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无妨。”那店小二的连声说,蹲下身收好碎片,就告退出了雅间。经行过楼道口的雅间时,只见那一间的门徐徐推开,里面有只手朝他招了招。

小二忙进了去,恭敬地行礼:“两位客官,请问有什么需要?”

“方才听到尖叫声,不知是发生什么事了?”雅间里是一对中年夫妇,问话的是那名妻子。三十开外的年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小二说道:“是位女客,估计是赶着出城有事吧,听说封城了,惊得将茶盏碰到了地上。”

“哦,是这样,我还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中年美妇会意地点头,又借着问话问清了温玉二人的模样和情况,方才将店小二打发了出去。

“想不到,真寻到这里来了啊!”那中年美妇正感叹着,便听到外面走廊里响起了温玉的说话声。说的大抵是陈渠周围的知名景致之类无关痛痒的话题,声音不大,却正好可以让这一条廊上的人都可以听见。

中年美妇静静地听了半晌,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锦衣男子,说道:“她在找你……宜光?”

第146章 遗弃

温玉猜测之所以陈渠会封城,八成是因为刘宜光已经与胡卢王接头了。而胡卢王的性格,虽然称不上了解,但毕竟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一阵子,怎么也能摸到一些他的喜恶。譬如就算是在眼前这样的非常时刻,他应该也不会去小客栈挤。所谓大隐隐于市,他与刘宜光如果还在陈渠的话,必须是匿身于大酒楼大客栈之中。

而温玉投栈的时候,考虑到消息的流通性,选的这家客栈也是这县城里数一数二的。所以温玉便拣在这饭点,沿着走廊走,一边与宋懿行漫不经心地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话。这样不会太引起陌生人的注意,而若是刘宜光听到的话,就知道她寻过来了,一定会想办法来找她,与她相见的。

被当成道具的宋懿行也很配合的偶尔“哦”上一声,他知道温玉的目的只是想让这廊上的雅间和屋里的人听到她的声音,至于他,却是可有可无的。

在廊上驻足,半晌不见有异动,温玉便准备往上一层而去。陈渠是个不大不小的县城,城里大客栈也就那么几家可数,她只要耐心寻找,一定会有头绪的。正转上楼梯,便听得楼下蓦地喧闹了起来。温玉从扶梯上探出头一看,却是一队官兵冲了进来。领队的是一个劲装青年,进来后高喝一声“官府查人,无关人员无须惊慌”,说完他带来的官兵便进到客栈大堂负责维持秩序,不让人出门,他自己则前去柜台找掌柜的。由于离得远,温玉听不到他与掌柜的说了什么,只见他略微说了几句,便带了两名官兵模样的人,往二楼来了。

他们也是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查,还会找房中人逐一问话,查得很是细致。温玉不由在心中沉吟,难道他们得到了线报消息,刘宜光他们在这家客栈?!想到此,温玉的心情不由地激动起来。

领队的官兵看到温玉时,目光在她身上一掠而过,倒是在宋懿行身上停驻了许久。温玉想了想,没出声。领队的那人盯着宋懿行看了片刻之后,似乎觉得没什么异动,便扣开了楼道旁边那间雅间的门。

“你们是哪里的人,准备往哪里去?”温玉听得那个官兵在房里问。

“承宁人士,岳母染疾,准备前往长平探病。”

“有官府的通关文牒吗?”

“有,官爷请看……”

这个声音……虽然变了声线,但是她听得出来,她不会听错的!温玉的身子顿时一抖,脚步不由向前,匆匆地下了两级楼阶。宋懿行见状,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沉声说道:“你想做什么?”

温玉蓦地醒过神来,刘宜光分明是在隐瞒自己的身份,她这样下去的话,必定会暴露刘宜光。温玉只得忍住,等官兵盘问完出来,进入旁边那一间后,温玉往下走了一级台阶,犹豫片刻,还是停了住,不敢在这时进去。等官兵一行人盘问好这一层楼,从他们身边经行而过,上了楼去的时候,温玉考虑再三,觉得现在进去应该无妨了,不想刚启步,楼下快步奔上来一个家丁打扮的人。

“老爷、夫人!”在那间雅间门口唤了一声,便快步进了门去。“终于求到了!府尹大人的手谕!”

