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5点,预告将爆出德升集团惊人黑|幕。

第二天,网上帖子被删除。

早上9点,村民们用建筑垃圾把德升集团的一分厂和二分厂堵了,年轻人站在高高的垃圾山上,举着扩音喇叭喊:“究竟要死多少人,才能唤起你们的良知!我要怎么保护我的亲人,怎么捍卫我的家乡!”

龅牙男骂他:“你他妈活腻了!”

村民冲他:“你要钱不要命,你给他们做事,迟早死在他们手里,抱着钱躺棺材吧!”

龅牙男撸袖子:“你妈|逼的给我站出来!”

喊声不绝于耳:“究竟要死多少人,才能唤起你们的良知!我要怎么保护我的亲人,怎么捍卫我的家乡!”

中午12点,三台挖掘机开始铲走建筑垃圾,有人挡路,直冲不让,水叔受伤了,引起民愤,村民们把挖掘机堵了。

下午2点,被删除的帖子死而复生。

下午3点,一个中年妇女面对着村民们大声说:“你们不要养家,我还要养,我还要养两个小孩,养我爸妈和公公婆婆,我小姑、我姨妈一家,全都在里面工作!你们问问你们家里人,哪些人不是在里面工作的,我们宁平镇,全都是靠了这家工厂,里面将近一万个员工,村子里除了出去工作的,年纪大的,哪些人不是在里面上班?就连刘根水也是在里面上班!他为什么造反?因为他把他儿子的病赖在工厂头上,勒索不到钱,所以才造反,你们还听他的!你们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们在工厂里做事的家人想想!”

村民们犹豫了。

水叔赶回来,捂着刚包扎好的伤口,红着眼睛大声喊:“我不要一分钱,我要公道!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我今天跟你们拼了!我死在这里,你们把我的尸体抬到电视台,抬到中|央,一定要曝光他们!”

水叔一个猛冲,直接撞向路灯柱,边上的人赶紧拦他。

“你疯啦!”

“快拉开水叔!”

“我们跟你们拼了!你们一帮狗|娘养的的!”

蒋逊站得远远的,靠着商务车,给那边拍了几张照,边拍边问:“王潇呢?”

阿崇在车里更新帖子,说:“玩儿去了,别管她!”

蒋逊不知有没有听见,她顿了下,把镜头拉近了,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孙怀敏正站在路对面,脸色阴沉的看着她,边上还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蒋逊饶有兴趣地朝她一笑,她捏了捏拳,昂起头走了,那男人跟了上去,连连回头,朝蒋逊看了两次。

编辑部里。

一个男人对着电脑说:“哎,你们看看这个有没有新闻价值?”

边上的人问:“什么?”

“德升集团污染事件。”

“哦,这个啊,我昨天就看见了,不是帖子都被删了吗?哎对了,昨天还说会爆什么惊人黑幕,黑幕呢?”

“屁,什么都没有!我看是唬人的,就算有他也不敢爆。”

“算了算了,跟我们八竿子打不着,宁平得多远啊!”她突然想到什么,转了下椅子问后面的人,“哎,我记得你以前好像在那边的省台干过?”

对方不理人,她连叫了两遍:“高安!高安!问你呢!”

高安回头:“是,九年前我在那儿的省台。”

福利院里。

院长奶奶哄着一个孩子:“你最乖最听话,已经过完年了,妈妈也要工作了,妈妈工作好了,又能回来看你了。”

孩子哭哭啼啼:“不要……我要妈妈……”

院长奶奶抱着她,摸摸她的头:“你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还能哭呢?”她往房门口望了眼,那人正低头刷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你快走吧,你走了她过一会儿就不哭了!”

那人似乎没听到,院长奶奶又喊了遍:“妍溪啊,妍溪?”

张妍溪回头。

院长奶奶笑着说:“你快走吧,忙你的去,工作结束了再来看冬冬!”

