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放下雪貂,重新偎到他的怀里,柔声说道:“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其他的事情都是次要的。我想要招些孩子来教画画,也不过是想为咱们将来找些事情做,像严先生那样,桃李满天下,经常受邀请、天南地北地去游历,多惬意啊!”

“嗯。”刘宜光会意地点点头,终于转开话题说道。“京城过去定风原要两天的路程,要多准备些东西,得吩咐下去,可以早点准备起来了。”

温玉点头,忽然又想到:“对了,瑞堇公主的大婚之期也是在三月吧,时间似乎又撞上了,绪哥哥的申请会不会批不下来?”

刘宜光沉默片刻,说道:“到时候,我找皇伯伯……”

“别……”温玉扯扯他的袖子,说道。“皇上日理万机,就不要动不动就找皇上要这样要那样了,咱们自己多想想法子。我们不到不得已之处,还是不要惊动皇上比较好。就像这次,倘若三月份批不了,咱们就等四月再去好了,那时候,开的花还要更多些呢!”

“嗯。”刘宜光点头。

第二天,刘宜光便与温玉一起回了京学上学。苏叶这几天也不到处跑着去探听八卦了,一有空便凑过来一起商量去定风原玩的事情。据说定风原除了有个广袤的草原外,周旁还有名山古刹和名镇,可以玩的地方非常多,若是不提前拟好路线,四五天时间,怕是根本玩不过来。

苏叶想去自然风景好一点的地方,像竹林和花海,郭连熙却想去人文名胜,一来二去的,这两人又起了争执。但他们两个是属于越吵感情越好的,其他人习惯了,也由得他们吵去。

温玉对于去哪倒是没有什么讲究,她只是觉得最近她与刘宜光之间发生的不高兴的事情太多了,出去走走开阔下心境,会好很多。刘宜光亦然。所以也就由着他们争论,由着他们决定去了。

这一天,几人又聚在茶楼的雅间里商量具体路线,有茶楼的小厮在外面敲门,唤道:“丹宁伯府的五少爷在吗?”刘传耀一房虽然从丹宁伯府分了出来,但是由于他们是没有爵位在身的,所以在京学里还是习惯性地并在丹宁伯府里称呼刘朝绪。

刘朝绪起身去开了门,门外除了茶楼里的小厮之外,还站了个书生打扮的少年。约摸十八九岁的模样,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似乎是因为与刘朝绪不怎么熟稔的原因,显得有些拘谨。

“这位柳少爷找您。”小厮将人引到,行了礼,便退下了。

那少年正儿八经地向刘朝绪行了一个文礼,自我介绍道:“在下风苑、柳舜禹,冒昧打扰刘五少爷,着实是有点事情。”

刘朝绪回头看了看屋子,想想同是学里的学生,没什么听不得的,便说道:“进来吧。”

柳舜禹也没有推脱,直接进了来,看来他所谓的“事情”也并不需要保密。

郭连熙给他让了位置,拉了苏叶坐到屋子里角的茶座上去了。潘凝云非常主动地为新来的人奉了一杯茶上去,随即听得刘朝绪问道:“找我什么事?”她忽而觉得这样很有种红袖添香的感觉,不由红了脸,躲到角落里,暗自兴奋去了。

柳舜禹看了看屋里的众人,略带试探地问道:“不知道五少爷有没有看过朝苓小姐新作的《踏雪行》?”

本来听得他自报家门,温玉就觉得他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会儿他一说这事,温玉便想起来了,原来他是茯苓社的社主!茯苓社是一个个人社团,是一群仰慕刘朝苓的才华而自发组建的文社,以最快地传播宣传刘朝苓的诗作文赋、深入透彻的分析她的文法和感情风向为社团活动宗旨,好其所她,恶其所恶。用现今的话来说,就是一群刘朝苓的忠实粉丝。

刘朝绪本就不喜欢刘朝苓,更加不看她的东西,当即沉下脸说道:“没看过。”

柳舜禹望向屋里的其他人。苏叶她们三个根本就是不爱学习的主,郭连熙是个学究,只考古论今,对于吟诗作赋没什么兴趣。温玉和刘宜光最近被感情的事情所困,哪有心思看这些。所以,自然是一个人都没看过。

柳舜禹有些失望地叹口气,却也不气馁,从怀里掏出几张折叠整齐的纸,摊到桌上,说道:“这就是苓小姐三日前新写的《踏雪行》。此作一别苓小姐以往的文风,显得有些凄凉颓废。尤其是这两句,本非俗世物,何事眷凡尘……衣缓当风寒,独立对月东……据我们社员参详,唯恐苓小姐是有弃世或是出家之意啊!”

