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才这么点钱啊!”我感叹。

雪柳不解:“小姐你缺钱花吗?要不要我帮你去账房支一些?”

“不用不用,明天我就要嫁人了,这时候去账房支太多钱,我爹那么精明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我想干什么,那我就逃不掉啦。”

“小姐你要逃婚?”雪柳惊叫。

“嘘——”我赶紧捂住他的嘴,“小声点,你想害死我吗!”

“可是可是……”我一放手雪柳马上“可是”起来了。

我吼她:“不许‘可是’!听我说!”

在我的淫威下,雪柳乖乖地闭嘴了,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我,等待着我的下文。

“雪柳啊,你别怕,其实逃婚是很正常的事,真的。古往今来逃婚的人多的去了,虽然少我一个不少,但多我一个也不多呀,你说是吧。”我尽量把逃婚描绘成一件跟吃饭睡觉一样再平常不过的事,“咱关系那么好,你也不愿意看见我就这么糊里糊涂把自己的花样年华给蹉跎了是吧。好雪柳,你一定要帮帮我,要是下次你也想逃婚,我肯定不惜一切帮你。”

雪柳完全被我豪气的样子给震撼了,她哆嗦了一番,说:“小姐要雪柳做什么,雪柳就做什么。”

好啊,不愧是好姐妹。我拍拍她的肩膀,有些难以启齿:“额……那个……雪柳你有钱吗?”

“有啊。”雪柳很大方,把荷包拿出来递给我,“有这么多呢。”

我打开荷包一看,昏过去了。是好“多”的,三两银子!还不够我在街上遛一圈呢。不过非常时期,有多少是多少吧。

“先借我,回头还你十倍。”我很不客气地把荷包收了起来。

“囊中羞涩”四个字是我现在的真实写照。虽说几天前从岳峰那里讹了一百两银子,但出门在外,钱才是最大的保障,当然是越多越好。我千方百计想着弄钱的法子,想来想去也只能在苏行身上打主意了。整个相府就他一个人不在家,他这人平时不爱花钱,按理说应该有点积蓄的。

“雪柳,你去栖梦轩走一趟,能摸到多少银子就是多少。”

雪柳嘴巴张的老大:“啊?小姐你是要我去五少爷那里偷……”

“什么偷不偷的,那叫借!非常时期,我也没办法啊,等有朝一日我飞黄腾达了,我加倍还给他就是了。”

“哦。”雪柳最大的优点就是肯虚心接受我的“大道理”,我这么一说,她马上奔出门去了,脚步那叫一个轻快。

“等等——”我叫住她,补充道,“顺便拿一套男装来。”

以前我老爱说梁添是“乱室佳人”,再看看我房间现在的样子,比起梁添是有过之无不及,乍一看像是刚遭了贼似的。

“难不成这里遭贼了?”苏南好死不死地出现在门口。

我处于石化状态。苏南果然改行当蛔虫了,怎么我想什么他都知道。

见我不说话,苏南眉一挑:“问你话呢,哑巴啦?”

是不是男人都喜欢用挑眉毛这个动作来展现他们的帅气迷人?苏南这样,楼暄也是如此。那次在万香楼,楼暄明明想整我,却还摆出一副想迷死人不偿命的样子,对着我又挑眉又眨眼的,生怕我不知道他有眉毛和眼睛。换做别的女人,估计早就扛不住了。偏偏他运气不好,碰到了我,想我苏染可是在帅哥堆里泡大的,早就审美疲劳了。

一想到楼暄,我的心头泛起一阵耻辱感。那日他点我穴道抢我荷包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可恨他一副欠打的样子,我抓狂。

“苏染?”苏南右手在我面前晃了一晃。

我猛的回过神来。刚才想起楼暄对我的残忍行为,一时太激动了,苏南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我竟然都没感觉到。见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本来心情就不好的我更加想打人了。

我哭丧着一张脸:“你少来,我偶尔凌乱一次不过分吧。人家梁添在家的时候房间哪天不跟像遭贼似的啊,怎么就没见你说她呢?你这人就会欺软怕硬。”

“欺软怕硬?你是说你属于‘软’的那一类?”苏南眼睛瞪得都快把眼皮撑破了。

我知道他是在讽刺我,还没开口,他已经笑岔气了。越看我越觉得他很欠揍。

“苏南你别没事找茬了,我没空跟你胡闹。我最近运气不好,确切的说,是很差。你要是闲着没事做的话去庙里帮我拜拜黄大仙,求个平安符,也不枉咱们兄妹一场。”

说这话我不是开玩笑的,天地可以作证,我最近的确运气很差。想想秦浪,想想楼暄……我死了算了!

