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后,刘朝绪先将温玉送回家。这日正值恩科放榜,杨皓榜上有名,高兴地买了酒菜,在温家庆祝。吴云祖虽然名落孙山,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也不介外。与杨皓看了榜,便一道过来凑个热闹。刘朝绪见有客人在,没有多留,便回去了。

温玉见过礼,向杨皓道了贺,就回自己屋歇着了。杨皓今天兴致高,说话自然大声了些,温玉好几次听到他说她与刘朝绪自小感情这样好,将来必是一对,还说到时候温如韬也便是皇亲国戚了。温如韬只是笑着称杨皓醉了,在胡言乱语。

等那两位回去后,温如韬才唤过温玉问起这几日的事情。温玉将遇袭的事情瞒了过去,只说西山风景好,玩得很开心。刘朝绪他们比赛狩猎,打了很多猎物,有些交与行宫的膳房做了来吃,剩下的便送给山下的村民了。然后村民回送了他们许多土特产,她也分了些带了回来。温如韬便让温玉和张妈妈看着整整,自家留一点,其他的给杨、吴两家,还有邻里都送些过去。

温玉点头应了,又问起恩科的事情:“杨叔叔和吴叔叔的成绩都出来了,爹爹估算下,倘若爹爹也参加了这次恩科,可是能够上榜?”

温如韬蹙了蹙眉,说道:“你杨叔叔的学识其实并不在爹爹之下,只是自小不在京中,少些经验,所以相比之下,爹爹还是占些优势。假如爹爹这次也去考了,进榜的问题不大。”

“只是,爹爹当年大考,会试是排在总榜第八名,后来殿试进了三甲。本来推测你杨叔叔多少也是能进前五十名的,不想却排在一百八十二名。看来今非昔比,如今是人才济济,不好考啊!”

见温如韬脸上多了忧虑之色,温玉连忙出言宽慰道:“不过,爹爹,换个角度想想,才学高的人都参加了此回恩科,那明年正科说不定就要好考许多呢!”

温如韬闻言笑了笑,抬手在温玉的脑袋上轻扣了一下:“就你会安慰爹爹!”

温玉摸着被敲的地方,抿着嘴笑。

“玉儿今天坐了一天的车,也累了吧,早点睡。”

温玉“嗯”了声,回身出房的时候,温如韬忽然想到什么了,说道:“对了,今天看榜的时候,还看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温玉回过头,好奇地问:“谁呀,爹爹?”

“宋懿行。”

温玉蓦地睁了睁眼睛。

“排在第三名。”温如韬若有所思地说道。“看名字,该是宋华坤的儿子吧?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学识,实在难得。他父亲身居要职,又是淑妃娘娘的亲外甥,三天后的殿试,十之八九,他就是状元了。宋家的这两个儿子,倒都是好孩子,只可惜……”温如韬不由地又是一番感慨。

第二天,便是春假的最后一日了。温玉难得地睡了个懒觉,起床后将这几天偷空画的画都作了整理,准备下午挑个时间,一并拿去卖掉。午后,杨皓又登门来了。说是晚上在城里最大的酒楼神仙居定了位,宴请同窗好友,请温如韬一定要前往。温如韬笑笑地应了,顺便劝诫他不要只顾着高兴,好好准备下殿试。

殿试不再有“落第”之说,所以对于杨皓而言,殿试不过只是个形式而已。恩科取了两百人,殿试时一榜取三甲,即为状元、榜眼和探花。其余众人,分为二榜和三榜。以杨皓的成绩,以及在京中的人脉,必定是在三榜无疑。所以他也毫无压力,落得轻松,反正对于他而言,只要能够金榜题名,人生就差不多圆满了。

杨皓走后,温如韬回了自己房看书。温玉觑空正准备溜出去,却见得张叔在正门口与一名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说话。方张望了两眼,张叔便接了那人递过的拜帖,回身匆匆奔往温如韬的书房。

“老爷。”张叔在门口唤了声,等到温如韬的应声之后,方才抬腿进屋,呈上拜帖,说道。“老爷,建平侯府来人了。”

“建平侯府?!”温玉心里先是一顿。不就是梁玳珍她们家么?之前来提过亲的,要纳她去当小妾!温如韬不是已经拒掉了么,怎么又来了?难道还不死心?