张妍溪走过来,蹲到床前,摸了摸冬冬头,看着她泪汪汪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眼她畸形的脚。

半晌,张妍溪低声说:“冬冬乖,妈妈很快回来。”

天黑了,阿崇带王潇去别人家菜园子挖菜去了。

贺川从楼上下来,没见到人,最后在客厅角落找到了蒋逊,问道:“干什么呢?”

蒋逊蹲在摩托车前,正看着它的轮胎,闻言,扭了下头:“这摩托车是你爸的吧?”

“啊。”

“多久没开了?”

贺川想了想:“好几年了,他过世后没人动过。”

蒋逊说:“你也不擦擦。”

“擦过几次,我也不常回来。”贺川蹲到她身边,“怎么,喜欢?”

蒋逊说:“有点无聊。”

贺川去厨房拧了块抹布,三两下就把摩托车擦干净了。蒋逊倚着摩托,抱胸问:“有油么?”

贺川说:“有,去年武立还用过一次。”

“他用摩托干什么?”

“学开摩托车。”

摩托车擦干净了,贺川把它推出去。蒋逊跟着出来,等摩托停在了路边,她才上前把贺川挤开,握住把手,跨了上去,动作利落。

她解着头盔扣,朝贺川一扬头,命令:“上来!”

贺川搭着车后箱,弹了弹指头,半天没动静。蒋逊转头,眼睛朝他一瞥:“上来!”顺手把头盔戴上了,遮了大半张脸,遮不住她的眼睛。

命令的理所当然。

贺川一笑,跨到了她后面,摩托车往下一沉。

“轰轰轰”,蒋逊脚下一踩,说:“带你兜风,抱紧了!”

贺川磨了下腮帮子,戴上头盔,手随意往她腰上一搭,一个冲力没把握住,他扑上了蒋逊的背,随之把她的腰一抱。

蒋逊在头盔里扬了下嘴角。

已经三月,寒冬已过,暖春未至,夜晚并不像木喀那样冷,但冷风吹得猛,吹久了照样冷。

蒋逊习惯疾速,摩托车像光一样飞驰而出,过弯道时压得低,直行时提速直冲,遇到斜坡,车身飞起。

贺川想到她穿着浴袍,光着双脚,手指鲜血淋漓横冲在夜色中,一声令下:“上来!”

破光而来,冷静果断。

摩托车停在小路口,前方有一堆建筑垃圾,厂区里似乎静悄悄的。

蒋逊摘下头盔,轻甩长发。

长发扫过贺川鼻尖,他闻到了清淡的洗发水香味。贺川隔发吻了她一下,蒋逊将长发顺到右边,侧了下头,扣住他的脖子,吻上他嘴唇。

半晌,贺川抬着她的下巴,细细亲吻:“在这里做?”

蒋逊轻声:“滚。”

贺川笑了笑,往厂区的方向望了眼,随即摸出了手机。

厂区上方,烟囱正冒着浓浓的烟。

拍完照,手机铃响,蒋逊顿了下,看了眼来电的号码,接起电话。

贺川摆弄着头盔扣等着,没几句话的功夫,他的手机也响了。

过了会儿,两人一前一后挂断,几乎异口同声。

“孙怀敏要见我。”

“高安和张妍溪到了。”

问电脑

味道

擦摩托车

万人|签名

孙怀敏

第64章

高安和张妍溪坐了晚上的班机,约在机场等,九点多才下飞机,赶到宁平已经过了零点。

蒋逊载着贺川去镇口接人,老远就已经看见一部出租车打着灯,走近了,出租车上下来四个人。贺川下了摩托,朝高安走去,和他交握了一下手,男人样的抱了下。张妍溪含笑看着二人。

一切尽在不言中。

高安介绍:“这两位是我新闻界的朋友,王媛媛,宋波。”又跟那两人介绍,“这就是贺川,那位是蒋小姐!”

贺川同他们握手:“你好!”

“幸会幸会!”

