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邹氏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却嘴硬的不肯承认:“不是玉堂!这都是含玉那个贱婢故意编造来哄骗侯爷的。侯爷可千万别上了贱婢的当,闹的父子反目相残......”

都到这个时候了。小邹氏还在口口声声的维护纪泽!

果然是“情深意重”!

威宁侯愤怒至极,手中的长刀一用力,刺进小邹氏的胸口。

小邹氏顿时惨叫一声,软软地倒在地上。胸口的鲜血迅速渗透了白色的中衣。隆起的肚子愈发明显。

落在威宁侯的眼中,是那样的讽刺和可笑。

“当年你不过是邹家的庶女,我娶你回府,让你风风光光地成了威宁侯夫人。内宅里我独宠你一人,你没生儿子只生了个女儿,我也从未怪过你。”

“邹玉娘,我这样待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我离开京城这么多年,就算你闺中寂寞要偷人,世上男人多的是,你为什么要引诱玉堂?母子乱伦这种丑事,不仅会毁了威宁侯府的声誉,更会毁了玉堂!这些你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一连串的指责钻进了小邹氏的耳中。

小邹氏胸口一阵阵剧痛,脸白如纸,肚子也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她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声音微弱:“不......不是玉堂。侯爷要杀就杀我,这一切和玉堂无关......”

“夫人!”

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小邹氏眼角余光瞄到一个熟悉之极的身影,一时间,所有的恨意都涌了上来,用尽所有的力气喊道:“含玉!你这个贱婢,你竟然敢背叛我!早知如此,我当日就该杀了你......”

含玉缓缓走上前来。她冷冷的看着满身血迹奄奄一息的小邹氏:“我自十岁起被卖进侯府,十二岁起在你身边伺候。这几年来一直战战兢兢忠心耿耿,从不敢有半分懈怠。你和世子偷情,我站在门外放风。平日守口如瓶,从不敢和别人提起半个字。我所求的,不过是活下去。”

“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让人给我灌下哑药,让人打断我的右手,把我打的遍体鳞伤只剩一口气,然后将我卖到最低等的窑子里。”

“如果我没有逃出来,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在你的眼里,为人奴婢的命就如此轻贱吗?我去边关,将你的丑事告诉侯爷,又有什么错?你自己做下丑事,怀了孽种,也有脸来怪别人,真是可笑!”

小邹氏盯着含玉,眼神满是怨毒:“含玉,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如果不是含玉,她怎么会沦落到眼前这一步?

含玉无声的扯了扯唇角,眼中满是讥讽的冷笑:“等你做了鬼,随时都可以来找我算账。我贱命一条,死了也没什么。只可惜了你这个尊贵的侯府夫人,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也要陪你一起奔赴黄泉了!”

最后一句话,宛如利箭戳中了小邹氏的胸口。

小邹氏脸色愈发惨白,泪如泉涌。

她死了,她的孩子也活不成了......

玉堂,你在哪儿?在死前,我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吗?

第二百六十六章 父子(一)

骑马疾驰了几个时辰的纪泽,此时已经到了田庄外。

远远地看着田庄还没什么,到了近处却很快察觉出不对劲来。

田庄的大门怎么被砸坏了?

莫非田庄里来了匪徒?这处田庄十分僻静,根本没有侍卫。只有小邹氏领着几个丫鬟婆子住在田庄里......

纪泽心里咯噔一沉,想也不想的下了马。他今天特意只身前来,身边没带侍卫。不过,他自幼习武,身手过人,并不惧怕。

纪泽握着刀,迅速地闪进了田庄里。

没走几步,便遇上了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亲兵。

“谁?”纪泽厉声问道,一边拔刀冲了上去。

天黑光线暗淡,那个亲兵一时也没认出纪泽来。匆忙间拔刀想抵,锋利的刀刃交击声,迅速传了出去。很快又引来了几个亲兵。

纪泽身手虽好,奈何对方人多势众,而且一个比一个凶悍。不到片刻,他就被几个亲兵包围了。

亲兵中已经有人眼尖,认出了纪泽来,唯恐伤到了纪泽,大声嚷道:“是世子,大家都停手!”

几个亲兵立刻停了下来。

纪泽并未松口气。他警惕地握着刀,目光迅速的掠过这几个亲兵,心里涌起浓浓的不妙预感:“你们是谁?”

那个年约三十的亲兵上前一步,拱手道:“小的随侯爷离开京城十年,也怪不得世子认不出小的了......”

纪泽的头脑轰地一声。

侯爷?

除了父亲,还能有哪个侯爷,会三更半夜跑到这处田庄里来!

可是,父亲不是要镇守边关吗?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父亲既然已经来了。想来也一定知道了他和小邹氏之间的事情......

等等,现在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纪泽心乱如麻,头脑里一片纷乱,哪里想得出什么应对的办法。脚下沉滞如千斤,根本迈不开步伐。

那个亲兵的声音在耳边断断续续的响起:“......侯爷若是知道世子来了,一定很高兴。小的这就去禀报侯爷一声。”

“不用了!”纪泽模糊中,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奇异的陌生:“父亲和母亲久别重逢。一定有话要说。我就不进去了。”

对!他不进去!

现在转身就走。只当不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事。等过了今晚,不管父亲说什么,他都可以矢口否认。

就这么做!

