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秋雨,自下开始,就没有要停的趋势。眼见天都暗了,可往外一看,棉线般的雨丝还淅淅沥沥缠缠绵绵个没完没了,风里也带着几分阴寒。齐氏怕千瑶走回翼园的路上会滑跌,让人抬轿也不放心,于是便留了千瑶在那一块用晚饭。

只是饭菜刚布好,外头忽然就奔进来一个脸色惨白的丫鬟,六神无主地道:“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冯妈立即喝了一句。

“七奶奶,七奶奶在外,让,让马车给撞了,还被,被马给踩了!杨,杨府的人给抬了回来,瞧着不好了!”那丫鬟喉咙咽了咽,才磕磕巴巴地道。

“什么!”齐氏一下子站起身,千瑶也是一惊,忙跟着起身问道:“眼下七奶奶在哪?安姐儿呢?”

“正送往点春院那,安,安姐儿没伤着,正哭得厉害!”

“杨府的人?大夫呢,大夫请了吗?我去看看!”齐氏微怔了怔,然后一边说,一边让冯妈给准备。

“娘,我随你一块过去。”千瑶说着也让春喜给她准备披风蓑衣和油纸伞。

齐氏却止住她道:“你身子不便,还是先在我这等着,我过去看看,什么事会让丫鬟过来跟你说的。”

千瑶想了想,便点头,齐氏也不多耽搁,准备齐了后就领着丫鬟婆子,急急忙忙往点春院那去了。只是齐氏刚走,千瑶就让丫鬟婆子赶紧给她备上小轿。

她之前一直就担心会出事,却怎么都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她们不是做马车出去的吗,怎么会让马车给撞了!还有怎么是杨府的人给送了回来?

此时的点春院,简直是乱成一锅粥。满院的丫鬟忽然看到浑身沾着血,也不知是死是活得梅氏被抬进来后,大家都懵了,有的甚至吓得当场就哭了起来。而平日里反应机灵的安姐儿也似变成木头人一般,面无血色,只紧紧跟着梅氏身边,死死抓着她的手,嘴里不停地叫着娘,余的一概不管。

送她们回来的是杨府的一个管家因是男的,故并未跟着进房间去,只让丫鬟婆子们小心抬着,然后转头对素素道:“姑娘可是通知了府上的老夫人?”

素素正六神无主,听了这话才回过神,忙就派了个丫鬟赶紧到明净堂那说去。话才落,就又听到梅氏在那叫唤,声音时断时续的,让人听得揪心的难受。偏一屋子的丫鬟都不知该做些什么,只那么怔怔的看着,如是末日降临般。

安姐儿一听梅氏出声了,忙激动地叫了几声娘,就赶紧喊随她们一块回来的大夫。

那大夫领着小药童,严肃着脸,进了房间,打开医药箱,一边取出银针,一边命旁边的人去准备热水等物。

这话一出,一屋的丫鬟才总算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眼下这忽然失了主心骨,谁心里都有些慌,连出房门前每几个丫鬟撞到一起。接着端来热水时,又有个丫鬟拿不稳,一半洒在台阶上,随即就让另外一个丫鬟给滑了一跌。两人马上就起了口角,眼看院子里就要吵起来的时候.正好齐氏赶过来了。

“这到底出了什么事…”齐氏也不管那些个乱糟糟的丫鬟,扶着冯妈的手就进了梅氏的房间,却看到屋内的情景后,一下子说不出括来,连跟在旁边的冯妈也是变了脸。

安姐儿没有看向齐氏边,只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大夫扎针的动作。

外头的吵闹,跟屋里的安静压抑对比,如似两个不同的世界。

齐氏怔了一怔,才轻轻走到安姐儿身边,将手搁在她肩膀上。安姐儿这才眨了眨,却一动未动,此时她的眼泪已干在面上。

“一会等人醒过来后,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就赶紧说吧。”片刻之后,那大夫收了针,接过药童递上的热毛巾擦了擦手,然后才回头道了一句。

“我,我娘怎样了?是不是没事了!”安姐儿一脸恐惧地看着那大夫,那表情似落水的人终于抓住唯一一根浮木,并且生怕夫去那根浮木般。

那大夫看了她一眼,终不忍地别开目光道:“待你娘醒来,你再跟你娘好好说说话吧。”