第125章 茯苓

听柳舜禹说完,屋里众人这才明了他的来意。

今年开学,刘朝苓虽然名字在册,却是不曾来学里报过道,有传言说怕是不来了,但是茯苓社却依然密切关注着她的消息。两天前,柳舜禹得来了刘朝苓的新作,一读之下,觉得文意有些不对。以往刘朝苓的诗文中多有悲怨愤懑之意,却不曾是这种万事看开、无欲无求的释然。怕有变故,不敢懈怠,连忙召集社员,共同研商。细细讨论之下,得出刘朝苓心灰意冷,或有出家之意。柳舜禹心下担心,但始终男女有别,他无法去丹宁伯府求见芳颜,只能急急忙忙地跑来找刘朝绪帮忙。

刘朝绪生性爱玩,不喜读书,更讨厌吟诗作赋这种伤春悲秋的所谓“文雅之事”。一听,竟是从一篇诗文里得出这样的结论,便紧张兮兮地跑来找他帮忙,让他帮忙前去劝慰,不免觉得荒唐,当即便说道:“柳少爷,这文章正常得很,完全没有你说的那意思。我看,你还是回去睡醒了再来吧!”说完,就要起身送客出门。

“诶?我睡醒了啊……啊,我说的是真的……”柳舜禹被刘朝绪推攮着往外走的同时,不忘为自己辩解,为刘朝苓求取帮助。“不是开玩笑的!我们茯苓社研究苓小姐的诗文,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我们是最了解苓小姐的人,我们的推断绝无差池……”

“苓小姐处境堪虞,不加劝慰,怕会出事啊……”

今年京学改制,重新分苑,名册上刘朝苓是与温玉他们同一个苑的,只是开学至今都不见她来过京学。温玉估摸着,应该是丹宁伯府快要给她定亲了吧。刘朝苓今年已经有十七岁了,十七岁尚未出阁,这在京里勋贵千金里来说,已经算是晚婚了。

想起刘朝苓,温玉心中还挺多感慨的。她文采风流,享誉京城,受到众人的追捧,在婚姻一事上,却是诸多不顺。先是宋懿行,她与五小姐刘朝芊明争暗抢了许久,后来他选中了五小姐。紧接着,五小姐和亲远嫁之后,没了“未婚妻”的他得到了相应的补偿,他父亲从四品官一下子升到了三品。

后来又是蓝冠宜。蓝冠宜在联考之上,艳惊全场,皇帝喜闻他文武全才,称赞他和刘朝苓乃是当朝的金童玉女,大有指婚之意。但是青瑜公主看上了,当场打了岔。随后,瑞堇公主一揣度,觉得蓝冠宜的风头完全盖了宋嘉言过去,若真让青瑜公主招了蓝冠宜做了驸马,那她的气焰还不要嚣张到自己头上去了?于是两个公主一出手,丹宁伯府等了大半年,等来的却是将蓝冠宜指给瑞堇公主当驸马的圣旨。于是,刘朝苓的婚事又再一次地被耽搁了下来。

刘朝苓本便是心思纤细,容易多思多想的性子。她父母双亡,在府中诸多不顺,唯一的出路便是嫁个好夫婿,不想偏在这事上,磕磕绊绊,连连跌了跟头,始终不能如意。因此生了厌世和出家之心,倒也是极有可能。虽然凭一诗文,作此推测,确实有些荒唐,但是刘朝绪与刘朝苓是堂姐弟,过去看看,也不过是个举手之劳。这位柳舜禹言之凿凿,看来确实是十分担心,帮他过去看看却也无防。

“绪哥哥。”温玉出声唤道。“我正巧有东西要拿给我姐姐,过两天要去趟丹宁伯府。你便陪我一道去,顺便帮这位柳公子探听下四姐姐的消息好了。”

正在赶人的刘朝绪听到唤声,转回屋说道:“妹妹,这人傻里傻气的,你要帮他啊?你也知道四姐姐那个性子,若是说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少不了被她冷嘲热讽一番,何必要去讨这个没趣?”

柳舜禹一听,连忙跑过来说道:“我所说的绝非子虚乌有,肯定没有错的!”

