。

他那时还是完人,出身国家射击队,根红苗壮。

大佐田是政府官员子弟,都是豪华私教,靶场翻山越岭十分气派。

一场中日友谊射击赛上,大佐田是日方第一,他是中方第一,大佐田在野外实战中略胜一筹,而他在静态狙击中占据优势。

那也是就是他们选择的岔道口,大佐田做了特工,而老枪成为了职业狙击手。

台前幕后,枪口人生。

可是为什么,从DA得来的消息却是,他的师兄被堕天使捉去,经手人却是大佐田呢?

那一枪就废掉师兄左手的人,大佐田,你究竟是为谁做事?

日本警方?S特工训练营?堕天使?人类伦理委员会?

或者这根本就是披着不同外衣的一群乌合之众?

老枪紧紧攥紧了拳头,每当情绪波动的时候,毒瘾都会发作,此刻他额头微微渗出汗珠,牙齿紧紧地咬合,有些颤栗。

大佐田正在觥筹交错,新娘子却是快步走来,一开口是英语:

AreyouOK?

Ineedarest.

老枪狐疑地看着这个新娘子,不知道为何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新娘挥挥手叫了几个炎龙社的手下过来,吩咐他们把他带到贵宾休息室去。

那本来是岚提前准备出来供沐沐和天才使用的,和婚房在同一层,就在男子盥洗室旁边,方便下手。

可是这两个不靠谱的晚辈却不见了踪影,岚正在纳闷,老枪就横空出世了。

原来天才是把烂摊子推了出去,不愧是人渣,一日渣,终生渣。

老枪一进入这间贵宾休息室,就以专业眼光审视了一遍。

没错,这是业内人士专心布局过的,各个掩体和射击角度都是精心安排过的,一看就是供暗杀者使用的伏点。

老枪本能的用手去敲墙壁,敲到一侧时,竟发现壁画后面有阻击洞眼,望进去是偌大的豪华盥洗室,四面的镜子显得富丽堂皇,也成了刺客全方位观察目标人物的最好道具。

怎么回事?这是炎龙社的内斗?

老枪坐在沙发上,竖起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不一会就听到了两个男人在盥洗室说话,刚开始说的是日语,最后竟然插了几句中文。

而偏偏这么巧,正中老枪的调查目标。

“大佐先生吩咐了,这次就和上次一样,把炎龙社这个女人绑走,送到堕天使去,借刀杀人。确保货不留在我们手上。”

“不过上次那个射击冠军死的真惨,大佐先生舍得把自己的娇妻也推入火坑?”

“没办法,上面开始清理,先从简单的开始,最后才到集中营那些强人。”

老枪扶住沙发把手,听着哗啦啦的流水声中两个人嘀嘀咕咕的中文,知道这是他们故意掩人耳目。

原来要对新娘下手,怪不得新娘安排他在这里休息,原来是求救。

炎龙社的女人果然不简单。

这么看来,大佐田的确是那个人类伦理委员会的杀手了,估计也是吴尚那只猪从S训练营收买过来的,负责执行对上帝之子的“清理”,不用说实验源了,就连和实验源相关的人和科学家都难逃一劫。

他的师兄就是如此。

想到这里,老枪心情愈加复杂。

他不仅错怪了师兄那么久,还导致他被卷入这样的是非之中,被冠冕堂皇的政府假借恐怖组织这把利刃给处理了。

人类伦理委员会就像毒瘤的中心,集中营、堕天使、S特工训练营,不过是它操纵局面的一颗颗棋子。

想到这里,老枪的眼开始剧烈疼痛,那种超越了毒瘾的杀念,刺激着他全部激素飞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