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卢国的公主,比咱们的还要金贵许多。拳脚功夫肯定是不会的,骑马射箭么,就难说了。”

“那我也不会。”

宋懿行笑着说道:“不会比这些的,而且真要比,娘子估计还会略胜一筹……娘子早时为了对付我,不是跟着刘朝绪学过一阵子拳脚功夫么,这时候就可以用了。”

温玉闻言不由吃了一惊:“你连这个也知道?”

“嘿嘿。”宋懿行得意地笑而不语,怕温玉深究,连忙转移话题说道。“娘子,一般而言,这种比赛都是采取的三局二胜制。呆会不管是比三样,还是一样比三场,可以让琼姬公主选择挑什么比,但是怎么来比,一定要咬紧了,要由你来决定。”

温玉点头:“她决定比什么,我决定怎么比,倒也公平,但要是她选了由她来拟定规则……”

“那就更好了。娘子就挑绘画与女工与她比,三局两胜,还没比娘子就赢了!”

“被你说得我好像赢定了似的,万一我轻敌输了,可都是你的错。”

宋懿行一想也是,不过温玉既然如此说了,说明她肯定也是留了心眼,不会输在“轻敌”上,便继续鼓励道:“娘子放心去吧,有为夫在这里坐镇,为娘子出谋划策,想输也难。娘子先过去,等到定了比什么,为夫再帮娘子想比赛规则。”

温玉点点头,说道:“到时候你派宋静过来说。”

宋懿行点头,今天这情形,他还是不要露面,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琢磨了一下,又说道:“我若有什么话,必是让宋静带去,娘子勿信他人。”

温玉会意:“我若有事,也会遣紫菱过来说。”

比赛的场地是在香江之畔新搭起的一个台子,铺着腥红的地毡,台下有两几层御林军森严地守卫着,将围观群众控制在一丈开外。台上搭了个棚子,算是看台,里面除琼姬公主之外,还坐了好几个人,温玉认出了胡卢王和礼部尚书大人,八成是来做评委加见证人的。

温玉上台之后,琼姬公主打量了她一番,又盯着她坐着过来的马车看了好一阵,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么大的事情,盛阳侯爷既然来了,怎么不出来?”

温玉微微一笑,说道:“侯爷大概是觉得这样的事情有失体统,还是低调些好。”

琼姬公主看着温玉的目光猛然一利,冷声说道:“温玉,你这个朝三暮四的女人!当初将和离书送到我处,让我助你出城的是你,如今坚决要与我相争的又是你,你这女人如此反复,真是太可恨了!”

温玉说道:“这多半还是公主的原因。侯爷不想娶公主,公主却再三逼迫,侯爷无奈之下,只能以复婚来躲再婚,所以就不得不逼迫于我。我为了平静的生活,又不得不站出来与公主相争。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不如我们都各退一步,我不复婚,公主也不招他做驸马,大家相安无事,如何?”

琼姬公主还没说话,马车里的宋懿行脸色先变了,虽然知道琼姬公主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但他还是恨恨地捶了下垫子,心里暗骂道:“好你个温玉,刚刚说得好好的,一转头就给我换词,回头有你好看的!”

琼姬公主自然是不答应了,不然她也就不会设今天这个比赛擂台了。“事到如今,如果各退一步,就此作罢,岂不是扫了大家的兴?既然温小姐也接了战帖了,那今天就不要再萌生退意。我们好好地来比一比,让天下人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贤妻良母。”

“既然公主坚持,那就只能如此了,不知公主想要比什么?”

琼姬公主说道:“我们既是争夫,自然是比贤惠。而且入乡随俗,我既入朝和亲,自然是要遵循你们这边的风俗,那就从妇德、妇容、妇言、妇工中挑三样来比。”

“行。”温玉一口应下,随即又提出自己的意见。“这样,由我来挑比哪三样,然后由公主来拟比赛规则,如何?”