刘朝绪将眼睛一瞪:“若是错了,我们被四姐姐讥讽了,又待怎样?”

“若是有错……我让你们讥讽回去好了!绝不还嘴!”柳舜禹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温玉看着不由想笑,说道:“好啦,正巧我也好久没见四姐姐了。四姐姐若是没事,纵然最好,若是有事的话,我和绪哥哥也不一定能劝得住。”

“多谢小姐。不过,小姐说的这个,我也想过了。五少爷的万马社,不是申请了下个月出游踏青么?若是苓小姐确实心灰意冷,有厌世之心,烦请小姐力邀苓小姐出游,到时候,我们茯苓社自会出人随行……”

“喂!”刘朝绪不客气地打断说。“谁准你们同行啦?”上回万马社申请到西山狩猎时,就有许多拉着裙带关系蹭过来的编外人口,为出行管理生了很多麻烦。刘朝绪对此大为不悦,今年出行,已经明言除万马社成员之外,一律不得同行。若有成员一定要“拖朋带友”,立刻从社里除名。当然刘宜光和郭连熙,早就被他提前偷偷地加到社员名单里了。

柳舜禹连忙说道:“不……不同行,我们另外申请……只是,同一条路……”

刘朝绪想想,既然是他们自己申请出行,那他似乎没法说什么了。但这样应下,又觉得心里不爽,于是又说道:“东西都自己带好,不许来麻烦我们!不许跟我们太近!不许阻碍我们的行程!不许……”

“是!”“是!”“是!”柳舜禹连声应是。

温玉心想,这柳社主脾气倒是挺好的,刘朝绪再怎么凶巴巴的,再怎么咄咄逼人,他都不介意,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刘朝苓那个性子,或许与这样的人在一起,才能少生些气,病也得少生些。

送走柳舜禹后,屋里众人的话题便由定风原的旅游路线,变成了感慨刘朝苓。毕竟刘朝苓也曾是京学里的风云人物,对于她的八卦,苏叶也是很感兴趣的。

“对了,对了,我忽然想到一个跟刘朝苓很配的人了!我们可以试着撮合下他们!”苏叶的眼睛忽然亮晶晶起来。果然,女子一旦结婚,就会热衷于当媒婆,替别人牵红绳。

“谁啊?”丁浅如第一个搭腔。

苏叶神秘兮兮地说道:“宋大公子!”

“……”

“浅浅,你为什么这个表情?”苏叶转转目光,发现其余众人都不太苟同的表情。“呃,难道你们不觉得么?刘朝苓是京城第一才女,宋大公子也是出了名的文武全才,多配啊!而且刘朝苓性子娇,宋大公子的脾气好,正好!”

本来苏叶说起撮合刘朝苓的亲事,温玉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方才那位柳社主。其实她一直挺好奇的,这个茯苓社是为刘朝苓而结的,社员们应该都非常仰慕刘朝苓的才华,怎么就没有发生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呢?莫非这茯苓社的社员都那么不济,无一人让刘朝苓看得上眼的?

可是,方才那位柳社主看上去就挺不错的,模样俊秀,文质彬彬的……虽说宋懿行可恶非常,但是他平时显现出来的,也大抵不过就是这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怎么刘朝苓就是喜欢宋懿行而不喜欢他呢?不过,这会儿被苏叶这么一提,确实,宋嘉言也是挺合适的。

丁浅如“哼”了一声:“谁说才子一定要配才女,脾气好的,就一定要配脾气不好的了?”

“呃……”苏叶眨眨眼睛。“难道……浅浅,你喜欢宋大公子?你早说啊,那肯定先撮合你们啊!”

丁浅如可没苏叶那么厚脸皮,倏地涨红了脸:“你别胡说!”苏叶却像是捉住了丁浅如的痛脚,继续说了两句。丁浅如尖叫道:“郭姐夫!快把你家娘子拖走!成亲了就该在家里相夫教子,来上什么学啊?!”

第二天,温玉便与刘朝绪一道去了丹宁伯府。刘宜光没有同行,他说想去宋家看看。宋嘉言本是说年后要南下游历的,如今他家中遭逢变故,不知道他还去不去。去的话,又是何时动身?

