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若有人找我,嬷嬷先帮我打发了。”千瑶丢下这话.就让春喜扶着自己往蒋星凡那走去。

蒋星凡的书房外,平日里候在外头的下人都不见了,只听见一个略显激动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大哥,当年那稳婆我找到了,原来七奶奶和我姐姐是同一天临蓐,可是七奶奶的孩子在出生当日就夭折了。大哥,你是知道的,那安姐儿,安姐儿是我姐姐的孩子,是我姐姐的!可怜我姐姐,当时就过世了,连孩子被抢走都不知道!”

“是玉娘亲自将安姐儿交给七嫂,稳婆没跟你说这个?”

“那是姐姐知道自己不行了,不得已而为之,可她.她梅采薇如今为何不跟安姐儿说出真相,竟让安姐儿日日看着父亲在跟前却不认!姐夫,姐夫也太狠心了,就算姐夫不认姐姐是原配夫人,也不该不认自己的骨肉,姐姐在地下都不会瞑目的,我…”

“你冷静些…”蒋星凡皱着眉头开口,只是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那门忽的一下,被从外头推开。转头,即见千瑶寒着脸,一步一步往里走进来。

千瑶先扫了他们一眼,接着目光就落到那正搁在桌案上的灵牌上,然后慢慢走过去。蒋星凡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千瑶没理他,只静静地看着那灵牌。

“瑶儿,你先回去,仔细身子,我一会再跟你说这事。”蒋星凡满脸紧张看着她的脸色,话里尽是小心翼翼的语气。他没想她竟挑这个时候走到这边来,心里又气又急,就怕她受了刺激。

“姐夫,既然嫂子都听到了,那也没必要再瞒着嫂子了。”从未见他对一个女人能小心成这样,素娘既恨又不甘地暗咬了咬牙,然后就拿起她姐姐的灵牌,挑衅地道了一句。

“我都听到了,她说的可是真的?安姐儿是你的骨肉?”千瑶没看素娘,只转过头,看着蒋星凡问道。

蒋星凡抓着她的胳膊,对上她的目光认真道:“不是,千瑶,不是。”

“你撒谎!”素娘不敢相信地喊了一声。

“你可以滚了!”千瑶这才转过眼,微抬下巴,冷着脸吐出一句。

第59章 蒋星凡的过往(一)

“你在害怕!”素娘几乎是扭曲着脸在他们身上来回看,然后目光就落到千瑶面上,忽的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在害怕,所以不敢让我再说下去,你担心…”

“够了!”蒋星凡喝了一声,完后板着脸道.“你回去吧,以后别再到这府里来了,我会跟七嫂说的。”

“姐夫!”素娘怔怔地喊了一声,千瑶遂打量了她一眼,冷笑道:“往自己脸上贴金也得有个度,我什么时候收了你这个妹妹。”

素娘恨道:“他就是我姐夫,在你之前,早跟我姐姐订了亲,若不是我姐姐命薄,哪轮得到你!”

“来人!”蒋星凡忙往外喊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抚着千瑶的胳膊,尽量放柔了声音道:“你先回去,什么事我一会再对你说。”

千瑶却是不理他,眼睛只看着素娘道:“早入土的人,我不想多说。不过就是生前,令姐跟九爷也只是定亲,又不是成亲,再说后来两家也都解除婚约,如今你却还一口一个姐夫,哼,心思龌龊,掩耳盗铃!”

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就在蒋星凡跟前,几乎是带着耻笑地被捅破,再想之前自己送鸳鸯饼被拒的事,素娘一张俏脸顿时有些紫胀,心头的嫉妒和不甘一下子变成恨意。就在两个女人之间火花四射时,蒋星凡喊的下人终于进来了,千瑶一瞧,不是那几位小厮,而是两位府里的老仆人。

“你们送客人出去。”蒋星凡没多说,马上吩咐一句。

“夫人,请吧。”那两位老仆人会意,即走到素娘身边不冷不热地道了一句。

到底是在人家府里,且素娘也看出来了,如今千瑶对蒋星凡的影响甚大,于是只得暂时忍下这口气,只是到底不甘,因此转身前又朝千瑶冷笑了一句:“你不过是逞口舌之快,却不知他们之间的感特有 多深,而且只要有安姐儿在,姐夫就永远都忘不了姐姐.永远!你等着瞧好了!”

