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顾采蘋生的比顾氏秀丽。更何况,女子出嫁这一天,是一生中最美的时候。此时在众人面前亮相,颇有些让人惊艳。

顾采蘋羞答答的抬头看了纪泽一眼,又羞红着脸垂下了头,心里满满的都是甜意。

费尽心思,终于嫁给了纪泽,成了他的妻子。

从几年前情窦初开的那一日开始,这就是她心里最隐秘最不可告人的美梦。今天,美梦终于成真了......

相比起新娘的娇羞欢喜,纪泽的态度就淡然镇定多了。

成亲这种事,第一次还是有些激动的。再经历一回,也就没什么稀奇了。更重要的是,他对眼前这个女子毫无好感,如果不是冲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他绝不会早早娶她过门。

纪泽的掩饰功夫是一等一的。不管心里怎么想,脸上的笑容从未断过。

众人鼓噪着将纪泽拖出了新房,闹腾着要灌新郎喝酒。

新房里的人呼啦去了一大半,剩下的是喜娘和陪嫁丫鬟,还有纪妧许瑾瑜等人。

按着此时的俗礼,新娘在这一天里不能随意张口说话。尤其是到了夫家。更要谨慎小心,免得当众出丑丢人。

顾采蘋坐了半天花轿,现在又得规规矩矩地坐在床边,早就腰酸背痛了。

许瑾瑜走到顾采蘋身边,小声道:“此时没有别人,表嫂若是觉得累了,不妨悄悄活动一下手脚。”

纪妧不怎么情愿的张口附和:“瑾表妹说的是。大嫂动一动也无妨。没人会笑你的。”

虽然身形不显,可顾采蘋实打实的是个孕妇。这样折腾,能受得了才是怪事。

顾采蘋听着两人口中的表嫂大嫂。心里美滋滋的,果然侧过了身子,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然后才坐姿端庄的坐好。然后听许瑾瑜和纪妧等人闲聊。

她虽然不便插嘴。听着众人聊天也不算寂寞,时间也过的飞快。

很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晚上的喜宴也快开始了。

许瑾瑜略一思忖,笑道:“妧表姐,你和妤表姐在这儿陪着表嫂,我陪着曹姐姐去喜宴。”

纪妧和纪妤一起点头应了。

......

曹萦话语不多。却十分细心。出了新房之后,才低声道:“许妹妹,东厢房为上房。可我看着,这新房怎么设在了西厢房?”

许瑾瑜轻描淡写的应道:“东厢房本是已故表嫂的住处。世子念及夫妻之情,没让人动东厢房,就新收拾了西厢房做新房。”

事情的真相,只有寥寥几人知情。秉持着家丑不外扬的原则,这种事当然不便外传。

曹萦一听便知道其中别有内情,识趣的没有追问。

两人相携出了浅云居,一抬头,却见几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领先的一个,身材修长,面容俊秀,唇角含笑,正是许徵。许徵身侧的两个英俊少年,则分别是陈元青纪灏。

陈元昭倒是没见踪影......

许瑾瑜略一失神,很快便回过神来,快步迎了上去:“大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许徵笑道;“今天是最后一场的最后一天,考完了一身轻松,索性提前交卷出来了。元青表弟和纪表弟也是如此。我们三个正好一起赶着回来喝杯喜酒。”

一边说着,一边看了许瑾瑜身侧的少女一眼。虽然只见过一面,不过,许徵对这个文雅秀气的少女却出奇的印象深刻。

曹大人的掌上明珠,曹萦!

没想到,今日她也到威宁侯府来了。

曹萦也在偷偷看许徵,和他的目光一触,心里一阵莫名的慌乱,下意识的垂下了眼眸。

许瑾瑜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哥,这是曹姐姐,你几个月前曾见过她一回,该不会忘了吧!”

