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逊说:“腿麻。”

贺川顿了会儿,架着她的胳肢窝把她提了起来,蒋逊晃了下,双腿酸软无力,走不动。

贺川说:“上来。”

蒋逊察觉到他背过了身,问:“背我?”

贺川说:“上来。”

等了一会儿,他没弯腰,蒋逊只好抬起手臂,攀住他双肩,贺川迟钝了一会儿,才弯了下身,把她后膝一扶,提到了背上。

蒋逊问:“没背过人?”

“第一次。”

蒋逊不再说话,环住了他的脖子,垂眸看着他的头顶,其实什么都看不清。贺川走了两步,说:“开电筒。”

蒋逊掏出手机,把电筒打开了,给他照路。

他的背又宽又厚,步子大,迈得稳,蒋逊趴在他背上,高高地望着前方的路,远处的看不清,近处的有他的脚印,寒风凉凉地吹,他在前面替她挡住风,他的后背温暖结实。

背上的人没动静,呼吸也浅,若非手电稳稳照着,贺川还以为她睡着了。过了很久,贺川才听见一句:“你想我说什么?”

贺川走了几步,才说:“为什么会出车祸?”

蒋逊说:“他抢我方向盘。”

“他为什么抢你方向盘?”

“我开得太快,他怕。”

“为什么开得这么快?”

蒋逊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给我下药。”

后膝一紧,蒋逊说:“疼。”

贺川松了下手,问:“为什么给你下药?”

蒋逊说:“有场比赛,他想进决赛,给我下了药。”

贺川脚步一顿,侧了下头:“他跟一起参赛,他想赢?”

“嗯。”

片刻,贺川问:“你们好了多久?”

“快两年。”

“那年你也十九?”

“嗯。”

“永远十七?”

除夕那晚。

你多大?

永远十七

怎么不是十八?

我乐意。

蒋逊说:“嗯。”

贺川问:“他做得出?”

“男人的自尊心。”蒋逊笑了笑,“我比他强,他不甘心。”

过了会儿,她又加了句:“那年他才十九。”

十九岁,可以理解的年龄,不能原谅的年龄。

贺川重新迈步,步伐已经稳健,“他赢了?”

“赢了。”蒋逊说,“我等他决赛结束,让他上了车。”

“就是那天?”

“嗯。后来他抢我的方向盘,方向往他那边转,翻车了,我逃了出来,他被困在副驾,我拉不出他,几个朋友一起过来帮忙,最后还是等救护车和消防赶到,他才被救了出来。抢救了一天一夜,那个时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外公。”

她只受了点皮外伤,王云山对她恨之入骨,恨不得啖她皮肉,她见不到人,跑了两个月,最后卓文不知不觉转院了。

她曾经疯狂地找过一阵,“找不到他,他办了退学,哪儿都找不到他。我拼命打工攒钱,毕业后开始到处比赛,我攒了很多钱,但只能给他一半,我妈需要我照顾,她身体向来不好。”

“一直到两年前?”

蒋逊趴在贺川肩头:“两年前,我妈想回来,我就结束了赛车。”

一路无人,前路幽暗,踩在雪地上,沙沙声作响。

贺川很久没有说话,蒋逊轻声说:“九年前,有一个礼拜,他外公都不见人影,我听人说,他外公出差去了。”

贺川沉默半晌,才说:“嗯……与你无关。”

他把自己塑造成悲剧人物,却不断地为别人制造悲剧,再给自己找借口:我是身不由己。

可是谁又“身由己”了?

贺川又说了一遍:“与你无关。”

他把蒋逊放到地上,

第50章

一段路,看着挺长,其实也就几句话的距离。

风大,不能久站,她眼里的“沙子”应该也没了,贺川问:“好了?”

“好了。”

贺川也不背她了,转身让她跟上,后面的脚步小,他停了停,等她过来了,自然而然地把她的手一牵,带着她往前走。

蒋逊也不说话,任由他牵着,让自己的脚印留在他的脚印旁。

房子里亮着灯,门没有关严,一推就开了,卓文刚好从厨房出来,三人撞了个照面。

蒋逊不耐寒,棉外套又薄,冻得脸色发白,眼睛还红红的,左手被人牵着。卓文愣怔两秒,回神说:“回来了?房间给你们收拾好了。”

客房在卓文房间隔壁,这里的卧室装修都差不多,一张床一张桌,天花板包一圈藏族图案,简单但不算简陋。

床上放了两床被子,卓文说:“洗澡在卫生间,我等下再给你泡个热水袋。”

蒋逊说:“谢谢。”

“不用……”

卓文出去了,贺川随手掀开一床被子,问:“你先洗?”