琼姬公主自然不会把决定比什么的权利放给温玉,毕竟温玉有几项的优势太明显,她绝对是比不过的。但是又不好把所有的决定权都握在自己手中,那样不公平得太明显了。所以,沉吟片刻之后,琼姬公主说道:“那还是这样吧,你我各选一样,最后一样由礼部尚书上官大人来决定,可好?”

温玉又不傻,这最后一样说是交由上官大人来决定,到底还不是由琼姬公主说了算?所以按这个方法来的话,也即是说这场比赛中,琼姬公主有着三分之二的绝对决定权。温玉说道:“我没意见,不过为了公平起见,你我选定的两样,规则都由对方来决定,如何?”

琼姬公主一想,不就是交换一下自己所选项目的比法么,无伤大雅。只要第三样的绝对决定权在上官朗那里,她就比温玉多一半的胜算。议定之后,双方各自归席,一柱香后公布自己所选的项目。温玉刚回了座,便让紫菱回马车那看看。紫菱去了不多时,便带了话回来:“小姐,侯爷让小姐选妇工,比赛描龙绣凤。”

温玉轻颔首,她也是这么想的,四德之中,她也就是这一项占有绝对优势。

“另外,侯爷还说,琼姬公主所选必是早有准备,有意为难小姐的。小姐拟规则时不妨从严。”

“嗯。”温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一柱香的时间转瞬即到,二人再度聚首。琼姬公主选的是妇言,温玉选的自然是妇工。温玉问道:“先比哪一样?”

“先比我选的。”琼姬公主也不傻,温玉既然特意提出规则由对方拟定,必定是要在规则上动手脚,她当然要探探虚实。

“昔有才女子作《女诫》,为后人引为经典,为女子修身行止之准则,身为女子自当时刻谨记心中。所以第一样,我们就来比一比对于《女诫》的熟悉程度吧!”

温玉闻言,心里闷哼了一声。在前朝,《女诫》确实风行一时,但在本朝,已经少有家族还奉行那一套。尤其是京城里的贵族女子,有哪一个是如《女诫》中那般谦卑、谨慎立世的。京城里的大学堂,除了武科,女学生学的东西与男学生,都是一般无二的。只有在家里,有些治家严谨的老夫人会要求女孩儿背《女诫》。但温玉祖母、母亲都早亡,自小只有一个父亲在身边,自然是没有背过这个东西的。琼姬公主提出要比赛对《女诫》的了解,乍然听起来,像是她在迁就温玉,其实她还是占大便宜的,因为她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比这个,必定是早早地将全文背了起来。而温玉却是毫无准备,被来了个措手不及。

但是比赛规则的制定权,在温玉这儿呢!温玉眼珠子一转,便说道:“公主说得是。《女诫》为女四书之首,为女子修身之典范。我朝女子自会识字,便会读《女诫》。《女诫》一文,不过两千一百七十四字,早已经烂熟于胸。倘若光是比赛背诵,怕是难决胜负。”

琼姬公主闻言,脸色不由紧了紧。她本以为温玉就算读过《女诫》,也是背不熟的,但温玉这会儿说得言之凿凿,连全文多少个字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难不成,她估算错了?!

“那你要怎么比?”

温玉抿嘴微微一笑,说道:“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作‘倒背如流’。若是文之内容时刻铭记于心,谨付于行,自然能够倒背如流。今日我们就来比一比,倒着背吧!”

第188章 输赢

“谁能够倒背如流,就谁胜!有一柱香的预备时间。”

“好!”琼姬公主终还是应了下来。她自下战书伊始,就打定主意要与温玉比赛背《女诫》,半个月以来,已经背得滚瓜烂熟。而温玉那边却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她不信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她都还能输?假如温玉真的能在这样毫无防备地情况下倒背如流,那她也甘愿认输!

