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昭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许瑾瑜:“阿瑜,你怎么来了?”

许瑾瑜抿唇轻笑:“我平日最喜灯谜,一时技痒,所以便过来了。”往陈元昭身边靠了靠,柔声道:“你手里的灯谜呢,让我看看。”

她这般柔声细语,宛如在耳边呢喃,自不会令陈元昭觉得自尊心受挫,随手将灯谜递给了许瑾瑜。

许瑾瑜拿过灯谜,迅速的看了一眼。

三山自三山,山山甘倒悬。一月复一月,一月还相连。左右排双羽,纵横列二川。阖家都六口,两口不团圆。

这是一个字谜。

许瑾瑜略一思忖,便猜了出来,却故意蹙着眉头假装为难。

许徵看在眼里。不由得露出会心的笑意。许瑾瑜这是怕猜的太快了会让陈元昭难堪。就不知道陈元昭能否体会到许瑾瑜的一片苦心了......

许瑾瑜“皱眉苦思”,半晌才迟疑地说道:“不知是不是用字?”

那秀才忙笑着应道:“这位小姐才思敏捷,令人佩服。这盏梅花灯是小姐的了。”说着,殷勤的将梅花灯拎起,送到许瑾瑜的面前。

许瑾瑜抿唇,微微一笑:“多谢。”

笑颜如花,瞬间绽放。

那个秀才呼吸一顿。几乎无法移开目光。陈元昭目中闪过冷意。从秀才手里接过梅花灯。手劲稍稍大了一些,秀才颇有些狼狈的松了手,不敢再多看许瑾瑜。

其实。不止是这个秀才,围在一旁的男子一个个都悄悄往这边张望。像许瑾瑜这般美丽沉静气质如玉的少女,简直是平生前所未见......

陈元昭冷着脸扫视了一圈。

那些男子顿时讪讪地收回了目光。

美人虽好,可惜已经名花有主。这位玄衣公子的眼神实在太可怕了!还是少看为妙。

......

梅花灯精致轻巧。拎在手中没什么重量。

许瑾瑜眉眼柔和,唇角挂着甜甜的笑靥。脸颊边梨涡隐现。

陈元昭因为刚才猜灯谜没猜中一事有些懊恼,更为周围时不时张望来的惊艳目光气闷。早知如此,还不如在邹家老宅里待着......

偏偏陈元青哪壶不开提哪壶,笑嘻嘻的凑了过来。抵了抵陈元昭:“二哥,那边还有花灯摊子,要不要再过去猜灯谜?刚才这一盏可是瑾表妹自己猜中的。你总该赢一盏送给瑾表妹吧!”

陈元昭:“......”

难得看到陈元昭面色忽红忽白的样子,陈元青乐不可支。嘴巴咧的老大。

许瑾瑜和许徵也都听到了这番话。许徵忍俊不禁的笑了出声,许瑾瑜努力忍住笑,善解人意地说道:“我有这盏梅花灯就行了。再有花灯,我哪里拎得动。”

许徵笑着接过话茬:“是啊,这些摊子上的灯谜都是普通的字谜,也没什么特别难的。我们去猜灯谜,不免有欺负人摊贩老板的感觉。”

......陈元昭的俊脸更黑了!

许徵话一说口,才觉得失言了。陈元昭刚才没猜出字谜,他偏偏说字谜简单,这岂不是变相的在取笑陈元昭文墨不甚精通吗?

许徵咳嗽一声,试图打圆场:“我这么说,没有取笑你的意思,你别放在心上。你自小习武,擅长的是兵法布阵领兵打仗。书读的少一些,于这些字谜不感兴趣,不太精通也是难免的。”

这种事情,越解释越不对劲。

陈元昭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尤其是许瑾瑜面前,心里颇有些羞恼。再被许徵这么一安慰,心里更不是滋味。

总得想办法找回场子才行!

陈元昭利用身高腿长的优势,目光越过重重人群,不知看到了什么,神色一动。忽地说道:“那边有很多人围在那儿,看起来颇热闹有意思。我们过去看看如何?”

口中说的客气,其实已经迈步走了过去。

许徵和陈元青对视一眼,心中十分好奇,忙跟了上去。

许瑾瑜倒是猜中了几分陈元昭的心思,抿唇轻笑不已。陈元昭最是骄傲自负,肯定是找到了法子争回颜面了。

......