素娘走后,千瑶一言不发就往外走,蒋星凡忙迫上去道:“瑶儿,瑶儿,你别走这么急,小心身子。”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扶她,千瑶狠狠地甩了一下胳膊,却差点让自己趔趄了,蒋星凡吓得脸色一变。跟在他们后面的春喜忙跑上来扶住千瑶道:“奶奶小心,我扶着您走。”刚刚在书房外,她也都听到里头的对话了,再加上之前常嬷嬷说的那事,她心里清楚,九奶奶眼下可是怒火中烧,绝不是一句句能哄得过来了。

蒋星凡一脸紧张地跟在身边,几次想开口,却发觉每次自己一出声,千瑶的步子就马上加快,他只得闭了嘴。一路提心吊胆地回了翼园,进了屋后,春喜遂识趣地退了出去,又将外头的丫鬟都遣散了,再叫来春桃和春燕在外头候着,然后就匆匆忙地往明净堂那去了。

“瑶儿,安姐儿确实不是…”蒋星凡小心翼翼地朝坐在床上的千瑶走过去,却忽的迎面飞来一个枕头!他吓一跳,忙伸手接了,讪笑道:“小心伤到自己,我过去,随你怎么打都行。” “你少跟我嬉皮笑脸!”千瑶豁然转头,立眉瞪眼怒道:“安姐儿到底是谁的孩子?前天你为何要对我说慌!一船的人,凭什么是你亲自去救人!因为柳思思跟玉娘长得很像!因为你心里放不下那早入土的人!因为心里起了别的心思!”

蒋星凡一怔,即皱了皱眉:“七嫂跟你说的?”

“哈,要没人跟我说,你是不是打算悄悄将人收了房,完后再跟我说!总归我现在是怀着身孕,所以你收房也能收得理直气壮,更何况有这么不得已的理由!”千瑶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想到哪去了,我何时有过那意思…”蒋星凡一叹,后见千瑶 扶着肚子喘气,他吓一跳,忙扔了枕头三两步跑过去,有些手忙脚乱地搂着她的肩膀,再一手轻抚著她的肚子道:“怎么了,是孩子踢你了还是怎么了,很不舒服吗?疼不疼?疼不疼?”

“你”千瑶缓过气,就看着他冷笑道:“就算你没有要收那思思的心,却也是动了些想法,不然在那样的情况下,明知她们是抱着什么心思,你怎么还会亲自下去救人。蒋星凡你别骗我,从一开始我发觉你对安姐儿不一般,原来都是因为她是玉娘的孩子,因为她跟她娘长得很像,所以你可劲地护着疼着宠着,平日里只要那边需要什么,你都一一满足,连带如今来了个跟安姐儿长得像的思思,你也跟着另眼相看了,好,真好。”

“瑶儿,你别乱想。”千瑶要推开他,蒋星凡用力抱紧了,咬着牙道,“我确实是因为玉娘的关系才对安姐儿那么好,但绝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旧情难忘。以前的事早过去了,我现在心里眼里只有你,千瑶.你该相信我…”

“你这混小子,竟还有脸在这气你媳妇!”蒋星凡话还没说完,齐氏就快步走进来喝了一句。两人都吓一跳,千瑶还是第一次看到齐氏这么生气的模样,也是第一次听见她这么大声说话。

“娘,你,怎么来了。”蒋星凡一愣,却见齐氏身后并没别的丫鬟跟进来,就一个冯妈跟着。

“好孩子,你别怕,甭管受了什么委屈,娘都给你做主。”齐氏没理他,走过去一把扒拉开蒋星凡,完后就拉着千瑶的手柔声道了一句。

齐氏忽然过来,千瑶那一肚子的火气倒不知该怎么发了,只得默不作她坐着。

齐氏轻叹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让冯妈先在屋里伺候着,完后就对蒋星凡道:“你给我出来!”

蒋星凡有些迟疑,又看了看千瑶,却见她并未看自己,他心里微

“还不出来!”齐氏又厉声喝了一句,完后就先自个出去了。见自己母亲真的生气了,蒋星凡心里也有些纳闷,便对千瑶道了一句:“ 先歇着,我出去跟娘说几句。”

原以为齐氏是要带蒋星凡到明净堂那说话的,却不料蒋星凡刚一出去,千瑶就听见外头清楚传来一声厉喝:“你给我跪下!”