当然,温玉也不可能倒背如流,她方才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在京学时,她在书楼泡了那么久,自然是见过《女诫》之书,却没有背过,只是随手翻了两下,粗粗看了两眼。作为一个现代女性,对于书中对女性所作的条条规范和约束,是相当排斥、并且敬而远之的。她方才谎报的字数,也只是估摸着以那本书的厚度而言,大抵上就是两千多字。但既然要打肿脸充胖子了,自然要充得像一点,就随口报了个精确到个位的数字。这个年代又没有电脑统计字数,她不信琼姬公主会那么无聊数过全文的字数……果然,琼姬公主被唬住了,以为她真的对《女诫》一书了若指掌,从而忽悠到了一柱香的温习时间。一柱香的时间虽然很短,但是对于应试教育制度下长大的温玉来说,却也能速记很多东西了。

尚书大人遣人送了《女诫》一书过来,温玉赶紧翻到最后一页默背,不论如何,她得背个几句下来先。琼姬公主那边也在抓紧时间背,这书又不是回体诗,倒背起来拗口得很。宋静招了招手唤了紫菱过去说悄悄话,紫菱会意过去,然后回来拊到温玉耳边传话:“小姐,侯爷说,虽然是说谁背得出来谁胜,但是到时候若是两人都背不出来的话,怕是要以谁背对的句子多少来分胜负。这样后背的就占优势,琼姬公主十之八九会让先。不如将计就计,我们先背,然后在第二或第三句开始……”

温玉听完之后,不由地暗自慨叹,论起心眼之多来,真是完全得比不过宋懿行啊!

一柱香过后,尚书大人派来的人将书收了回去。琼姬公主问道:“谁先背?”

她这么问,自然是想让温玉先。倒着背,必定背不了几句,这种情况下,必是后背的一人占优势。前一人在背时,后一人可以跟着背一遍,然后在其后多加一句,就能稳操胜券。岂料,宋懿行就是算准了这点,建议温玉先背,在背的时候,却故意将倒数第二句的“凡斯二者,足以和矣”,背成了“矣和以足,者二凡斯”,悄悄地将“凡”字与“斯”字换了个位置。温玉还装作思索下一句的样子,将这一句重复背了三遍。温玉磕磕绊绊地将第四句背出来之后,就不会背了。

琼姬公主不由嗤笑了一声,她还真当温玉能够倒背如流呢,却原来也不过于此,倒是将她看得高了。如此一来,琼姬公主自然觉得这一场自己已是胜券在握。不想,当她背到“者二凡斯”之时,温玉忽然出声说道:“错了,该是者二斯凡!”

琼姬公主被打断后,与她理论了几句,发现确实是错了,但是想继续往下背时,却已是没了头绪。琼姬公主不由气恼,斥责温玉是故意下套子绊她。但温玉却称她也是自己背了之后,才想起背错了的……谁让她非要跟着她背呢!

两人都没背出来,又都错在相同的地方,所以这一场只能判了个平局。第二场比的是温玉选的刺绣,她提出要绣凤凰,由琼姬公主来定规则。经了上面一场,琼姬公主自然也洞察到了温玉的作战计划。别人的场子里,尽量造平局,自己的场子里,则全力取胜。既然第一场,温玉自知背不过她,便严苛规则,使两人都完不成,弄了个平局。那么这一场,她也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也赢不了谁,再造一个平局,等到第三场,还不是她说了算。二平一胜,赢的还是她!

“书上说:飞针走线时人会,两边绣过却还稀。说的便是刺绣技艺到精湛之处,能够飞针走线,针线如同自己长了眼睛、生了脚一般地在布面上跑,速度极其之快。今天我们就来比一比谁的技艺比较精湛,以一柱香为限,谁能绣出完整的凤凰,就谁胜。”

温玉心中念头一动,已经有了主张,便复问道:“只要是完整的、是凤凰就成?”

“对!”

“好!”温玉一口应下。

琼姬公主却嘴角轻扬,仿佛已经看到温玉落进了她的套子里。侍从们搬了两个绣架上来,温玉过去坐定之后,方才看到有人在前方的香案上点起了两枝细香。一般而言,用来计时的香都是那种细细长长的香,一枝烧完,估计是十五分钟到半个小时。就是刚才那一场,一柱香的准备时间,用来计时的也是十五分钟的香。而现在点起的,却是宫中用的小细香,一枝就只有五分钟左右!五分钟绣凤凰,除非是神仙,不然连个凤凰爪子都绣不出来,怪不得琼姬公主会露出那样的笑意。不过,对于温玉来说,五分钟,加加速,也可以了!