短短十几米,却因为人多拥挤足足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到。

围拢在摊子边的人很多,里面的人不知在做些什么,不时的传来阵阵鼓噪喝彩声。间杂着众人的说笑声议论声孩童兴奋的叫嚷声。

陈元青踮起脚尖一看,顿时乐了。

怪不得二哥坚持要到这儿来了!感情是想在众人面前露一露身手啊!

许瑾瑜被陈元昭和许徵遮在身后,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扯了扯许徵的衣袖,低声问道:“大哥,里面是什么?”

许徵转头笑道:“这也是一处花灯摊子。不过,不是猜字谜,而是用木箭投壶。一钱银子投壶一次,投中退还银子,还可以取走这里任意一盏花灯。若是投不中,这一钱银子就归老板了。”

这样的投壶游戏倒也新鲜有趣。比起文绉绉的猜字谜更受人欢迎。毕竟,不是人人都读书识字,尤其是普通百姓。

木箭投壶靠的是眼力和手力,男女老少皆宜。也怪不得这处花灯摊子围了这么多人。

此时正在投壶的是一个八九岁的男童,父母俱在一旁陪着。那男童买了三支木箭,可惜都没投中。

男童一脸失望。可惜这处摊子索价不菲,父母肯定舍不得再掏银子出来了。

那个四十多岁的老板从旁边取了一盏小小的兔子灯,送给了男童。男童拎着兔子灯,顿时高兴起来。一家三口欢欢喜喜的离开了。

许瑾瑜看着这一幕,心里只觉温馨。

这世上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相守在一起。

陈元昭回过头来,淡淡问道:“你喜欢哪一盏花灯?我去赢来给你。”语气中充满了自信。

许瑾瑜本想说不用了,转念一想,这是他的一片心意,自己推拒了反而不美。便笑着指了一盏高高挂着的花灯道:“那一盏最漂亮,就要那一盏灯好了。”

陈元昭不假思索的应了一声。

不待陈元昭吩咐,周聪便已走到那个老板面前,从身上取出一些碎银子。那老板笑道:“一钱银子投壶一次,投中退还,还可以取走花灯。若是投不中,那可就对不住了。这银子可就不退了。不知你们要投几至木箭?”

陈元青也来了兴致,在一旁插嘴道:“给他三两银子,取三十支木箭来。我们三人每人十支。”

周聪付了银子。老板见这些人衣衫鲜亮相貌英俊出手阔绰,自是喜出望外。殷勤的抱了三十支木箭过来。

陈元青兴致勃勃的第一个走上前。

十步之外的地上放了一个铜壶,肚大口小,木箭细细的,没多少分量。没有点准头力道,这木箭确实很难投进壶中。

陈元青投十支中了四支,已经惹来一片喝彩声。那老板故意苦了脸叹气:“要是都像这位公子这般准头,我今日不止要亏多少。”

陈元青乐的哈哈大笑:“行了,你也别诉苦了,我只取一盏就是了。”本来就是图个乐子,要那么多花灯做什么。

老板顿时喜笑颜开。

许徵准头还比不过陈元青,只投中了三支。

接下来,轮到陈元昭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上元(三)

陈元昭漫不经心的走上前,拿过一支木箭,既未瞄准也没用力,随手一扔,木箭轻飘飘的飞起,精准地落进了小小的壶口中。

众人顿时齐声喝彩!

许瑾瑜也被激昂的情绪感染,连连拍手道好。

陈元昭眉头舒展开来,不再投木箭,转身对老板说:“我就要那一盏花灯,其余的不用投了。”

老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是高挂在竹竿上的那盏最大最精致的花灯,哪里舍得。忙弯腰陪笑:“请公子不要生气。那一盏花灯又大又精致,用的料子是最上等的,我花了几日功夫才做出来。所以我定了规矩,一定要连投中十支才能拿走......”

顿时有人嘘出声来:“哪有这样的道理,谁能连续投中十支木箭。你这分明是故意刁难!”

这处花灯摊子的老板油滑又精明,立刻振振有词的反驳:“这怎么是故意刁难。那盏花灯光是本钱就花了二两多银子。若是投中一支就取走,我岂不是太亏了。至少也得连中十支才行。”

不管众人怎么嘘声闹腾,老板硬是厚着脸皮,口口声声坚持。必须接连投中十支木箭,才能拿走那盏花灯。

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今日非让你开一回眼界不可!

