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沉,星光隐,暗香浮动,春光旖旎…

十一月初,蒋星凡告别了妻儿和母亲,踏上前住北齐的商船。

他这一走,府里是越发冷清下去,许氏搬出去了,梅氏走了,如今整个园子,倒有一半的房屋是空着的。千瑶

跟齐氏商量了一下,将府里的下人重新安排,没人住的地方,就派一两个人专门看着,巡夜的也添了几位,护院分

成三班倒,以保证府里的安全。毕竟没个男人在家里,心里多少会有些不安。

至于安姐儿,就暂时搬到明净堂,同齐氏住一起,也算是给齐氏做个伴,而且也好照料。

完后千瑶又将一些到了年纪的下人放出府去,让她们各自婚嫁,也不打算再添下人。如此,府里的事一下子就

清减了许多,不再似原来时候,因为人多,所以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事儿堆在一块,不管不行。

一晃眼,蒋星凡就走了一个多月,没几天就是年关了。府里开始准备年货,不过今年比去年简单了不少,因蒋

星凡不在,千瑶和齐氏都不准备摆什么酒席,也不打算出去走亲访友,就守着孩子好好过个舒适年。

大年三十那晚,千瑶在翼园的大厅准备好年夜饭后,还叫上徐妈妈,常嬷嬷,还有冯妈,以及府里几位老资格

的妈妈一块上桌。几位妈妈自是不敢的,齐氏却笑着道:“你们也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再说今年人少,就是为凑个热闹,用不着拘那些虚礼,坐下吧。”

原本千瑶还想叫上许氏一块过来的,她担心许氏一个人陪着姐儿太冷清,只是后听说许氏的母亲和兄长,前几日已过来大景这边了,于是才作罢。

刚吃完年夜饭,正陪着齐氏说笑话呢,忽然就听到里屋传来孩子的哭声。

“哟,咱这吃饱喝足,倒把我的孙子给忘了,他们准是饿了。”齐氏一笑,说着就让千瑶赶紧进去。

不多时,千瑶跟奶娘便抱着那两小家伙出来,齐氏满是疼爱的接过一个,抱在怀里一脸疼爱的逗着他说话。已经三个月了,两孩子越长越漂亮,乌溜溜的眼珠子一日比一日清亮,会哭会闹,会生气,会笑出声,也会认人,还会啊啊呀呀地发着模糊的音。

这不,齐氏一将恩哥儿抱过去,恩哥儿瞅着齐氏,即张嘴发出一连串依依呀呀的声音,然后就自个乐了起来。

“这孩子,满嘴的话,就是不知道他都想说什么。”千瑶抱着安安静静的佑哥儿坐在齐氏旁边,看着活泼的恩哥儿笑着道。

“咱家孩子就是聪明。”齐氏见着孙子后,挂着儿子的心便稍稍淡了下去。逗了恩哥儿一会,又转过脸看着千瑶怀里的孩子道:“佑哥儿倒是比他哥哥安静多了,就连哭的也少。”

“是,开始那一个月,我最是担心他。”千瑶笑着摸了摸佑哥儿的脸。佑哥儿本还一脸好奇的左右看的,一发现千瑶在摸她,马上就移过目光,睁着乌黑的眼睛,静静地瞅着千瑶,那乖巧的模样,别提多惹人心疼了。

就这这会,外面忽然嘭的一声响,原来是有人放烟花了。

两孩子顿时好奇地朝门口那扭过头去,刚刚一直不开口的佑哥儿,这会也忽的就发出“噫”的一声。

千瑶和齐氏对视一眼,完后就是一乐。接着又是一声响,恩哥儿跟着就极好奇地转着脑袋,又发啊啊呀呀的声音来,这会千瑶和齐氏可算是明白他想要说什么了。

齐氏抱着他哄道:“那外头冷,你就跟奶奶好好呆在屋里,等明年,咱家恩哥儿和佑哥儿长大了,再一块出去玩。”