小细香烧得很快,刚闻了起些香味,便已经烧尽了。琼姬公主似乎一早就放弃了这一场,只要白色的绸布随便扎了两针,时间一到,便奔过来看温玉的。一看,却是傻了眼。只见温玉的缎子上龙飞凤舞地绣了“凤凰”二字,绣的时候还是用的三股金线夹着一股红线并一股蓝线绣的,乍一看,还颇有些富丽堂皇的感觉。温玉近来一得闲,就为玩具店做小布偶。几年下来,她的绣工虽然称不上精湛,却也是中规中矩,在针脚上是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来的。

见琼姬公主不说话,温玉扬扬眉,呼着气说道:“时间真够紧的,还好我将线抽掉了两股,险险完成。”

“完成?你绣的这算是哪门子的凤凰?”琼姬公主自然不承认。

温玉轻声笑着说道:“这……只要识字的人,都会认得这是凤凰吧。”

“你……”琼姬公主被她暗中嘲讽不识字,更是气上心来。

“好了,这一场,温小姐胜。”胡卢王开口了。

“父王!”琼姬公主对于胡卢王在这个时候却偏着外人的行为感到非常不满。“她这个不能算!按照规则,这一场,顶多也只能算是个平局!”

胡卢王说道:“这次比的是刺绣,你看你绣了些什么?”虽说这次琼姬公主也是想为难温玉,造第二个平局以待第三场,但是她却疏忽了,这两场看着相似,实质上却是大相径庭。上一场比的是背书,你横着背竖着背,都是背,无非是你的声音大一点,她声音好听一些,这些都无关紧要,与“背书”的实质并不相干。但这一场是比刺绣,就算两人在规定时间里都没有完成,却还可以比绣工、比针脚、比构图……琼姬公主的瞎绣几针,完全就是不战而自败啊!

琼姬公主无言反驳,尚书大人便也起身宣布了温玉胜,然后说休息一盏茶的时间,他来拟第三场的比试。三场比了两场,温玉一平一胜,基本上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温玉一身轻松,借着喝茶的机会,回到马车里向宋懿行汇报战绩。

宋懿行记着前仇,不满地拧了一把温玉的脸,故作“恶狠狠”状,警告说道:“什么叫作‘各退一步’,就算琼姬公主真的答应了,你也别想逍遥快活!”想到她在洛城过的那逍遥快活的日子,丢下他在京城里独自懊恼郁闷,他心中就有一股“暗恨”。

温玉推开他的手,说道:“这是心理战术,叫作‘置以死地而后生’。先表明我对这场比赛并不在意,输赢都无所谓,在乎的只有她一个人。这样,冥冥之中,我没了心理包袱,她却要背负双重的,我的胜算自然大一点。”

宋懿行自然知道她是临时胡诌,却也不去戳破她,只叮嘱说道:“第三场,好好比,别掉以轻心。若是输掉了,成了平局,怕还是会出什么妖蛾子!你总也想过个安乐年吧!”

温玉轻轻“哼哼”地两声,应诺中带着缕缕的不情愿。宋懿行知道自家娘子这是赢了一场而处于傲娇状态,便将车帘起了一条小缝,往人群外围指了指。温玉看了一眼,不由失声唤了声:“爹爹!”

“岳父大人特意告了假过来,娘子可别让他失望而归。”

“就知道用我爹来拿捏我!”温玉有些生气地在他臂上拍了下,掀帘跳下车去。宋懿行却一下子拉了她的手,低声说道:“娘子,三日后的婚礼,只能是属于我们的。一定要赢。”

这话落在温玉心里,多多少少还是起了些涟漪。唉,这个男人,总是如此恳切……她分辨不出这是假的,那就权且当作是真的吧!应了声“知道了”,便抽回手,匆匆回了台上。

温玉刚走一会儿,便有一个内侍打扮的人来到了车前,恭敬地说道:“侯爷,上官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宋懿行不由抬了抬眼,心中暗道:“不是吧,难道这第三试,与他有关?”

