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告栏前,一身棕色锦袍的男子却笑容满面,果然是一石三鸟的好计谋,既刺伤了楚国太子,又查封了天下无美,最重要的是将楚离打压了下来,现在他失了势,于他的国家便少了一分威胁。

转身,男子笑容更大,接下来,还有更好的礼物要送给你们,保证会让你们措手不及、激动万分。

“天下无美”被查封,赏心无处可去,从皇宫出来,便一直坐在后门凉凉的石板上。天下之大,何处容身呢?

乔叶找了很久才找到她。赏心一见她便咬紧唇哭了出来:“小叶子,对不起。”曾经以为自己才是那最成熟的人,见惯了风霜雨雪和人情冷暖,可是如今,却需要一个孩子来保护。爱情,让人变得卑微而愚蠢。

事情的始末交代清楚,乔叶愣住了,七哥主动承认“天下无美”是他的产业?赏心说得没错,没有楚离就没有“天下无美”,如果没有楚离的那笔资金,她不可能与赏心合作开店。

可是,七哥实际上与“天下无美”并没有任何关系啊,这根本就是强自把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他大可以不承认的,只要他不说,便没有人会知道他是“珠光宝气”和“妙手偶成”的幕后老板,因为他从来就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

“赏心,你别想太多了,先去珠光宝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乔叶轻轻抱了抱她,有好几个“天下无美”的伙计一直在等着,乔叶便让他们护送赏心去“珠光宝气”。

打击太大,赏心的精神不济,有些恹恹的,在伙计和丫头的搀扶下上了准备好的轿子。曾经,在人生的低谷,她遇到了乔叶,从此有了“天下无美”,此刻,在无法承受的 悲哀面前,幸好还有她,一直和自己站在一起。

楚慕斜斜靠在长满绿色藤状植物的墙面上,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她们说话,虽然离得有些远,可是他的听力十分好,全部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不仅听她说话,还一直在观察她,不管她年纪有多小,说的话、做出的表情,全然一副保护着的姿态。倘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兴许不会相信,这么一具又矮又小又柔弱的身子,居然蕴藏着无穷的力量——这种力量,让人心生暖意,重拾希望。

无奈地苦笑一声,兴许,这就是楚离不肯放弃她的原因吧?皇室的子孙,没有几个是幸福的。位置低的时候,会恨自己命途多舛,受人压迫欺凌。位置高的时候,又会害怕有人突然将自己从高位踢下来,摔得粉身碎骨。不论位置是高是低,永不会有满足消停的一天,除非是死。

拥有一份能够抓得住的希望,如此奢侈的事情,一旦出现了,又怎么能放手?

楚慕直起身子,拍了怕自己玄色锦袍上的灰尘,大步朝乔叶走过去——

只要是聪明的人,都不会放弃。他虽然不敢自诩聪明,可是认定了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放手的道理。

“去哪里?”楚慕走到她身边,淡淡笑问道。

见他突然窜出来,乔叶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这里?”

“那我应该去哪?”楚慕反问道,也不跟她计较,“走,去离王府吧,你不是要见他吗?小爷顺便送你一程。”

见楚慕从来没有过的善解人意,乔叶很不适应,上了轿子还一直在偷眼看他,“你…为什么…这么好?”

楚慕被问笑了,“我以前对你不好吗?现在带你去见他就是好了?”

“…”乔叶语塞,有些话宁愿吞进肚子里,也不愿意开口说出来。

“到了。”楚慕的声音到底还是有些冷,掀开帘子事宜乔叶出去,“有什么事情就当面问问他吧,憋在心里会难受的。”

“恩。”乔叶点头应了,就要跨出轿子去。

楚慕心里暗骂,没良心的小东西,让她去,她还就真不客气了。他掀开轿帘正要跟过去,恰恰便看到楚离的黑色轿子从皇宫的方向过来,真是巧了。

想了想,楚慕放下轿帘,又退回了轿中。

楚离躬身走出软轿,看到乔叶站在石狮子之前,有些微怔,瞬即脸上清冷的表情化开,抬腿走过去,笑道:“小乔,不是让你在家等我的吗?怎么出来了?”

若无其事的口吻,他永远都不愿意把发生了的事情告诉她,总是觉得她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没什么大不了。

“七哥,”乔叶微微低下头,两手不安地揪着衣摆,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谢谢你救了赏心。可是我害了你。”

楚离一愣:“你已经知道了?”顿了顿,又道:“小乔,赏心没事,你就安心吧。至于其它的,并不重要,别放在心上,别难过,知道吗?”