恩哥儿还是不满地动着小胳膊,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看齐氏,又看着千瑶。

“你瞧弟弟多乖。”齐氏笑着捏了捏他乱动的小手,然后看向千瑶道,“这孩子,跟他爹可真像,打小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

千瑶点了点头,只是这会提起蒋星凡,她不由就想他这会也不知吃年夜饭了没,都跟谁在一块,现在是还在船上,还是已经着陆了。

“奶奶,我出去放烟花。”一直在一旁陪着的安姐儿这会忽然道了一句。

“外头多冷,一个姑娘家的还放什么烟花,小心伤着了。”齐氏一脸温柔地说道。

“我就出去一会,不会冷的。”其实她也想抱一抱这两个小娃娃,只是不敢开口,且再看自己在一旁被冷落了这么久,于是就想干脆避开这里。

“难得过年,就让她玩一会吧。”千瑶在旁边帮衬着说了一句,完后又道,“只是得小心些,素素跟出去,仔细看着。”

“多谢九婶婶。”安姐儿笑着道了一句,就转身出去了。这两月,她在齐氏那边,心情倒是慢慢开朗起来,不再似梅氏刚刚过世时那般,整个人就像只受伤的动物,对谁都充满了浓浓的戒心和隐隐的敌意。

“她也是个可怜孩子。”安姐儿出去后,齐氏就轻轻叹了一句。

“多亏了有娘,让娘受累了。”千瑶有些愧疚地道了一句,她没有齐氏那的耐心和温柔的脾气,所以只好就将安姐儿的事全推给齐氏理。

“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齐氏一笑,然后又开始逗着恩哥儿说话。

大年初三那日,千瑶接到京州那边的来信,竟是任婉欣送来的。

年前,在齐氏的提醒下,她还是给京州的任婉华和任婉欣那送去好些年货。当时那边也送了回礼,本以为这事就算完了,不料这会竟另外收到任婉欣的信,倒是让她很是意外。

拆开一看,原来那信中多是说任婉华的事,读完后,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第77章 哥俩儿的心眼

这段时间来,宋家元气大伤,特别是任荀带着家小离开京州后,宋家出事的人就一个接着一个。不过具体谁谁出事,任婉欣信里并没具体说,估计她也不清楚,虽她很是幸灾乐祸,但她最感兴趣的不在宋家,而在任婉华的一点一滴。

当年在任府,她活在任婉华的阴影下,对方什么都比自己高出一大截,故心中积怨巳久,各自出嫁后,她也不忘关注任婉华的一切。如今终于等到机会,看到对方的不如意,其心头的快慰,自是难以言表。

年前,任婉欣忽然收到柳州那送来的丰厚年货,她才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干姐姐,且对方当年还是任婉华身边的大丫鬟。任婉欣自以为千瑶必是受过任婉华不少气,加上如今千瑶风光了,所以这等快慰人心的事,她自是迫不及待的要同千瑶分享。

故信中关于任婉华的事,写得很详细,也不知其中真假占了几分。

自去年,千瑶从京回来后,任婉华在宋家就开始了水深火热的妻妾之争。不过两个月时间,宋温君房里就收了三个妾室,有长辈送的,有官场同僚送的,还有一个,竟是与宋家家世不相上下的一大户人家的庶女,姓方。听说那方姨娘的容貌,比任婉华要出挑上许多,且比任婉华更会处理那大户人家里的人情关系,又甚得宋温君的喜爱,长辈亦是多有称赞的。

而那个时候,恰逢任荀被贬,任府迁至南方。于是任婉华失去丈夫喜爱的同时,又失去娘家的依靠,连番的不幸,击碎了她贤良淑德的面具,因此更不着婆母的喜欢。不过种种事,对她正室的地位并无太大威胁,唯一件,即她快过去快一年了,却迟迟未怀上身孕,府内已经府人开始嚼舌头。偏她在那档口又盯漏了几次,导致去年秋天,宋温君的两位妾室相续怀上身孕,其中一位就是方姨娘。