千瑶一怔,就往那门口看去,一旁的冯妈一边给她捧上杯热茶,一边轻声道:“九奶奶放宽心,前儿的事,今儿的事,老夫人刚刚都知道了。”

冯妈的声音刚落,外头又传来齐氏的问铬:“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打算要收了思思?”

“娘,你听谁在胡说呢,我怎么会有那心思!”

“真的没有。”

“好,那你打算怎么办?如令人家虽不说,但那意思是要赖上你了。你没有那心,人家要硬塞给你,你要是不要?”

听到这,千瑶慢慢握紧手心,她明白齐氏什么意思.今儿就是特意过来给她台阶下。眼下齐氏的态度已经摆明,思思这事是绝不行的,这也算给她做了主,所以甭管蒋星凡心里如何想的,以后她也不能再为这事跟蒋星凡闹什么了。

“娘放心,我会让七嫂赶紧给她我个人家。”

“你晓得轻重就好,你媳妇肚子里怀著你的骨血,平日里走几步都喘气,你若敢在这档口起什么花花心肠,让我儿媳有个什么闪失,你以后就别再认我这个娘。”

“娘,我…”蒋星凡冤枉地道了句什么,千瑶没听请,随后又听齐氏道:“你给我跪着好好反省。”

不多时,就见齐氏走了进来,千瑶有些不自在地站起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起来做什么,快坐下。”齐氏忙走过去扶着千瑶坐下,冯妈便退到一边去,瞧见那桌上的针线篓里搁着件未做好的小衣衫,她就拿那永服,就那上头的花边绣了起来。

“好孩子,那混小子是犯了糊涂,我刚已经骂过他了,现在正罚他在外头跪着反省呢,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注意身子要紧。”

“娘,让他起来吧,万一让丫鬟们看到了,到底不好。”千瑶轻轻一叹.就道了一句。

“别管他,不好好治一次他不会记住。”齐氏一笑,就在千瑶身边坐下,然后看了看她的肚子问道,“今儿感觉怎么样,可有不舒服?明儿,不,下午我让人请大夫进来瞧瞧。”

“没有,娘别紧张,我没事。”千抚着肚子摇了摇头。

“女人怀孕,不是件轻松的事,什么都别马虎了。”齐氏说着就叹了口气,“当年我怀凡儿的时候,也是吃了好一番苦头,提心吊胆熬了九个月,不知受了多少罪,才总算将那混小子带到这世上。”

千瑶抬起脸,齐氏朝她歉意的一笑:“瑶儿,你也别太怪他,这么些年,他也是心里藏着苦,所以才一时糊涂了。”

“娘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千瑶苦笑一下。

“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就藏着疑问,我也一直想跟你说了。”齐氏轻轻叹了口气,完后就将蒋星凡的那一段过往缓缓道了出来。

第60章 蒋星凡的过往(二)

齐氏略显低哑的声音,将千瑶带入十多年前,她从不曾提起的那段时光。

那时,齐家老太太开口将被自己赶出去的女儿和外孙重新接回去后,也并未怎么照拂,只是偶尔关心一下,所以母子俩在那府里并不好过。而那会,蒋星凡也只是齐府里一个给人跑腿的穷小子,又挂着私生子的身份,所以下人们待他自是跟府里的那些少爷不同,更别提那些表兄弟们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却还是整日里面上前挂着嘻嘻哈哈的笑,被欺负了也不说,照样跟人称兄道弟。久而久之,齐家兄弟若谁做错了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都是求他去齐大老爷跟前顶罪,而他也是十有八九都是满口应下。

“他没那么傻吧。”千瑶惊疑地道了一句,那家伙,可不像是甘愿吃亏的人。

“他舅舅,是个大忙人,平日里少爷能见上面的时候,只有儿子们做错了什么,才会听过去教训一通。”齐氏淡淡一笑,“我当时也心疼他太过忍让,几次想要跟她外祖母说,可他却拦住我,并让我别担心,说他心里有数,还说很快舅舅就会看重他的。”