第189章 安心

宋懿行被请上了台,进了看席之后,看席上的帘子便全部垂了下来,将里面隔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而宋静则被要求等在看席之外,宋静远远地看了温玉一眼,温玉便觉出不妙了。看来这第三场,又要难了。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座席上起了一道帘子,出来的是礼部尚书上官朗。“虽然说,娶妻当娶贤,但是夫妻之间,最难得的是心意相通。第三场的比试,就由盛阳侯爷弹琴,琼姬公主与温小姐来听曲辨意。若是哪一位所叙的曲中涵义与盛阳侯爷事先写下的一致,那么谁便是他的知音之人,也即是这一场的赢家。”

闻言,温玉不由抬眼看了琼姬公主一眼。心想虽然她也没怎么听过宋懿行弹琴,但是再怎么说她与宋懿行在一起的时间比琼姬公主要长久得多,而且她也更了解他一些。上官朗出的这题倒是没有为难她,反而让她在一定程度了占了绝对的优势。

正待应下,却听得琼姬公主问道:“温小姐,你方才说你无意与我相争,之所以接下战帖,是因为盛阳侯爷逼迫施压于你?”

温玉想了想,应道:“是说过。”

琼姬公主点点头,说道:“前面两场,我一平一负,这一场就算是赢了你,也是个平局。所以,这场我就不比了,我与盛阳侯爷的婚事直接作罢。至于你们的婚事,就由这第三场来决定吧。你若分辨得出来,那么三日后,你们重新举行婚礼。若是分辨不出来,那准备好的婚礼,就取消了罢!”

温玉闻言,有些惊异地看看琼姬公主,没有料到在这个时候,她竟然主动退出了。不过,转念一想,也明白了琼姬公主的考量。照此情形硬磕下去,温玉是赢定了。不如以退为进,赌一赌温玉的心思。倘若温玉真的不愿与宋懿行复合,那么婚礼取消。虽然她与宋懿行成不了,但宋懿行也娶不成温玉。而且此番也算是温玉当众拒绝了他,他也不好再缠着不放,今后他们就各走各的,各不相干了。而她与宋懿行呢,男未婚,女未嫁,总还是有可能的。

上官朗说道:“既然如此,那这一场,就只考验温小姐一个人,要么平,要么胜,结果直接关系到三日后的婚礼是否取消。温小姐可有意见?”

“没有。”温玉回答得很干脆,但是心底却是一片彷徨。没想今日之势峰回路转,决定权竟然完全落在了她的手上。倘若胜了,她与宋懿行“破镜重圆”,在民间是传为佳话一桩。但是对于这一段她自己“争夺”回来的婚姻,将来若是再有什么不顺心,她就无法再提和离之事了。倘若负了,那她与宋懿行之间,也算是到此为止,大家分道扬镳了。

到底是要胜呢,还是要负?

温玉心里踌躇着,忽然看到人群外围马车上神色焦虑的温如韬,心中隐隐有了决定。继而又哂然而笑,宋懿行的琴都还没弹呢,她在这里纠结什么?她可不是精通音律的主,说不定是对牛弹琴,她完全听不懂呢!

温玉自嘲地笑笑,对上官朗说道:“大人,可以开始了。”

上官朗点了下头,便回了看席。在他的身影没入后不久,帘子后面便悠悠地响起了一阵琴声,悠扬婉转,如清风拂面,又如渔歌唱晚,格外动听。温玉倾耳听着,心里不禁一阵苦笑。果然,还真是对牛弹琴啊,她连这首曲子是什么都不知道,真是悲摧。心想,宋懿行啊宋懿行,可不是我不想我们在一起,实在是有心无力啊!你说你平日里偶尔也会抚琴,弹首《江南春晓》或《春江月夜》之类的曲子,今天你不挑熟悉的弹,弹个我没听过的做什么?