温玉连忙转去屋后,伏在后窗上偷听里面的说话声。

温如韬闻言,也蹙起眉来。但建平侯是朝中新贵,权大势大,也不好得罪,便好声好气地让张叔去请他们进来,又吩咐了张妈备茶。

建平侯府来的是大管家梁平和三五个仆从,随身带了不少礼品过来。进屋后,还算是礼数周全,说话也客气。客套话说了一通,旁敲侧击的,终于说上了正题:“实不相瞒,今日是奉了我们侯爷之命,特地前来向温老爷求亲的。”

温如韬也客客气气地回道:“梁管家,我之前将贵府的婚书送回时,也曾说得明白。小女年纪尚幼,还不经事,而且内子早故,只留给我这么一个女儿,我也想多留几年,估计三四年内都不会谈婚嫁之事。对于侯爷的心意,只能却之不恭了。梁管家,还是请回吧。”

“温老爷……温老爷误会了!”梁平连忙起身,急急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奉上。“敝人此次登门,是代我家小姐,向温老爷提亲的。”

“向我?”温如韬一时错愕非常。

“爹爹?!”温玉更是讶异地瞪大了眼睛。

第61章 分和

温玉自到了这里,便与温如韬父女俩相依为命,从来就没有想过什么时候会多个后娘出来。现在想想,古人成亲早,温如韬如今也才三十刚出头的年纪,正当盛年,肯定不可能这一辈子都不再娶亲。

当然,温玉也不是排斥温如韬再娶,只是这建平侯府……就冲梁玳珍对她说的那番话,建平侯府的家教可见一斑,她不要和他们成为亲戚!

“你家小姐?”温如韬微怔一下之后,哂然笑笑。“梁管家莫要说笑。温某无官无禄,两袖清风,如何高攀得起堂堂建平侯家的千金小姐?”

梁平连忙起身,恭敬地说道:“温老爷,实不相瞒,我家小姐之前曾经定过一门亲。只是还没过门,对方公子便殁了。街里坊间有些无知的人总爱说长道短的,大小姐又是个有主张的,这些年上门提亲的固然不少,大小姐却是抵死不肯再允婚。”

“或许是缘份天定,前些天大小姐在刘老夫人的寿宴上遇见温老爷,回府后便与侯爷说属意温老爷。侯爷自来疼爱小姐,便命我略备薄礼,登门提亲来了。”

梁平看温如韬的表情,颇有些难以相信之色,连忙补充一句说道:“温老爷倘若也有意向,侯爷会请丹宁伯爷作保山,再次登门正式提亲。”

“这……”丹宁伯府也被抬了出来,看来确无戏言。这下,温如韬心中倒起了迟疑。

建平侯与丹宁伯这些老字号的勋贵不同,他是普通士卒出身,因为人机敏,入了督察院。当年查太子案时,他立了大功升了都察御史。后来又大大小小地立了些功劳,新皇即位时封了侯,乃属当朝新贵,正当势红。倘若就此与建平侯府结了亲,对于温如韬的重进仕途,肯定是有极大的好处。只是温如韬也深知天上不会无缘无故地掉馅饼,这亲事来得太突然,也太不可思议,总让人觉得心里有些怵怵的,无法安心接受。

温玉隔窗见温如韬有犹疑之色,怕他会应下。连忙快步绕回院子,转着眼珠子四下里看了一圈。趁着院中没人,一扯晾着的被单,晾衣竿便“噼噼啪啪”地倒了下来。温玉趁势俯下身就地一滚,与被单滚作一处,放声“哇哇”地喊起疼来。

“小姐!小姐怎么了?”张妈第一个从厨房里奔了出来。

温如韬听到女儿在外面叫唤,知道有异,自己又有些犹豫,一时拿不下主意,便说他要考虑一下,三天后会派人前往建平侯府回话。虽然梁平来的时候,建平侯嘱咐过,一定要得到回答。但人家女儿似乎出了事,在外面哭,他也不好坚持,只能留下自家小姐的名帖,先行告辞回府了。

梁平走后,温玉便止了哭声。温如韬虽知温玉是故意的,但见女儿光哭得大声,小脸上却是一点泪都没有,不免还是觉得好笑。将她唤进屋来,问道:“方才梁总管说的话,玉儿想必是听到了……玉儿不喜欢梁家小姐?”