千瑶微怔,齐氏接着往下道。

果真,过不了多久,齐大老爷开始将蒋星凡带到身边,并且越来越看重他,不久就引得齐家许些人地嫉妒,时时暗中下绊子。而当时的廖家,跟齐府就隔着一条巷子,且廖父同齐府的一小管家又有些交情,于是齐府的几位兄弟,包括蒋星凡在内,自然就认识了廖玉娘。

廖家有女初成长,青梅竹马易动情。

当时的蒋星凡正是初有起色,年少轻枉之时,加上容貌英俊,身姿挺拔,胆大心细。

于是几番明争暗夺之下,终于赢了那几位表兄,得了美人心。然那件事,或许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真情所致,还是意气用事,但无论如何,这事总算是为他母子这许些年来遭受的白眼欺负,狠狠出了口气。

因廖玉娘跟蒋星凡同岁,所以亲事定了后.齐氏便打算在他们十六那年,就让他们完婚。却不料,就在成亲的日子才定下没多久,忽的一日,蒋星凡黑着脸回来就让齐氏去廖家把亲给退了。齐氏连番追问,最后蒋星凡不耐烦,才道人家瞧不上他这个穷小子,也等不了以后,非要现成的锦衣互食,华屋贵园。

即便心里再怎么成熟,到底也才十六岁,正是年轻气盛,又最为敏感的时候。

日日在齐府受的白眼,是他心底不可触碰的一根刺,旁人的挤兑,他尚且能装作不在乎,然未婚妻的奚落,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加上当时齐大老爷已经开始将一些重要的生意交给他,身上担子重,内心的压力自是不小,也无心多做琢磨。

于是,亲事退了,接着他就再不看那边,一心一意跟着齐大老爷跑生意。紧跟着,蒋府出事,抄家,入狱,流放…到蒋府被平反的时候,他已搭上了安远王那层关系,手里也开始有了自己的生意,目光跟着放远。尔后,蒋老太太请他母子俩回去,认祖归宗,继承香火。原本蒋星凡是不愿的,只是后一想,他自已无所谓,但他母亲总不能一辈子挂着那样一个不光彩的名声,于是便要求蒋老太太给她母亲一个正式的名分,否则他绝不会踏入那蒋府一步。

进了蒋府,不到一年,许氏和梅氏以及安姐儿都找回来,安顿好了,蒋府也一点一点修缮如初,完后老太太含目而终,接着,蒋星凡开始准备西洋之行。

四年后远航归来,才无意中听说,曾经那个心仪于他.后来又嫌弃他的未婚妻,早已香消玉殒。

只是那今日渐成长起来的侄女,神貌却越来越似记忆中的那人。

于是蒋星凡再慢慢回想当年之事,便开始觉得里面疑团重重,如若那廖玉娘真是那等嫌贫爱富之人,当时就不会不看齐府那几位嫡出的少爷反选了他!

不过还不待他开始着手去查,廖玉娘的奶娘就悄悄上门来看安姐儿,正巧被他给看见,于是一切终得水落石出。

原来当年他赢得美人心时,祸根就已经埋下了。齐府的五公子,垂涎玉娘美貌已久,本想娶来做第五房小妾的,却不料竟被蒋星凡给抢了去,因此怀恨在心,开始暗中筹划。只是当时的蒋星凡巳甚得齐大老爷的器重,手里也有了些人,且齐大老爷向来者不惯自个五子那浪荡又不成事的样,平日里没少教训。齐五爷心里清楚,若是让自个父亲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准没好果子吃,于是他没敢轻举妄动。

直到有一天,齐五爷在一街的酒楼会那帮酒肉朋友时,那其中,就有蒋府的蒋七爷在里头。

齐五爷也没想自己正喝到兴头时,会看到圣娘从下面经过,于是忽的瞧见玉娘那依旧是风流婉转的模样,身子顿日酥了一半,随即心里就生出一计来,于是就拉上蒋七爷嘀咕了几句。

在这物欲横流的柳州城,两人又都生在金窟银窝,且平日里就拈花惹草惯了的人,算是臭味相投,且当时都喝多了,蒋七爷自是没有不应齐五爷的话。于是两人立马将另外几位朋友打发回去.然后齐五爷就叫了个小厮过来,教了他几句话,让他跑去跟廖玉娘说,蒋星凡在这酒楼上,受了伤,让她赶紧过来。