或许是见我神情真的很惘然,苏南也不好意思逗我了。我向来没心没肺,难得这么哀怨一次。

苏南叹了一口气:“小妹,你也该长大啦。”

话音落,他的步子已经迈开了,三两步就出房门。我忍不住朝他的背影望了几眼,可是他走得太快了,我还来不及思索他突然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在我的印象里,苏南和我一样,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他的世界好像永远不会有不开心的事情发生。他是二姨娘生的,性格却跟安静稳重的二姨娘大大相径庭。不管遇到什么他总是一笑了之,我甚至没见过他叹气的样子。

“七哥,七哥,苏南……”我追了出去。

他走得也太快了,跟飞似的,一晃眼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我边跑边喊他的名字,他也听见了,在后花园的假山旁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来,却并不说话,悠闲地抱着双手看着我,显然是在等我先开口。

我气喘吁吁,双手撑着肚子:“走那么快干嘛啊,我又不是来追杀你的。”

苏南笑笑,我忽然发现他嘴角弯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去啊?”

“去庙里拜黄大仙,帮你求平安符啊。”苏南两手一摊,“不是你让我去的吗。”

黄大仙?平安符?我想了好久才朦朦胧胧记起自己的确实是说过这话的,但我也是一激动就随口胡诌了。苏南还真是个人才,这话他也当真,以前怎么没见他对我这么上心过。

“七哥,拜黄大仙就不用了,你要是真对我好的话就给我点钱花,我……”我难以启齿。

苏南狐疑:“你最近手头很紧吗?”

“没没没……没有的事。呵呵,你还是烧香去吧,我走了。”我赶紧溜了。

好险。苏南这人狡猾得像只狐狸,刚才我是一时神经脱节才向他要钱花,想想真是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回去我要深刻检讨自己,条件允许的话应该面壁思过三天。

“染染,我这里有三百两,你要吗?”苏南在身后叫我,准确地说是诱惑我。

我心一狠,一跺脚,忍痛割爱:“不要不要!”

灰溜溜地跑回房间,我马上后悔了。三百两,那可是三百两呀!

“小姐,小姐——”

雪柳的声音把我的思绪从那三百两中拉了回来。也怪那三百两太有诱惑力了,雪柳在屋里我竟然没有察觉。

“怎么样,从我五哥那里‘借’了多少钱来?”我刻意突出那个“借”字。

雪柳脸色不大好:“小姐,五少爷房里根本就没藏私房钱。这是你要的男装,我就拿了这个。”边说着,雪柳递给我一件青色的袍子。

我不死心:“真的一个铜板都没有?”

“没有。”

苏行太让我失望了,他平时节俭我知道,但太节俭了也不是好事,怎么可以一两银子也不给我留下呢。他不去当官真是国家的巨大损失啊。改明儿我让娘向我那皇帝舅舅举荐一下,让苏行管国库去,我敢保证他的清正廉洁将流芳百世,永垂不朽。

算了,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到了这个时候,我后悔自己花钱太大手大脚,一点未雨绸缪的精神都没有。稍微攒一下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啊。

雪柳默默地为我整理房间。我发了一会儿呆,也默默地开始收拾出门的行头,顺便把雪柳从栖梦轩拿来的那件袍子收进包袱里。瑶冰师姐曾经告诉我,出门在外,做男人打扮比较安全,至少不会招来采花贼啊色狼啊什么的。她以前也做过离家出走的荒唐事,这方面比我有经验多了。

“小姐,你现在就走吗?”雪柳问我。

“现在走?我还不想死那么快。”我说,“你别看现在外面风平浪静的,其实危险得很。我爹那人不傻,我心里那点小算盘怎么瞒得了他呢,要真这样他在官场这么多年就白混了。他肯定派人暗中监视我,现在走等于自投罗网。”

“那怎么办啊?”