他哪里是为了赏心?

这天下间的人,就算全部死去,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只有小乔,他再不想让她担心难过了。

确实,他可以把所有的干系撇得一干二净,天下无美也好,珠光宝气也罢,他没有任何的把柄落在任何人的手上。可是,倘若傅琬莹查下去,便会知道无美公子的身份,便会把她置于危险之中,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多少年的隐忍与步步小心,今日被一次打破,不过,他一点都不曾后悔。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面对她的时候,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开始变得心虚呢?看她沉默,他心慌,看她些微的小动作,他也忍不住开始揣测,她怎么了?

像此刻,她低着头,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心里便慌得不行,上前一步,正想去扶着她的肩膀,伸手却抓了个空——

“离王殿下,”楚慕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他拥着乔叶退后一步,堪堪错过了楚离的手,琥珀色的瞳眸直直看向楚离,语气却依旧放肆不羁,带着微微挑衅,“哦,不对,现在应该叫你七殿下才是。”

楚离的手伸出,什么都没有抓住,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紫铜深深地盯着楚慕,抿唇,不答一言。

楚慕眉梢一挑,笑容不改:“七殿下,五日后可是你的大喜之日,喜服都做好了吗?”又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自己的 脑袋,“哎呀,瞧小王我这记性,殿下的婚事自然是一早就在准备了,订婚之日开始怕就已经交代下去了吧?”

楚离的手在身侧越握越紧,可使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个楚慕,他分明是故意的。小乔…

楚慕仿佛没有察觉到乔叶身体的僵硬,也没有看到楚离的尴尬与难言,他将乔叶往怀里搂了搂,低头吻在了她的侧脸上,宠溺地笑道:“小傻子,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岳母大人独自在家,怕是要等急了。来,抬头跟七殿下打个招呼,别害羞。”

乔叶“听话”地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挂了笑,有些傻:“姐夫,我,我该回去了。再见。”

转身,往轿子的方向走。

楚慕没有立马跟上去,楚离也没有动,两人对视了半晌,楚慕脸上原本温和宠溺的笑容突化为嘲讽,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楚离听清:“七殿下适可而止吧。很久之前小王就已经说过,看好自己的东西,要是弄丢了,可不代表小王不会去捡。何况这一次弄丢的,还是件宝贝呢?到了小王的手上,想再要回去,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楚离紫瞳幽深,流光感人,嗓音低沉沙哑:“要玩去找别的女人,她可不是你可以玩的。”

楚慕琥珀色的瞳眸微微一闪,斜斜睨着他,表情漫不经心,厨楼却极为冷静认真:“如果,小王我不是闹着玩呢?七殿下想怎么样?”

楚离不语。

楚慕脸上的笑容敛尽,眼眸好似蒙上了一层看不分明的雾气般妖娆:“七殿下,人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到时候可能一个都得不到。这个道理,殿下不会不懂吧?”

话都说完了,楚慕又笑起来,恢复了流里流气的模样:“好了,小傻子等急了,小王该走了。七殿下五日后大婚典礼,小王在这里提前恭贺了。他日小王与小傻子的婚礼,第一个请的人,必定是七殿下。”

转身,朝着华丽的轿子大步走去,一把掀起轿帘,钻进去,高声笑道:“苍堇,回府吧。”

楚离站在原地,紫色的瞳眸紧紧盯着那顶垂着璎珞珠帘的轿子,小乔,我早知道你是珍宝,因此小心翼翼地连碰都不敢碰,时不时地触摸,便觉得心里无比欢喜,又怅然若失。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没有人能理解。

为什么别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却独独他被逼到了绝境之上呢?那根唯一可以救赎他的藤蔓断了,心里的恨意与酸意越涨越满,楚慕——他曾经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的风流公子、逍遥王爷,他要把他的小乔夺走了!

“咳咳,”心中的钝痛突化为剧烈的咳嗽,楚离身形不稳,猛地往后退了几步,白芷赶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主子!”