“玉儿非常不喜欢建平侯府的三小姐梁玳珍。”温玉一反往常的温吞大度,对凡事采取包容姿态,第一次毫不掩饰自己的讨厌之情。“梁三小姐先是在伯府公开说自己姐姐是克夫命,后来又带人到玉儿面前,拿他家来我们家提亲的事情取笑玉儿。虽然玉儿不知道梁家大小姐为人如何,但冲着她有这样没教养的妹妹,玉儿觉得,这样的亲戚还是不要的好!”

“原来如此。”温如韬伸手轻拍温玉的肩膀,柔声说道。“爹爹知道了,玉儿不要生气,这样的人不用理会她,迟早会自己吃亏。”

“嗯。”温玉点点头。

温玉当是时心头热冲,只想着梁玳珍太可恶,一定不能让温如韬和梁家结亲。但晚上躺在床上,静下心来想想,那位梁大小姐,自己也曾见过,看着倒是挺温婉大方的,说不定和她妹妹是不一样的。而且梁家势大,温如韬又正值大考前期,这个时候一而再地拒他家的婚,会不会对他的前途有影响。其实,撇开旁的不论,梁家是当红权贵,假如建平侯能在皇帝面前为温家说上几句好话,说不定能成为洗刷温家“罪臣”之名的契机也说不定。只是,一想到梁家有个梁玳珍,她心里就犯堵。

第二日出门上学前,温玉踌躇着,终还是到温如韬跟前说道:“爹爹,梁大小姐或许是好的……爹爹的事还是爹爹自己定吧,不要顾虑玉儿。玉儿没什么的。”

温如韬先是一怔,随即笑着摸摸温玉的头,说道:“傻玉儿,这事爹爹会找刘家四叔商量,从长计议的。不要瞎操心了,快上学去吧!”

听说会与刘传耀商议,温玉这才放心地去上学了。到了学里,第一件事情,就是找苏叶打探梁大小姐的情况。苏叶一听温玉要问的事,连连拍拍温玉的肩膀,说道:“放心啦!梁大小姐与宋二公子没什么的!他们都在严大师的琳琅画苑学过画,如今梁大小姐又不来学里了,所以那日在伯府遇到的时候,便比旁人热络了一点。”

温玉“咦”了一声:“那天,你也去了?”

“当然没去,我爹爹和娘亲最讨厌这种往来了。”苏叶摆摆手。“但是,我耳目众多,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我的!”

温玉“哦哦”了两声,又问道:“听说梁大小姐曾经定过一门亲?”

“是啊。”苏叶说道。“是王大学士的孙子。不过刚定亲不久,那位公子便在游春的时候,落水死了。王家就这么一个孙子,所以私底下便有人传梁大小姐命硬,克夫。建平侯知道后,勃然大怒,据说当朝与王大人吵了一架。然后隔一年,王大人便告老还乡了。”

“哦。”温玉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梁大小姐品德如何,是不是跟梁玳珍一样可恶?”

苏叶连连摇头:“那可完全不一样。梁大小姐人很好的,又能诗会画,后来她因为婚事退了学,才轮到刘朝苓嚣张的!她和梁玳珍也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她的生母是建平侯爷的原配夫人,是跟着侯爷吃过苦的。可惜死得早,侯爷才续娶了现在的夫人,也就是梁玳珍的母亲。因为原配夫人没享过福就过世了,所以建平侯很疼梁大小姐的!”