“没事,我自有办法。”我胸有成竹。

雪柳不明所以,我狡猾地笑笑,靠近她的耳边讲了一番话,如此这般,这般如此。雪柳听了之后吓坏了,一个劲地摇头。

“小姐,这这这……”

我拍拍胸脯保证:“听我的准没错,这叫兵行险招,我爹肯定不会料到我敢在他眼皮底下溜。只要过了今晚,那些暗处盯梢的就会撤,我们见机行事。”

秦浪逃婚了

天刚朦朦亮我就被娘从梦中摇醒了,我撑起沉沉的眼皮,撒娇道:“娘,这一大清早的你干吗扰人清梦啊。”

“你说你都要当新娘子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啊,快起来。嫁过去以后可不许天天赖床了啊,夫家不比在自己家,要谨言慎行……”

“哎呀娘,你还有完没完啊,这些话你都说了一百遍了。”我很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唠叨,“你就再让我睡一会儿吧,求你了。”

“别睡了,起来,快起来。”娘不顾我的苦苦哀求,一把掀开我的被子,把我从床上拉了起来。

这下我彻底清醒了,揉揉眼睛。娘的身后站着一大帮人,有姑姑和众位姨娘,还有好几个丫鬟,各个都是一脸喜气。我就不明白了,要嫁人的是我,怎么我像个局外人,反倒她们每一个人都比我还像正牌的新娘子。

“染染,该起来梳妆打扮啦。”姑姑笑着拉过我的手,“来,先洗把脸吧。”

一个小丫鬟马上把脸盆端到我的面前,我老大不情愿,胡乱擦了一把。娘看我这样子,气得直摇头,大概心里在想:我贤良淑德的优良传统怎么一点都没被女儿继承呢?

我比梁添有自知之明多了,她大小姐明明很野蛮很霸道却一定要昧着良心说自己很贤良很淑德。我脸皮可没她那么厚,我很清楚,今生今世我是彻底跟淑女无缘了,连淑女的边我也别想沾上。娘本来就不应该对我抱有任何幻想的,还不如再生个女儿,从小好好教育,这比在我身上下功夫现实得多。

几个丫鬟帮我换上了大红的喜服,那衣服复杂得要死,七层八层把我包得喘不过气来。系腰带的时候小丫鬟用力一拉,我肚子猛地被收紧了,差点断气。

我直嚷嚷:“轻点轻点,你们想勒死我啊!”

小丫鬟被我吓着了,急忙停手:“对不起对不起,小姐,我们不是故意的。”

“别管她,继续勒她。”

娘一放话,丫鬟们得令,继续摧残我这弱不禁风的身子。我这是得罪谁了啊,竟遭小人。也不知道苏南说帮我去拜黄大仙是真是假,要是真弄个平安符挂身上没准还真有用呢。

忙活了半天,总算把一身衣服给穿整齐了,真不容易啊。这样的衣服幸好一生只穿一次,要是天天这样宁愿选择呆在被子里不出门,娘要打要骂我悉听尊便。

“好了,梳头去吧。”姑姑拉我坐在梳妆台前。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打扮得倒是人模人样,脸上却没一点喜气,脱下这身衣服肯定没人能猜到今天是我成亲的大喜日子。忽然想到秦浪,他一定也和我一样吧,巴不得永远不要见到我。哼,谁稀罕。等着瞧吧,我也不是乖乖听话的人。

正胡思乱想,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宫装美人,岁数是有些大了,但掩不住绰约的风姿。我认得她,她是宫里梳妆手艺最好的翠容姑姑,去年进宫的时候我见过她的。听说她现在被皇上赐给了楼贵妃,专门服侍楼贵妃一个人,可见皇上对楼贵妃的宠爱程度。

这位传说中后宫最美丽的女人我没见过,上次娘带我进宫看望太后的时候她刚好到大相国寺烧香祈福去了。想想楼暄和楼懿懿那仙姿飘飘的样子,这楼贵妃绝对差不到哪去,难怪能专宠这么久。娘能把翠容姑姑给借过来,看来她这位长公主的面子还是很大的。

“小姐,麻烦你把头抬起来一点。”镜子里翠容姑姑对我微笑。

我忙回神,抬起了头。

为了策划这个伟大的逃婚计划,我昨晚几乎一宿没睡,早上又被娘和众姨娘们无情地拉出被窝,眼睛根本就睁不开。翠容姑姑很有兴致地摆弄我的头发,我无暇欣赏她的手艺,哈欠连连,很不给面子。这真的不是我的错,我实在是太困了。

“好了。”翠容姑姑轻轻拍下我的肩膀,“小姐还满意吗?”