嘴角溢出一丝熟悉的血腥味,他曾经无数次在战场上闻过,只不过这一次,是从他自己的喉咙里涌上来的。

他轻轻推开白芷,转身朝台阶上走去,头顶巨大的匾额上写着“离亲王府”四个大字还来不及随着身份被换下。

起初楚离的步子有些不稳,虚弱无力,白芷跟在他的身后,小心地保护着,本来就病重,她担心他随时可能会倒下去。可是走出十几步之后,他的步伐却越来越有力,腰身直起来,背影桀骜高贵如同神祗,仿佛刚刚的脆弱与无力纯粹不过是眨眼的错觉。

看着道路两旁有些枯萎的石竹花,楚离停下脚步,紫瞳暗淡,毫无光彩,他可以瞒过所有人,却唯独骗不了自己,以后的日子里,悔恨与痛楚会像毒蛇一般地缠绕着他,让他生不得,死不得,生死皆不得。

喉头腥甜,楚离蹙紧眉头,生生将血腥味咽了下去——

那些毁了我所有幸福的人,那些让今时今日的我陷入生不如死境地的人,我活着,不过是为了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罢了!所有的账目,我会一笔一笔地跟你们算清楚…

离王府地处偏僻,大门正对的街巷很少有人往来。当楚离的背影消失在离王府大门之后,小巷中闪过一道白色的人影,那人着白色烟罗裙裳,身材婀娜却并不显得弱柳扶风,容貌美丽,眉眼间带着一股英气,尤其是那双有神的凤目,衬得整张脸都生动蓬勃起来。

然而,此刻,她却并不高兴,因此美目之间煞气很重。女子负手,边走边问:“采苑,太子那边有消息了吗?”

跟在她身后的侍女采苑答道:“回小姐,现如今,太子殿下在宫外的女人被皇后驱逐,天下无美被封,已经无家可归了。刚刚奴婢见太子殿下出了宫,想必是要去寻她。”

顾姳烟冷冷一笑:“这天下到处都是痴情种子。”

楚离也是。

她原本以为他的心是千年寒冰做成的,因此才对她的主动示好无动于衷。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不是。他的一颗心系在了一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身上,那个小丫头,居然还是相国府闻名楚都的傻四小姐!

她原本以为楚离多能忍啊,对什么都冷淡麻木,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是订婚宴会上,那个小丫头只抬头望了他一眼,他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誓词了。以他那样清冷的个性,酒宴开始,却对所有人的敬酒一律来者不拒,不喝死不肯罢休似的。

别人也许没有发现什么,可是她顾姳烟不同,她爱了他六年,一颗心都扑在他的身上,眼里心里装的人都是他,睡里梦里也在想着怎么得到他,他脸上、神态的些微异常,她或许都比他自己先察觉到。

这就是爱人之心的奇妙之处。

现在好了,楚离,既然已经找到你的死穴了,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我顾姳烟什么优点都没有,可是我看中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从前,我好好的求你、讨好你,你不肯接受,就换做你来求我吧!

“采苑,修书一封,告知太子,就说,我愿意嫁给他。不过,他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误惹相府四小姐 卷2 步嘘声 第102章 真真假假

坐在轿中,乔叶有些恹恹的,没有精神,也不说话。

楚慕心里不大痛快,尽管他刚刚气到了楚离,赢回了一句,可是这小丫头的心却系在那人身上。那个若不是他提醒她楚离即将大婚,她还不知道会怎么和楚离纠缠下去呢?

然而,楚慕虽然郁闷,却不能说出来。有时候悲伤难过就是那么回事,没有人提醒你,没有人提起,渐渐地也就忘记了。可是如果有人一直在旁边诉说着,一直为你分析着得失,那么悲伤和失落就会成倍地增长,好像真是陷入了什么不可自拔的情感中似的。

所以,楚慕绝口不提。

这样坐下去,一路无话却甚是无聊。

楚慕突然故意叹得很大声。

乔叶转头看他:“你怎么了?”

楚慕蹙起眉头,单手拧着额角:“头疼。”

乔叶抿唇:“那个止痛药你还在吃吗?”

这一次,楚慕的表情真的不大自然了,他比不想提起那个药物,他居然忘记了,她现在算是半个医师了。

“没有吃了。”楚慕勉强笑笑,撇开头。

“鬼才相信。”乔叶从软榻上下来,跪坐在轿中的地毯上,仰头道:“躺下吧。”

楚慕低头凝视着她,琥珀色的桃花眼无声地询问。

乔叶极不情愿地蹙眉,语气不耐烦:“快点躺下。那么高,我怎么够得着?”

