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卿搜索了一下脑子里记得还算完整的篇章,当几个句子从记忆里蹦出来时,彦卿毫不犹豫地开口,“我背首诗吧,叫《致橡树》。”

解释了一下题目里的这三个字,看着他准确无误地写下来,彦卿开始背出首句,“我如果爱你——”

听到这句没有任何歧义的诗句,南宫信的笔并没落下。

彦卿心里打鼓,难不成这种诗句对他来说过于直白露骨了?

正想着说换首“鹅鹅鹅”一类老少咸宜的,就听这人蹙眉微侧头对她问了一句,“还有如果?”

“…有!”

正主儿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放个繁体版的《致橡树》,这字还真难写…

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癡情的鳥兒,為綠蔭重複單調的歌曲;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來清涼的慰藉;也不止像險峰,增加你的高度,襯託你的威儀。甚至日光。甚至春雨。不,這些都還不夠!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裡。每一陣風過,我們都相互致意,但沒有人, 聽懂我們的言語。你有你的銅枝鐵幹,像刀、像劍,也像戟;我有我紅碩的花朵,像沉重的嘆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彷彿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這才是偉大的愛情,堅貞就在這裡: 愛——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一首诗慢慢背完,看着他用行云流水的繁体行书写下来,也看着他眉宇间惊愕愈深。

南宫信搁下笔,彦卿伸手要去拿写好的纸,还没拿起来却被他按住了手。

“谢谢你…”

从没见过有人皱着眉道谢的,看他这表情就知道肯定还有下文,彦卿心里忐忑起来。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爱情观,但他到底是封建王朝的皇家子嗣,这种地位平等灵魂契合式的男女关系是否在他接受范围内,彦卿心里实在没底。

等他说,不如自己问,“但是?”

“但是…这些字不容易,换首简单的开始吧。”

结结实实地被闪了一下…

尼玛,这重点怎么老抓不到一条线上!

“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笨啊?!”

“我还不确定你有多笨…”

彦卿暴走之前,南宫信及时一脸认真地补了一句,“只是你那里的文字和这着实相差太多。”

彦卿一愣,她那里的文字?

他什么时候见过简体汉字?

就是有简体汉字摆在他面前,他不是也看不见吗?

彦卿略惊悚地看着他,“你知道我那里的文字?”

“你之前写的那些符,不是吗?”

噗…

“大爷,那不是符…”

“江北和路连尘都说是道符…不是符,那是什么?”

这个鬼画符的问题必须说清楚,否则在这不开化的地方保不齐哪天就被人当道姑求抓鬼了,但化学反应方程式,怎么跟他解释…

“这么说吧,其实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是由很多特别小特别小的小颗粒组成的,世间物体千变万化,其实归根到底是组成物体的小颗粒种类和排列方式不同。这些小颗粒的种类是有限的,我们那里的人就给这些小颗粒都起了名字,用简单的符号代替。我写的那些东西其实是用这些小颗粒来解释一种东西是怎么变成另一种东西的。”

看着南宫信一脸被挑战了世界观的迷茫表情,彦卿默默叹气,不指望他能一下子建立起唯物主义世界观,只要他不再提画符这茬就算圆满了…

“把一种东西,变成另一种东西?”

听到这个跟她说得很像但又似乎和她说的不是一回事儿的问句,彦卿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不就是符吗?”

“…”

算了,日子还长…

正想着怎么把这个没完没了的学术问题跳过,彦卿突然觉得裙角被什么扯了一下,一下没扯够,还来来回回扯起来没完了。

漫不经心地低头一看,差点儿跳起来。

南宫信被一声毫无预兆的凄厉尖叫声吓了一跳,“怎么了?”

“有…有个活的…”

“活的?”