安姐儿有些发懵,张了张口,却再不敢往下问,只站在梅氏床前,咬着唇,已干了一会的流泪忽的就涌了出来,她却一声不吭,只小小的身子止不住地在颤抖。

“小姑娘身子弱,还是将身上的衣服换了,免得受了寒。”那大夫又道了一句,就拎着药箱,带着药童出了房间。齐氏忙让冯妈先出去招待那大夫,完后就走到安姐儿身边,一边将她抱到怀里,又让素素快给拿干净的衣服出来。

“你娘,不会有事的。”齐氏忍着泪,摸着安姐儿湿漉漉的头发,想了好久,也才道出这么一句来。

“…是我,害了娘!”

“别瞎说。”

“姑娘,先把衣服换了吧。”

“好孩子,快将衣服换了,不然一会你娘醒来,你这冷冰冰的,该冻着你娘了!”

“老夫人…”冯妈进来了,齐氏朝素素递了个眼神,素素点了点头,齐氏才不放心的出去了。

“是伤到了内脏,体内出血严重,老夫只能给她续一段时间,余的是无力回天了。”那大夫也不等齐氏问,就直接道了出来。齐氏怔了怔,终是不甘地又问了几句,却依旧是一样的答案。而这时,冯妈又上来道:“老夫人,杨府的管家在小厅那候着呢。”

齐氏这才想起梅氏是让杨府的人送回来的,于是便让冯妈先留着大夫,完后她才赶到小厅去。

原来今日撞了梅氏的那辆马车,是杨府的,只是起因却是安姐儿忽然冲过去,使得马受了惊,接着梅氏又冲过来,车夫来不及控制马匹,于是才出了这事。

也幸好那车里坐的是杨府的管家,当下就请了大夫过来,要不只要耽搁片刻,那梅氏就命丧当场了。

只是眼下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老夫人,小的说的都是真的,当时的情况,那郝后的人也都看到了。”杨府管家小心翼翼将事情经过述完后,怕齐氏不相信,又低头补充了一句。

齐氏心里乱成一团,怔在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好这时,外头的丫鬟道九奶奶来了,她才回过神,心里一惊,忙让丫鬟先招呼着杨府管家,然后就出去了。

“娘,七嫂怎样了?”千瑶刚一下轿,就问了一句。

齐氏扶着她上了台阶,就在她耳边悄悄道了两句,千瑶愣了愣,神色肃穆地进了正厅后,瞧着里头的丫鞋一个个都是茫然无措的模样,那大夫和药童还坐着那,而里屋已经听到梅氏轻微的说话声和安姐儿的哭声。

“去吧,人已经醒了,要说什么抓紧时间。”那大夫瞧见她们进来后,没多余的话,只简单地道了一句,意思已经明了。

千瑶跟齐氏对看了一眼,想了想,就往旁吩咐一句,让人赶紧去四方馆那知会一声,然后她才同齐氏一块进了梅氏的房间。

“别哭了,你,让你九婶婶过来,娘,有话要跟她说。”瞧着千瑶进来后,梅氏轻轻捏了捏安姐儿的手,道了一句。

千瑶已经快步走到她身边,素素忙将旁边的绣墩移到她后面,扶她坐了下去。

“七嫂…”千瑶看清那床上的人后,喉咙忽的就哽住。

梅氏表示要单独跟千瑶说几句话,安姐儿咬着唇站了一会,才终于转身随素素和齐氏一块出去了。

屋里弥漫着潮湿的血腥味,每吸进一口,心口都似被用力挤压了一下。

“是不是觉得,我,也会有这么一天?”梅氏看着千瑶,忽的就笑了一下,只是眼下她那张脸,笑得比哭还难看。千瑶不由就红了眼: “七嫂说的什么话,安姐儿还得靠着你呢。”

梅氏微咳了几声,后似回光返熊一般,即见她面上的气色忽的就比刚好了几分,话说得顺了许多。

“我,没你命好,是个丫鬟命,却能嫁个好男人.也没有老六有本事,敢明目张胆地勾引男人,生孩子…还理直气壮。我除了,除了想办法,从安姐儿她九叔那里多拿些银子傍身.没有别的法子。我知道,你们都说我贪,呵,呵呵,我要是有个既有本事,又知道疼人的男人,或,或者有老六那样的娘家,我也,也不至于这么较尽脑计地去贪…”