我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睨了一眼。镜中的我梳着飞天髻,后面的头发被全数挽起,插满了簪子,前额压着金色花冠。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夸她这个发髻梳得好,而是想大吼一声“我的头快被压扁啦”,这么多金子啊翡翠啊压在头上,脖子会折断的。

娘和姨娘她们很满意我的装扮,一个劲地夸翠容姑姑手艺好。我趁她们聊得起劲,连滚带爬地跑到床上去,一头栽下,躺着就是比坐着舒服。

“苏染你给我起来!”娘大声吼我。

我无奈,不情不愿坐起身子。娘的眼睛真尖,一边正热火朝天地跟她们说话,也没见她张望啊,怎么我有什么小动作都瞒不过她。

“头上太重了,娘你就让我先躺会儿吧,反正现在还早。”我讨价还价,“就一小会儿,成不?”

“不成。”娘一口回绝,“头发会压坏的。”

“行了行了,我全听你的。”

我赌气,中规中矩地坐起来,不再说话。

折腾了大半天,外面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今天天气很好,很适合嫁娶,但谁会知道,这要嫁人的和要娶妻的两个人各怀鬼胎呢。这样算来我和秦浪还真是同道中人,要是我们两个合谋“逃婚”,效果肯定能达到最佳。要是逃婚成功,这肯定是历史上最匪夷所思的一场婚礼。新郎新娘在新婚当天手拉手逃婚去了,啧啧,好强大啊。一般人哪能做出这么伟大的事。

陪我呆了一会儿,娘和那些姨娘们总算肯走了。这些夫人估计心里都渴望再成亲一次,她们见着我的打扮眼睛都亮了,没准脑子里正幻想自己穿成这样是什么样子呢。

“雪柳,关门,换衣服。”我一声令下,雪柳连忙照做。

我三两下扯下了喜服,从柜子里拿出一身早就准备好的丫鬟的衣服换上。结果腰带还未系好,敲门声咚咚咚响了起来,敲得特别响。我手一抖,心提到了嗓子眼。不会这么邪门吧,这个时候谁这么杀千刀啊。

“谁?”我强作镇定。

“小姐你快开门,不好了。”是我院中另一个丫鬟锦芳的声音。

我赶紧爬上床,拉上帐子,这才示意雪柳去开门。

“什么事这么着急啊?”我探出脑袋。

“秦二公子他……他……”锦芳上气不接下气,半天没把一句话说完整。

我急了:“他怎么了他,死了?不会吧?”

“将军府来人了,说要延缓成亲的日子。秦二公子他不见了,到处都找不着人。”

换句话说就是:秦浪逃婚了。他居然逃婚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种时候想必锦芳也不愿在房里多呆一刻,她定是怕我发脾气,马上走人了。我沉默,再沉默,最后终于沉默不下去了,取下墙壁上挂着的佩剑,一顿乱砍。它的作用现在等于斧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用它来劈死秦浪。

雪柳战战兢兢:“小姐你怎么了?这是好事啊,秦二公子人不见了,你就不用跑了。”

“好事?好什么好啊,我算是彻底被秦浪毁了!”

秦浪这么一逃婚,我的面子往哪搁啊,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我的那些哥哥们肯定会取笑我的,我的师兄们更不用说了,这事要传到他们耳朵里,还不得被当笑话讲上个三年五载的。从今往后京城和蜀山,怕是没有我苏染的立足之地了。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啊,怎么什么破事都被我给摊上。

梁添啊梁添,你真是太英明神武了,你离家出走真是你这辈子做出的最明智的选择啊,被人绑架也是值得的。我心里阵阵感概。我和梁添还真是烂姐烂妹,来不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倒是完全符合。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扯散了头上的花冠,重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从柜子里取出包袱。

“小姐,你还要走啊?”雪柳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