然这也没什么,妾室生了孩子,她抱过来养,到时也一样算是她的。可巧不巧的,其中一位姨娘,刚怀上不到三个耳,忽然就小产了,那方姨娘也差点跟着一块小产,吃了无数安胎药才终于保住。最后查起来,竟是两位姨娘都喝了加了藏红花的糖水所导致,而那糖水又是任婉华送来的。

这样一来,任婉华就彻底失了宋温君的心,连公婆也不再待见她,府里的事皆不让她插手。若不是因为那当时正是多事之秋,估计宋家当下就给她一纸休书,不过从那以后,宋温君便再不踏入她房间一步,听说她还出来闹过几次,可却连宋温君的面还未见着,就让下人给“请”了回去。

大家大族里头的勾心斗角,真不是谁谁自以为是的那么简单,给别人挖坑,或许先掉入坑里的反是自己。

真相并不重要,男人的心,家族的势力,以及贤良淑德的面具才是最要紧的。

时光流转,人事变迁,当年一心想要彻底取代对方,甚至不惜痛下杀手的那个人,如今面临此番境地,不知可有一丝后悔?

千瑶着完信,坐在那怔然许久,完后长长吐了口气,然后将那信扔到炭盆里,看它慢慢变成灰烬。

又过几天,千瑶再次收到一封信,是来自南边蜀县,金氏亲笔,且说的都是好消息,让她稍郁闷的心一下子开朗起来。

到了南边后,任婉璐的口吃基本好了,人也开朗了许多,见到生人也不似以前那么害怕,甚至还有了几个手帕交,且她的亲事就定在明年夏天,如今已开始准备嫁衣。任正昊的脚亦是日渐转好,大夫说,再过三年,基本就能行走了。因这事,任荀总算是心情好了些,开始把重心放在儿子身上,并让儿子在康复期间,也别疏忽了学习。等任正昊康复后,就让他去参加乡试,以后能不能中进士不要紧,至少考个举人回来。

说完南边那边的事后,金氏又细细问了两外孙的事,言语之中,欣慰非常。

千瑶看信的时候,嘴角边地笑就没停下来过,看完后,还自顾自地乐了许久,连一旁的常嬷嬷看着都忍不住问道:“太太那边什么好事,能把奶奶高兴成这样。”

知道常嬷嬷亦是关心金氏,千瑶忙就把信里的内容跟常嬷嬷说了一遍,常嬷嬷听后,连道了几个阿弥陀佛,完后才擦着湿润的眼角道:“太太总算是苦尽甘来,一家人健健康康,和和美美,这真是比什么都好啊。”

千瑶看着自己那两睡熟的儿子,欣然点头,只要孩子能健康快乐的成长,她就无比满足了.还有,孩子他爹得快些回来!

不知不觉,冬天就过去了.知哪天,千瑶抱着孩子在园子里散步时,忽然注意到地上铺满了一层厚厚的桃花瓣,枝头却冒出一片片嫩嫩的绿叶,她才发现,这竟就到了春末。

掐指一算,蒋星凡离开已整整半年时间,俩孩子也十个月大了,长得越来越像他,而且已经长牙,会找人要抱抱,会翻会滚,还会满床乱爬,听到夸会笑,听到数落会撇嘴委屈…可是他却还未回来,甚至连封信都没有。

而京州那边,听说胜利即将归来,天子第二次钦点的副将在战场上立了大功,摄政王却差点命丧沙场。朝中的争斗开始明朗化,有人已经偃旗息鼓,有人做最后的拼搏,有人一朝紫袍加身,有人一夜锒铛入狱。