温玉到了丹宁伯府,先去探望了温璧,还有小悦儿小喜儿兄弟俩。小悦儿今年已经九岁了,明年就可以进京学了。说起这事,温璧颇有些愧疚。四房单独分出去之后,丹宁伯府就不像以往那般阔绰了。京学一年一千两的学资,对于丹宁伯府来说,不再是那般轻轻松松拿得出来的了。

老夫人和大夫人的意思都是,女孩家上不上学无所谓,得先确保着小悦儿此后每年都能舒舒服服地去京学。所以先是三小姐停学嫁了人,如今四小姐刘朝苓也停了学。其实论起来,刘朝苓上学真没花伯府多少钱。她基本上每年都能进联考前三,学费是全免除的。去年她也进了联考,只是联考时卧病缺考,却不想就此失去了继续进京的机会。

婚事再三地不顺,加上学也没法上了,也难怪刘朝苓万念俱灰地有了出家之意。温玉劝解了半天,她始终恹恹地毫无精神,歪靠在床头,似乎随时都会没了生机一般。于是,根据之前的约定,温玉便邀请她一起去定风原。刘朝苓本也不想去,后来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便点头答应了。

第126章 旧事

温玉从丹宁伯府回返瑞王府,得知刘宜光已经回来有一会了。他今天去宋家,她其实有些担心,怕潘夫人会和他说什么。但转念想想,当初宋家事变,刘宜光去安慰宋嘉言时,潘夫人已经说过她许多难听的话了,也不怕她多说几句。而且潘夫人之前虽然还摞下了狠话,说不让她过得舒坦,但事情过去了一个多月,都没什么动静,估计那话应该也只是在气头上的时候说说罢了。

宋家如今也成了普通的官宦人家,比温家也强不到哪里去,加上她与刘宜光的关系,这个时候,再硬要与她过不去,也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再说了,刘宜光担心宋嘉言,想要去探望他,她也没法说什么。

在院子里遇到尺素,尺素见温玉是径直往刘宜光房里去的,便停下脚步,说道:“世子在歇息,呆会再来吧。”

对于她冷淡的语气,温玉也习惯了,点点头,说道:“那等世子醒了,就告诉他说,我已经回来了。”

尺素抬抬眼皮没说话,站在门口,大有挡道之势。温玉也不与她计较,直接回了自己屋。等刘宜光醒了,自会问起她是否回来,到时候,量这尺素也不敢欺瞒。

温玉回了房,坐在窗前,想到刘朝苓的事情,轻叹了一声。从案头拾了卷书,回身倚到榻上,信手翻着断断续续地看。约摸到了晚膳时分,紫菱在帘外唤了声:“小姐,世子过来了。”

“嗯。”温玉应了声,猜想该是过来一道吃晚饭的。从榻上起身,抬眼便见刘宜光的身影在帘外走去,被紫菱引去了外间的茶座上坐。温玉对镜快速地整了整衣衫,便迎了出去。

温玉在刘宜光对面的座上坐下,紫菱沏了茶过来,还没退下,便见得刘宜光从怀中取出一个镯子,轻轻地放置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

温玉本见他拿了个镯子出来,以为他此趟出门,竟还买回个镯子送她。定睛一看那镯子,却不由变了脸色。翡翠绿的玉质,纯净而剔透,外面是金丝嵌镂、做工精细的一龙一凤,赫然正是当初她与宋嘉言订亲之时宋家送来作为订亲信物那只玉镯。为什么会出现在刘宜光手中?

一念尚未转毕,便听得刘宜光问道:“你认得这只镯子,对不对?”

“嗯。”温玉表面镇定地应了声,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地沸腾了起来。这镯子,不是被她好好地藏在家中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不对,肯定不是同一只!她藏得那么妥当,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的。

“不作解释么?”刘宜光幽幽地问,他应该是知道了什么,却心平气和得让温玉有些忐忑难安。

温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解,是将所有事情和盘告知,还是像对宋家的人那般,说镯子已经在多年前被典当了出去?温玉迟疑再三,觉得自己与刘宜光之间总觉得有所隔阂、无法坦陈,便是因为自己当初的那点小心思,从而存了许多不能为人所道的小秘密在心中。

温玉抬眸看看刘宜光,见他正望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的解释。心中低叹,罢了罢了,与其遮遮掩掩,终日担心哪一天被揭开了去,还不如现在说个清楚明白。

“我认得这个镯子,是因为这个镯子与我娘亲传下来的那一只,非常相像。”

“你娘亲传下来的?”刘宜光蹙了蹙眉,不悦地问道。“难道不是宋家给你,做定亲信物之用的么?”