“哦。”

苏叶看看温玉,说道:“唉呀,小玉你问这么多,该不会是真担心吧!你放心啦,梁大小姐今年都十九岁了,比二公子大了四岁,不可能的啦!至于梁玳珍,刘家的寿宴之后,二公子就疏远她了……不过,有件事倒是要担心一下了。”

“什么?”温玉已经放弃解释她和宋懿行的关系了,只好奇地问。

“二公子恩科考了第三名,殿试估摸着就是状元了。说不定到时候皇上一高兴,就把他指给青瑜公主做驸马了。”

“哦。”温玉一听原来是这件事,便兴致寥寥地坐回自己座位了。心想这样最好,他中了状元,娶了公主,就该从京学退学,入朝为官去了吧?这样在学里就见不着他了,多好!

苏叶以为温玉受了打击,担忧地跟了过来,说道:“放心放心啦,已经有宋嘉言这位准驸马了,应该不会再在他家招一个了。而且瑞堇公主与青瑜公主天生不和,撞见一起就吵架,不会进一家门的啦!”

“好啦!我才不担心。”温玉笑着拍她。“赶紧回去坐好,先生要来啦!”

从苏叶那打听来梁大小姐的消息,温玉不由又多了一份疑虑。以建平侯府这样的家世,梁大小姐又才貌双全,为什么要嫁给温如韬做个填房?温如韬虽说也相貌清俊,称得上是中年美大叔。但毕竟一身白衣,背负罪官之名,还曾娶过亲,育有一女,哪里及得其他权贵之家的翩翩少年郎?真是古怪!不知道刘家知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奥秘?

下学后,温玉惦着之前跟宋嘉言约定好的转社之事,便早早地到八卦社等着了。结果一直等到太阳下山,都不见他人来。温玉倒也不致于认为他会反悔,只是担心他给忘记了。毕竟隔了这么多天,他平常事情又多,说不定忙着忙着就不记得这事了。他平日里并不常来花草集,等他得了空闲再来的时候,都不知道是几何时了。温玉便找刘朝绪帮忙,让他联系下宋嘉言。刘朝绪却说宋嘉言这几天都没有来上学,也没有到先生处请假,很是奇怪。

隔天,苏叶便捎了个大八卦给温玉,说道:“瑞堇公主与宋大公子,又吵架了!”

“怎么又吵了?”温玉就不明白了,宋嘉言这样的脾气,怎么还总能与公主吵架?“他不是刚买了只狐狸,送给公主么?”

“不知道。听说这次宋大公子也动怒了,说公主不可理喻,他不奉陪了!”苏叶越说越是两眼放光。“啊啊,我听说愈是好脾气的人,发起怒来,就愈是无可挽回。这次看来是真的要闹掰了!”

“唉呀唉呀!闹掰了好啊!闹掰了我就让爹爹去盛阳侯府提亲!嗬嗬嗬!”

第62章 衷由

宋嘉言与瑞堇公主闹分之事,很快就在学里传开了。有人惋惜,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他们觉得闹不和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估计这次也会和以前一样,隔个几天便好了。

温如韬去了趟刘家,找过刘传耀之后,回来与温玉说,听刘家的口气,也是不建议他结这门亲事。于是,他就顺水推船,托刘家帮忙从中斡旋,委婉地回掉这门亲事,不要因此开罪了建平侯府才好。刘传耀爽快地答应了,说丹宁伯与建平侯是多年好友,自己与他也有几分交情,一定会解释妥当的。

殿试的结果也如期出来了,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原本大家推断的最有可能夺魁的宋懿行却是没有进前三甲。消息传到京学里,众人不由议论纷纷。以宋家的家世,恩科时都已经考了第三名,殿试再怎么不济,也该有个探花才是。作为八卦月刊的总负责人,苏叶再一次地嗅到了新闻点,立即发动她的眼线和人脉四处打探消息。很快,就有消息传回来了。据说,宋懿行根本就没有参加殿试。

“为什么呀?”潘凝云立即好奇地问。“为什么考了恩科,不考殿试呀,当状元不好吗?”