“好,你辛苦了!我们走吧!”这回响起的是另一个偏中性的声音。随即,温玉便看到刚刚奔进去的那个家丁出来了,紧跟在他身后出来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美妇,再其后,是个锦衣华服却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秀士。

“宜光……”温玉心中一抖,不由低低的、如同呻吟般地唤了一声。

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在距离温玉一步之遥的地方徐步而过,拾级而下。温玉怔怔地看着,目送着他们下楼之后,忽然惊醒过来,他们拿到了府尹大人的手谕,这就是要出城去了吗……要去胡卢国了……不带她一起……

心念一动,连忙提步奔下楼去,眼看着他们在门口被官兵拦了下来,那家丁出示了一下文书,便放行了。“宜……”温玉张张嘴,咬咬牙,终还是将声音吞咽了回来。加快步奔了过去,毫无疑问地却被官兵拦在门口。

“这位小姐,官家在查人,请暂时不要离开。”

“宜光!宜光!”挣不开官兵的阻拦,温玉只能在心底一声一声地高呼,不敢呼唤出声,也不敢有太强烈的表现,怕会引起怀疑,怕会暴露刘宜光的行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喧闹的街头。

“怎么回事?”那查人的官兵在楼道上看到有人堵在门口,不由停下脚步问了一声。

宋懿行见状,连忙上前扶住温玉,回头解释说道:“舍妹想回家,一时失态,官爷见谅。”官兵看了温宋二人两眼,转身回去继续探查。

宋懿行将温玉扶回雅间,这才发觉她已经泪流满面,成了个泪人儿。宋懿行看了她两眼,将本要讥讽的话吞咽了回去,软声说道:“别急,我想办法去弄府尹大人的手谕,只要我们加紧时间赶路,一定能追上他们的。”

他一说,温玉想到刚才的无力感,更是难过得伏到案上,呜咽地哭出声来。宋懿行看看她,叹出一声,转身出门。见到跑堂的小二,便唤了住,塞了点钱,托他找个忠厚的小姑娘去温玉房里伺候着。另外又要了一个房间,说若是温玉想要出去,尽量以“天黑独自外出危险”劝着,让她到房里等会,他很快就回来。

宋懿行回到客栈,已经过了半夜。那府尹盘查得真是严,他都已经端出盛阳侯的身份了,还被抓着问了半天。还要亲笔画了押,保证此行与刘宜光绝对无关,才肯给他手谕。真不知刘宜光他们那边的那份手谕是怎么拿到的!

宋懿行敲了敲客房的门,不出片刻,便有个十四五岁小丫头来开门,想来便该是小二找来照顾温玉的人。宋懿行简单地介绍了下自己,问道:“小姐呢?”

自称叫“梅香”的丫头说道:“小姐哭累了,就回了房,然后就一直坐在那儿发呆了……”梅香担忧地往屋里指了指。

宋懿行点了点头,吩咐梅香去打些清水,自己则进了屋。看到温玉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连有人进来了,都不曾觉察到。暗暗摇摇头,缓步过去,站到她身后,说道:“走吧,手谕已经拿来了。”

温玉闻言回过身,宋懿行便拿出府尹大人给的通关文书递了过去。温玉接过来,看到上面鲜红的官府印戳,想到有了这个,她就可以出城去追赶刘宜光了,立时起身,匆匆忙忙地下楼。等出了客栈的大门,便见宋懿行赶了一辆马车过来,对她说道:“上车吧,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温玉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但是眼下没有时间让她多作犹豫,当时俐落地上车。等车开始辘辘地前行,温玉终还是忍不住,隔着帘子问赶车的宋懿行道:“为什么……帮我?”

宋懿行哂然笑道:“因为,你是我……妹妹啊……”

温玉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涩涩的滋味,抱着那份文书,终不再言。两人连夜赶路,不眠不休地赶到长平,发现长平也在封城中。与陈渠的情况一样,若有急事出城,必须持有府尹大人的手谕。本还抱着或许被这一阻,刘宜光一行人还逗留在长平的想法,不想在城门口一打听,却被告知那一行人已经在这一天午后持着府尹的手谕出城去了。没奈何,宋懿行只能再去找长平府尹要了手谕过来,继续追寻。温玉看着那白纸黑字的文书,却幽幽地说道:“算了,我们回去吧。”

他们只比刘宜光他们晚了一个多时辰出陈渠,赶到长平,却差不多整整晚了半天。也即是说,刘宜光他们也在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地赶路。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停下等她的意思,他们的行程,也完全没有带上她的打算……她又何必苦苦地追在后面呢?

