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小邹氏上前两步,软语说道:“采蘋,你别哭了。我刚才已经和你爹娘商议过了,明日就登门提亲,早些定下亲事,等明年顾氏孝期一过,就迎娶你过门。不过,这门亲事暂时别声张,免得有人在背后闲言碎语说三道四。”

太好了!

终于如愿以偿了!

顾采蘋几乎抑制不住心里的欢喜。她将头埋在顾夫人的怀里,免得激动兴奋的样子落进小邹氏和纪泽的眼里。

知女莫若母!

顾夫人眼角余光瞄到顾采蘋雀跃欣喜的俏脸,立刻猜到了其中定然别有内情。眼下不宜追根问底,等回了顾家再说。

顾夫人打定主意,张口说道:“定亲的事明日再商议,我先带采蘋回府。”

既是要定亲了,再住在侯府可就不像话了。更何况,刚出了这样的事,顾采蘋留在纪家实在不合适。

小邹氏对这一点也是心知肚明,连客套的挽留都没有,立刻就应道:“也好,天这么晚了,收拾衣物行李实在不便。亲家夫人先带着采蘋回去,所有的衣物行李,我明天打发人送去顾家。”

“那就有劳了。”

顾夫人也没心思再客套了,很快就辞别。

小邹氏和纪泽亲自送了他们到门口。

顾家的马车走了之后,纪泽瞬间沉了脸,看也没看小邹氏一眼,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眠

小邹氏看着纪泽大步离开的身影,心里一凉。

纪泽这回是动了真怒,迁怒于她,这才当众撂脸色给她看。其实,她才是一肚子酸溜溜的苦水,而且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回了汀兰院后,小邹氏隐忍了一个晚上的怒火终于发泄出来。屋子里能砸的东西全被砸的粉碎。

几个丫鬟守在门外,听着屋子里不绝于耳的咣当脆响,却无人敢进屋相劝。就连含玉也老老实实在门外待着。

含翠伺候夫人多年,又被夫人派到许瑾瑜身边做眼线。只因为出了点差错,夫人就毫不留情的命人仗毙了含翠。含玉虽然和含翠不对付,可亲眼看着含翠惨死,不免生出了兔死狐悲的悲凉。从含翠再想到自己,愈发惶惶难安。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的动静才消停下来。

含玉深呼吸口气,冲另外几个丫鬟使了个眼色,轻轻的推门而入。

满地狼藉,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小邹氏阴沉着脸,眼底闪着怒意和狠戾。

丫鬟们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轻手轻脚的收拾起来。收拾完了之后,又默默地退下。含玉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她是小邹氏的贴身丫鬟,每天晚上都要留下值夜。

小邹氏等了又等,直到过了子时,依然没等来纪泽。

很显然,纪泽今夜是不会来了。

含玉鼓起勇气说道:“已经过了子时,夫人也该安置了。”

小邹氏阴冷地哼了一声:“你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如今连我什么时候歇着也要管了。”

含玉心里一紧,反射性的跪下请罪:“奴婢多嘴,请夫人息怒。”一边跪着一边暗暗懊恼,明知道小邹氏心情不好,还上赶着往前凑,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小邹氏满心烦躁,哪有心情责骂含玉,不耐地挥挥手:“罢了,今夜不用你值夜了,退下吧!”

含玉暗暗松口气,忙退下了。

回了自己的屋子之后,含玉久久没能入睡。含翠满身鲜血凄厉惨叫的模样在眼前不停的晃动,心里像被一块巨石沉沉的压着,喘不过气来。

......

顾府。

顾老爷不便多问,自回了屋子歇下。

“采蘋,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夫人神色凝重,张口问道:“你老老实实的张口道来,不准有半个字隐瞒。”

顾采蘋脸皮再厚,也说不出口,支支吾吾地应道:“威宁侯夫人不是已经都说了么?”

顾夫人轻哼一声,板着脸孔道:“有哪个丫鬟敢做出这等事情来。分明就是小邹氏暗中指使的。还有你,怎么会跑到许瑾瑜的屋子里,又穿了许瑾瑜的衣服又‘误喝’了茶水?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可遮掩的。”

顾采蘋羞愧的垂着头,低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如果我不去,就白白错过了那么好的机会。许瑾瑜亲口和我说了,她对姐夫无意,所以愿意将这样的好机会让给我。我思来想去,一狠心就去了......”