陈元青嘲弄的看老板一眼,然后怂恿陈元昭:“二哥,既然老板这么说了,你就露一手。赢了这盏灯送给瑾表妹。”

陈元昭不置可否,转头看了许瑾瑜一眼:“你稍等片刻。”

说着,接连取过木箭,一支接着一支抛出去。

木箭在空中划过,一支支地落进小小的壶口。

别说老板看傻了眼。就连一旁看热闹的人群也都目瞪口呆,忘了喝彩道好。

此刻的陈元昭,漫不经心中透着霸气自信,举止优雅从容。许瑾瑜从未见过他这一面,看的心醉神迷。

短短片刻,陈元昭手里的木箭扔完了,瞄了老板一眼。淡淡说道:“我现在可以取走花灯了吧!”

老板张大的嘴巴几乎合不拢。结结巴巴的答道:“可、可以!”

正要用竹竿挑下花灯,陈元昭已经走上前,也不见如何作势。原地高高跃起,脚落地时手中已经多了花灯。

......到了这时,一旁围观的人群才反应过来,叫好声不绝于耳。

陈元昭将花灯递给许瑾瑜:“送给你。”

许瑾瑜接过花灯。俏脸红扑扑的。

灯下看美人,愈发多了几分风姿。之前众人都被陈元昭惊人的身手吸引。此时才留意到他身后的美丽少女,一个个争相张望。

今晚出来的时候,真该让她戴上帷帽......

陈元昭略略皱眉,低声道:“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去找个雅致的酒楼吃些东西。”

许瑾瑜也被众人的目光看的颇不自在,闻言轻轻应了,稍稍垂下头。随着陈元昭许徵等人离开。

......

灯市的附近就有不少酒楼。今天是上元节,每家酒楼里都是人来人往热闹喧嚣。

众人进了那间最豪华气派的酒楼。要了一个临窗的雅间。

酒楼伙计眼皮子最利索,一眼就看出了一行人中谁为首。扬着笑脸殷勤的凑到陈元昭面前:“不知几位贵客想吃些什么?”

陈元昭随口应道:“你们酒楼有什么特色的菜肴,多上一些。”

应完之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许徵:“你喜欢什么菜肴?”

许徵哑然失笑,倒也没客气,点了几道平日爱吃的菜。又特意点了许瑾瑜爱吃的清蒸鲈鱼。

雅间里只有一张圆桌,众人围着圆桌坐下了。休息片刻,菜肴便陆陆续续的端上来了。热腾腾的的菜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今晚出门之前只吃了些点心,逛了这么久,许瑾瑜的肚子早就饿了,立刻埋头吃了起来。

陈元昭和陈元青许徵小酌几杯,偶尔看许瑾瑜一眼,只觉得她吃相秀气又好看。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真是半点都不假!换了别的女子,陈元昭只怕连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许瑾瑜很快便察觉到陈元昭在看她,只以为是自己吃相难看吓到陈元昭了,颇有些赧然的红了脸。不好意思再吃了,准备搁下筷子。

碗里忽然多了一大块鲜嫩的鲈鱼。

许瑾瑜一怔,抬起头,正好迎上陈元昭略带笑意的目光:“你喜欢鲈鱼,就多吃些。”

他刚才明明一直和陈元青许徵喝酒,怎么会留意到她夹了两次鲈鱼?

许瑾瑜心里涌起一阵甜意,将鲈鱼夹起一片放入口中。果然格外的鲜嫩美味。

再然后......几乎一整盘的鲈鱼都被陈元昭夹进了许瑾瑜的碗里。

陈元青看着陈元昭旁若无人的献殷勤,几乎被闪瞎了眼。许徵也有些别扭不自在,不过,更多的却是为许瑾瑜高兴。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陈元昭对许瑾瑜如此上心在意,他这个做兄长的,也终于能放心了。