一路默默地回来,回到定风原的时候,定风原之行正好结束,便与队伍一起回京。苏叶她们纷纷问起刘宜光的去处,温玉除了苦苦地笑,不知道、也是不敢说什么。

“对了,这几天你们去哪了?”苏叶却是对她消失不见的这几天十分好奇。

丁浅如见温玉自从回来后,就心情不好,也便问道:“听紫菱说,是宋二公子设计了你们……所以,你和世子吵架了?”

“……”温玉迟疑了下,没吭声。虽说不能全怪宋懿行,但若不是他设计引开她,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地平。

苏叶接过话来便“啧啧”地说道:“以前还只当宋二公子与大公子一样是温恭贤良之辈,没想到这么恐怖。为了设计小玉和世子,竟然把刘朝苓半夜掳了出去,真吓人……”

“是啊、是啊,小玉,你可千万要小心啊……这些天,你与他一起,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温玉苦笑一声,终还是没有帮宋懿行解释。

第147章 后事

护送温玉一行人回京的,是一位姓许的副将。白染秋并不在,据说他是过去刘宜光那边了。消息捂得很严,同行的学子们只当刘宜光是与温玉闹了别扭,独自去了行宫,然后白染秋跟过去保护了。温玉却是知道白染秋估计也是追着刘宜光去了,不过刘宜光已经出了长平,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北江国内。过些日子,便会经由北江,去到胡卢国了。从今往后,她与他便是两地相隔,在交通如此不发达的年代,都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重逢之期?

温玉一直在想,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明明说好要在一起的,他也明明答应了会等她的,为什么就这样丢下她了?难道他是觉得她不会跟着他去胡卢国,所以干脆就不说,以免她为难么?可……他为什么就那么笃定,他就不会舍不得她么?或许这边的一切,她真的一时无法割舍,但是……但是,他至少要让她知道,问下她的意思,不是吗?

回到京中,刚到家,还未来得及与温如韬说上一句话,便被一道圣谕唤进了宫中。到了御书房,发现宋懿行也在,温玉微微一怔,心想该是宋懿行在陈渠、长平要手谕的事被皇帝知道了。行礼见圣驾之时,两人相视以目,宋懿行表情平静地看了温玉一眼,示意她无须紧张,一切有他。

皇帝将左右都摒了出去,也不赐座,直接让他们在那儿站着,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两个、脱离出行的队伍,跑到陈渠去做什么?”

温玉适时地没有吭声,这种时候,还是交给宋懿行解释比较好。毕竟事关重大,皇帝寻不回刘宜光,盛怒之下,说不定就会迁怒他们,从而殃及池鱼。

宋懿行答道:“回皇上的话,我和玉儿妹妹,去追世子的。”

皇帝闻言,沉着脸说道:“世子好好地在宝定府的行宫,你们追去陈渠做什么?”

温玉不由回眸望了宋懿行一眼,皇帝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刘宜光去了胡卢国的消息,不知道宋懿行会怎么回答。

宋懿行却没有多作犹豫,微微蹙了蹙眉,一脸凝重地说道:“原来皇上并不知情……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出京后,因为之前出了点事,所以临时变了路线,下榻在琛城驿馆。那天晚上,世子过来找我,说他与玉儿大概是没什么希望在一起了,他觉得留在京城难受,准备去胡卢国呆一阵子……他不想带着玉儿一起去,又怕她不舍,所以,让我想办法引开她。但是玉儿很快就知道了我引开她的初衷,我不忍看她伤心,就带着她去追世子的车马……世子要去胡卢,我以为皇上是知情的……皇上恕罪。”

温玉见宋懿行跪下告罪,便也跟着跪了下去。此事可大可小,若是被皇帝认为他们是协助刘宜光离开的,扣个罪名下来,说不定还会连累家人。

皇帝看着双双跪下的两人,半晌才出言问道:“那你们可有追着世子?”