楚慕一喜,脸色瞬间好看起来,乖乖躺下,她要给他揉揉,第一次主动要给他揉揉…

乔叶探手过去,还没有触到他的人头就被他的大手一把握住,手臂瞬间湿热,是他温柔的吻,一触即松开。楚慕闭着眼睛,神情一派无害,嘴角含笑,乔叶想发火却发不起来,他纯粹是流氓本性,她现在被他占便宜都占习惯了。

撇撇嘴,她倾身认真地按着他的头部穴位,医者父母心,师父虽然没说,可是医书上有写。

按摩了很久,轿子一直在行进中,两人都没有说话。

“小傻子。”

楚慕忽然开口。

“嗯?”乔叶应了,动作未停,这个外号都被他叫成习惯了,一听就知道是谁在叫她,一听就知道他叫的是谁。

楚慕双眼紧闭,表情淡然,声音小得近乎呢喃:“其实…你对我也挺好的。”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乔叶的手一抖,停了下来。

见她的手指不再动,楚慕睁开眼直直地对上方乔叶的眼睛,唇边的笑容柔和,琥珀色的瞳眸中雾气散去,只留下真实的魅力与全神贯注。

乔叶蹙眉,这样的楚慕…

“主子,到相国府了。”帘外,适时响起苍玄的声音打断了尴尬的对视。

乔叶猛地惊醒,慌忙站了起来,手足无措:“我…我该走了…”

掀开轿帘,一道烟般冲了出去。

今日乔叶是和楚慕一起正大光明地出去的,因此他送她回来,也很正常。

轿中许久没有动静,苍玄看向苍堇,苍堇却不理他,只是唇角忍笑。

“苍玄,回去再收拾你!”突然轿中发出一声隐忍的怒喝,楚慕的声音近乎咬牙切齿。

“主子,我…”苍玄愣住了,完全莫名其妙。

苍堇整了整衣裙,姿态优雅,表情淡定,挥了挥手:“起轿,回府吧。”

擦过苍玄身边时,她轻飘飘地吐出几个字:“榆木脑袋。”

深夜,碧渊寺。

两道人影胶着着,一黑一白,都不说话。有些驼背的老僧闲闲地在院中扫地,对两人视而不见。

沉默的气氛终于被打破,苍老沙哑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失望和怒意:“这就是你所谓的报仇?从六岁开始,我就教过你,没有什么是是值得相信的!这个世上的人都是虚伪的,他们千方百计地接近你、利用你,在你没有防备的时候背叛你!现在你的翅膀硬了是不是?我的话全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先前你执意要娶那没有脑子的相府大小姐,老夫以为你有自己的打算,如今看来,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白影沉默不动。

黑影却还没有骂够:“六年的沙场征战,才换来一个亲王的封号,眼见得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了,却突然主动承认自己违背祖制,你不是疯了就是鬼迷了心窍!既然知道其中的厉害,为什么还要去涉足这些风险?”

白影还是不发一言,他骂得都对。细细想来,当初为什么要与她合作开店…不过是为了接近她吧,在她排斥他的时候,极力拉近和她的距离。他做到了,可惜现在…

黑影见他无动于衷的模样,不由地冷笑,露出黑巾外的眼睛闪着碧绿的光芒:“看来,那个小丫头真是留不得了,三番五次地阻挠你…”

“外公!”白影镇定的面容终于被打破,突兀地喊出来:“你答应过不会动她的!她是个傻子,她什么都不知道!”

黑影上前一步,冷冷反问:“傻子?什么都不知道?这与老夫有什么关系?现在记起来老夫是你的什么人了?这世上的人,对我来说,只有两种用途,要么是可以拿来利用的,要么就是死人,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甚至还变得碍手碍脚,留她何用?”

“外公,”楚离敛下眉眼,紫瞳深深,嗓音平静,“我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自己的目标,不管有没有她在,我的计划都不会变。这六年来,我的锋芒太露,朝中之人包括龙椅上那人早就对我有了微词,现在我正好趁这个机会稍稍收敛,自己暴露一些错处让她们抓住,总好过她们趁我不备找到我的错处有利得多。”

见黑影深思,楚离继续道:“你报你的仇,我报我的仇,要的不过是结果罢了,过程有那么重要吗?”

许是他的态度过于平静,黑影哈哈大笑起来:“离儿,你果然是长大了。可是,要骗过老夫的眼睛,你却永远都做不到。”忽然笑容收敛,脸色冰冷:“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她,以后倘若再去见那个小丫头一面,外公就替你拧断她的脖子!”

楚离嘴角轻轻一扯,暗夜中看不清他的眼神,只听见他波澜不惊的声音:“不会再见她了。”她早就眼睛对他失望了吧?那一声一声的姐夫,把他的心都叫碎了。

黑影冷笑:“希望如此。”

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没有回头,只是道:“离儿,记住你刚刚说的。老夫如果要杀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别跟老夫说什么仁义道德,柔兰十三部的生灵并不想听到这些中原人的鬼话!”