“不知道。”苏叶也难以理解地摇头。“听我老爹说,好像是殿试前一晚,宋二公子自己到皇上驾前请求退考的。理由好像是说自己年幼,一时侥幸高中,对其他学子不公平什么的,然后就辞了这次殿试,说会在四年后再次参加正科会试。”

温玉怔了怔,问道:“四年后……也就是说,明年的正科他也不参加?”恩科是视皇帝心情,不定期开一个的。而正科会试,却是有定制的,是为三年一次。明年便是大比之年,如果不参加明年的,自然便是要等到四年后了。

“为什么呀?”潘凝云已经成了一个问题宝宝。“为什么明年也不参加啊?”

苏叶当然也不知道,她看看温玉,又看看潘凝云,双手一叉腰,没好气地说道:“喂,你们两个!一个是他的相好,一个是他的表妹,他的事情我还没问你们,你们反过来问我,说不说得过去啊?”

潘凝云吐吐舌头,委屈地说道:“苏姐姐的消息比较灵通嘛!”

温玉则逮着机会,便再次澄清说道:“我之前说的,你们还都不信。你们看,我连他没参加殿试都不知道,我跟他真的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苏叶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确实,自从春假结束后,宋懿行便没有来找过温玉。苏叶转了转眼珠子,忽而揽上温玉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小玉,我觉得宋二公子退出殿试,肯定另有内情。至于这个内情是什么,就交由你去打探了。”

“……为什么要我去?”温玉表示不肯去。

“因为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哪!”苏叶说道。“如果二公子退出殿试是有内情的,那他现在心情肯定很不好,你是不是应该去劝慰开导一下?”

“我已经报答过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一次怎么够?”

正说着,丁浅如忽然目光一动,像是发觉了什么,失声唤了声:“宋大公子!”

“啊?!”其余众人都是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转头往院里看去。果然看见已然消失近十日的宋嘉言出现在花草集的廊下,一袭轻衫,飘逸如天边的流云,与往日无异。只是丰神玉秀的脸上,多了几许苍白和落寞。宋嘉言见八卦社众人发觉了他,便淡然一笑,温声说道:“你们有事,你们先谈,我在这边坐一会。”

苏叶自然立马说道:“我们谈完了!大公子有什么事情吗?”

宋嘉言看看温玉,说道:“我找温小姐,有点事。”话音一落,三道目光便齐唰唰地落到了温玉身上。温玉方才乍然见到宋嘉言,只是感慨几日不见,他便憔悴了这么多,一时心中慨然,倒是忘记了自己一直惦着要找他所谓的正事。这会儿被他这么一说,倒是醍醐灌顶,跟苏叶她们道了个别,便快步过了去。

“温小姐。”宋嘉言看着温玉快步来到自己面前,柔声道歉道。“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竟拖了这么些天。”

温玉连忙说道:“早几天晚几天都是一样的。”

宋嘉言淡然一笑,说道:“我们这就过去找余先生吧。”

“嗯。”

温玉跟在宋嘉言身后出了南苑。一路上,他都沉默不语。平常时候,他不是这样的。他是各方面都很注意的人,再怎么样都不会让两人之间无话可说,尴尴尬尬地走。看来公主的事对他的影响确实很大,温玉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将他的社要过来。虽然他平时不常来,但是他种了这么多花草,再如何,这也是他的一种精神寄托。

“宋大公子。”温玉每走一步,心中便多一分不忍,终于忍不住出声说道。“你心里难过,就不用陪我过去了。过些天再说吧,这事不急的。”

“我没事。这是之前就答应过你的。”

“我也不觉得宋公子会反悔啊!”温玉说道。“晚几天吧。宋公子现在这个样子,让余先生见了,还以为是我拿刀子逼着宋公子将社转给我的呢!”

宋嘉言略微一怔,随即哂然笑笑。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看温玉,抬手轻触自己的脸,说道:“我的表现……有这么明显么?”