宋懿行说道:“没有……我们一直追到了长平,都没有世子的消息。玉儿也因为伤心过度,体力不支,再下去会出事的,所以我就强行先带她回来了。”

皇帝闻言看向温玉,想到她方才进来的时候,确实是形容憔悴,颇有落寞之意。以她与刘宜光之间的情意,倘若知道实情,确实不可能不加挽留,反而助他离开。这样一来,宋懿行说的倒是合情合理了。皇帝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也难为你们了,跑那么远。别难过了,世子没去胡卢,在宝定府的行宫好好地呆着……等阵子,就回来了。”

温玉知道这时候她应该佯装一下对刘宜光还在国内的消息表示惊喜,但是她心里清楚地知道,刘宜光已经到胡卢国去了,而且很可能就一去不回了。在别的事情上,她自信她能装得很好,但是这件事,她装不来,也实在没有心情装。

从御书房告退出来之后,宋懿行回眸看了眼默默地跟在身后的温玉,很想说她刚才表示的不好。但看着她黯然的脸色,心还是软了下来,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来,转而安慰说道:“我去要府尹手谕的时候,是太冒昧了些……不过,皇上在意的并不是我们知道世子要去胡卢国这件事情,而是在意我们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温玉抬眼看看他,有些惊奇为什么他总是能够洞悉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在担心什么。“指的是瑞王爷说话这件事情?”

“嗯。”宋懿行点头。“其实关于瑞王爷说的话,我多多少少还是听说了些,但是事关重大,而且也不知真假……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告诉你知道了。”

温玉点点头,有些明白了。她与宋懿行追去了陈渠,很明显就是知道了刘宜光要去胡卢国,所以还是直接承认了比较好。遮遮掩掩的话,或许还会被怀疑成是知道了更深层的皇室隐秘,那样的话,就有性命之忧了。

“看来,皇上是想将这件事情瞒下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当世子是在宝定府吧……其余的事,以后再作考虑吧,眼下就不要再提起了,不然,怕会招致祸患。”

温玉沉默着点点头。

在宫门前分道扬镳,各自上自家的马车回家。在宋懿行上车的时候,温玉忍不住唤住他。宋懿行回身,在车上随意地坐下,看着她。

“你刚才说在琛城的时候,宜光曾经找过你,还有他说的那些话……是真,还是假?”

宋懿行回头,反问道:“你说呢?”

“假的。”温玉当然希望是假的。倘若是真的话,那便说明他早就决定好了,留下她,不带她走。若是假的话,那便有可能是为形势所迫,不得匆忙离开,无法带她同行。这样的话,他到了胡卢国,安定下来之后,便还有可能会回来找她。

“那便是假的。”宋懿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身进到车里去了。

锦书和尺素被白染秋找到,送回了京城。但是如今的瑞王府已经没了主子,皇帝下令闭府,不再纳客,就是温玉,也不好再上门去了。所幸锦书还惦着她,隔了几日,便趁着采办上街的机会,带着院子里丫环们做好的小布偶,偷偷摸来了温家。温玉让紫菱将锦书带来的东西拿去列清单,照着算钱,自己则合上了门,向锦书问起当日刘宜光独自上路之后发生的事情。

“我们离了琛城,就到了梧县,还是宿在驿馆。那天晚上,正好是我值勤,服侍世子睡下后,我就靠在外间的小榻上打盹。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锦瑟姑姑摇醒,问我:世子呢?我说,不是在屋里睡么?锦瑟姑姑一听,就追出去了。我进屋一看,世子已经不见了,被窝里还是暖暖的!”锦书担忧地说道。“世子到底去哪了啊!小姐,你说世子是被人抓走的,还是自己走的?被抓的话,为什么我一点声响都没听到?!自己走的话,可他每天都要吃的那些药,他一点都没带,全部都在尺素那放着!世子会不会出事啊,要是他在路上发病了,那该怎么办啊?”

锦书这么一说,温玉也跟着担心起来。她本以为刘宜光决定要走,应该会做好万全准备,没想到,他竟然一点药都没有带。不过,她在陈渠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好好的……但是就算出了长平,从北江到胡卢国,其间又何止万里,万一路上……他怎么这么不注意,这么不自爱?