温玉心中一顿,心想看来果然是今天刘宜光去宋家的时候,被人告知了她曾与宋嘉言订过亲的事情。“我一直只当是娘亲留给我的遗物,直到退亲之后,才知道这镯子是十几年前,我刚出生的时候,宋家送过来作为订亲信物用的。”

“你们订过亲,为什么不告诉我?”刘宜光的声音之中,隐约有了动气的迹象。

“我与宋大公子虽订过娃娃亲,但是在我们见面之前,亲就已经退掉了。这亲订过与没订过,根本没什么分别,何必旧事重提,让你心中存了一个疙瘩呢?”

刘宜光沉默了一会,说道:“既然你看一眼,便知这镯子只是相像,却并不是你娘亲传给你的那一只……你还留了那镯子在身上,是不是?”

“……是。”

刘宜光的情绪激动起来:“既然已经退亲,为何不将信物退还,你留在身上又是什么用意?”

“当初,家祖位居安平侯,温家正当盛时,他宋家送玉订亲。后来我家败落,他家便要退亲索玉。我父女初进京城,诸事不顺,爹爹去往宋家,只想探听些科考的讯息,却被拉着写退亲书。末了还封了十两银子,打发我爹爹,将爹爹气得回家大病了一场。”

“为了给爹爹治病抓药,家中钱财用尽,更加困顿。他们却又派了丫环婆子来索要这玉镯,将爹爹气得不轻,我不满他们的作派,不愿如他们的意,便谎称那镯子早在青州时就被当掉了。没几日,他们竟派了歹人潜进我家行窃,将我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他们既然将事情做到这份上,我自然更加不愿归还。他们这么想要寻回去,我就偏不给他们。”

“我留着那镯子,并非是对这门亲事还有什么想法。只是那时候我父女举步维艰,只想留个后招,到万不得已之时,可以用那镯子作为要胁,让他们助我们一次……或者给予他们一次打击,让他们得些教训,不要再做这等势利小人。”

听到这话时,刘宜光的脸色蓦然一紧,回眸紧紧地盯着温玉。

“不过后来,我爹爹从病困中振作起来了,交结了一些好朋友,加上丹宁伯府刘四叔的帮忙,我家的境况渐渐地好了起来。后来,我又遇上了宋大公子和宋二公子。宋大公子是个宅心仁厚,温恭守礼的人。与他相交之后,我也不再怨忿退亲之事。”

“宋二公子却是个奸猾狡诈之徒,他从一早就算计着盛阳侯府的爵位。他曾向我索要过那个玉镯,试图破坏宋大公子与公主的婚姻。我没有给他,却也立下了誓,绝不会再让这镯子出现在世人面前,就当它在数年前,已然毁掉了。”

刘宜光却说道:“他既然想要玉镯坏嘉言与瑞堇的婚事,为何又要你就此瞒下玉镯,不让它再见世人?”

温玉心中顿了一顿,宋懿行当初索要玉镯,确实是想破坏宋嘉言与瑞堇公主。但被她回绝之后,他也没有坚持,只是让她立誓不再将这镯子拿出来……他这样做的目的,应该是怕她拿出来,再次与宋嘉言扯上关系吧?那个时候,宋懿行确实是一边想方设法引发宋嘉言与瑞堇公主的矛盾,一边又提防着温玉跟宋嘉言有过密的往来。但这一层,温玉却是不好说出口的。

见温玉不说话,刘宜光却来气了:“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不是因为事实上,你才是想破坏嘉言和瑞堇婚事的那个人?!”

温玉呆了一呆,没想到他竟然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不由回头怔怔地看着他。

“然而,你选择我,是为了给宋家还有嘉言,最后一记最沉重的打击,是不是?”

“不是!”温玉“蹭”地站了起来,绷着脸正声说道。“请不要随意地得出这么离谱的结论!”

刘宜光的脸色也很僵:“难道我说得不对?”

“不对!完全不对!很多事情,我原是可以瞒着不说的。之所以选择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就是为了你我之间能够更为袒裎,为了我们今后能够更好地在一起,却不是让你以这样恶劣的想法来揣度我的心思!”

刘宜光不由冷笑了一声:“你敢说,你没对嘉言起过心思?没有想过,以此来报复宋家?”