“还好吧,反正我是瞧出来了。不过,难过就是难过,宋公子也没必要掩饰。强颜欢笑的,多累人啊。”温玉也不再藏话,直来直往地问道。“宋公子,怎么又和公主吵架了?你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应该也深知彼此的脾气,怎么还是动不动就吵?上回是为了科举的事,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呢?”

宋嘉言看看温玉,默不作声。

“宋公子不想说的话,就当我没问吧。”温玉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他的事情总是多那么几分关心,总是想要为他排忧解难,又总是担心他会被人给“阴”了。

“还是科举的事情。”宋嘉言轻声说了。

温玉诧异:“不是答应明年参加正科了么?”

宋嘉言转向道旁的一株垂柳,抬手轻触飘扬的柳枝,沉默了半晌,方才缓声说道:“二弟参加了今年的恩科,还考了第三名。若他参加殿试,那他十之八九便是今科状元了。皇上很高兴,夸二弟天纵奇材,对他抱了很大的期望。淑妃娘娘也很高兴,但是瑞堇不高兴。”

“公主……为此不高兴?”宋懿行中了状元,宋家固然满门荣耀。她作为他的嫂子,就算不以为傲,也犯不着不高兴吧?

“她觉得作为她的驸马,一定要是最优秀的。二弟这回考了第三,先于我取了功名,便是将我踩了下去。她抱怨我不去参加恩科,责我没用,这便都算了。她竟然还与我母亲说,说二弟如此之势,若是真让他拿了状元,说不定老祖父一高兴,便将世子易位了。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二弟知道后,不想家中凭空生出是非,便找陛下辞了殿试,并称四年后再考。为的便是腾出时间,让我在明年的大比之年,先行中举。二弟寒窗苦读、辛勤备考,才出此好成绩。四年之后,谁又知道会是什么情形?若是就因为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误了二弟的前程,我、我愧为人兄。”

“……”温玉默默地听着。在宋嘉言说来,宋懿行确实很无辜、很凄惨,就因为这样“莫须有”的原因,唾手可得的状元就这样飞了,还要给兄长让道,要四年再行考过。但问题是,他是宋懿行!凡事只要带了这个名字,温玉便觉得事情不会是如此简单。

“她与青瑜处处争强斗胜便罢了,要我处处比别人强,我也能为她尽力去做,但是,打压自家兄弟的事,我做不到!倘若我明年不中,二弟岂不是要再等三年?!二弟就是比我强怎么了?我很高兴呢,她受不了,她不高兴,我也管不着了!”

宋嘉言越说越气愤,手上一用劲,扯下半条柳枝来。看来这次的事情,真把他给气坏了。

“出京吧,宋公子。”温玉说道。

宋嘉言怔了怔,回眸不解地看向温玉。

“远芳幽笛情已醉,斜阳古道人忘归。”

听温玉缓缓地吟哦出,他们在元宵节初会时,他在花灯上即兴题的两句诗,宋嘉言不由呆了一呆。绿堤、杨柳、粉雕玉琢的女孩儿……眼前的景致仿佛不再真切,虚虚缈缈地,如在梦中。

梦中的女孩儿朝他粲然一笑:“宋公子所向往的东西,是在千里之外,山水之间罢?如今正是春光明媚之际,正是出游的好节气。等回来,便是另一番心境了。”

“宋公子现在正在气头上,不要妄下决定,以免将来后悔。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没有了。”

“有句诗不知道宋公子有没有听说过: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分别一阵子,说不定公主也能明白,功名利禄,谁强谁弱,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唯有两个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幸福。”

第63章 结社

二人在柳荫下静静地站着,相对沉默。天地之间,静得恍若只剩风过柳梢响起的旖旎之声。缓过神来,晚霞已然遍布满天。宋嘉言看看温玉,隐约有尴尬之色,支吾了一会方才寻着要说的话:“……这会儿,余先生应是回家了……我明日再来。”

“嗯。”温玉点点头,轻声说道。“过几日也是无妨的,宋公子不要太记挂在心上。”

宋嘉言点了下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匆匆告辞了一声,便转身走了。他一走,苏叶那三个又不知从哪个角落忽的冒了出来,接连蹦到温玉面前,三双眼睛熠熠生辉:“小玉!小玉!大公子与你说什么了?”“小玉!大公子找你是什么事?”