许徵的声音清亮好听:“当然没忘。许徵见过曹小姐。”抱拳示意,行了平辈礼。

曹萦定定神,微笑着应道:“多日不见,许公子风采依然,举手投足满是自信。看来,今科秋闱必然高中。”

许徵颇守礼数,很快便收回目光:“承蒙曹小姐吉言,希望半个月后放榜,能有好消息。”

不算熟识,寥寥几句寒暄后,不便再多说话。

许瑾瑜和陈元青纪灏分别打了招呼,便和曹萦一起离开了。

......

许徵忍住多看少女身影一眼的冲动,对陈元青和纪灏笑道:“我们回来的倒是巧,正好能赶上晚上的喜宴。”

纪灏笑着附和:“没赶上迎亲拜堂,赶上这顿喜宴也算不错了。”

陈元青对喜宴的兴趣,远远不及对刚才的一幕来的兴趣大,抵了抵许徵,挤眉弄眼的笑道:“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位曹小姐?”

同是少年人,对这种事最是敏感。

许徵脸孔微热,瞪了陈元青一眼:“她是曹大人的千金,我以前登门向曹大人请教的时候,偶然间匆匆见了一回,也不算熟悉。你可别乱说,免得损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哟!瞧瞧这紧张的样子!要说没半点意思,谁都不信!

陈元青和纪灏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然后一左一右围了上去。

“你和曹小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快些说来听听!”

“就是就是,以前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你瞒的也太紧了吧!”

面对两张兴致勃勃的脸孔,许徵既无奈又哭笑不得:“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和她只见过一回,根本没说过话,你们两个别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行不行。”

可惜,他的解释两人根本听不进去,依旧追问不休。

许徵无奈之下,落荒而逃。

第一百七十一章 洞房

顾采苹垂着头坐在床榻边。

天早已黑了。外面的喜宴也该进行的差不多了,可纪泽却迟迟没回来。

顾采苹不好意思抬头张望,更不便张口询问,心里却焦虑不安起来。

朝霞伺候她多年,最熟悉顾采苹的脾气,凑了过来,在她耳边低语道:“今日是小姐和世子成亲的大喜日子,世子心中高兴,多喝几杯也是有的。小姐别心急,且耐心等上一会儿。”

朝霞说的也有道理。

顾采苹紧绷的心神稍稍一松。

朝霞又低声说道:“小姐一天没进食,现在一定饿了。趁着世子还没回来,奴婢伺候小姐先吃些糕点吧!”

不说还好,一说还真觉得饿了。

顾采苹的运气还算不错。原本孕吐反应很重,喝口水都会吐半天。恰巧在临近成亲这几日有了好转。不然,新娘子坐在花轿上就吐出来,可就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了。

这一整天,还是早上临出门的时候匆匆吃了几口,除此之外,连一口水都没喝过。顾采苹腹中空空如也,哪有不饿的道理。不过,新嫁娘独自躲在新房里吃糕点,传出去显然不太好......

体贴的朝霞看出了顾采苹的顾虑,小声安慰道:“小姐就算不顾自己的身子,也得顾着肚里的小世子,饿坏了身子可就不值了。”

孕妇本就容易饿,顾采苹也不是意志坚定的人,被朝霞这么一劝,顿时动了心思。

朝霞见顾采苹没有反对,便打发了一个丫鬟去守着门。然后亲自端了糕点来,伺候顾采苹进食。

朝霞本就是顾采苹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自从得了顾采苹的亲口承诺之后,朝霞伺候的就更尽心尽力了。

......

顾采苹一连吃了三块糕点,又喝了半杯热茶,总算稍稍止住了腹中的饥饿。

门外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

守门的丫鬟忙出言提醒:“世子回房了。”

顾采苹口中最后一口热茶尚未咽下去,一个紧张。顿时呛住了。一张俏脸憋的通红。然后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

这一幕,正好落入迈步进来的纪泽眼中。

纪泽微微皱起了眉头。瞄了桌子上少了几块的糕点盘子一眼,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顾采苹偷吃偷喝被新婚丈夫逮了个正着。被茶水呛着又十分狼狈,这一切偏偏都被纪泽看在了眼里,心中又羞又愧,臊的不敢抬头。立刻怪到了朝霞的身上。

都是朝霞。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朝霞也是惴惴不安,不假思索的跪下向纪泽解释:“奴婢斗胆。见小姐......世子妃一日未曾进食,便劝着世子妃吃了一些。刚才听闻世子回房了,伺候的不免急躁了一些,惹的世子妃失仪。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还请世子发落。”

与其等着主子怪罪,不如主动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免得小心眼的顾采苹心中暗暗记恨。

纪泽的眉头舒展开来,淡淡说道:“你也是一片忠心为主。没什么可怪罪的。罢了,快些起身吧!”