转念一想,温玉忽而又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是不是宋懿行也不想与她复合,他只是需要她来帮他平脱琼姬公主?现在琼姬公主自动退出了,那作为“棋子”的她,自然也就没有用处了。所以他才弹首她没听过的曲子,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她答对。想到这里,温玉心中不由一苦,她还真是相信有这种可能性的。

这时,曲调一转,清清淙淙,如泉水叮咚。细细潺潺地,轻绵不绝。温玉忽而觉得这个曲调有一点熟悉,仿佛曾经在哪里听到过……可是,在哪里呢?

宋懿行弹过?不,他绝对没有弹过。宋懿行并不是那种风雅之士,弹琴的次数寥寥可数,他的消闲活动,多半是看书和下棋。那是谁弹过的?温玉将认识的、身边会弹琴的人一个一个地排查,忽然眼中精光一闪,想到了!这首曲子,是那一年在西山猎场时,谢雨涵弹过的!

她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宋懿行找她说话,有狼从她的背后袭击,是站在对面的宋懿行救了她!他带着她滚到了一边,狼被及时赶来的侍卫射杀。他被吓得脸色发白,她却因为没有正面看到狼,而无知无觉。刘朝绪他们都说他最胆小了,肯定被吓坏了,所以大家公推了琴弹得最好的谢雨涵到他的院子里弹琴给他听,帮他缓神压惊。当时弹的正是这首曲子!

宋懿行为什么不选平时弹的,反而选这首?难道是想让她想起当初他救她的事情?他是想说明在危险的时刻,保护她、救她,是他本能的反应,他对她是不同寻常的?

论起来,宋懿行确实救过她一命。但是这件事情,之后他几乎没有再提起。甚至于救她之后,没过几天,他就过来说了许多欠揍的话,让她对他的感激之情荡然无存,反而平添了许多对他的厌恶之情……这个家伙,是不是太习惯于伪装自己、脸上戴了太多的面具,反而别扭得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真实感情了?

“温小姐。”上官朗的声音将温玉从神游天外中唤了回来。“一曲已毕,温小姐可曾听出盛阳侯爷的曲中之意?”

温玉望着那隔开二人的帘子出了会神,在上官朗的再次提醒下,方才醒过神来,定定神,缓声说道:“曲中之意,唯有二字,是为——安心。”

是的,安心。

当初在西山猎场,他为救她受了惊。他们公推谢雨涵去弹琴,是为了帮他压惊,让他安心。如今时隔多年,旧事重提,是想让她明白他的心意,让她安心,让她相信,他真的是一片真心。

若是猜错了,也即是说明他待她并非真心,那也无话可说。

上官朗看着温玉,微微颔首。从袖管中摸出一张卷好的纸,当着众人的面徐徐打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安心”两个大字。

“温小姐胜了,恭喜。”

温玉定定地看着那白底黑字,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直到宋懿行欣喜地掀帘,大步奔走过来,将她抱了个满怀,方才幽幽地醒过神来。

对了……竟然猜对了!

“玉儿!”宋懿行伏在她耳侧低低地唤,显然也激动异常。天可怜见,方才琼姬公主的突然退出,可把他吓了个半死。怕温玉会一时想差,故意输掉。后来又怕温玉想不起这首曲子,辨不出意思。暗恨自己为什么一直将当初下意识之下的救人行为引以为耻,这些年来一直刻意地回避着这首曲子。若是温玉真的想不起来,那情况可真有够糟糕的。不过,幸好,幸好。

见“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围观群众们不由拍起手来,为二人道贺祝福。上官朗也从席上下来,说道:“恭喜二位了。本官这就进宫去向圣上回话,二位也请回府等候圣旨吧。”

“多谢尚书大人。”