“七嫂,别说这些了,你好好养着,以后会好的。”千瑶轻叹一句。

“弟妹,你知道,你知道安姐儿!”梅氏忽然抓住她的手,“那丫头,从一出生,吃的就是我的奶,十年了,我养了她十年,她也叫了我十年的娘,除了,除了不是我生的,我没一样对不起她!”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个好母亲,安姐儿也知道。”

“不能便宜了那,那贱人,安姐儿是我的孩子,我的!”梅氏抓着千瑶的手越来越用力,“我的东西都在,都在柜子里,钥匙,刚刚给安姐儿了,那是我留给她的,你帮我看着她,别,别让人欺负她!”

“七嫂。”眼见她快不行了,千瑶忙叫了一声。

“答应,答应我!”梅氏似绝不瞑目般,盯着千瑶不松手。

“我答应,她是蒋府的姑娘,谁也欺负不了。”千瑶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好,最后,到最后,我还是爱她多些…”梅氏说完,含笑而终。

千瑶连喊三声,安姐儿忽的就从外头冲进来,哭声震天。

第66章 千瑶与安然

“九爷还在那边?”千瑶扶着腰,从齐氏那回来后,脱了披风,然后有些疲惫地问了一句。虽梅氏的后事不用她管.但光靠齐氏一个人也理得不全,她多少也得照顾着一些边边角角。就刚刚,还有几个下人将纸马香烛等东西搁得找不到,一问起来,马上就相互推脱,气得她每个人都拉下去打了十大板子,重新立了规矩,定了责罚。完后又去齐氏那说了几句,正好碰上齐氏正跟几位老妈妈商量着三天后,请僧侣来念经超度的事,她少不得陪着格了几句话,于是这一通下来,累得腿脚直发软,还差点动了胎气。

齐氏也是瞧着她面色不好,赶紧让她回来歇着,并令她以后再不许管这事了。虽说梅氏的后事不能马虎,但也没必要大操大办,有冯妈,徐妈妈,常嬷嬷,还有府里几位老仆人,分门别类,将事儿各自理去,齐氏也不至于管不过来。

春桃小心翼翼地扶着千瑶坐下,春喜一边捧上热茶,一边回道: “是,这几天安姐儿几乎是不吃不喝,中午那会还晕过去一次,醒来后也不愿进食,九爷这会正劝着呢。”

“九爷在那多长时间了?”千瑶着实累了,喝了口茶,就往美人靠上一歪,半瞌着眼,说话间,声音已轻了下去。

“快一个时辰了。”春喜说着就转身拿出条羊绒毯给千瑶盖上,正要接着说什么,却一抬头,见千瑶已经睡着,她便收了口。仔细帮千瑶调整了一下软枕,又让两个小丫鬟在屋里候着,低声交代了几句,她才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千瑶原只打算眯一会的,不想却真的睡了过去,且还做了个梦,梦中蒋星凡牵着个的身姿妙曼的女子,有说有笑地走在她前面。她怔了怔,就要上前看个究竟,可不知为何,双腿竟是迈不开,眼见他们要走远了,她一着急,就喊了他一声。

听到后面有人喊,蒋星凡和那女子同时回头,千瑶却是一愣,那个站在蒋星凡身边的,竟是柳思思!

不,不对,容貌虽像,但那女子的姿色气质,却非柳思思那等娇媚动人,而是带着几分冷清淡雅,瞧着倒跟素娘有几分相似。

她是瘳玉娘!

千瑶大惊,一下子喊出玉娘的闺名,而前面的两人却也只是朝她笑了笑,随后蒋星凡就搂着廖玉娘的肩膀转身,再不理她,慢慢往前走去。

“蒋星几你竟敢一一”千瑶又惊又急又怒,后一下子就醒了过来,睁开眼,春喜正一脸担心的站在跟前,瞧她醒后,就似松了口气般道了一句:“奶奶是不是做梦了,刚刚一直喊着九爷的名字。”

千瑶恍惚了好一会才会过种,刚要动身,才发现自己腿麻了。

“我这是…睡了多长时间?天怎么暗了?现在什么时候了?”千瑶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腿,春喜要帮忙,她摇了摇头不让碰,得等这麻劲缓一缓再揉才好。

“奶奶就睡了一刻多钟,还差半个时辰就该摆晚饭了。”春喜收了羊绒毯,瞧着千瑶差不多能动腿了,便蹲下给她轻轻揉了起来。

“九爷还没回来?” “没有,奶奶要不要让人过去说一声?”