顾夫人心血翻涌,气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到底长没长脑子!许瑾瑜摆明了是要坑你!你乐颠颠的上了钩,还对人家感恩戴德,简直蠢钝如猪!”

顾采蘋不乐意了,想也不想地反驳:“许瑾瑜明明是在帮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哪里是坑我了?现在结果不是很好么?纪家明日就会登门提亲了!威宁侯夫人也说了,会将此事压下来,不准下人乱嚼舌头。等我嫁过去,用些手段整治下人,谁还敢提起这桩事?”

简直是被许瑾瑜洗了脑中了邪!

顾夫人用力地按了按太阳穴,努力平复紊乱的心绪:“罢了,事情已经这样了,说什么也没用了。你记着以后离许瑾瑜远一点。”

免得被人家卖了还喜滋滋的帮着数银子。

顾采蘋敷衍的应了一声,压根就没把顾夫人的话听进心里。

以前她对许瑾瑜又嫉又恨,十分忌惮。不过,经过此事之后,她对许瑾瑜所有的敌意都烟消云散了。没有许瑾瑜的鼎力相助,她想嫁进威宁侯府不知还要费多少波折。

再者,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许瑾瑜当时说的清楚明白,既未逼迫也未引诱说服,是她心甘情愿的。

......

子时过后,一个黑影悄然翻墙,出了威宁侯府。

这个黑影身材矫健,十分灵活。走出了一段之后,口中忽的发出几声古怪的声音。很快,便有同样的声音相和。

然后,不知从哪儿冒出另一道黑影。从这个黑影的手中接过一个纸卷。

从威宁侯府出来的黑影,正是周勇。

周勇是周聪的同族堂弟,也是陈元昭身边最得力的暗卫之一,身手超卓,擅长易容隐藏踪迹追踪。被派到威宁侯府来做花匠,着实有大材小用之嫌。

不过,在偶尔听堂兄周聪提起自家将军似对许小姐有意之后,周勇心里所有的不情愿顿时不翼而飞,盯梢收集消息传信忙的精神抖擞不亦乐乎。

将军一直不近女色孤身一人,京城里流言纷纷,说什么将军身患隐疾......

他们才隐疾!他们全家都隐疾!将军只是缘分还没到,没有中意的女子罢了。

现在终于有了曙光!将军竟然开始留意女子,还特意拨了两个最出色的暗卫到侯府来。为了将军能早日娶许小姐过门,必须要努力!

潜伏在侯府外专门负责传送消息的暗卫共有两拨,日夜待命。

周勇飞快地叮嘱一声:“今晚的消息十分重要,一定要连夜送到将军手里。”

小邹氏和纪泽竟然暗中算计许小姐,这让周勇很愤怒!幸好许小姐机智,来了个李代桃僵。哼!就算许小姐真的亲自前去,他也绝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纪泽得逞!

那个暗卫应了一声,轻巧无声的上了骏马,飞驰去送信。

一个时辰后,暗卫策马到了神卫军营。

军营大门紧紧关着,看守营门的士兵毫无睡意,目光警戒。一队队巡逻的士兵不时经过。

送信的暗卫在营门外吹出了古怪的声音,营门很快就开了。

......

一排排整齐的营房,普通的士兵五十个人睡一个营房。低等的将领条件稍好一些,四人一间营房。

陈元昭身为神卫军的统领,可以独自睡一间营房。军营里住宿的条件远远比不上安国公府,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床一桌一椅,还有一个放置衣物的柜子。显得宽敞又空荡。

陈元昭即使在睡梦中也十分机警,听到门外轻微的脚步声,立刻惊醒了过来,右手握紧枕边的长刀,沉声喝问:“谁?”

“将军,周勇有紧急消息,命属下连夜送来!”

威宁侯府出了什么事,让周勇这般焦急?