说完不等楚离回答,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扫地的大肚弥勒老僧见楚离一直沉默地站在原地,停下了手中的扫帚,轻道:“殿下,时辰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楚离点点头,居然笑了:“是该回去了。”

回到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回到永无光亮的世界,回到无休止的痛苦回忆中。曾经,有个小小的身影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带来了一丝丝光亮,他想抓住,便想尽了办法接近她。后来他接近了,又懂得了重获光明是什么感觉,他几乎差一点就能够抓住她…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七皇子大婚定在两日之后。

这些天,乔叶时时去看赏心,怕她受不了打击做出什么傻事。心里不时不矛盾的,她没有把出逃的计划告诉赏心,因为赏心知道了,如果楚慕、楚离问起,她肯定会告诉她们。

现在“天下无美”被封,赏心流离失所,她如果在这时出逃…

然而,两天后这个最佳的时机一旦错过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凌相的羞辱、凌大的嚣张、凌二凌三的愚蠢、一众下人的欺凌、石竹院的冷清…她已经受够了!

不如,把“珠光宝气”、“妙手偶成”都送给她吧。赏心很会做生意,肯定能够打理得很好,而她离开相府之后,会和娘一起隐匿在城郊,不能经常露面了。就算要露面,也得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这么一想,乔叶去“珠光宝气”的时候,心里舒畅了很多,可是很意外,她的话还没有出口,就被赏心给吓住了。

“什么?!你要入宫为妃?!”后院的绣房中,乔叶失声喊了出来。

赏心点了点头:“是。”

乔叶一时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事情转变得太快了,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前几日还在恨楚萧的无能,不能保护赏心,今天这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乔叶笑不出来,“皇宫…”人人都说,那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虽然表面光鲜,可是内在却长满了尖锐的刺。从前不觉得也不大在乎,抱着好玩的心态,现在赏心要进去,她不免忧心忡忡。

赏心拉住乔叶的手,坐在了绣凳上:“小叶子,你听我说。”

乔叶茫然点头。

赏心悠悠叹了一口气:“小叶子,虽然我出身风尘,也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可是他爱我,我也爱他,我想和他在一起。”平静无波的声音,是早就已经下了决心不容更改的语气。

明知未来是不可预测的,明知道宫中是险恶无常的,明知道他有数位如花侧妃,还即将迎娶正妃…可是,我爱他,所以我要和他在一起。这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够做出的决定呢?

乔叶沉默,低着头。半晌抬头笑了:“赏心,我虽然不懂什么是爱情,可是我尊重你的选择。”

清晨的阳光照在两个女孩子的身上,投下两道细细长长的影子。鹅黄襦裙的女子抬起头,透过窗子看向空中的太阳,满脸都是对未来生活的渴望,还有淡淡的忧心。

着灰白公子服的瘦小少女捏紧手中的账本,有些话,选择可以不必说了,赏心进了宫,她便再没有放不下的牵挂——

师父他老人家,很久没联系她了,小狐狸也很少见了。他不找她,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

当务之急,是为“珠光宝气”和“匠心独运”找到合适的托管人。预定离开的时间一点一点近了。

第二天,赏心以侧妃身份入太子东宫。

第三天,七皇子大婚。

不管怎么不情愿,怎么害怕,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因为上次订婚大典上的教训,凌相这一次并不愿意带乔叶过去,乔叶也乐得自在,可是很快前院派人来请,说是小王爷吩咐,要和她同去。

在外人面前,乔叶自然还是装傻,等那来通报的丫头走了,娘亲却不大理解地问她,这个小王爷楚慕,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乔叶微怔,茫然摇头,她也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娘,今夜七皇子大婚,楚皇要与民同乐,城中必定十分热闹。不管有什么情况,我都会近了在三更时分赶回来,到时候会有马车在楚江边接应我们。”乔叶笑道:“过了今晚,一切都好了。”

苏红岩点点头,抬手摸了摸乔叶的头,眼中满是爱恋与疼惜:“叶儿,今晚之后,到了新家,不要再那么劳心劳力了,多留点时间陪陪娘亲…”

乔叶的鼻子一酸,眼眶瞬间湿了,扑进苏红岩怀中:“娘,对不起…”

她只顾着跑来跑去,却让娘亲一人在这里担心害怕。想一想现代的时候,妈妈是不是也这样想呢?妈妈不肯说,不肯加重她的心理负担,原来,她自以为是的忙碌让她忽略了最爱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