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蒋逊打断他。

阿崇不甘地想接着说,被贺川一记刀眼瞟来,老老实实闭上嘴。

“这里……有人……救……”

贺川转向北面,说:“那里!”

“在那边!”蒋逊立刻往北面走。

两人声音和动作几乎同步。

阿崇看着他俩的背影,终于不甘地冒出一句:“你们俩要不要这么搭!”

北面是一处山坡,坡上栽满了竹子,竹林很深,从坡顶望过去,看不清坡下有什么,但下面一定有人,因为这回,他们三人都听见了。

蒋逊跨过灌木丛,扶住一棵竹子,朝坡下喊:“有人吗——”

山上经常有人来挖笋或摘野菜,蒋逊担心是附近的村民。

坡下的人回道:“有人!有人!救命!”

带着哭腔,又惊又怕的,是个年轻女孩。

蒋逊喊:“你受伤了?”

“我腿断了,我走不了!”

“别着急,我马上下去!”

坡下的人喊:“你就一个人?一个人别下来。”

“放心——”蒋逊扶住竹子,头也不回的对那两个男人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下去看看。”

刚走出两步,她就被人抓住了胳膊。

对方力气大,隔着羽绒服,都能把她抓疼了。

“有男人在这儿,用得着女人?”贺川有些鄙夷地看着蒋逊,把她扯到身后,说,“你看着阿崇。”说着就要往坡下走。

蒋逊反手拽住他的胳膊:“这里我比你熟,我在山坡上滚大的。”她不耐地命令,“回去呆着!”

贺川有点愣,他头一次听见一个姑娘指挥他。

静了两秒,他倏地一笑,扯开蒋逊的手说:“行啊,你滚个坡让我瞧瞧?”

蒋逊皱眉:“你这人怎么说不听!”

贺川笑着:“我倒没看出你这么关心我。”

“我也没看出你这么乐于助人。”

两句话的功夫,二人已经下到了半坡,山坡陡峭,又铺满了积雪,下去时的脚步并不轻松,两人扶着竹子下去,救人心切,尽量加快脚步,阿崇离得老远,喊:“谁看着我啊,没人看着我啊!”

不大会儿功夫,他也下了坡,同前面两人隔了三四米远。

积雪底下的石头削尖了头,四周覆着雪,看上去平平整整,蒋逊一个没留神,右脚踩了上去,马上磕了一下,身子一晃,眼看着已经摔到了雪地里,突然被人拽住了羽绒衣的帽子,一把拎了起来,朝对方的胸口跌了过去。

贺川轻笑:“还真要滚个坡?”

蒋逊的脑门被撞疼了,挣了一下,没挣开,说:“放开!”

贺川把她帽子一掀,立刻遮了她的脑袋,雪粒落在白色的羽绒衣帽子上,淡淡的和她融为一体。

他把她往后面一推:“看着!”

蒋逊又撞到了阿崇身上,阿崇把她的帽子一压,喊:“你说清楚,谁看谁啊!”

蒋逊来了气,晃了下头,逃出阿崇的手,迈着大步继续往下走。

贺川和阿崇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中间隔着蒋逊,距离均等,她要是再滚个坡,后面的人能捞她,捞不住她,她也能把前面的人当肉垫。

蒋逊走出几米,脚步缓了下,心里有点异样,火气也消了下去。

离坡下还有两米,蒋逊终于看见了求救的那个年轻女孩。她上身是白色的毛呢大衣,下身是小脚牛仔裤,脚上穿着高跟短靴,背靠着坡。

三人立刻朝她走去,看清了,是王潇。

王潇嘴唇蜕皮发白,头发上衣服上全是雪,泪痕干了一脸,血色全无,眼神涣散,见到蒋逊三人,突然精神了一下,眼泪吧嗒吧嗒地落:“是你们……蒋姐姐……”

两人这几天说话次数不多,都没听出彼此的声音,何况王潇声音早已干哑,蒋逊刚才完全没料到竟然会是她。

蒋逊半蹲下来,扶起她问:“怎么回事,你在这里多久了?”