“温玉,你!”琼姬公主这才反应过来,不免有些忿忿不平。

胡卢王让人拦下她,说道:“输了就是输了,胡卢国的女儿没有纠缠不清的道理。回去了。”

温玉总觉得胡卢王最后说的“回去了”是与她说的,不由跟上一句,唤道:“胡卢王、舅舅……”这熟悉的称呼,如今唤来,却是如此生涩。

胡卢王回过头,看着她,伸出手指了指前方笑道:“往前看,不要回头。”然后淡然一笑,转身带着琼姬公主下台,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往前看,不要回头。”温玉在心底喃喃念着胡卢王说的这句话。

宋懿行见温玉望着胡卢王离去的方向久久地出神,料她又想起刘宜光了,不由心生不悦,不冷不热地说道:“看什么呢,人都走远了!”

温玉回眸瞥了他一眼,说道:“回去了。”便径自下了台,却没有回他们乘来的马车,而是去了温如韬那一辆。

温如韬以为温玉是来报喜的,高兴得合不拢嘴。父女俩高高兴兴地说了一番话,然后,温如韬便发现宋懿行没有跟过来,而且温玉上了车便不动了。心想这两个冤家,不知道又闹什么矛盾了!当即便称自己这车是准备去任上的,将温玉遣回了宋懿行的马车。

二人同坐车里,相顾一眼,同时“哼”了一声,背向而坐,谁也不复理谁。

终章 狗狗一家亲

马车辘辘地行驶在回城的路上,刚刚获得比赛胜利的夫妻俩却不但没有因此而欢欣庆幸,反而相背而坐,谁也不理谁。温玉横了宋懿行一眼,心里不免忿忿。这家伙,需要她帮他解围之时,便甜言蜜语,如今大局定了,倒又与她计较起来了?

温玉轻哼了一声,倾身过去,伸手将车帘起了一条缝,柔声说道:“张叔,先去下瑞王府。”话音刚落,宋懿行果然立即掀了另一边的帘子,说道:“直接回家。”

温玉瞥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宋懿行自然明白过来她是故意的,心中暗暗不爽。现在她倒是明白他的心意了,却也知道用刘宜光的事来堵他了。不过,这里的事情告了一段落,刘宜光也呆不了多久了。他暂且再忍几天,等刘宜光回去了,就是他扬眉吐气的时候了,看她怎么“嚣张”!

暗暗打定主意,便欺近身去,揽过温玉柔软的腰肢,软声说道:“娘子,我们好不容易才重新在一起,今后我们真心相对、好好相处,就别再故意给对方添堵了。”

温玉看了他一眼,问道:“真的?”

“呃,难道被看穿了?”宋懿行虽然心里起了嘀咕,但面上却是无比坚定地点点头。

温玉想了想,勉强答应道:“那好吧。”

宋懿行温香软玉在抱,又想到她听完琴后说出“安心”二字那一刻自己心中的动容,不由心头一热,便想温存一番。温玉拍开他的手,责道:“注意场合,别乱来。现在我们还没成亲呢,这是不合法的!”

于是,宋懿行也只能亲两下解解馋了。见温玉一副淡定的模样,心中不免郁闷:“娘子就不想么……我们都这么久都没有温存过了……”

“一点都不想。”温玉毫不犹豫的回答,让宋懿行大受打击。温玉回眸看看他,看他的神情,估摸着他是误会她一点也不想着他,便解释说道:“谁让你一点都不温柔,痛死人了!我又不是受虐狂,当然不想!”

温玉这么一解释,宋懿行却是更受打击了,暗暗咬着牙下决定,回头的新婚之夜,一定要好好表现,找回自己的场子!