四月底那天,外头下起蒙蒙细雨,午饭过后,齐氏带着安姐儿过来千瑶这看了一会孙子,说笑了几句,然后就回去歇着了。

齐氏走后,千瑶本也打算中午歇一会的,只是瞧着两个孩子还挺精神的在她床上玩着布老虎,她便叫秋娘进来陪她做会针线,顺便看着孩子。

“没想你还会做这小玩意。”见恩哥儿把手里的布老虎放在嘴里使劲咬着,千瑶便伸手拉出来,又帮他擦了擦嘴,然后笑着对秋娘说了一句。眼下两孩子玩的布偶,就是出自秋娘之手,千瑶之前只当孩子还小,一直没想要给准备什么玩的。却不料这两小家伙自拿到那布老虎后,竟是那么爱不释手,昨儿还干干净净的布老虎,今日就全沾满了他们的口水。

“我以前除了绣些花外,就做这个摆着卖的。”秋娘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手里一边缝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粉猪,一边道,“后来发觉这小东西比那荷包什么的还好卖,便就专门缝起这东西,比绣荷包纳鞋底还省功夫。”

屋内焚着淡淡的百合香,千瑶同秋娘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两个小家伙没人管,自己也能玩得欢。恩哥儿拍了一会自个的布老虎,似觉没趣了,便抬起头,看了看娘亲。见娘亲正跟奶娘说话没理他,于是就扭过头,看着弟弟,完后他好像觉得弟弟手里抱养的那个布老虎更好看。这个发现让他马上将自己的布老虎拍到一边,然后撅起小屁股,爬啊爬,没一会就爬到弟弟身边,接着就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抓住那布老虎的尾巴,使劲拽。

佑哥儿正昏昏欲睡,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茫然地睁开眼,就发现哥哥正抢自己的布老虎,于是赶紧护住。

恩哥儿即发现这个游戏比自己一个人玩要有趣多了,眼睛顿时发亮,抓住那老虎尾巴的手更加用力。佑哥儿力气比不过他,没一会,自己的布老虎就被哥哥拽着尾巴抢走了。

恩哥儿抢过来后,就拎着那老虎尾巴,好奇地甩啊甩的。佑哥儿撇着嘴看了哥哥一会,完后哇的一声,就坐在那哭了起来。恩哥儿吓一跳,停了那甩老虎的动作,然后一脸傻乎乎地看着弟弟。

千瑶转头一着,忙就抱起佑哥儿哄道:“哟哟,怎么哭了,恩哥儿,你又欺负弟弟了。”

恩哥儿坐在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娘亲连亲了弟弟儿好几下,然后又拿走他抢来的布老虎,放在弟弟手里,弟弟才终于止住了哭声。

“好了,两人要乖乖玩,哥哥可不许再欺负弟弟,不然娘要打屁屁。”将佑哥儿放下后,千瑶又一脸认真地嘱咐了一句。

恩哥儿也不知是听懂了没,瞧着弟弟坐下后,就扭过身,爬回去,找到自己那个沾满口水的布老虎,推过来,放在佑哥儿跟前。佑哥儿却只抱着自己的布老虎,鼓着脸没动,恩哥儿看了弟弟一会,就拿起自己那个布老虎,放到佑哥儿身上。可他刚一松手,那布老虎就从佑哥儿身上咕噜地掉了下去,他歪了歪脑袋,又捡起来,重新放在弟弟怀里。如是再三,佑哥儿终于接受了哥哥的道歉,也抱住那个脏兮兮的布老虎。

恩哥儿遂坐在那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四颗细细的小白牙。

“这孩子。”瞧着两孩子自行和好后,千瑶在一旁忍俊不禁地笑了。

听到娘亲的声音,恩哥儿立即转过头,扭过身,撅着屁股,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攀上千瑶的大腿,然后张开手,露出讨好的笑,要抱抱。

“奶奶真是好福气,我还从没见过像两位哥儿这么聪明的孩子。”秋娘在一旁夸了一句。

千瑶乐呵呵地抱起恩哥儿,笑道:“小家伙,这就开始长心眼了!”