彦卿盯着脚边这个差点儿把她的小心脏吓出来的东西,“这玩意儿,在我们那可能叫狐狸吧…”

扯她裙角的就是只雪白的狐狸,本来扯得挺欢的,这会儿也被她华丽丽的一嗓子吓傻在那儿,叼着她裙角愣愣地仰视这个高分贝声源。

听到这么一句,同样被她一嗓子吓得不轻的南宫信啼笑皆非地等着自己的心跳频率慢慢恢复正常,才淡淡然开口道,“这玩意儿,在这儿也叫狐狸。”

心跳刚稳当点儿,突然又听到这女人冒出来一嗓子。

“不许钻裙子!”

“…”

南宫信默默坐在那听着紧接而来的这场人狐大战搞出来的各种动静,直到这场动静把如微如曼也惊动来了,这女人的声音才消停下来。

如微如曼一进门儿就呆立当场,就看见这狐狸被彦卿四仰八叉地压在地上,四个爪子被彦卿手脚并用地按住,只剩下只毛绒绒的大尾巴可怜兮兮地晃来晃去做着最后的挣扎。

而在这一人一狐旁边,南宫信就只是浅蹙着眉静静定定地坐着。

不是南宫信淡定,只是他穷尽毕生的想象力也没法单凭这些动静脑补得出如微如曼她们眼前的这副情景。

“娘…娘娘,您…这是在干什么呀…”

听到如微略带惊悚的声音,彦卿才意识到自己和一只牲口摆出这么个姿势好像是哪里有点儿不大对劲,手底下一松,这小东西一下子就挣了出来,直奔到了坐在一旁的南宫信怀里。

南宫信对这从天而降的毛球显然没有彦卿那么大的敌意,任由这狐狸窝在他腿上避难,还满是同情地伸手抚了抚狐狸柔顺光洁的皮毛。

雪白的狐狸趴在他雪白的衣服上,被他苍白修长的手指抚着,这画面本该一片静好,却被彦卿气急败坏的动静砸了场子。

“这畜生是你们爷养的?”

看彦卿一脸官司抬手指着南宫信的方向,如微只能强迫自己默认她指的是那只躲在南宫信怀里还一脸向彦卿耀武扬威模样的狐狸,“回娘娘,正是…”

如曼忙补道,“爷养它三年了,对它娇宠得很,若是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高抬贵手。”

娇宠…彦卿几乎能想象得出它是怎么被这个有成百上千个女人的二太子熏陶出来的。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畜生!

“你们爷给这畜生起名儿没?”

如微如曼对看了一下,抿了抿嘴谁都没说话。

“没起名本娘娘就赐它一个!”

俩丫鬟顿时一脸惊慌,还没来得及张嘴,却被南宫信一阵咳嗽打断了。

这俩人像是得到什么提点似的,一个说,“三殿下抱恙在身,还是回房歇息吧。”另一个接着说,“奴婢吩咐了厨房备膳,一会儿就给殿下娘娘送到房里。”说着就上前来把南宫信怀里的狐狸抱走,一溜烟出去了。

彦卿半天回过神来,怎么琢磨怎么觉得哪儿不对劲,转头叉腰看着这个咳得正是时候的人,“你知道那畜生叫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彦卿走到桌边屁股一抬坐到了桌子上,用警察看着嫌疑人的眼神抱手看着还一脸淡定的南宫信,“他养这畜生三年了,你两年前才离开这儿,你不知道?”

“不知道。”

还嘴硬?肯定有问题!

“不说?好啊,这么大个太子府肯定有人知道,反正我闲着没事儿干,大不了一个个问去。”

这话果然起了作用,就看这人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道,“我可以说…但这名字你不准叫。”

彦卿一愣,名字起了还不准叫?

管他呢,先满足好奇心再说。

“行,你说。”

“也不准笑。”

“行行行,你赶紧说,这畜生叫什么?”

“也不准再叫它畜生。”

“说名字!”

“名字是北堂墨取的,叫…”南宫信停了停,脸色沉了一沉,“叫南宫。”

噗…

难怪他要给那狼起名叫“北堂”,真相居然在这儿啊!