廖玉娘自是不疑,急急忙忙就过来了,却是羊入虎口。

原本两人说好,是一块儿玩乐的,只是临阵掏枪时,齐五爷忽然闹起肚子,不得已,只得让蒋七尝了鲜。只是当他去茅厕解决完内急后,齐府的下人忽然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寻他,说他房里的两位姨奶奶闹出人命来了,且两位哥儿瞧着都不行了,还正巧被齐大老爷给碰上,正大发雷霍呢,令他马上回去,再晚一步就活活打死他。

于是齐五爷吓得裤子都没系好,就急急忙忙回去了,临走前还不忘让小厮给那蒋七爷留话,让蒋七爷别忘了给他留口肉…

齐府里因后院之事乱起来的时候,蒋星凡退了婚,完后蒋府就跟着出事了。廖母心里虽恨,却也不敢张扬这事,更不敢跟蒋府扯上什么关系,于是先将素娘送去京州,完后就将玉娘悄悄送到住在乡下渔村的姑姑那里。

决母原是打算等玉娘将孩子生下来后,送了人,再接女儿回来。却不料,还没等她女儿产下孩子,她就先得了急病走了,随后她丈夫也出了意外。两老虽有个儿子,但却是个败家子,于是好好的一个家,就那么凋零下去。

至于齐五爷,还不等蒋星凡动手,早几年都就已得了花柳病走了.蒋七爷也是死在狱中。

而玉娘,在渔村等着生孩子的那段时间,其实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了,等到生完孩子,交给梅氏后,安安稳稳睡了一夜.完后第二天一早,就悄悄跑出去跳了海。待出海的渔民将她的尸首捞上来时,早已气绝。

前日,思思在海里不让船员近身的时候,梅氏便在蒋星凡耳边悄悄道了一句:玉娘当时就是跳海死的,你看看,她就在下面,你救还是不救?

很莫名的一句话,然对蒋星凡来说,却无疑是惊天大雷。

齐氏说完后,千瑶久久不做声。

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齐氏才幽幽叹了口气道:“无论是知道真相之前还是之后,这都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其实他心里也很乱。孩子,知儿莫过母,他是真的将你放在心里,你别太怪他。”

“安姐儿知道自己的身世吗?”千瑶沉默了好一会,才慢慢问出一句。

“她不知道。”齐氏摇了摇头,“她小时同梅氏在外确实是吃了不少苦,安然就是梅氏给安姐儿取的名儿,且当时最难熬的时候,梅氏也不曾丢下她,所以凡儿如今才那么纵着那边,宠着安姐儿。”

齐氏走后,蒋星凡进来,千瑶靠着软枕,躺在床上,垂着眼睛,没看他。

“千瑶。”蒋星凡走过去.在床头的绣墩上坐下,然后试着去握住她的手。千瑶避了避,却还是让他固执地握住,抓在手里。

“男人纳妾,或是为利益,或是为色欲,或是因心里从未满足过,所以四处寻找。”他握着她的手,轻声道,“能给我最大利益的人,我与他自有一套交换的方式,从来就牵扯不上女色;而我自娶了你后,就已经满足,自是不会做他想。千瑶,我曾无数次在心里怪过我生父,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害了我母亲一生;而当年在齐府的那段时间,我也曾听到见到后院的混乱,追究起来,都是男人太贪,女人太多惹的祸。”

“你还记得她吗?”千瑶忽然问出一句来。

蒋星凡怔了怔,仔细看了千瑶一眼,沉默了一会,才叹道:“那会年少轻枉,面上事事忍让,满不在乎,实则心里万事在意,凡事必争。如今回想,其实那会多是为了争一口气罢了,完全不顾后果。且当时从没想过,硬是挣来了,埋下的则是祸害,更未想过会因此白白害了一个女子的性命,而我却是事隔了近十年才知晓其真相。”他说到这,停了一会,然后握紧她的手又道了一句:“千瑶,对她我确实很愧疚,可是我亦很清楚自己心里放的是谁。”

第61章 柳思思的去留

听他挖心挖肺地将话说明白了,不知为何、她心里反生出一些怅然来。这感觉,虽没有之前的怒火中烧那么强烈,但也不好受,就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般,无处着力。