“吉人自有天相,世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嗯。”锦书点点头,复而又似想到了什么事情,看着温玉欲言又止。

“怎么了,锦书,还有什么事情,你但说无妨?”看锦书这个样子,温玉就跟着紧张,怕刘宜光那边还有什么她所没有料到的危险状况。

“小姐,兰嬷嬷说,世子可能就不会回来了……”

温玉闻言,心中不由一沉。

锦书看看温玉的脸色,知道这样说肯定很伤她的心,但是如今王府已是这个情况,不得不早作打算。“小姐,你可别误会,不是我们盼着世子不回来,只是,如果世子不回来的话,我们这些服侍的丫头们,都要被遣散了。对其他人来说,遣送还乡或许是件好事,但是像我和尺素这样的,从小就进府,连自己姓什么的都不知道的人,就是难事了。”

“兰嬷嬷说,像我们这样的,或许可以选择留下,然后被分派到其他王侯府上去当差……我不愿意去,但是出府的话,我又没地方去……”

温玉明白她的意思了。现在这种情况下,瑞王爷是肯定要留在宫里,不会再出来了。如果刘宜光也不回来的话,瑞王府怕是要给收回了。锦书没有家人,一个女孩子家无处可去,想着平时与她和紫菱交好,便想来她这里。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有出府恢复自由身的机会,自然没有再去其他王侯府上当丫头的道理。你若是实在没地方去的话,便来我这里吧。正巧我的铺子要开张了,可以雇你们当帮工。若是以后,世子回来了,你也可以再到他跟前服伺。”温玉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其实苦涩的很。且不说刘宜光有没有可能回来,就算是他回来了,所谓事过境迁,到时候他们的婚事还作不作算,都很难说了。

锦书本来不好意思开口,这会听温玉这样说了,欣喜非常:“多谢小姐……那我叫上尺素一起?”

温玉抿抿嘴淡笑:“只要你们不嫌工钱低……”

“不会!完全不会!”

送走锦书之后,温玉将自己独自关在房里,又深深地陷入了沉思。瑞王爷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接着就被接进宫,遭遇隔离,然后刘宜光出走,这件事情必定别有隐情。兰嬷嬷是世子的奶嬷,是将刘宜光从小抚养长大的人,她应该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当年刘宜光出生时发生的事情,连她都说世子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那是不是说明……

“宜光……”温玉喃喃地低唤,不知道他现在到哪里了,有没有顺利地去到胡卢国,一路上可还顺利,有没有发病,有没有想她……

“玉儿,玉儿……”绵延的思绪被门外传来的温如韬的唤声打断。温玉醒过神,这才察觉夜幕竟然已经降临了。温玉连忙点上灯,匆匆擦了擦脸,起身过去开门。

“爹爹,怎么了?”

温如韬快步进屋,递给温玉一封已然拆开的信,说道:“你义母派人送了封信过来,说懿行昨天晚上又被召进宫中,至今未回。派了人去梁妃娘娘那里打探,说是被皇上扣下了。你义母担心他的安危,知道前些天,你与他一起被召进宫过,便来打听到底是什么事情。据说,这几日来,懿行已经是第三次被召进宫了。”

“第三次……这……”温玉吃了一惊。她与宋懿行是一路同行的,她只被召进去一次,宋懿行却连续被召了三次。看来皇帝真的非常在意宋懿行究竟知道了多少,那是不是说明,瑞王爷说出来的事情,比她相像中的要严重得多?

见温玉出神,温如韬不由担忧地唤了声:“玉儿?”那天温玉从宫中回来,问她是什么事情,她只说是问的定风原之行的事情。但这几天她明显精神不济,心事重重,所以事情一定不是她所说的那样简单。温家如今才刚刚起步,可别行差踏错,又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爹爹……”温玉想了想,说道。“前些天,我与兄长一起被召进宫,皇上问的行程的事情。兄长这几天连续被召进宫,我想应该是他将丹宁伯府的四姐姐诓去法华寺的事情吧?那件事情,四姐姐可是很生气的。”

虽然知道必定还是因为刘宜光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情,是说得越多,就越危险。她绝对不能多说,只能暗暗祈祷,宋懿行肚子里的那些弯弯绕绕,能够助他这一次的化险为夷。