只可惜未婚妻曹萦要在家中守孝,不然,今晚就可以约她一起出来赏花灯了......许徵心中暗自唏嘘,和陈元青推杯换盏,酒意醺然,不亦乐乎。

陈元昭和许瑾瑜也不多话,一个夹菜一个吃,然后又换另一个夹菜另一个吃。偶尔四目对视一笑,那份幸福甜蜜,几乎要从心里溢出来。

此景此景,终生难忘。

直到子时,灯市才渐渐散了。

许瑾瑜一行人乘兴而来,兴尽而返。

陈元昭兄弟两人将许徵许瑾瑜送回去,才回了安国公府。寒风冷冽,骑在马上疾驰,滋味当然不是好受的。

不过,陈元昭心情愉悦,压根没将这点寒风放在心上,用力一夹马腹,追月如离玹的箭一般飞驰。

跟在后面的陈元青可就惨了,立刻被落下老远。

陈元青顶着瑟瑟寒风,策马追上去。

可惜他胯下的骏马远不及追月,他的骑术比陈元昭又差了一大截。不但没追上,反而距离越拉越远了。

二哥,等等我啊!

第二百四十六章 凤旨

上元节后几日,叶皇后赐婚的凤旨终于到了安国公府。

安国公府众人一起跪着接旨谢恩。

来宣读凤旨的是延福宫的总管太监李公公。李公公年过四旬,皮肤像女子一般细白,一双细长眼,声音里带着几分太监特有的阴柔。

宣读完凤旨后,李公公笑着将凤旨递给安国公:“这凤旨还请安国公接下收好了,恭喜安国公。皇后娘娘亲自赐婚,这可是天大的体面。”

安国公心里憋了一肚子闷气,面上却半点不能表露出来,还要笑的格外高兴:“李公公说的是。李公公今日特意来宣读凤旨,一路奔波辛苦了。还请李公公进去小坐片刻,喝口茶再走。”

喝茶的时候,自然有厚礼相赠。

李公公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假意推辞片刻,便欣然应下。

太监大多好财,这位李公公更是其中翘楚。普通的东西自是看不上眼。

安国公忍痛送了一对碧玉如意,李公公心中满意,说话间颇见亲热:“......新年那一天,安国公夫人领着许二小姐进宫觐见皇后娘娘,杂家有幸,远远见了许二小姐一面。真是生的花容月貌,和陈将军十分相配。”

安国公笑的稍稍有些僵硬:“皇后娘娘亲自保媒赐婚,自是一桩大好姻缘。”

安国公口不对心的应对了几句,心里怄了个半死。

陈元昭亲事一定,迎娶之日也就不会远了。到时候叶氏再提请封世子一事,他还有什么理由推托?

待李公公告辞走了之后,安国公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无踪。面无表情的将凤旨给了叶氏:“这是你求来的凤旨,放在世安堂里最合适。”

叶氏不无讥讽的笑着应道:“刚才李公公特意吩咐。这凤旨得由国公爷收藏保管。放在世安堂,若是不小心被妾身弄脏弄坏了,以后皇后娘娘问起,岂不是牵累了国公爷?”

安国公的眼里跳跃着愤怒的火苗,咬牙切齿的压低声音:“叶珺,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真的惹怒了我,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一个贪花好色懦弱无用毫无担当的男人。敢做出什么事情来?

叶氏忍住冷笑反击的冲动。神色淡然地住了嘴。目的已经达到,也没必要再逞什么口舌之利。

安国公看似占了上风,心里的阴郁沉闷却丝毫不减。阴沉着脸拂袖而去。

叶氏扯了扯唇角,吩咐珍珠将凤旨收起来。又打发人到军营给陈元昭送喜信。

......

邹氏母子提前一日就得了消息,自是不敢怠慢,一大早起就准备好了迎接凤旨。可一连等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没见宫中来人。

邹氏有些按捺不住了,低声嘟哝道:“该不会出了什么岔子今日不来了吧!”

“这怎么会。”许徵倒是颇为镇定:“肯定是宣读凤旨的人先去了安国公府。然后才到邹家来。从安国公府到这里,有半个多时辰的路程。说不定已经到了半路,再等一等。”

说完,又看向一旁静默不语的许瑾瑜:“妹妹。你也别急,且耐心等等,宣旨的人很快就会来了。”

许瑾瑜今日穿着颜色鲜亮的新衣。显得肤白似玉分外明媚。闻言抿唇一笑:“大哥放心,我没着急。”

着急的人是邹氏才对。

邹氏定定神。不无自嘲的笑道:“我到底是老了,遇事远不如你们兄妹镇定自若。待会儿宣读凤旨的太监来了,你们两个可得时时提点我一声,免得我出丑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