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熬给了寂寞之中的等待,等待那一枪。

只有结局。没有过程。

“如果可以活下去,我想住在一个风景好一点的地方,每一年只有到了狩猎的时候去打猎,过过枪瘾。然后找个不错的女人,生些小孩。希望孩子们长大了,不要叫我独眼龙。”

“相当奢侈的想法,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

老枪侧眼看了一眼岚,这个女人陪在他身边三四个月了,彼此都有些了解了。

也曾想过之间的可能性,却在这样一个适合抒发的时候,看到了这可能性的渺茫。

他们在一起,也不过是暂时的取暖,而那平凡生活的暖意,许是他们给不了彼此的。

“你呢?想过后面的日子怎么过么?”

“我想我大概会回到日本去,把炎龙社搞的风风火火的,然后带着一帮兄弟,每周五晚上聚众赛车——”

“相当彪悍。”

“恩,车上面我会画上一条毒蛇,老枪,你说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车快?”

“要知道这个答案,你可能要去阴间了。”

老枪瞥了她一眼,岚不服气地踹了他一脚,那狙击枪咕噜咕噜滚到山沟里面去,老枪居高临下地站着。

“下山轻松了。”

“先生,我们最后和您核实一下,您决定转移名下所有资产,共五亿七千万人民币,到圣心慈善院,这里是慈善院的具体信息,请核查地址、联系方式、法人和慈善组织登基证书——”

先知瞟了一眼桌上这林林总总的文件,抬眼微笑着看看面前有些惶恐的理财经理,“小伙子,别担心,我不是脑袋被夹了,也不是磕了药了。这是我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这笔善款将以静梳慈善基金的名义分九十九年到账,这期间我依旧是你们的客户。”

“请问静梳是您的?”

“我的夫人。”先知表情极为肃穆,双手按在钢板桌上还有些发抖,“是我的夫人。”

“这样,请问贵夫人可以亲自来办理一下手续么,若是以她的名义创立慈善基金的话,我们建议——”

“她已经去世了。”

“不好意思。”

“没事,她刚刚去世。”

经理愣了一下,先知微笑着。

这一天他穿着一身大花的衣服,因为刚刚参加完司徒的婚礼,整个人都显得这样格格不入的喜庆。

他就这样欢天喜地的,终于在这一天,让他亲手杀死的夫人入土为安,在他回忆中祥和地安睡了。

再不会出现在他的噩梦里,再不会出现在他的愧疚中。

她会微笑着守护慈善院的每个人,为他们送去临终的温暖。

这才是静梳的样子。

她在一秒钟前,终于被他安葬在心底了。

走出银行,突然感觉浑身都轻松了,抬手不自觉就拨通了DA的号码,一声“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恍如隔世,连感叹都不能。

姚远走了,达芙妮也走了,舒泽,飞樱,这些伴随他这么久的声音都不再了。

他不再是先知,因为前途的路是怎样他再也不知道了。

可是这样,才有走下去的趣味,不是么?

转过路角,那科技大学的校门口似乎有一群女学生在围着一个男老师叽叽喳喳。

走过去的刹那,那陌生的声音擦过耳边,先知回眸一看,却有一种似曾相识。

可是明明从未听到过。

兴许只是这一天兴奋过度了吧。

先知双手插兜继续往前走,直到背影远了。

那男老师从女学生的包围中突围出来,摸出电话,淡淡一笑:“飞樱,今晚到哪里喝一杯?”