“我与宋大公子的关系,你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何必又这时拿出来旧事重提?”温玉也有些气上心头,好不容易阿静的事情过去了,好端端的他去了趟宋家,回来便是冷言冷语,兴师问罪,甚至还怀疑起她对他的心意。

“对于宋家,我确实有气,却也不曾想以此来报复他们。他们之所以落得如今的境地,完全是他们宋家内斗导致的,与我毫不相干。我是有很多缺点,还有许多不甚光明的小心思,却也从不拿自己的婚姻之事作为报复的工具!世子你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我能说的,只有这些。”

刘宜光看看温玉,没再说话,似乎没有认同的意思。

温玉顿觉十分无力,幽幽地加上一句:“若是世子硬要那般来揣度我的用心和我们之间的感情,那我也无可奈何。我确实不是世子想像中的那样完美美好的女子,我只能说……让你失望了。”说完,无力地坐回来,将身子转往另一侧,二人相背而沉默。

半晌,察觉到旁座的刘宜光站起身,温玉连忙回过头去,却见他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温玉张了张嘴,终也没有出声唤他。坐在原位,默然无语地看着他离去。

第127章 还镯

一夜无眠,第二天清晨与往常差不多时辰起身,等洗漱妥当,刘宜光那边还没有动静。温玉想了想,差紫菱过去问问情况。很快,紫菱便带着锦书过来了。

“小姐。”锦书忧心忡忡地说道。“世子昨天从宋家回来,便是闷闷不乐。早上我看时辰差不多了,问世子要不要起身,他理也不理我。刚才紫菱来找我,我又去唤他,说小姐在等他一块儿去学里,还被他凶了一句。”

紫菱想到昨晚她沏茶时,那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不对了,便试探着问道:“小姐……与世子,是不是吵架了?”

“不算吵架……却也跟吵架差不多了。”温玉叹叹气,说道。“算了,让世子一个人静静吧。若是能想通,自然是最好,想不通的话……也就这样了。”温玉说完,便顾自陷入了沉默。

紫菱与锦书不安地互望了一眼,迟疑地问道:“那小姐今天还去学里么?”

“……去吧。”温玉起身往外走,出门的时候,想了想,回身对锦书说道。“世子心情不好,你在他跟前小心伺侯着,不要逆他的意思,也不用为我说好话。”

“小姐……”锦书担忧地问道。“小姐不去劝劝世子么?”

“……不了。世子若是提起我,便让人来京学找我。若是没有……那晚上也就早早地关上门吧,不用等我回来了……”

锦书呆了呆,当醒悟过来温玉的意思是倘若刘宜光不肯谅解她便不回瑞王府了。急急忙抬头间,温玉已经带着紫菱下了台阶,往院门出去了。“小姐……”锦书下意识地启步跟下台阶。

尺素从刘宜光房中开门出来,冷冷地说道:“还站在那做什么,世子起身了。”

锦书知道方才温玉说的话,尺素肯定都听了去。现下温玉与刘宜光出了问题,闹了不开心,尺素面上不说,心里肯定高兴着呢!当即不由哼了一声,扭身去准备洗漱工具了。

温玉到了学里,却发现,今日宋嘉言竟然来了。自开学至今,他来学里的次数寥寥可数。他看到温玉是独自过来的时候,便想问刘宜光是不是生病了。但由于温玉来得晚了,刚坐下,先生便进来了,他也只得忍下。待到课罢先生走后,方才过来询问刘宜光的情况。温玉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道:“大公子,昨天宜光去你家,是否见到令堂大人了?”

宋嘉言呆了一呆,立时就明白了温玉的意思。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去找宜光。”温玉张了张口想要阻止,怕宋嘉言这个时候去找刘宜光,反而会让他更加地误会她。但想想,这件事情,却也正是没有人比宋嘉言更适合去劝解了。

宋嘉言趁着午休时间去了瑞王府,直到下学都没有回来。社团活动时间结束后,温玉还特意找了些事情做,一直待到夜色深了,才起身回了温家。紫菱一路上都在耳边念叨:“小姐别赌气呀!去找世子好好解释解释!小姐又没做过什么对不住世子的事,没有什么误会是解释不清的!世子之所以生气,也还是在意小姐的……”

温玉听着,都只是轻叹气,并无言语。等到了家,紫菱嘴快,很快温如韬和张妈妈也都知道他们二人闹矛盾的事情了。温如韬只是来宽慰了几句,说道年轻夫妻斗嘴吵架,都是常有的事。床头吵架床尾和,等过两天,气头过去了,过去说几句好听的话,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张妈妈与紫菱的观点差不多,都是让温玉过去解释解释。说刘宜光是皇孙公子,自小到大都是皇帝宠着皇后惯着,下人更是谁也说不得他一句不是,肯定会有些任性,凡事多让着点。温玉听后暗暗叹气,她倒宁愿刘宜光只是任性,她也愿意让着他,可问题是他的想法太纯粹太美好了。