第148章 母子

店铺的装修工作基本上完成了,在交工的那一天,温玉到店里看了看,差不多都是按照她画的图纸改造的。略有些小差池,温玉如今也没有心神计较这些。零星地摆了些东西到货架上,却不知不觉地站着发起呆来。刘宜光已经远在千里之外了,宋懿行又被拘在宫中,祸福不明,她应该做些什么……

醒过神,出门上车,前往盛阳侯府。再怎么说,她已经认了宋夫人为义母,宋懿行如今出了事,她也该过去跟前探问一番。

坐着马车到了盛阳侯府,却被告知宋夫人去丹宁伯府了。温玉猜想宋夫人应该是去找刘朝苓了,便在门房留了话,向宋夫人表达了慰问之情,就回去了。第二天,宋夫人便派人来回传消息,说宋懿行已经平安回来了,温玉若是担忧的话,不妨抽个时间过去一趟,亲自探望。温玉本来只是基于结义之情表示慰问,但如今宋夫人这么说了,她倒真不好不过去一趟了。略略准备了些礼品,再次来到盛阳侯府。

见了宋夫人,才知道宋夫人那天去丹宁伯府,先是亲自向刘朝苓道歉,取得了她的原谅。然后请得刘朝苓一起进宫,先找了皇后,然后到圣驾前为宋懿行求情。皇帝软禁宋懿行的原因本就不好对外说,倘若宋夫人对于此事真的一无所知,那所能推测到的宋懿行被软禁理由还真是除了这一点就别无他想。而如今当事人刘朝苓都说愿意原谅宋懿行了,那他也不好再扣着人不放了。只得将宋懿行召过来,当着众人的面训了几句,让他向刘朝苓认个错,也就放他回来了。

温玉对于宋夫人还是多有敬意的,她虽然是小户人家出身,但眼界和心胸都非同寻常。倘若这一回没有她这样的母亲,宋懿行就不知还在要宫中被软禁多久。宋懿行说过,他母亲一直告诫他娶妻娶贤,看来多半也是以自己为参考标准吧。不过想想也是,宋华坤也是糊涂人一个,倘若不是宋夫人这个贤内助和宋懿行的暗中使力,他或许到老都还做着他的六品小官。

在宋夫人处坐了一会,宋夫人便说这些天为了宋懿行的事有些伤神,倦了想休息一会,让宋懿行陪温玉到花园里走走。

数日不见,宋懿行略微有些清减,气色都还是不错。温玉问起他这几日在宫里的遭遇,宋懿行淡然笑笑,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找几个人看住我,不让我出宫罢了。其实那日我与你一起面圣时,说的那番话,还是有诸多漏洞的。只是当时皇上并没有听出来,后来才陆陆续续地想起来,隔了这么长时间,我自然早就想好应对之策了。”

温玉不由抬眸看他,好不容易从宫中脱身出来了,他倒是还嘲笑起皇帝的后知后觉来了。“亏你还笑得出来,义母都快担心死了。”

宋懿行笑着摇摇头:“我进宫之前与母亲说过的,让她不要担心。皇上只是疑神疑鬼、不放心而已,事实上他根本上就没有证据证明我知道些什么他所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但母亲还是太担心我了……找了刘朝苓,怕会有后患啊!”

“会有什么后患?”温玉蹙了蹙眉,虽然她与刘朝苓也称不上亲近,却也不高兴听到被他这样说。

“现在不少人知道,我大半夜地将刘朝苓骗去了法华寺……你说会怎样?”

温玉冷颜说道:“你放心好了,四姐姐早看透了,不会愿意嫁你的!”

“那就最好了,我也不愿意娶。”

“你……”看他一副释然的模样,温玉不由地又是气不打一处出。“四姐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碰上你!你既然对她无意,以后就别去招惹她了!”

宋懿行闻言,甚觉无辜:“我早就对她避而远之了,这回若不是她来找我……”

温玉听得火冒三丈:“她来找你,并不是你就能利用她的理由!”

宋懿行幽幽地瞥了温玉一眼,抱怨道:“你又为着一个外人来责怪我,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见他一副“受气小媳妇”的口气,温玉忍不住责道:“你现在是我兄长,我才说你。不然,我才不想管你。人是有各种情感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并不是只有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

宋懿行坦然地说道:“我知道啊,还有亲人。”

“朋友呢?”