“舒泽,你为人师表——”

“去你的吧。”

“这里是——”

“这里是小的时候,我带你来过的地方,和酒吧一样,如今已经因为修了内河,被拆迁了。”

沐沐和天才背靠背坐在渔船上,夕阳顺流而下,都市身边嘈杂,不时有人指点他们这对奇怪的男女,他们却可以旁若无人。

“可是我记不得了。”

“没有关系,因为我会帮你记得。”天才的手握住她的,掌心的温度绵延而至。“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上帝,也没有救世主,每个人的命运都是环环相扣的,不会有任何人可以独立地主宰另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的生死,你也一样——所以,即便到了最后,你仍旧想不起来,那也只是我们一起去另一个世界罢了,没什么关系。”

沐沐微笑着闭上眼睛。这些天眼前飞舞的都是那遥远的分子式,那些顽皮的家伙总是以飞快的速度在她眼前一晃,然后就飞也似的逃走了。

这是头一遭,安静的只剩下金红,和他的点点滴滴,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那样缓慢而温暖的重现。

大卖场那声轰鸣之中你温暖而坚定的拥抱,那薄荷的香味——

萦绕着我久远的记忆。

堕天使亚洲总部营救老枪的时候,耳麦里传来你那听上去冰冷的电子音:“我会帮你。”

这却让我温暖。

飞机上你是一只蜷缩在角落里熟睡的鹌鹑,长长的睫毛扇动着。

我多想偷偷的亲你。

天堂俱乐部狭长的走郎中,你戴着耳钉敞开了贴身衬衫从天而降。

我的鼻血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密室里,你拥抱着我,第一次开口,说,这是命运的悲怆,还是终究能等来的奇迹?

我等了这一句,像是等了一辈子。

绚烂的烟花下,我们紧紧相拥在暗道里,听着那灿烂的轰鸣。

那一刻,我什么都不怕了。

朝日公园,我向着出口跑去,而你站在光天化日之下,承受那未知的一切——

我终于明白了,这世上,有一个人可以为了我去死。

日本的小酒吧,我还穿着女仆装,你说,东西不在大,有两个就行,我不介意。

我的真的很小么?

杀人任务前,你说,“如果一定要杀人,让我做你的匕首。”

你知道么,我也可以成为你的匕首。

还记得你一次的表白,在夜路上,在我木头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你那样简单的说,木头,我爱你呢——

我也爱你,我的鹌鹑,我的少年。

在那命运的对决时,你在子弹射来的一刹那,转身将我拥在怀里。

你信我么?沐沐——

我信你。

就是这样的简单啊,从一开始到现在,到永远。

老枪有他要去完成的事,先知有他的安排,司徒和组长走到了他们幸福之地,而我们呢?我们已经很圆满,很幸福了,我不知道怎样能要求更多。

我不是救世主,我是宠儿。

那一刻,两个玲珑剔透的分子合在了一起,就像一颗心。

沐沐眼前飞舞着那令人迷醉的图案。

原来那不是一把镰刀,而是两个凑成一对的,一颗心。

这才是解开上帝毒药的谜底。

爱。

多么庸俗的答案。

沐沐没有睁开眼睛。

“天才,我记起来了。于是我们,都会活下来的。”

实验失败

“父亲,我们的希望都在紫金石上了。”

这是王不凡这半年来第一次向父亲请示,平日里享乐于高尔夫球和自制电影的老人家这一会却敛住了所有对外的慈祥和老态。

“我早说过,组织里面有反骨,你却迟迟不下手,坏了事。”

“我一直在怀疑云天使,因为她在外面有很多私活儿,可没想到是光天使,她隐藏得太深。”

王不凡低下了头,聆听父亲的教诲,老人家拐杖敲击在地面上——

“云天使那叫八面玲珑,光天使才是一心一意。八面玲珑证明头上无主,一心一意才最是可怕,因为你摸不清那心是向着谁的——”

王不凡只能点头称是。

“既然两边已经闹翻,正面冲突是早晚的事。集中营掌握着镰刀的分子式,而我们有大批量生产解药的紫金石,算是打个平手。面前的路很清楚了,不需要我特别指点你了吧——”

“父亲?”