朝霞心中暗喜。忙谢恩起身。

顾采苹心中也是一松。纪泽没生气就好。

一旁的喜娘扬着笑脸说道:“世子,时候也不早了,喝了交杯酒,早些安置吧!”

纪泽却出人意料的说道:“不用了,你们都退下吧!”

喜娘笑容一僵。新婚夫妻喝交杯酒是古礼,不喝交杯酒就洞房似乎不太合适吧......

可纪泽根本不容任何人多说,一个眼神飘过来,喜娘就不敢吭声了,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便领着所有人都退下了。

朝霞本来也该退下,略一犹豫,又厚颜留下了。

顾采苹脸色白了一白。既委屈又不敢置信的抬眼看向纪泽。今天是他们的大喜日子,他竟连交杯酒也不愿和她喝么?

纪泽语气温和了一些:“你怀着身孕,不宜饮酒,免得伤及肚中的孩子。”

原来是为了她的身子着想。

顾采苹心里的委屈失落顿时一扫而空,脸上又浮起了淡淡的红晕,轻声道:“世子细心体贴,想的周全,妾身粗心大意,反而没想到这一层。”

顿了顿,又起身道:“妾身伺候世子安置。”

纪泽的目光掠过顾采苹尚未隆起的小腹,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罢了,先哄哄这个蠢钝的女人也无妨。至于小邹氏那边......等过了今晚再去安慰她一番好了。

到了这光景,朝霞也不好再厚颜待在新房里。很显然,顾采苹不会在新婚之夜就让她代为伺候枕席了......

“世子妃,奴婢先退下了。”朝霞行礼告退,看向顾采苹的目光中存着最后一丝希冀。

顾采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纪泽身上,哪里还有心情顾及朝霞的那点小心思,随意的点了点头。

朝霞心中一阵失望,旋即又打起精神安慰自己,来日方长,以后多的是机会,不必急在一时。

......

朝霞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顺便关上了门。

新房里只剩下新婚夫妻。

纪泽谈不上热情,也说不上冷淡,神色颇为平静。

顾采苹却是心跳如擂鼓,鼓起勇气走到纪泽身边,伸手为纪泽宽衣。

她的手还没落到腰带上,纪泽便张口阻止道:“你怀着身子,今日又劳累了一天,就不必伺候我更衣了。”

顾采苹略有些讪讪的应了,转过身,匆匆的脱了嫁衣,解开发髻,忍着羞怯躺到了床上。

纪泽的动作比顾采苹利落多了,很快脱了外袍,躺到了顾采苹的身边。

洞房花烛夜,红烛一夜燃至天明。新婚夫妻交颈而卧偶偶私语,说不尽的缠绵恩爱......以上这一切,是顾采苹在成亲前幻想了无数次的旖旎情景。

可事实是,红烛高燃,新房里溢满了柔和的光芒,躺在床上的一双男女却悄然无语,毫无交流。

顾采苹等了许久,也没等来纪泽的任何举动,心里既失望又委屈。

她怀着身孕,不宜同房。可新婚丈夫对她也太过冷淡了,进屋到现在,一共只和她说了两句话,连她的手指头都没碰过。

顾采苹鼓起勇气,主动侧过身子,面向纪泽。

纪泽平躺着,双目闭着,似乎没察觉到顾采苹的举动。

柔和的烛光下,纪泽的脸孔愈发俊美。顾采苹痴痴的看着,情难自禁的伸出手,轻轻的落在他的脸上......