宋懿行摊摊手,表示他的概念中,没有这种东西。温玉瞪着他看了半晌,终还是放弃向他解释何为“朋友”的打算。这已经是关乎人生观与价值观的问题了,他之所以会这样,必定是他母亲从小这样教导他的,他也已经习惯这样处世了,一时半会,是无法扭转过来的,她不想管,也不是她所能管得范畴内。寻了个由头,便告辞回了家。

过了几天,果然听说了皇帝想把刘朝苓指给宋懿行的消息。对于丹宁伯府来说,自然非常满意这门亲事的。当初宋懿行还远离爵位的时候,两家就曾有联胭的打算了,更何况如今他还承了爵位,身份地位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本来,伯府配侯府就已是高攀了,更何况刘朝苓嫁过去,是做侯爷夫人的,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亲事。不想,刘朝苓却是油盐不进、抵死不从。

劝了几回劝不动之后,丹宁伯不由地动怒了:“你半夜都跟他出门了,不嫁他,还想嫁给谁去?”

刘朝苓被这话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敢情是在家人眼中,她已经与那夜奔的下贱女子无异了?气极之下,也摞下了狠话,她要么死,要么出家,就是不嫁宋懿行!

这件事情一时闹得沸沸扬扬,听闻者纷纷惊叹刘朝苓的眼光那得多高啊,连宋懿行都看不上。在刘朝苓寻死觅活了几次之后,西阁学士柳尧卿之子柳舜禹上门提亲,在众人都以为会被拒的时候,却出乎意料之外地允婚了。要知四阁之中,唯有内阁的大学士是掌有朝廷实权的,其余三阁做的基本上便是起草诏书、编修书籍之类的工作。比起盛阳侯来说,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刘朝苓竟然弃宋懿行,而选择了一个济济无名的学士之子,不由令人慨叹非常。

一场赐婚风波,最终以刘朝苓的婚事尘埃落定而告终。宋懿行不仅落得个轻松便宜,还被无数的人同情,暗地里纷纷说刘朝苓不识真珠。

等事情过去后,刘朝绪很得意地告诉温玉说道:“妹妹,你知道不,那姓柳的,可是被我赶去求亲的!”

温玉惊异地看着刘朝绪,不知道他啥时候居然在这方面开窍了。

“那天我不是跟他一起接四姐姐回琛城么?一路上,他对四姐姐那个小心翼翼啊,真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我都看不下去了!明明很喜欢四姐姐,却不知道在怕什么,畏畏缩缩,让人看了生气。四姐姐被婚事弄得要死要活的,他担心得要死,每天不停地往我这跑,让我代他送信给四姐姐……我哪见过这么麻烦的,三下两下的便给弄烦了,就让他自己去!他却又不肯去!”

“我都给他说了,四姐姐坚决不肯嫁宋懿行,都已经在寻死了。他是怕去提亲被拒绝,掉面子,还是宁愿眼睁睁地看着四姐姐去死?他回去想了两天,终于大着胆子去提亲了……看,成了吧!”

看他一副高兴的样子,温玉抿抿嘴笑道:“想不到,绪哥哥还有做媒的天赋嘛!”

刘朝绪得意地笑笑,忽而又说道:“对了,妹妹,那个刘宜光怎么回事,一个人在行宫住这么久,都不回来看你,做什么呢?”

“……应该有事吧?”这几天,她都已经控制自己尽量不去想这件事情了,这小子却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也该回来了,我找人去把他给你催回来!”

“唉……别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温玉连忙拦住他,引开话题说道。“对了,今后我就不去学里了,以后游戏社就交给你了……记得帮我的铺子发宣传单!”

刘朝绪的注意力果然就被吸引了过去,温玉又趁机交待了一些今后铺子与游戏社的合作事宜。

在温玉与刘宜光离别一个月之后,宋懿行给温玉捎来了消息,说皇帝准备御驾出巡,大抵上的路线,是东北边疆一带。温玉自然明白这个消息隐含的意思,胡卢国就在天朝的东北面,皇帝此去多半就是与胡卢王商议刘宜光的事情的,这紧紧关系着刘宜光到底会不会回来?

“这么说,宜光已经平安地抵达胡卢国了?”

宋懿行点头:“估计是。”

温玉心中紧张,在院子里踱着步,转了一圈,还是决定听听宋懿行的意见:“我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