“是要玉石俱焚,还是火中取栗,由你来定夺。”

玉石俱焚,则立即毁掉紫金石,让所有上帝之子研究所的是是非非都随之而去,寻找新的利益载体。

火中取栗,则铤而走险,按照先前设想的那样,利用镰刀这解药作为新一代“毒品”,从中获取巨大的利益。

王不凡抬眼,又低眼。

“父亲高杆。”

“云天使,最近你在组织里面出现的次数可是大大高于从前啊——”

程风一大清早就来给Honey添堵。

“罗杰斯被捉了,达芙妮叛逃了,影也毙了,这组织七零八落的,我自然要多分担。”Honey依旧人畜无伤地笑着。

DA解散了,人渣集中营也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一下子就失去了两个赚外快的活儿,当然只能回堕天使待命了。

既然要靠基本工资吃饭了,自然要多表表决心出出苦力的。

“怎么,风天使你不会是在这个风雨欲来的时候还要和我争个上下高低的吧?你应该知道,我Honey姐一向都是个有奶就是娘的打工仔,才不会跟你论资排辈的,你也不用那么紧张兮兮的——”

“既然你说的最明白不过,那好,那我也就私下和你做一笔买卖。”

程风的突然示好让Honey警惕,她知道,堕天使之中,要是王不凡已经到了十八层地域了,那么程风就是十八层的地基。

“你大概也听说过上帝之果。那是一种慢性毒药,是上帝之子研究所的负责人‘上帝’为了预防超能试验源外泄而注射的预防性武器,他的用心十分狭隘。”

“怎么又是和人渣集中营有关?上面不是交代了,要谨慎处理和他们的关系么?这一次和他们过招损失惨重,难道还要去死拼?”Honey耸耸肩,“我都赔进去一块钻石了,都没个补贴。”

“短见的女人。”程风摇了摇头,“如果能控制这些人渣,乃至将上帝之果做成新型毒品,那么掌握解毒技术的我们,不就享有取之不尽的财富了?这不是比生产钻石赚的快得多?”

“这个方案我可没有听老大讲起过。”

“这是个绝密的方案,实际上,之前只有我和光天使知道。”

“既然只有你们知道,那我还是不知道的好。”Honey一副要脱身的样子,程风耸耸肩,“今时不同往日了,达芙妮的内奸,我也会受牵连,能接过这个任务的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了。”

“我又能做什么?”

“我需要你在合适的时候,说一句话。”

“什么话?”

“镰刀项目要继续下去。”

“镰刀项目?”

“没错,镰刀项目就是研制上帝之果毒药的解药项目。那分子合成结构在沐沐的脑子里,这么多年我囚禁她,亦或是后来把她放回到司徒身边去,都是这一个目的——拿到分子式。”

“筹码在对方那边,这样的时刻,老大绝不会下注。”

“他们只有一半筹码,另一半在我们手里,光有分子式是不够的,合成新分子的重要有机化合物是紫金石,而这种紫金石已经被堕天使垄断了,他们只有微乎其微的存货。”

Honey听了之后连连点头。

“这么说来,这紫金石的确是个好东西,比我的美人泪还要值钱——”

“你总算明白过来了,生产永远没有创造值钱,你的上司永远是利益,不是么?云天使——”

“可以考虑。”Honey眯着眼睛看着他,“这么做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我牵头保住项目,你也无从获利。”

“我作为一个科学家的研究生命,就是最大的利——”程风被Honey步步紧逼,只能说出最后的也是最开始的原因:

我也是上帝之果毒素的携带者,我需要镰刀救我自己的命。

众人渣围着一小瓶淡紫色的液体,好久好久,司徒走上前来:“让我试喝吧。”

这是沐沐回忆起新分子镰刀的有机分子空间图后,紧急回到实验室,由天才亲自合成的。

但是影已经先行一步了,做实验的小白鼠已经没有了,这一口喝下去有什么副作用,都是未知数。

“新婚燕尔,怎么能这么快就因公殉职呢?组长还不赏我们一个人一颗子弹?”先知笑嘻嘻地伸手拦住了他,“还是我来,我骨骼强壮肌肉异形,就算有副作用也比你这小身板抗折腾。”

“还是我来吧,我进过戒毒所,有经验。”老枪也站了出来。

“药是我想出来的,我要负这个责——”沐沐也要逞强,可是有那么一只白皙的手,就在众人僵持不下的分寸之中,风一般地穿梭进去,那装着淡紫色液体的瓶子就被他那样轻易地勾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