第78章 劫

天气日趋暖和,园中牡丹开出花苞的时候,恰逢齐氏的母亲,齐府老太太的七十大寿。

齐老太太是安远王的姑奶奶,也曾是柳州城的第一美人,那会谁也料不到,那样的一位天之骄女,竟会下嫁给一个小小商户的齐家,当年可算是轰动一时的大事。如今提起,老一辈的人还记得,安远王府嫁女那日,满城挂彩,十里红妆,羡煞了无数人眼。

“你外祖母是位严厉的人,也极重规矩,所以今儿过去得好好打扮一番。”齐氏说着见千瑶手上光光的就一个白玉镯子,便让冯妈将她的首饰匣子拿出来,挑了一对金镶玉的翡翠镯子给她换上,完后又道:“别摘,戴这个不会刮着孩子,也显贵,退之不在,你也别委屈了自己,不然到了那边.没准会让人瞧不起。”

她说完,再上下打量了千瑶一眼,见她今日穿着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罗裙,金色的缎面腰带上,有银丝线绣的祥云花纹,腰下还系着泥金色的丝绦,打着鸳鸯蝴蝶结,中间饰着块鲜艳的双鹤玛瑙。

自知道今儿要去齐府祝寿,千瑶昨儿就开始琢磨着该怎么打扮了。那齐府不是个简单的地,十来二十个女人,老的少的,个个都争奇斗艳,力压群芳。几次过后,她便倦了,再有了孩子后,她就更少接触那些人,但却不等于她因此疏忽了自身的打扮。到底也是十八九的年纪,一样的年轻,一样的貌美,只不过少时那等事事都要攀比的心,慢慢淡下去罢了。

今儿这一身,她搭配得恰到好处,即不会抢了别人的光,又不会失了自个的面子,齐氏看着也是很满意。不多时,安姐儿也换好衣服了,白色中衣配淡蓝窄袖长身柑子,衣料上没什么显眼的花纹,只衣缘处绣了一圈淡雅的兰花,下面的裙子同是净面无花。

原本安姐儿孝期未过,不适合过去给齐老太太祝寿,但齐氏又不放心只留她一个人在府里,于是便都带上。

离午饭约一个时辰的时候,齐氏就领着她们坐上早备好的那辆大马车,朝齐府缓缓行去。因并不打算在齐府过夜,故千瑶就只让秋娘和春喜跟过去帮着照看孩子。两哥儿已经八个月了,早会认生,亦知道谁亲谁疏,故在见到陌生人时,他们都甚为乖巧,不似在翼园里那么闹腾。

孩子还小,其实千瑶并不怎么乐意这个时候带去齐家,只是齐老太太都开口了,想在寿辰这日见见曾外孙,她也不好驳了老人家的愿。

只是自坐上马车后,两娃儿就开始兴奋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坐马车,似很好奇。一个在千瑶怀里乱扭着身子,嘴里依依呀呀地叫着,强烈表示要下去爬一爬。直到被千瑶虎着脸喝了一句,才撇着嘴,满脸委屈地安静下来。另一个在秋娘怀里转着脑袋,一会瞅瞅这个,一会看看那边,本也跟着哥哥叫上几声的,可瞧瞅着娘亲不高兴后,不用说.立马就乖了。

“啧啧,这都学会看人脸色了。”齐氏在一旁笑了一句,接着就连夸孙子聪明,两娃儿一听到夸奖,刚刚还委屈的脸顿时就朝奶奶笑眯了起来。

千瑶把恩哥儿递给齐氏道:“这孩子不老实,娘仔细他把口水沾到您衣服上。”

“那有什么打紧,擦了就是。”齐氏满是疼爱地逗着恩哥儿,不在乎地说道。

这个点街上的人马车辆并不多,千瑶偶尔撩开车窗帘住外一看,不时会瞧见一两个异族人在路边行走,还有同小商小贩们讨价还价的,热闹中透着安乐祥和的气息。她笑了笑,正要放下帘子,却就在那会忽然瞧见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那人过马路的时候似有些急了,不小心撞到一个异族人,一下子将那异族人刚买的花瓶给碰到地上,碎了。