陈元昭身体已经早一步做出了反应,迅速下床开门。暗卫将纸卷送到了陈元昭手上,然后退下了。

陈元昭点燃烛台,然后迅速的展开纸卷。

纸卷上只有寥寥数行,陈元昭很快就看完了,眉头紧皱,神色凛然。

今日是纪妧出嫁的大喜日子,威宁侯府却出了这等事......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张美丽温婉又坚强镇定的少女脸庞。

她曾经说过,前世是小邹氏和纪泽设计陷害,使得她前世失了贞节声名尽毁,不得不嫁进侯府。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一世,她将计就计,将威宁侯世子妃的位置拱手“让”给了顾采蘋。

他一直以来对她都存着偏见,显然是太过偏颇了。

她不是他想象中的贪慕虚荣不择手段,只是一个被算计的无辜又可怜的娇弱女子罢了。当年的事,或许也只是陈元青一厢情愿。她只是躲在陈元青的院子里,并没有巴着陈元青不放的意思。而他却不分青红皂白厉声指责,也怪不得她会那样愤怒......

陈元昭的心里罕见的有了一丝类似歉然的情绪。再低头看一遍,莫名地不快又愤怒。

小邹氏!纪泽!他们两个竟然这般算计许瑾瑜!

一股莫名的怒气在胸膛处涌动。

其中的原因,他没有深想。

他只是很快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立刻调拨五十个身手过人的暗卫暗中守着威宁侯府。一旦威宁侯府里有任何异动,周勇和芸香再加这些暗卫,足可以保护许瑾瑜安然无恙。

......

这一晚,不知有多少人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第二天一大早,小邹氏起床的时候,面色晦暗眼下一片青影。也不知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

含玉用了近半盒脂粉,才勉强遮掩住了小邹氏难看的脸色。

平日世子在府里的时候,早上一定会来给小邹氏请安。然后顺理成章的留下陪小邹氏一起吃早饭。这也是纪泽和小邹氏唯一可以正大光明的坐在一起的机会。

今日纪泽却迟迟不见踪影,小邹氏命人精心准备的早饭也凉了下来。

小邹氏坐在饭桌边等了又等,等的心都凉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做戏

纪妤很快就来了。

她一向没心没肺也没眼色,见小邹氏面色不愉,只以为小邹氏是在为昨天晚上的事生气:“娘,木已成舟,你也别生气了。为顾采蘋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她费尽心思不就是想嫁到我们侯府来么?现在暂且让她得意一阵子,等她嫁过来了,有的是整治她的法子。”

小邹氏瞪了纪妤一眼:“这么大的人,整日口没遮拦。这种话也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吗?”

要说也该私下说。这里一堆伺候的丫鬟,保不准谁嘴快就传出去了。这不是现成的话柄吗?

纪妤撅起了嘴:“她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来,我连说上几句也不行么?昨天晚上亲眼目睹的人可不止我一个,看她以后还拿什么脸见人!”

“闭嘴!”小邹氏本就心情不佳,听到纪妤肆无忌惮的大放厥词,简直是怒从心底起火从心中来:“以后这件事不准再提。要是胆敢多说半个字,你就给我待在清芷院里,不准踏出院门半步。”

小邹氏大发雷霆,纪妤被骂的灰头土脸,果然不敢再吭声了。

还要再训,就听丫鬟来禀报,邹氏母子三人来了。

小邹氏眼眸一暗,深呼吸一口气,将心里的怒气压下去:“快些请他们进来。”

......

当邹氏和许瑾瑜许徵出现的时候,小邹氏所有的怒意已经收拾的一干二净,一脸亲热的笑容:“你们来的正好,早饭吃了没有,正好一起吃早饭。”

邹氏看着小邹氏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涌起阵阵寒意。

她真是有眼无珠。

一厢情愿的以为小邹氏热心的照顾他们母子,对小邹氏充满了感激。却不知道这张亲切温柔的皮囊下,藏着的却是一颗阴险狠毒的心,和纪泽联合起来算计许瑾瑜和许徵......

现在还不能和小邹氏撕破脸!

为了许徵的安危,就算是有再多的愤怒也得忍着,绝不能让小邹氏生出疑心。

邹氏挤出若无其事的笑容:“我们来之前已经吃了早饭,妹妹不必客气。”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就连许瑾瑜也忍不住在心中暗赞一声。

邹氏的表现实在可圈可点,比起以前强太多了。

看来,将部分实情告诉邹氏是正确的决定。一家人齐心协力,总比一个人独自守着秘密来的好。

小邹氏主动提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昨天晚上的事,真是对不住大姐和瑾娘。含翠是我身边的丫鬟,我看着她老实本分,才打发她到瑾娘身边伺 候。没曾想她狗胆包天,竟做出这等欺瞒主子的事情来。都是我调教不力看走了眼,差点害了瑾娘,我这心里实在难受,一个晚上翻来覆去的没睡好......”