“不用了。”千瑶心里一直想着刚刚那个梦,嘴里便有些飘忽地道了一声。待腿上的麻劲过后,她也差不多提起精神,完后就站起身道:“将我的披风拿来,我过去瞧瞧。”

“奶奶,您这才刚刚歇了一会呢。”春喜有些担心地道了一句,千瑶却已经走到镜子前,拢了拢两迅的发髻,然后道,“没事,我去看看安姐儿,也不知吃饭了没。好几天了,这再不听话,身子可熬不住。”

来到点春院的时候,抬眼望去,只见满院缟素,空气里都是悲凄的味道,正厅已点上白烛,老妈妈们正准备着各项丧仪之事,见着她后,皆肃穆行礼。千瑶淡淡地点了点头,问清安姐儿眼下在哪后,便让她们各自忙去。

行到右梢间,还未进去,便听到里头传蒋星凡温柔低哑的轻哄声,但却迟迟未听到安姐儿有一句应答的。千瑶皱了皱眉,刚要进去,正巧素素捧着一圆盅从里头出来。

“九奶奶…”素素一愣,正要往里报,千瑶却朝她摆了摆手,完后问道:“安姐儿还没吃东西?”

素素摇了摇头,黯然道:“前两日还迷迷糊糊地吃两口,今儿从早上开始,就只喝了点水,九爷都劝了大半天了,还是不吃。”

“你这手里端的是什么?”

“是燕窝粥,九爷说冷了,让我去换热的过来。”

“屋里没别的饭菜了吗?”

“还有一盅浓鸡汤,刚刚才送来的,还热着,只是安姐儿也不吃。”

“嗯,你去吧。”千瑶点了点头,就抬步走了进去。

蒋星凡正不知如何是好地在房间里踱着步,看着呆呆坐在床上,三魂七魄似已被抽走两魂六魄的小丫头。然后忽的听见声音,转头一看,见竟是千瑶,他愣了愣,忙走上前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再不过来,你们两个今晚就都不打算吃饭了。”千瑶看了他一眼,再看了看木头一样的安姐儿,又瞧了瞧那搁在桌上的食盅,便对蒋星凡道,“你也熬挺长时间了,回去吧,这交给我。

蒋星凡一皱眉:“别胡闹,你现在身子这样还不好好歇着,过来凑什么热闹,乖,你先回去。”

“你放心,我饿不了你的小侄女,你在这反倒不成事,走吧。” 千瑶说着就推了他一下,然后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蒋星凡一怔,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安姐儿,沉吟一会,终于叹了口气,轻声道:“孩子心里不好受,你多安慰些,只是也别累着自己。”

千瑶淡淡地点了点头,等他出去后,又让春桃和春喜守在门外,然后走到安姐儿跟前坐下,看了她好一会,才道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说吧。”

安姐儿一怔,没想千瑶过来第一句话并不是劝她吃饭,而是莫名地道出这么一句来。于是不由就抬起眼,有些茫然又有些戒备地看了千瑶一眼。

“既然不饿,那就先把该说的,该问的,都捋清楚了,然后吃不吃.你自己选择。”

安姐儿还是不开口,只是那么看着她,一双红肿的眼睛里掺杂着悲痛悔恨迷茫,还有一如既往的戒备。

这是一直以来,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才会有这么深的戒备,梅氏虽疼她,却也教了她许些不该教的。比如这个蒋府难容下她们母女,比如必须讨得蒋星凡的欢心才能有好日子过.比如她们只要不小心,就随时都有可能被赶出去,比如九婶婶不可能会喜欢她,比如…

“你娘一直到最后,都不知道你已经知道了自己不是她亲生的是吧。”千瑶慢慢道出一句。

安姐儿猛地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了千瑶良久才问道:“九婶婶,怎么知道的!”

千瑶一叹:“安姐儿,你娘是为了救你才死的,只是你当时为什么朝那马车冲过去,是发生了什么事?”