异族人顿时有些急,不等那书生开口,就拽住他骂了起来。那书生似不想惹事,赶紧就就低头道歉,同时还掏出银子往那异族人手上一塞,完后就急忙转身走了。只是行了几步,忽的又回头看了一下,正巧这一回头,让千瑶瞧请了他的脸。千瑶顿时一愣,只见那人长得可没半点书生气,且回头的那一眼,表情极为不善。只是千瑶再要细看时,那人已经转身,她坐的马车也已行远,再瞅也瞅不到了。

放下帘子后,她心里虽还有些纳罕,但没一会就被孩子吸引了注意力,于是便将这偶一见的事抛开了。

车行的很顺,不急不缓地过了几条街,约花一个时辰,也就到了齐府。千瑶扶着丫鬟的手下了车,抬眼一看,只见那齐府门口已经停了十多辆气派十足的大马车,都是上门祝寿的客人坐过来的。

正在门口迎客的齐府管家一瞧见她们.立马堆上笑,三两步跑下台阶,来到齐氏跟前躬着身道:“姑奶奶,少奶奶,小哥儿都到了,老太太正等着呢,快请进去吧。”他说完,就往里喊了一声,门口一个小厮赶紧就进去,随即两位衣着得体的婆子就从里头迎了出来,笑眯眯地领着千瑶和齐氏等人从大门进去。

七十岁的齐老太太已是满头银发,不过精神倒是很不错。千瑶给她磕头祝寿后,起来一看,只见齐老太太今日穿的一身朱红色的长寿吉祥纹样绣金褙子,青金马面裙,发上戴着成套的祖母绿首饰,面上皱纹并不多,轮廓亦依稀可见当年年轻时的风华。

千瑶并非是第一次见齐老太太,之前蒋星凡也曾带她来见过一次,只不过当时齐老太太身子不大利爽,只跟她说了两句,送了对镶宝石的金杯,表个意思,也就完了。那会她就觉得齐老太太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难怪当年会将自己的女儿赶出府去。而这次再次见面,虽齐老太太面上带着笑,但却并未减轻她对齐老太太的第一印象。

不过齐老太太倒是极喜欢这一对曾外孙,瞧着后,忙就抱过来逗了好一会,还同千瑶说了好些话,连带对自己女儿也添了几分笑。

而齐家的芳菲们一瞧老太太喜欢,便也一个跟着一个夸起两位哥儿来,不多时,两娃儿就收了一堆的礼物。千瑶心里不禁暗叹,真没想到她们这等爱攀比的心,竟还能让自己发了笔横财!

“退之那孩子还没回来?”下午将要开席时,齐老太太进屋准备了一下,因舍不得那两曾外孙,便也一块抱进去,只是孩子离不得娘,于是也让千瑶跟了进去。

“嗯,可能就快回了。”千瑶勉强笑了笑,蒋星凡离开前说济七个月时间,如今正好满七个月。

“难为你了,一个人,还能将俩孩子带得这么好。”齐老太太轻轻夸了一句。

“有娘帮着,孩子也很乖巧,我没觉得多辛苦。”千瑶看着孩子淡淡一笑,第一次见齐老太太时,她还表现得有些惴惴不安,如今皆变得从容。

似自当了母亲后,她心里就有了一股可以支撑她面对生活里任何难题的力量。

齐老太太看了她几眼,摸着两个乖巧的曾外孙,然后点了点头:“退之那孩子是个有福的,倒是娶了个不错的媳妇,蓉蓉有你这儿媳,还有这么一对孙儿,也算是个安慰,我也放心了。”