一看她们的表情,温玉就知道她们肯定又想岔了,无奈地叹口气,说道:“大公子是要将他的花草集转给我呢!”

“啊?”三人一记惊呼。“大公子伤心欲绝,要散社啊?那他,以后是不是都不过来了?”

“不是啦!”温玉连忙解释说道。“是之前说好的,跟这次公主的事情无关的。他要准备明年的大考,没时间照顾这些花草,又不好意思一直由我代为照顾,便想到把社转给我。他是想今天就转的,但我看他心情不好,也不好意思,就跟他说过几天再说了。”

“哦……”潘凝云和丁浅如难掩失望之色。“我们还以为小玉连宋大公子也搭上了呢!”

温玉没好气地说道:“是呀是呀,我搭上宋大公子,就不要宋二公子了!所以呀,你们今后别再将我和宋二公子扯在一起啦!”

潘凝云睁了睁一眼,渐渐露出无比崇拜的神气。倒是丁浅如听出端倪来,不再提这事,转而问道:“对了,小玉,你刚才与大公子说了那么久,有没有问宋二公子退考的原因?”

“嗯。”温玉点点头。“大公子与公主这次闹不和,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我看大公子真的心情很不好,咱们就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不然越闹越大,说不定真的就无法复合了。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咱们还是保持缄默吧。”

苏叶虽然对宋嘉言也有一些小想法,但毕竟也没存什么坏心眼,当即也“噢、喔”地应了。

第二天差不多同一时间,宋嘉言又到八卦社寻温玉。温玉不在,他也不说什么,与苏叶她们打了声招呼,便在院子里浇浇花,在屋里看看书。

温玉这天被刘朝绪拉去学射箭,但心里惦着宋嘉言昨天走的时候说今天会再来,想办法脱身过来。一进院,便瞧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正在廊下为一株海棠花清理枝叶,心中顿时有一种充实而愉悦的感觉。

“宋公子。”

宋嘉言听到唤声,有些欣喜地转过身。“温小姐。”向前快步走了几步,忽而醒悟过来,立时放缓了脚步,来到温玉身前,温声说道。“去转社吧。”洞悉到温玉大约又会说“不用这么着急”之类的话,他赶紧补充了一句。“我也想早点知道,温小姐,要结什么社?”

温玉会意地笑笑,与他一齐出院,一边走,一边说起自己的设想来。“我想建一个游戏社,和大家一起,玩各种各样有趣的游戏。”

“游戏?”宋嘉言有些意外。本以为女孩子结社,应该不外乎书社、绣社之类的。

“嗯。”温玉认真地点头。“男孩子可以骑马射箭,可以到各处去玩。女孩子却除了上学,就只能在家中呆着,除了看书写字,便是绣花画画。所以,我想了些可以在闺阁里玩的小游戏,给姐妹们解闷。当然,男孩子也是可以一起玩的。”

“倒是很新鲜。”宋嘉言眉头舒了舒,感兴趣地问道。“那温小姐都想了些什么游戏?”

“有纸牌游戏,有棋类游戏,还有其他一些好玩有趣的小游戏。”温玉笼统地说明了下,然后挑了在现代非常盛行的游戏“大富翁”,将游戏规则和进程详细地说给宋嘉言听。末了,说道。“不过这个游戏,道具有些多,我还没有全部制作好,所以一时半会还没法玩。初开社,会先推出一些纸牌游戏,等玩的人多了,再慢慢地推出其他的。”

“温小姐真是聪颖多思,这样新鲜有趣的东西,也只有温小姐想得出来了。”

虽然得了宋嘉言的真心夸奖,但到了余先生那边,将自己要建的社的性质一说,余先生的眉头却深深地蹙了起来。沉默半晌,说道:“这社不成。”

“为什么?”温玉立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