蒋逊把头盔挂在车把上,顺了下头发走过来,也跟他们握了手:“你们好,我叫蒋逊。”

“我叫宋波。”

“我叫王媛媛,你叫我王姐就行了。”

几人重新上车,蒋逊开摩托在前面带路。

宋波在车里奇怪道:“嘿,怎么是女的带男的?”

高安说:“之前他们去河昌那儿,一路上也是蒋小姐开车。”

“这小姑娘有点意思啊。”王媛媛笑道。

张妍溪话少,一直看着前面那辆带路的摩托。贺川块头大,把驾驶那人全挡住了,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几缕长发从头盔里钻出来,被风吹得往后扬,贺川捉住了那几缕发,似乎帮她理了理,另一只手臂环着她的腰。

这段路很陌生,九年时间,一切都在改变,从前的路没有这么宽,现在加宽了,翻浆路也修好了,两边的建筑物有了变化。

唯一没变的,也许就是凌晨时分,高高的烟囱里升起的浓烟。

张妍溪挪开了视线。

来的突然,之前也没打招呼,时间又太晚了,来不及找地方住。索性贺川家里还能凑合,临时调整一下,阿崇和宋波一屋,贺川和高安一屋,张妍溪和王媛媛一屋,蒋逊和王潇一屋。

四个房间刚刚好。

一行人没带多少行李,高安几人连拍摄设备也没带几样,分好房间,稍微整理了一下,大家一个个轮流着去洗漱。

房子里只有两个卫生间,一个在贺川房里,一个在二楼公用,贺川把房间让给蒋逊睡,女人们都上楼洗。

二楼客房,高安冲了个澡进屋,擦着头说:“你这房子一点儿没变啊,怎么也不装修装修?”

“装修这个干什么,房子没人住。”贺川打开沙发床,往上面扔了张被子。

高安问:“王云山留了什么东西?”

“环评报告。”

“我猜也是这个。”高安说,“当年我就想过,他手上一定有环评报告。你在网上说的黑幕,就是这个?”

“就这个。”

“接下来有把握吗?”

贺川顿了会儿:“七成。”

高安沉默,翻出香烟扔了一根给他,说:“也是,九年前才两间分厂,十间所属公司,现在四个分厂,四十六间所属公司,你这鸡蛋碰石头,难打。”

贺川把烟叼嘴里,要吸不吸的样子,笑着:“这会儿谁是鸡蛋谁是石头还不一定。”

高安笑了笑:“行了,你也去洗洗吧,都一点多了。”

贺川把烟撂桌上,起了身才想起洗漱的东西都在楼上。

王潇洗完澡出来,换张妍溪进去洗。见人关上了门,王潇凑到蒋逊边上,小声问:“他们都是贺川的朋友?”

“啊。”

“他交友还挺广的啊,那个张妍溪你熟吗?”

“不太熟。”

王潇有点扭捏:“她跟阿崇认识多久了?”

“没有跟贺川认识的久。”

王潇无声的“哦”了下,又问:“对了,他们都是干什么的呀?”

蒋逊在玩消消乐,一心二用地回答:“高安和另外一男一女是搞新闻的,张妍溪是搞慈善的。”

王潇瞪大了眼:“慈善?这么高大上?”

蒋逊笑了笑:“高大上?你不觉得可悲吗?”

“什么可悲?怎么会!”

蒋逊躺上床,靠着床板继续点着屏幕,说:“慈善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可悲。”

王潇一愣。

张妍溪一边拧毛巾,一边打量卫生间,最后视线定格在毛巾架上。洗脸架上挂着两块毛巾,淋浴边上也挂着两块毛巾。

单份的洗发水、沐浴露和牙膏,双份的牙杯和牙刷。她进屋的时候还注意到床上有两只枕头,一床被子。

两个人的生活痕迹……

张妍溪攥紧了毛巾,低头半晌,才关上了水龙头,听到外面传来一句:“慈善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