纪泽偏了偏头,正巧避过了她的手,目光还算平静。不过,若是仔细看,便会察觉到他眼底似有若无的厌恶:“明天还要早起敬茶,早些休息。”

说完,又重新躺好,闭上眼睛。

顾采苹一张脸涨的通红。纵有再厚的脸皮,也无颜再有任何举动了。

......

浅云居里的红烛一夜燃至天明。

汀兰院小邹氏的屋子里,烛台也燃了一夜。

前半夜,小邹氏颇有信心的等着纪泽过来,可惜一直等到后半夜依然不见人影。越等心越凉,过了三更,可以肯定纪泽是绝不会来了。

小邹氏躺在床上,心中又嫉又恨又恼,翻来覆去几乎一夜没睡。

第二天早起,小邹氏阴沉着脸起了床。

含玉加倍小心的伺候小邹氏梳妆,梳发的时候,动作轻柔又仔细。不过,想挑刺的时候,总能挑出毛病来。女子长发掉落几根也是免不了的。

“混账东西!”小邹氏陡然翻脸,破口大骂:“你是成心用力扯掉我的头发是吧!”

含玉心里暗叹一声倒霉,扑通一声跪下请罪:“都是奴婢一时不小心,还请夫人恕罪。”在这种时候,只能低头认错,小邹氏发完一通脾气也就罢了。若是胆敢出言辩解,才是真的糟了。

小邹氏臭骂了含玉一顿,心里的闷气稍解。在用早饭时,又将厨娘叫来训斥了一顿。

一大早,汀兰院里的丫鬟们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唯恐一个不慎被小邹氏逮住。含玉是小邹氏的心腹,尚且说骂就骂毫不留情,换了别的丫鬟,只怕是要挨板子了。

“启禀夫人,许太太领着表少爷表小姐来了。”守门的丫鬟战战兢兢的来禀报。

新妇过门,要向长辈敬茶。威宁侯府里人丁不旺,除了小邹氏之外,勉强算得上长辈的,也只有邹氏了。

小邹氏定定神道:“请她们进来。”

很快,邹氏便领着许瑾瑜兄妹进来了。

邹氏关切的打量小邹氏一眼:“妹妹这些日子果然是太过劳累了,今日的气色似乎不太好呢!”

邹氏的演技进步神速,假装起姐妹情深来毫无破绽。

许瑾瑜在心中暗暗点头,笑着接过话茬:“姨母虽然疲累一些,心里一定是欣慰欢喜的。昨日表嫂过门,今天早上还要来给姨母敬茶。以后有人为姨母分担些琐事,姨母也不必这么辛苦了。”

这个死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字字句句都戳人心窝!

小邹氏恨恨的想着,脸上不得不挤出笑容来:“瑾娘这话可算是说到我心坎里了。世子娶了新妇过门,有人照料他的衣食起居,我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第一百七十二章 婆媳

高兴两个字,绝对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许瑾瑜欣赏着小邹氏口是心非的表情,口中笑道:“新人过门,可不止是照顾世子的衣食起居。还要为纪家开枝散叶,姨母等着抱孙子就是了。”

小邹氏唇角抽搐了几下,笑的有些僵硬:“是啊,我也盼着这一天呢!”

为了避免许瑾瑜再说什么刺耳刺心的话,小邹氏很快又说道:“世子和新妇说不定很快就来了,我们先去内堂里侯着吧!”

说着,领先走了出去。

到了内堂,小邹氏当仁不让的坐了上首。邹氏坐在小邹氏身侧。许瑾瑜和许徵,各自站在一旁。

过了片刻,纪妤也来了。

“娘,大哥和大嫂还没来敬茶么?”纪妤撇撇嘴,口没遮拦:“刚嫁过门,敬茶都这么迟,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待会儿大嫂来了,你可得给她一个下马威......”

“住嘴!”小邹氏瞪了纪妤一眼:“不准胡言乱语。”

这种话怎么能当众说出口!

不过,这主意倒是不错。她憋了这么久的闷气,今天不给顾采蘋几分颜色看才是怪事!

纪妤早被小邹氏瞪惯骂惯了,也没放在心上,撅着嘴站到了小邹氏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