见她面上还只是淡淡的,蒋星凡心里更着急了,她要是骂他几句,闹上几天,他心里反倒有底,只要耐心安抚好,就没事了。可她这么冷冷淡淡的样子,最是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偏眼下她还又怀着孩子。要是有个不舒服什么的,这丫头若是拧起性子,硬是赌气闷不吭声,他就是去找神仙也没办法。

“瑶儿。”蒋星凡握着她的手,小心道:“可是还在生气,要不你打我两下出出气,别这么憋在心里。”

“我没那力气。“千瑶转头看了他一眼,正要收回目光.只是又顿住,然后仔细打量了他好一会。困当初对他第一印象极不好,所以她很少这么正眼看过他,她知道他生得不错,但心里倒真没怎么在意过。而且这家伙平日里总爱逗弄她.还成天在她跟前嘻嘻哈哈的,正经不了片刻,她多数是懒得理他。

其实从相遇的那一刻起,他们俩就开始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给牵到一块,但不管是救与被救,还是娶亲嫁人.那种种事情,最初都与感情无关,而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他生出情意来。

蒋星凡不知她在看什么,只觉得她那目光像是在看自己,又像是透过自己看向不知名的地方。他担心地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问道:“怎么了?乖,别吓我了,有什么事就说出来。”

“自在任府看到太太曾为姨娘的事黯然伤心后,我就对男人纳妾之事,极其厌恶。但是你,可是真的舍得?”千瑶收回神思.面上微冷,“她长得跟玉娘很像不是吗,再说七嫂那边你怎么交代.这段日子以来,她费了这么多心思,可不就是抱着给你送人的意思。”

既然以前有过那么些纠葛,他心里又带着这样深的愧疚,那思思对他来说.就不止是个美貌姑娘那么简单了。若是他现在是为着让她安心养胎,哄骗她,说是不纳妾,却瞒着她在外头包养起来,那她是绝不允许,更是无法原谅的。

“千瑶,我一开始就说过,定不会负你。”蒋星凡双掌包住她的手认真道,然而说出这话时,千瑶面上前无什么别的表情。蒋星凡看了她好一会,便摇头一叹,面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接着道:“七嫂不一定就只是抱着那等心思,说来道去.七嫂无非是贪些银钱罢了。她清楚我知道她的一切,故觉得自己身无依仗,所以越是在意就越是紧张。其实这事,我若不愿,她还能奈何我,外头的人最多说我几句行为孟浪罢了,谁还管得了谁。你放心,过不了几日,我便让七嫂将思思送出去。”

千瑶沉默一会,忽然就问出一句:“那柳思思,到底是什么身份?真是七嫂的表妹?”

“不是。”蒋星凡从绣墩上起身,坐到床沿上,伸手搂着她的肩膀道,“她是两年前,七嫂的姨丈在外买的一个丫鬟,后因七嫂的姨妈快不行了,便带了回来。原是打算挑个好日子.正经抬进门的,却正巧在那段时间让七嫂给碰上了。于是七嫂便给了她姨丈一笔银子,让他另寻个,思思干脆就说成是他养在外的女儿。”

“你早去查过了。”千瑶有些错愕,转头看着蒋星凡道,“这么说来,那思思其实,早就不是完壁之身?”

“这个与咱无关.管她是不是。”蒋星凡一笑.瞧着他娘子面上终于露出点表情来,使开心地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

就在他们说着这话的同时,点春院那,梅氏也正跟安姐儿絮叨着这事。

梅氏从明净堂那回来后,没多会,安姐儿也从文曲斋那回来吃中饭。柳思思因前日受了寒,便没跟她们一块用饭。

“娘,你真的要让表姨给九叔做妾?“刚一坐下,安姐儿就问了一句。前日思思表姨掉到海里,再这两日她娘跟思思嘀咕的话,她可是都知道,也晓得今儿她娘已经将这事说到明净堂那边了。

“你说,你九叔会不会答应?”梅氏将丫鬟们都遣出去后,就问了安姐儿一句。

“可能不会答应吧。”安姐儿想了想,就担心道,“娘,万一这送人送出仇来,岂不弄巧成拙了。”

“呵,我又不是硬塞给他,若不想要,我找个好人家将思思嫁了便是。只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易.你九叔怎么都该出点嫁妆意思一下,到底那张脸长得那样呢…”梅氏说到这.舀汤了手顿了顿,看了安姐儿一眼,忽的一笑,就停住了。

安姐儿顿时明白自个母亲打的什么主意,只是想了想,便又问: “那若是九叔答应了呢,娘你这算盘岂不是打了水漂?”