毫无悬念,南宫信的三个不准完全无效,彦卿不但对着这个名字笑了整整一个晚上,还在第二天清早再见到这只溜进卧房的小东西时格外亲切地把它抱到怀里,一边瞄着阴着张脸的南宫信,一边坏笑着说,“小畜生,你早说你叫南宫啊,姐姐就是看在你这名字的份儿上也会对你温柔点儿了嘛!”

就在进来伺候的如曼憋笑快要憋出内伤,而南宫信就快被她气到吐血的时候,如微及时赶到,宣布了一个终于能让彦卿把注意力从这个名字上转移走的消息。

这家的正主儿回来了。

打从知道这狐狸的名儿起,彦卿就等不及想再见见这个南宫信口中和他关系“水火不容”的二太子了。

能这么拿南宫信开涮还好端端活到现在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物啊!

在这园子的大厅见到一脸阴沉之色还没消干净的南宫信,凌辰和卫安两个老江湖拜见之后就识趣地退出去了。几个丫鬟也退到了门口等招呼,大厅里就只剩下彦卿和这俩男人了。

北堂墨被关了这几天还是宴会上那么一副慵懒闲散的模样,完全不像是刚被放出来的囚犯,倒像是刚度假回来的大少爷。

这两边给战俘的待遇要不要差距这么大啊…

凌辰和卫安一退,这人脸上的慵懒闲散立时去了大半,拧起剑眉沉下脸色就对南宫信吼了一句,“病成这样还送上门去招惹赵权,你他妈活够了啊!”

彦卿被这一句喊愣了,这是…关心吧?

还没等彦卿理清楚状况,就听南宫信淡淡然地回了一句,“你不是一直想治他的脾气吗,现在有理由了。”

等彦卿绕明白这两人话里的逻辑关系时瞬间就凌乱了,脑子里只剩下原来腐女闺蜜成天在耳边念叨的两个字…

难怪如微说她对北堂墨意义非凡,难怪老觉得北堂墨看她的时候有点儿说不出的寒意,所谓“水火不容”,原来…如此啊…

彦卿抢在北堂墨再开口之前一边浮想联翩一边说,“你们…慢慢聊哈,我就不打扰了,不打扰了。”

彦卿刚想溜走就被北堂墨一步上前拦住了去路。

北堂墨微眯起眼睛从头到脚近距离打量了彦卿一阵子,直看得彦卿全身发毛退回到南宫信身边,才扭头对南宫信道,“我听说这女人…”

不等北堂墨说完,南宫信沉声截断他的话,“这不是你听说的那个女人。”

北堂墨展开眉心,“那她就不是那个女人了?”

南宫信淡然一笑,“就是她。”

彦卿很清楚他们这几句对话是围绕自己展开的,但也就只清楚这对话的主题是自己,至于什么是她不是她的就彻底晕菜了。

不过她倒还看清楚一点,这几句话说完,北堂墨眼中原本对她的那一抹若隐若现的冷意就烟消云散了。

这是什么情况…

不等彦卿想清楚,北堂墨微蹙起眉来对南宫信道,“离朝会还有不到两个时辰,我就不留你们了。”

南宫信点了点头。

这算是放他们走了?

“不过,”北堂墨再次看向彦卿,“既然她来了,不能就这么走了吧?”

呃,这人不会是想…

“我那寝殿好像还没起名字,你就给我写块匾好了,我满意了就放你走。”

写匾…

擦,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怎么还没被这个纯洁的社会清干净!

彦卿对自己默默无语了一下之后对北堂墨道,“起名可以,写字不成。”

北堂墨又恢复到那慵慵懒懒的状态,抱着手下巴向南宫信一扬,“那就让他替你写。”

“好。”

如微来布好了笔墨纸砚,彦卿凑到南宫信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就看南宫信浅浅笑了一下,提笔落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