蓉蓉是齐氏的小名,忽的听到从齐老太太嘴里道出这个名来,还说了那样一句话,千瑶微有些愣怔,遂抬起眼看了齐老太太一眼。却这会齐老太太已经转过头去逗着两个孩子了,千瑶只看见那满头的银发和那鼻梁依旧挺直的侧面。

听说当年柳州城的第一美人,性格刚直不阿,气魄堪比男子,最是见不得女子自甘堕落,甘为人妾,且她还曾公开断绝过一段母女关系…

宴席过后,眼瞧着天色将暗,孩子中午已在齐府睡了一觉,这会又困了,却两个都粘着千瑶不放,并表现的有些焦躁不安起来,似离开熟悉的环境太久,周围还都有些吵闹,过来看他们的人又太多,两孩子开始不适应起来了。

千瑶便趁机跟齐老太太告辞,趁着天还没黑,回府方便些。齐老太太虽不舍,但瞧着两哥儿那打着呵欠,揉着眼睛的可怜模样,便也只好点了点头。

“乖,睡吧睡吧,咱就快到家了。”抱着孩子上车后,千瑶拿脸轻轻贴了贴孩子,满是心疼地道了一句。

蒋府华丽的大马车拉着她们,赶着暮色,轻轻摇晃着住家跑去。

然却不想,车行到半路上,忽然就听到前方传来刀剑的声音,周围还有人争相奔走的杂乱声,碰撞声,叫喊声,惊叫声。

马车忽的就停了下来,千瑶吓一跳,忙问怎么回事。

车夫往里道了一句:“老夫人,九奶奶,不好了,前面好像有水寇在斗殴,人还挺多,路都给堵住了。”

千瑶赶紧撩开车窗帘一着,随即就被外头那慌乱的情景吓了一跳,她咬了咬牙,就放下帘子命道:“掉头,返回齐府去,快!”

第79章 险

可是马车掉头没走多远,竟发现那边也有一伙水寇喊杀震天!路上皆是奔走逃窜的百姓,商户店铺一家赶着一家关上门,谁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起了这事,繁华的街口似一下子变成了逃难的甬道,可人人都跟无头苍蝇似的乱窜,有些嘴里还大声喊着:“水寇来了,水寇报复来了…”

自柳州出现贸易的那一天开始,海上就跟着衍生出一大票草根出生的贼寇,这种以掠夺为生的群体,其繁衍和再生能力,强悍得连老天爷也不得不叹服三分。百年来,朝廷多次出兵围剿,却从不曾将他们彻底歼灭过。

半年多前的那次水寇上岸抢劫,官府下了狠手,一下子抓了五十六人,且那伙水寇的大当家就在其中。听说当时水寇们曾跟官府谈判,好似只要官府放了他们兄弟,就许诺多长时间内不再进犯柳州城以及柳州的商船。原本柳州知府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这伙人向来就是官府心头的一块毒瘤,即便真杀了那几十个人,也抵不了什么事,若是放了一些,能平白换得几年安稳,却是可以考虑的事。

然,安远王却一声令下,全部斩首,并且还持那五十六颗血淋淋的人头,高高悬挂于海边的碉楼之上!

于是官府这强硬狠绝,丝毫不容情的做派,一下子震镊住了海上那些贼寇,同时也激怒了他们。

半年多的准备,最后终于打听到早在数个月前,安远王就已离开柳州。于是他们便选中了今日的傍晚时刻,正是衙府交班,官兵们最为松懈的时候,突发而起。

“老夫人,九奶奶,不好了.这边也过不去。”车夫拉紧僵绳,稳住受惊的马,然后回头喊道,“前面有人纵火抢劫,刚刚先跑过去的两辆马车还被拖走了!”

千瑶大惊,将手里的恩哥儿递给齐氏抱着,完后掀开帘子探出头往前着了一眼。只见前方约一里处,升起滚滚浓烟,必是谁家着了火,而这街道的前方已经能看得见持刀行凶的贼寇。她们今日坐的马车太显眼,眼下虽有慌乱的人群遮掩,但用不了片刻,她们这马车必会引起那些贼寇的注意,估计还等不到官兵来,这一车的人就都被砍了!