蒋逊身上发冷,说:“那我先。”

她拿上洗漱的东西去了卫生间,没多久卓文就拿着只热水袋回来了。

贺川刚把被子铺完,接过热水客气了声,掂了掂又说:“挺烫。”

卓文看了眼床铺,两张被子没分开铺,一上一下叠在了一起。他很快收回视线,说:“晚上你们没吃什么,厨房还有吃的,可以自便。”

“奶渣包还有?”

“有。”

“待会儿尝两个。”说着,他把热水袋塞进了被子里,位置靠墙。

卓文忍不住看去一眼,说:“我在后房干活,有什么事可以去叫我。”

“嗯。”贺川放完热水袋,回身问,“你外公一直在睡?”

卓文点点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贺川坐到了床沿,问:“他的事情你全不清楚?”

“不清楚……”

“今天我们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什么看法?”

卓文看着贺川,说:“你明说,不用浪费时间。”

贺川笑了笑,扔了支烟给他,卓文接住了,贺川按着打火机:“火?”

卓文摇头,转着烟说:“房里不太通风。”

贺川瞄他一眼,低头点上自己的:“没事,她不介意。”

“她不会抽烟。”

贺川想笑:“你跟她九年没见了?”

卓文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嗯”了声。

贺川问:“没上网搜过她名字?”

“没搜过。”

贺川说:“她英文名叫jessie,会抽烟。”

贺川又打着打火机,卓文原地站了会儿,上前两步,低头点上了。抽了一口,他扯过边上的凳子坐下,“你想问我外公手上的东西?”

“对。”

“我不知道,这些年他什么都没提过。”

“你不奇怪他突然带你来这儿?”

卓文顿了会儿:“不奇怪,我醒来后做了大半年的康复训练,学不用上了,车也不用开了,来这里也合我心意,所以不奇怪。”

贺川问:“这事儿你什么看法?”

卓文闷头抽了几口烟,才说:“我会尽力劝他。”

贺川干脆了声:“成。”

卓文起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问:“你跟她一起多久了?”

贺川说:“不太久。”

卓文又问:“我们以前的事,你都知道?”

“知道。”

卓文点点头,转过身,走到门边了,又停下,扶住门框转身问贺川:“爱她?”

贺川抽着烟,笑了笑,没回答。

卓文等了一会儿,问:“玩玩的?”

贺川说:“你以什么身份问我?”

卓文说:“很难回答?”

贺川抽了几口,眯眼想了会儿,说:“你配不上她。”

卓文没吱声。

“不是因为你给她下药这事儿——”贺川说,“是你弱,你俩以前,一定一直是她做主导,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压不住她。”

卓文开口了:“你行?”

贺川说:“行,但我不压她。”

卓文等着他继续说。

贺川把烟头一拧:“你问的那些,屁话!别跟我面前充专家。”

蒋逊洗了澡回来,卓文已经离开了,她头发没擦干,直接钻进了被子里,捂着热水袋舒了口气,说:“水很小。”

“热不热?”

“温度一般,不凉,但水小。”

贺川拿上洗漱的说:“随便冲冲。”

进了卫生间,他才知道“温度一般”是什么定义,简单的冲了会儿,身上也没热,他随便擦了擦就回来了。

蒋逊盖着被子,一只手用毛巾揉着头发,一只手按着手机玩,贺川看了眼,问:“卡丁车?”

蒋逊说:“找茬。”

“什么?”

蒋逊解释:“两张差不多的图片,找出不一样的五个地方,找茬……你别跟我说话,有时间限制。”

边上横来一只手,把她的手机往旁边一扔,蒋逊不悦:“干嘛!”

贺川问:“吃点儿宵夜?”

蒋逊果断道:“好。”

贺川笑了笑。

厨房里还有现成的奶渣包,贺川把包子放进锅里加热,回头见蒋逊蹲着摆弄茶桶,问:“想喝酥油茶?”

“嗯。”

“不是觉得难喝?”

“阿婆打得比较好喝。”

“你会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