杨府的管家将当日的情形说了,素素又道之前梅氏曾数落过安姐儿,而如今梅氏巳死,安姐儿又不开口。故大家都以为安姐儿是因为跟梅氏赌气,导致了这场意外,所以安姐儿如今才会这般以不吃不喝来惩罚自己。然千瑶却清楚,这其中必还有别的事。

“素娘都跟你说了什么?”千瑶接着又加了一句。

安姐北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千瑶,张了张口,却迟迟不出声。

“你娘临终前,将你托付给了我,而且你娘也知道我清楚这件事情。”千瑶淡淡道了一句,然后就拉起安姐儿的手,轻叹道:“我之所以会答应你娘的所托,是因为我曾经有过像你现在这样痛苦的心情,很多次恨不能直接死去,一了百了。”

“九婶婶,说的是什么事?”安姐儿终于稍稍放下戒备,问出一句来。

千瑶一声长叹,眼眶微红:“这世上,比失去更让人痛苦,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是眼眸睁地看着别人占据自已的一切,一切的一切,而无能为力,甚至连说都不能说,只能看着,而且还要被对方践踏。”

安姐儿面上愈加迷茫,她还从没在千瑶面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只是心里倒是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来,于是刚稍稍放下的戒备心,跟着又松缓了些。

千瑶从回忆里收回神,淡淡一笑,然后看着安姐儿道:“不过我都走过去了,现在轮到你了,安姐儿。你要不要走过这道槛,关键在于你自己。”

很多时候,同孩子谈心,最好的方式,是将他们放在一个同等水平的位置上。千瑶并不知道这一点,她只不过从来不觉得安姐儿是个简单又软弱的孩子,并且相同的痛苦,原本就可以让两个人靠得更近。

冰冷的月光洒下时,千瑶带着一身的疲惫回了翼园,正好碰上打算寻她去的蒋星凡从屋里出来。

“行了,她吃饭了。”千瑶有气无力地道了一声,就往蒋星凡身上靠去,蒋星凡大惊,忙扶住她,随即就将她小心抱起来往里屋走去。

第67章 夜话

千瑶见他一阵忙着让下人给自己准备热茶热水热毛巾什么的,前言不搭后语,上句不按下句,千瑶歇了口气后,就道:“行了,你转得我都晕了。” 蒋星凡赶紧在她身边坐下,想要扶她,又见她这半靠在床上比软好,于是便从被子里找到她的手握住道:“怎么样,身子觉得如何,有没有不舒服?”

“急什么,就是累点罢了,我好着呢。”

千瑶说着就让丫鬟们都出去,然后才又看着他认真道,“那素娘没安好心,以后她若在求你什么,你一句都别搭理了。”

蒋星凡微怔,千瑶没急着往下说,只是咳了两声。蒋星凡就要唤 丫鬟进来,不过张了张口又闭上了,然后起身去给她倒茶。千瑶顺着他的动作看到那边,眼光却无意间膘到搁在香几上的那个麒麟戏珠球的摆饰。那东西之前就己经收起来了,只是昨儿开箱子找东西时,瞧着后,她便拿出来者了一会,也忘了放进去。

安姐儿那也有一个这玩意,跟这是一对儿,还是他当年特意寻了好玉让人给雕琢的…

千瑶又想起刚刚做的那个梦,心里忽的就觉得极不舒服,正出神间,蒋星凡已经捧着茶走了过来。

“还有点烫,小心喝。”她要接过茶杯,他没给,就那么拿着送到她唇边道了一句。

千瑶看了他一眼,轻轻啜了两口,润了润嗓子,正要接着说话,偏这会春喜在外道了一句:“九爷,闰年过来了,说是有事。”

“什么事明儿再说。”蒋星凡略有些不耐烦地往外道了一句。

春喜应了一声就出去了,只是才片刻,又回来迟疑道:“闰年说,是,是安远王那边的事儿。”

蒋星凡一怔,千瑶便推了推他道:“你快去吧,这么听着必是急事,别耽误了。”

蒋星凡满是歉意地看了她一眼,这几天因为梅氏的事,他特意挤出些空来,却根本没陪上她多长时间,偏这会又有事找来。千瑶心里虽也有些不快,但到底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见他这样,便又推了推他。蒋星凡轻叹一声,低下头在她额上吻了吻,叮嘱她注意休息,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然后给她唤了丫鬟进来,自已才起身就出去了。

“出什么事了?”蒋星凡出去后,就见闰年火烧眉毛似的站在那外头踱着步子搓着手。

“九爷。”瞧着蒋星凡出来后,闰年如蒙大赦般赶紧跑上去,在他耳边悄悄道了一句,“水路出了问题,安远王受了伤!”