“哼,若是答应了,咱也不亏。梅氏将盛好的汤搁到安姐儿跟前,让她趁热喝,完后才接着道,“你九婶婶眼下才六个月身子,从现在算起,一直到她出月子,差不多还得半年时间。思思若过去了,这府里的事啊,说不准就能沾上一沾,到时再有我在后面给她出主意,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咱在这府里便又能翻身了。”

安姐儿安安静静地喝了一会浓汤,又悄悄看了梅氏一眼.然后才有些小心道:“娘,其实咱现在这样过得不也挺好的吗,为什么要弄那许些事。再说思思表姨没准心里也不乐意,万一事情都不是娘说的那样.岂不是…”

梅氏忽然啪的一声,就将手里的筷子给拍到桌上。安姐儿吓一跳,差点将那碗汤给打翻了,她忙搁了手里的汤勺,正襟危坐,一脸惴惴地看着梅氏。

“怎么,让你学了几天东西,别人也才对你好一点,你就跟我生分了!”谁都不知道,梅氏心里最忌讳的,就是安姐儿跟柳思思亲近,故现在一听安姐儿开口道出这话,她心里顿时就受不住了。

“娘,我只是担心你。”最近梅氏总莫名地就对她一阵呵斥,偏她也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只觉得满肚子的委屈,说着就红了眼。

梅氏静静看着安姐儿,瞧着眼前的闺女跟那女人进来越像的眉眼,好一会,她才呼了一口气,然后朝安姐儿招了招手,让她过来自己这边,完后将她闺女搂到怀里道:“安姐儿啊,不是娘多事,主要是你既没个父亲,也没个兄弟,你外婆家那边,如今也没什么人可依仗。娘要不是趁现在想法子,为你多挣些嫁妆,到以后知道日子难过了,就晚了。娘这都是为了你,你心里要明白这个理。”

“我知道了娘。”安姐儿抱着梅氏的胳膊道,“我都听娘的。”

两日后的一今早上,待安姐儿去了文曲斋后,梅氏将自个身上拾掇了一遍,交待了柳思思一声,完后就领着丫鬟出去了。行到绿幽水榭那时,她便让丫鬟回去给她拿扇子过来,打算一个人在这歇一会,摇摇扇子吹吹风。

只是那丫鬟离开没多会,梅氏便从水榭出来,转到一边去,不多时就瞧着蒋星凡从明净堂那行来。

“这几天难得看到九叔,没想今儿倒在这碰上了。”梅氏笑着迎上去道了一句。

蒋星凡一边往前走,一边道:“七嫂找我有事?”

“九叔是个明白人,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梅氏一笑,跟在他身边接着道,“昨儿我那姨丈都让人过来问一句了呢,真没想那日的事会传得那般快,我是好容易才哄了回去。只是这事到底也拖不得太久,我也晓得弟妹是什么性子,加上她如今身子娇贵,所以我才直接过来问九叔,九叔总得给个准话,定个日子,不然我也是难做人。”

“你找个好人家送她出去吧,需要什么你直接跟我说,千瑶那边你就别去叨扰了。”

“九叔真是个爽快人。”梅氏面上的笑容扩大了一些,“那我也不跟九叔废话了,好人家确实是呀了,也是个正经人家,是我以前跟安姐儿在外时认识的,只不过离柳州远了些,所以这一路上总得多些花费。再者,她到底是我妹子,我怎么也给份像样的嫁妆,只是我如今手里实在是…”

“要多少?”蒋星凡打断她的话。

梅氏笑了笑,就伸出一个手指。

蒋星凡看了她一眼,便道:“你把事情准备好了.就便可以去银庄领了。”

梅氏顿时瞪大了眼睛,喜不自胜,待蒋星凡转身要往另一边去时,她才回过神,忙开口确认道:“我,我这说的不是一千,是一万!”

“我知道。”蒋蚤凡回头瞥了她一眼,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事完后,以后就莫要再提了,好好照顾安姐儿,也别想再借着孩子生什么事,这是最后一次,我不可能事事都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