刘宜光出身皇族,贴近权力中心,却又与权力争斗绝缘,这般得天独厚的条件,足以让他生活优沃、无忧无虑。他又因为自己的病情,一直认为自己时日无多,从来不多去接触什么,也没怎么与外界的人来往过,对于是与非分辨得过于清楚了,对于中间的隐晦地带却缺少某一种包容。

家人们的话,温玉听着都一一点了头,却是没再主动前往瑞王府。

隔了一天,宋嘉言终于回来上学了。午休时分,邀了温玉单独到花园里,说道:“宜光是在回去的路上,被我娘亲派人请回的,所以,我并不知道娘亲她到底跟宜光说了什么。前天、还有昨天,我都过去找宜光了,能说的,差不多都说过了。只是他自己钻到牛角尖里去了,一心认为是你害了我,我越说,他越觉得对不住我……所以,我就罢手了。给他时间,让他自己走出来吧。”

温玉沉默半刻,说道:“宋大公子不觉得是我害了你么?”

宋嘉言哂然笑笑:“你我之间的往来,宜光不清楚,难道我自己还不清楚么?退一万步说,就算温小姐真存了那心,那也是我自己愿意,万事怪不得温小姐。”

“宋公子真是宅心仁厚。”温玉淡然笑笑。“只是,宋公子与世子都心地善良,好为人着想。于自己的立场,宋公子是不会见怪于我,若是宋公子今日立于世子之地,怕也是难以原谅欺骗伤害自己朋友的人罢?”

宋嘉言回眸看着温玉,轻叹道:“若是我,必不会怪责温小姐。即便是瑞堇,虽然有时候我很生气,却也没有真正怪责她。夫妻不比朋友,可以合则来,不合则散。既然互相吸引,决定在一起,那便定下心来,好好相处。人无完人,每个人总有些难以启齿的缺点或过错。朋友之间可以规劝、可以疏远,而夫妻之间却更需要相互包容和共同面对。倘若真心相爱,必定会参透这一点。所以,温小姐也无须过于担心。宜光如今也只是一时转寰不过来,对温小姐的怨责掩盖了对温小姐的喜欢。等过些日子,这份怨责淡去,爱意复苏,无须我们多说什么,他也自会寻找百般理由来原谅温小姐了。”

“……承蒙宋公子吉言。”听宋嘉言说出的这番话,温玉还是感慨非常的。不愧是谈过恋爱的人,对于感情的问题看得通透多了。

两人并肩而行,沿着花径缓步前行。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一阵风来,花枝轻轻摇颤,落下几片淡粉的花瓣。随着风,轻轻的飘舞,温柔无声地落入经行之人的发间。黑发红花,美丽无言。

“温小姐……”沉默许久的宋嘉言终于再一次开口,说道。“那镯子……还给我吧……”

温玉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身去,从夹衣里取出一只碧盈盈的翡翠镯子递了过去。

宋嘉言有些发怔,迟疑地接过镯子。镯子上的暖意透过指尖,阵阵传递过来,心潮顿时有些翻滚:“你……随身带着?”

温玉怕他误会,连忙解释说道:“以前都是收在家里的,这两天才带在身上。想着若是宜光想通了,便将这镯子交给他,由他来处理。既然宋公子先提了,便直接交给宋公子了。这样,也少了些周折。”

宋嘉言点点头,将镯子收好,说道:“家母那边……我已经报了武科的科考,若能取得名次,在朝中谋了要职,母亲的怨气,也自能消除一些了。”

“预祝宋公子能够金榜题名。”

“多谢温小姐。”

一连数日,温玉都是独自一人来上学,任凭温玉以“世子生病了”、“世子进宫了”作为推托,苏叶等人还是嗅出不对劲来了。

“小玉,你和世子是不是闹矛盾了?”苏叶将郭连熙打发了开去,几个小姐妹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们两个都是不容易跟人起争执的脾气,怎么凑一块,就容易闹矛盾了?”丁浅如表示理解不能。

“是不是那个阿静?”苏叶说道。“可她这些天不是老老实实地呆在白家,都没出过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