蒋星凡心里猛地一惊,没多问,就大步往外走去,会上前往锦园的马车后,他才又问了一句:“是京州那边的人动手还是水寇?安远王伤得可是要紧?”

“小的还不清楚到底是哪方的人,刚一听说,就赶紧过来找九爷了。”闰年惴惴道,“不过安远王的伤应该没大得,幸好前段时间曲生生来了梅州一趟,这会正在锦园。”曲氏一族,医延百年,且跟安远王府向来交好。世人都说曲家医术,连阎王爷都得忌惮三分。 蒋星凡面沉如水,想一会,又今马车跑快些。他的是商船,打的也是商号,若是遇上水寇还好,但若是京州那边的人,事情可就麻烦了。虽船上前是普通的货物,却保不齐会有人顺藤摸瓜,到时必会牵扯出更多事…北齐那战事正乱着,各方势力虎视耽耽,如令他同安远王是在一条船上,可掌托的人却不是他。而且他的船上的货物,最终要到达的目的地,是齐地之西的北漠之地。那里,是当年的安远侯最初建立的据点,他对这事知道得并不多,实际上知道这事的人也不多。所以这事要被公开出来,无疑又是一次惊涛骇浪,权利的争夺,他无心参与,也无力参,要真走到那一步,那他只能带着家小躲到西洋去。

本以为这一晚,他得很晚才回,却不想刚过亥时人就回来了。

“没出什么事?”这么早就回来了,应该没大事。千瑶起身给他倒了杯茶,只是因牵扯到不该问的人,所以也只能模糊地道了一句,说话间还仔细看了看他面上的神色,可却也瞧不出什么来。

“是货船在路上遇到了水寇,有惊无险。”蒋星凡一笑,将茶搁到一边,然后将她拉到旁边坐下,一手楼着她,一手摸着她的肚子道, “一直就想让你好好养着,却总出这事那事的。”

“真的没事?”千瑶又问了一句。

“当然,怎么,还不信我。”蒋星凡摸了摸她的肚子.就道, “我对着咱们的孩子发誓。”

见他面上又露出那不正不经笑嘻有的模样,千瑶倒真是放了心。蒋星凡随即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面上嘿嘿笑着,心里却是一声叹息,这次是有惊无险,不过下次却是需要他亲自跟着走一趟了,也不知到时该怎么跟她说。

“没事就好,那就接着说之前的事吧。”千瑶白了他一眼,然后为让他安心,就先道,“我原本想让安姐儿过来这边睡几晚的.偏她怎么都不愿,说是要为七嫂守灵。我便往她那院里多添了几个人,守夜的也比往常多了两倍,夜里也有四位丫鬟和两个老妈子在她屋里陪着。

蒋星凡点了点头,千瑶才接着把之前在安姐儿跟她说的话都道了出来,完后就接着道:“那女人就没安过好心,你是念旧情了,可人家非但不领情,心里还怀着恨。七嫂虽不是她害死的,却也有她一部分原因,再说,当日若不是有七嫂,安姐儿眼下还能好好的!”

蒋星凡没料事情会是这样,面上的笑巳尽数收起,搂着她久久不做声,千瑶看了他一会,只见那眼里透着微微的惋惜和隐隐的难过,也不知是为谁。

她撇开眼,又看到香几上的麒麟戏珠摆饰,怔了一怔,便拨开他的手道:“晚饭你还没吃吧,我让人传饭。”

只是还没起身,旁边的人就将她拥到怀里,把她的脸接到他胸口。千瑶本想挣扎起来骂他一句的,只是听到他为不可闻的一叹,她终是静了下去。

这到底是谁的错,如果他不提议让素娘回来或许素娘就不会生出那样扭曲的心思,如果梅氏不是藏着私心把思思带回来,她就不会知道他与廖玉娘的过往,而素娘也没有机会跟安姐儿说那些事;如果梅氏能在素娘前来威胁的时候,自已将事情跟安姐儿说明白,母女之间就不会生出那些隔阔,安姐儿也不会在那今时候下车去找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