王潇浑身冰凉,没半丝热气:“昨晚……到现在。”

后面阿崇惊讶地喊:“什么?你在这里呆了一整晚?”居然还没断气?

蒋逊也不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现在救人要紧。

她扫了扫王潇身上的雪,把自己的围巾绕下来,给王潇围上,冲后面两人说:“我车停在灵泉入口,要是从这条路过去,要绕半天,你们谁把王潇背上去?”

贺川把阿崇一推:“去!”

阿崇走到王潇跟前,蒋逊以为他要背她,马上让到一边,谁知阿崇只是蹲下来,看起了王潇的腿。

蒋逊说:“快点。”

“别急。”阿崇抬起王潇的腿动了动。

“你干什么?”

阿崇没答,贺川说:“让他先看看,他是医生。”

蒋逊没听清:“什么?”

贺川说:“他是医生。”

蒋逊实在看不出阿崇哪里像个医生……

不过,“医生”两个字不会写在脸上,她现在反而有点安心。

阿崇只检查了一会儿,说:“没大碍,这里送院太花时间,我们先送她回别墅,我带了药箱,先处理一下再送她去医院。”

蒋逊马上帮着王潇趴到阿崇背上。

王潇强打起精神,虚弱地说:“等一下。”

蒋逊问:“什么?”

王潇说:“徐泾松……他……我和他是从后面那个坡摔下来的,我把他砸晕了,他现在不知道怎么样……”她眼泪落地更多,实在害怕,“他可能死了……”

她强撑着走到了这边,想要走出这里去找人,可实在没有撑住,到了这个坡下,她已经精疲力尽,心里又慌又怕,腿上的疼痛早已麻木,隔一会儿就喊人,没想到居然喊来了蒋逊。

可她想到徐泾松的生死,又怕得要命。

蒋逊拍拍她的头,说:“我去找他。”

王潇松了口气,晕倒在了阿崇背上。

贺川抬了抬下巴:“你先背她上去。”

阿崇快步往回走,说:“你们俩快点儿。”

贺川朝王潇滚下来的那个坡走去,蒋逊跟在他身边打电话。

她简单说了说情况:“你先过来接个人,跟王潇家里人说一声——已经在找她了?那好,你赶紧去说,我待会儿就过去。”

蒋逊的脚步不慌不忙,不像刚才救人时急切,贺川等她挂了电话,瞥她一眼:“逛街呢?”

蒋逊说:“我倒真不想救他……算了!”说着,加快了脚步。

贺川问:“什么算了?”

蒋逊说:“他要是死了,王潇也会有麻烦。”

贺川笑了:“看不出来你心肠倒不错,还替那女的想着解决麻烦。”

蒋逊想到王潇刚才那一句:“你就一个人?一个人别下来。”还有她送给她的甘蔗。

蒋逊说:“她虽然有点作,但人挺好。”

贺川看了她一会儿:“你对好人定义的挺简单。”

蒋逊说:“你和阿崇也挺好。”

贺川挑了挑眉,笑着:“就因为看我们跟你下来救人,所以是好人?”

蒋逊笑而不语。

走出几百米,两侧全是茂密的灌木,积雪比上面还要厚一些,四下不见人影。

蒋逊说:“他会不会已经走了?”

“再找一会儿,见不到人我们就上去。”

正说着,前方的灌木丛里,隐约露出一双鞋。

第 16 章

蒋逊同贺川对视一眼,齐步走向灌木丛。

墨绿色的灌木丛,没有被雪覆盖的地方还结着几张蜘蛛网,有一块树丛曾被压过,枝叶半折,鞋子却掉落在另一边。

那是一双黑皮鞋。

蒋逊捡起鞋,树丛上压着的雪哗啦啦掉落了一块。

她看了一眼,把鞋扔到了一边,拍擦了两下手,有点嫌弃:“应该是徐泾松的鞋。”油光光的,是双名牌。

贺川望了眼灌木丛后面的陡坡:“他们应该是从这上面滚了下来。”坡上看不出什么痕迹,那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但看灌木丛的压折印记,他的推断应该没有错。

蒋逊说:“鞋在这里,人呢?”