婚礼的一切准备是事先做好的,只是新娘换了人。而温家方面,由于是再婚,所以也没有什么好特别准备的,只是将之前从宋家退回来的东西,悉数再度送了过去。由于原本是按照皇家婚礼准备的,格外盛大。因为新娘的更换,去除了一些祭祀之类的繁缛礼节,倒是与第一次成婚时要省心省力一些。

外面宾客满堂,宋懿行还在外面接待客人,温玉独自坐在熟悉的新房里,啃着一早就藏在袖袋里的糕点。这成婚,她可是一回生二回熟了,自然不会让自己被饿到。只是没想到,两次成婚,居然嫁的是同一个人,这也是挺囧的一件事情。不过所谓事不过三,既然还是决定了这一个人,今后便好好过日子,不再想其他了。

夜到中宵,宋懿行才回得房来,带着一身的酒气,步履也有些不稳。温玉咕囔了一声:“酒量差,就不要喝那么多。”宋懿行“呵呵”笑笑,说道:“大喜之日,别人的敬酒总是要喝的。”

宋懿行摇摇晃晃的过来,掀了温玉的喜帕。温玉见他躬着身子,来回摇摆,不由“噗哧”笑了一声。作为新嫁娘的温玉,今天自然是精心打扮过的,一笑之下,自是百媚横生。宋懿行看得心中一荡,便欺身抱了过来。温玉连忙拦住他,说道:“脸上的妆还没卸呢,你想吃胭脂啊?!”

“呃……”宋懿行微微一顿,继而笑着说。“尝尝也好。”

“没正经!交杯酒还没喝呢!”温玉轻责一声,率先起身坐去桌前。宋懿行乖乖地跟过去喝了交杯酒,酒杯还没放下,却见自己的小妻子又不知道从哪摸出了几张纸,推到了他的面前,顺道将笔墨也挪了过来,温声说道:“先把这个签了。”

宋懿行低眉一看,好啊,竟然又是一份婚姻协议。不过内容上,与之前那一份完全不同。第一条,真心相待,诚信婚姻。要忠于对方,不得有任何欺瞒。第二条,女士优先,做丈夫的要多让着妻子一点,不得与妻子吵架,若是冷战了,要主动做先道歉的那一方。第三条,妻妾不共存,要纳妾,先休妻。倘若有了孩子,孩子悉数归女方所有……

看到这里,宋懿行不由蹙了蹙眉:“娘子,这也太不公平了吧?”虽然他有些初醉微醺,但脑子还清醒着呢!“前面两条就不说了,第三条,如果两个孩子的话,至少也应该是一人一个吧?”

“我生的,当然全是我的。”温玉轻哼了一声。“有本事,你生一个,我不跟你抢。”

在这件事上,宋懿行辨不过她,干脆借酒装疯。温玉抿着嘴笑笑,说道:“不签啊,也行。”说着,她便提笔醮墨,模仿着宋懿行的笔迹在落款处徐徐地写上了他的大名。然后还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取出一方小巧的印鉴,呵了两下气,盖上,赫然正是她假造的那枚盛阳侯的印。

“你……”宋懿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见她笑盈盈地将和约折起来,准备收好。“给我!”宋懿行连忙扑过去要抢,温玉自然躲着藏着不肯给他,一来二去的,两人便在新房里你追我赶地打闹了起来。闹着闹着,便闹到床上去了。红绡帐下,洞房一夜春暖。

婚后,不几日,便是新年。因为知道刘宜光他们尚未回国,在准备年礼的时候,温玉还特地往瑞王府送了一份。宋懿行得知后,虽然没有阻止,但温玉却也看得出来,他盯着分明紧了些,连送了些什么东西,都一一探查过。瑞王府的回礼很快就回来了,除了一些胡卢国的特产之外,还有一封信,是刘宜光写给温玉的。

信上说他们正月初五就启程回国,琼姬公主也会一并回国,会换一位公主前来和亲。和亲对象也已经议定了,是为福安王世子刘宜清。还有就是,这两年间,他的病,已经基本上治好了。

在旁边偷看的宋懿行顿时变了脸色,温玉似乎有所察觉,回头看了看他,说道:“既然这样,应该多送一份礼,庆贺宜光身体早日康健。不过宜光现在身份绝密,此事不能走漏风声,还是得亲自走一趟才行。”

宋懿行连忙说道:“娘子去瑞王府有些不太合理,还是由为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