一脸的自责和愧疚。

邹氏竟也不遑多让,握着小邹氏的手说道:“我们两个是亲姐妹,你的为人我能不清楚么?昨天晚上的事,都是那个含翠自作主张,肯定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也不用耿耿于怀了。瑾娘安然无恙,含翠也被你发落了。这件事以后可别再提了,免得伤了我们姐妹之间的感情。”

小邹氏听的十分感动:“当年没出阁的时候,大姐处处待我宽厚。这么多年了,我片刻没敢忘过。这次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姐竟没怪我,实在让我感动。”

“说这些,倒显得见外了。我领着徵儿和瑾娘来侯府,承蒙你处处关照。这份恩情,我也一直记在心里呢!”邹氏也说的情真意切:“今日你还得忙着准备去顾家去提亲,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张口。”

小邹氏抿唇一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上午要去顾家,大姐陪我一起去好了。”

邹氏想也不想的应了下来。

两人亲热的拉着手说话,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邹氏的表现,令许瑾瑜暗暗惊喜不已。一个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无尽。一夜过来,邹氏的演技突飞猛进,令人刮目相看啊!她原本准备张口说话,现在见邹氏应付的周全,倒是省心了。

小邹氏目光一扫,看了过来:“瑾娘,你心里没怪姨母吧!”

“姨母说这话,可真让我羞愧脸红了。”许瑾瑜的演技比邹氏又高了一筹,看不出半点不妥:“说起来,要怪我粗心才是。如果我早些发现茶水里有问题,拦着顾姐姐,也就不会有昨晚的事了。姨母别生我的气才好。”

顿了顿又俏皮的笑道:“不过,错有错着。成就了这么一桩大好姻缘,姨母也该为世子高兴才是。”

最后一句,狠狠的戳中了小邹氏的痛处。

小邹氏暗暗咬牙切齿,脸上却挤出笑容道:“是啊,我心里也为世子高兴。”

高兴个屁!

气都要气死了!

一想到顾采蘋要嫁到侯府来,她心里就憋闷得透不过气来。原本打算好的如意算盘彻底被打乱了。可恨的是现在还不能翻脸。

没了许瑾瑜这桩亲事,还有许徵......

许瑾瑜显然也在打着沾光的念头,显然没将所有的实情都告诉邹氏。不然,以邹氏的性子,绝不可能一点都不露出来。只要许家人还有所求就好,她好言好语的哄几句,依然能将邹氏哄在掌心里。

小邹氏不动声色的盘算着,对许瑾瑜说道:“含翠欺瞒主子,我已经替你出了这口恶气。你别为此事和姨母生分了就好。”

许瑾瑜抿唇一笑:“这怎么会。对了,如今含翠没了,姨母是不是要再赏一个丫鬟到我身边?”

......小邹氏又被戳中了痛处,笑的有些勉强:“这倒不用了。你身边的人手也足够用了。”

一个含翠已经让她一肚子闷气了。再派丫鬟过去,明摆着是安插眼线。这么蠢的事怎么能做。

许瑾瑜狡诈精明,根本不是好对付的主儿。更何况,现在顾采蘋和纪泽就要定亲了,许瑾瑜已经派不上用场了,以后多命人留意许徵才是正理。

......

小邹氏打起精神,准备好了提亲需要的东西,又打发含玉去浅云居请世子过来。

约莫一盏茶功夫,纪泽才来了汀兰院。俊美的脸孔上没什么喜色,也没什么笑意:“母亲让人叫我来,不知有何事?”

态度远比平日生疏冷漠。

小邹氏心中一阵气闷,面上却挤出笑容来:“昨天晚上已经和顾老爷顾夫人说好了,今日就要登门去顾家。该准备的登门礼我已经准备好了,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不用了。”纪泽淡淡说道:“一切任由母亲做主。”

小邹氏被噎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邹氏见气氛不对劲,忙笑着打起了圆场:“既然世子没什么意见,那就早点动身吧!这登门提亲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总得多去几次表示诚意。”

小邹氏顺势下台:“也好,那我们现在就动身。”

纪泽面无表情的起身。

一路上,纪泽骑着马在前疾驰,威宁侯府的马车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