千瑶心头突突直跳,也顾不上安慰车里的人,转头就朝车夫道:“还有没有别的道能绕开这里?”

“小的知道还有一条小路能走,只是眼下这样,也不知那条路是不是安全的。”车夫抹了抹脸,满是担心地说道。

千瑶又看了身前面,咬了咬牙就道:“顾不了那许多了,先避开这里要紧,快走!”她说完,就放下帘子坐回去。车厢内,安姐儿和春喜已经吓白了脸,秋娘也有些六神无主,就齐氏还稳得住,但脸色也不好。幸得两孩子此时已经睡着,不然光是这惊慌恐惧的气氛,就能吓着他们。

“娘,咱们得绕远路了,这条道不安全,得赶紧避开。”千瑶尽量镇定地道了一句,然后就接过秋娘怀里的佑哥儿,瞧着孩子睡得好好的,她微松了口气。半垂下的眼,目光温柔而坚定,若有谁敢伤害她的孩子,她必跟对方拼命。

“刚刚可是看到官兵到了?”齐氏抱着恩哥儿,压着心头的紧张,轻轻问了一句。

“会到的,咱先避开,一会官兵就能过来了。”千瑶一字一句的说着,然后抬起眼,看着吓得瑟瑟发抖的春喜和白了脸的安姐儿,安慰道,“别怕,出不了什么事,事闹得这么大,一会官兵就能来了。还有齐府的人,他冉知道咱们这时候一定才走到半路,也会派人出来寻的。”

话虽这么说,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官兵到了,多是先住最乱的地方去,而她们眼下正好逃离那里,若是真在哪个犄角旮旯碰上水寇的话,真就危险了。

至于齐府,即便那里有不少护卫,但是眼下齐府的客人亦不少,且齐府里的女眷不少,这个时候估计也挪不出人手。即便能派一两个出来寻她们,想是也起不了大的作用,更何况她们这都换了道,找起来可不容易。

马车跑得很快,只听那马鞭一声跟着一声啪啪甩着,让人心里跟着一颤一颤的;马蹄嗒嗒的急促声,似催命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车摇得厉害,千瑶和齐氏紧紧抱着孩子,只盼孩子千万别这时候醒,不然孩子哭起来会更麻烦…

正胡思乱想与互相安慰的时候,马车外头的杂乱声慢慢低了下去,也听不见人们惊叫的声音了,似真逃离了危险。而这会天将暗,千瑶小心掀开帘子的一角住外瞅了一眼,只见这是条小胡同,且七拐八扭的,既不见水寇的身影,胡同两旁也少有看到房子,基本是高高低低的围墙。偶有一两处不起眼的低矮房子,也都紧紧闭着,路上亦难见到人影,估计都听到消息,全躲屋里去了。

马车慢慢放缓了速度,车夫老张回头道了一句:“老夫人,九奶奶,好像安全了,走完这条小道,再绕个弯,就能到蒋府。”

听了这话,一车的人都松了口气,安姐儿也撩开帘子住外看了一眼,然后害怕地咽了咽口水。

可才不到毕刻钟,就在大家都觉得安全的时候,车一拐,忽然就看到小路的前面,竟横着数根着火的大木材,将整条道都给堵住了。且那里还停了辆马车,也不知是谁家的,估计也是逃到这边来,瞧着过不去,便将车给丢在这,也或者被贼寇们给带走了,不过那车前头的马也不见了。

而千瑶这辆车的马瞧着火后,甚至还没跑到那,就自个停了下来,再不敢住前走。

“糟了,九奶奶,那贼寇好像早在这道上做了准备,马车过不去!”车夫拉着僵绳,回头喊了一声,千瑶把佑哥儿交给秋娘,撩开车帘一看,脸色一变,就道:“快,掉头,别让他们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