贺川观察了一下周围,又看向被压折了的灌木丛。

鞋可能是徐泾松滚下来时被甩落的,王潇说她砸晕了徐泾松,应该就在这个地方。徐泾松也许没完全晕,在王潇走了之后,他也打算走,王潇一直没见他经过,他应该是走了反方向。

贺川问:“你认识这男的?”

蒋逊说:“嗯,他住在丽人饭店。”

“打电话问问他在不在那儿。”

蒋逊打电话问了,徐泾松没在。

贺川说:“没鞋应该走不了多远。”

两人只好继续前行。

蒋逊把围巾给了王潇,脖子这边凉飕飕的,她把滑落下来的羽绒衣帽子重新扶回头上,拉链拉到顶。

贺川脚步大,走了几步发现后面的人没跟上,回过头找了一眼,才发现蒋逊把自己裹成了一个雪球,整张脸都被包了起来,只露出了五官,看着挺有趣。

蒋逊说:“走啊。”

贺川笑了下,继续朝前走。

蒋逊沿着另一边的灌木丛找,下面是一个比较平缓的山坡,她探着头,找得仔细,喊着“徐泾松”的名字,背影雪白雪白。

贺川听了几遍,觉得耳熟。

他落后几步,想抽根烟,手刚摸到烟盒,突然就听见蒋逊喊:“那边有人!”

贺川跟了上去,临坡的树丛底下,果然躺着一个人,腰身正巧卡着一棵树,周围杂草丛生,他脸朝天,额头肿起一块,皮肤和头发像结了霜,身上积雪不多。

蒋逊蹲下来试探他的呼吸,说:“没死。”

贺川拍了拍他的脸,叫不醒,他把徐泾松的领子一提,人跟着站了起来,托住他的后腿,将他一把扛到了肩上。

像扛麻袋似的,轻轻松松,蒋逊都没反应过来。

贺川说:“走啊。”

蒋逊回过神,赶紧跟上去。

原路返回,要上坡了,比下坡时难走。

蒋逊一脚踩在雪坡上,迈了上去,脚底打滑,几步路走得直喘气。她扶稳竹子,拨了下落在睫毛上的雪粒,手刚放下来,就被人握住了。

贺川一个使力,把她提到了身边,说:“跟上。”

他扛着一个,力气还大如牛,她被他提起时,一股劲传到了腕上,身上重量变轻了,走起来身轻如燕。

蒋逊紧紧抓住他的手,加紧跟上去,一点都不知道客气。

贺川顿了下脚步,背对着蒋逊,笑了下,莫名地有点气。

竹林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人踩在雪地上的声音,还有彼此加重的呼吸。贺川想起几个小时前,她蹲在雪地上低头挖笋的样子,也像现在这样,发着哼哼的呼吸声。

只不过现在喘得更大,他也喘了起来。

贺川笑着哼了下。

回到坡顶,贺川松开蒋逊的手,两人加快脚步。

上了车,蒋逊拨了孙怀敏的电话,孙怀敏没接,她只能先开车,半道上突然传来警笛声。

蒋逊说:“有人报警了?”

贺川把徐泾松扔在后面,他也坐到了中排,听了会儿说:“不是警车,是救护车。”

话音刚落,车子开到了白公馆,别墅前停着一辆救护车,白夫人跟在一个担架边上。

蒋逊停下车,冲医护人员喊:“大夫,这里有个昏死的病人!”

贺川下了车,让医护人员把徐泾松抬下来。

周围乱糟糟的,没一会儿,救护车就挤开了人,往山下去了,蒋逊没机会跟白夫人说上话,她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才给孙怀敏发了条短信,让她赶紧去医院。

发完短信,贺川也刚好跟阿崇通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