纪泽转过身就要走。

亲兵们都是一惊。对视一眼,立刻将纪泽拦下了。其中一个跑着去给威宁侯送信,另外几个将纪泽团团围住。

纪泽强做镇定,色厉内茬地怒道:“你们几个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拦着我。快些让开。”

领头的亲兵察觉出了不对劲。哪里肯放纪泽离开:“世子深夜到此,知道侯爷在里面。总得进去见一见侯爷。”

“我的事哪轮得到你来过问。”纪泽唰的抽出了手中的长刀:“都给我滚!否则,休怪我手中的刀不认人。”

“好一个刀不认人!”阔别了十年的声音忽的在背后响起,充斥着冷厉和愤怒:“逆子!放下刀过来。”

......

纪泽全身一僵。虽然很久都没听到过这个声音了,可声音一入耳。他就听出了对方是谁。

威宁侯纪弘!

父亲真的回来了!

威宁侯盯着纪泽的背影,咬牙切齿的又说了一遍:“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立刻放下刀,和我一起进去!”

纪泽咬咬牙。将手中的刀入鞘,扔在地上。然后转过身来。

分别了十年的父子四目相对。心中俱都复杂无比,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父亲,”良久,纪泽才张口喊了一声:“你怎么会忽然回来了?”

威宁侯冷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的寒意:“我为什么会回来,你的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父亲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纪泽心中又是一沉。不过,最坏的一幕已经发生。此时再慌乱再害怕也没用了。必须要冷静应对,不然,根本过不了这一关。

纪泽迅速地打定主意,走到威宁侯身边,低声道:“父亲,你误会了。儿子从未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不要误信了他人的随口捏造,使得我们父子离心。”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当年那个青涩少年,如今成长为七尺男儿,心思深沉,不露声色。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见慌乱。

威宁侯看着迅速冷静下来的儿子,不怒反笑:“到底是不是我冤枉你,很快就见分晓。随我进来。”

说完,转身大步进了院子。

纪泽盯着威宁侯的背影,眼中闪过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很快抬脚跟了进去。

......

刚踏进屋子,一阵浓烈的血腥气飘了过来。

纪泽迅速的看了一眼。

地上躺着一个婆子,气息全无,显然早就死了。

这个婆子的身边是小邹氏,全身血迹斑驳,尤其是胸口,殷红的鲜血不停的流出来。一张脸没有半点血色。

还有站在小邹氏身边的丫鬟......竟然是含玉?!

纪泽心里一凉。

怪不得父亲会远从边关回京城,原来这一切都是含玉这个贱婢捣的鬼。说到底,都是小邹氏的错。如果不是她坚持要怀这个孩子,如果她当日狠心杀了含玉,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害死自己不说,还连累了他......

小邹氏听到脚步声,费力的睁眼看了过来。纪泽的脸孔映入眼帘的刹那,小邹氏泪如雨下:“玉堂......你终于来了。”

临死前能见纪泽一面,她也能安心合眼了。

只可惜了她肚中的孩子。如果威宁侯再迟上几个月回来多好,至少她能把孩子生下来。看在是纪家血脉的份上,或许会留孩子一条命。

现在一切都迟了!

那一声饱含深情的玉堂,听的威宁侯眉头跳了一跳,神色阴霾而戾气。

纪泽却没看小邹氏,对着威宁侯说道:“怒火攻心最易伤身,还请父亲多保重身体。”

第二百六十七章 父子(二)

小邹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费力的扭过头看向纪泽。

烛火跳跃,明暗不定的烛光中,纪泽俊美的脸孔竟有些陌生:“含玉对母亲怀恨在心,说的话不可尽信。希望父亲别轻信小人之言,被人蒙蔽。”

小邹氏怀着身孕,红杏出墙的丑事是无法遮掩了。不过,只要没有确切的证据,他就可以拒不承认!

小邹氏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全身无法抑制的轻颤起来。

纪泽......在说什么?

她怀着他的孩子,胸口被刺了一刀,满身鲜血奄奄一息,临死前只盼着见他一面。而他......竟然没想着救她,还要撇清和她之间的关系?

小邹氏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颊愈发惨白。

威宁侯冷冷的看了小邹氏一眼,眼神冰冷鄙夷轻蔑嫌恶,然后又看向纪泽。

多年不见,本就不算亲密的父子此时如隔着一座山,冷漠而遥远。

威宁侯收敛了暴怒,目光锐利冰冷:“真的不是你?”

纪泽神色不变:“当然不是。我对母亲素来尊敬有加,怎么可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丑事来。顾氏病逝之后,我很快续娶了小顾氏过门。我和小顾氏相敬如宾感情和睦,小顾氏怀着身孕,这几日就快临盆了。”

“母亲怀了身孕一事,我之前并不知情。母亲年前生了怪病,唯恐传染他人,坚持要到田庄来养病。我不疑有他,根本没想到竟然是为了遮掩身孕。”

“出了这等事,也怪不得父亲如此愤怒。要如何处置。还请父亲迅速决断。这处田庄十分僻静,半夜走火烧了庄子,损上几条人命也在所难免。”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纪泽!

不但不肯承认和小邹氏之间的事,还暗示威宁侯杀人灭口,将这桩龌龊的丑事严严实实地遮盖下去。

含玉身子颤了一颤,唇角抿的极紧。不过,她并未张口求饶。

从一开始她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的结局。威宁侯绝不会容知道内情的人活在世上。只要能看到小邹氏的下场。死也值得了。

至于威宁侯和纪泽之间的事。更不是她一个区区丫鬟能左右的。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纪泽是在撇清,威宁侯也不是傻瓜,不可能这么轻易被糊弄过去。不过。纪泽是威宁侯唯一的子嗣,威宁侯再愤怒,也不会要了纪泽的性命。或许,像此刻这般处理才是最合适的......

躺在地上的小邹氏惨然一笑。闭上眼睛。

泪水慢慢地溢出眼角。

胸口处的剧痛,远远敌不过心里的荒芜和寒冷。

她执意要为纪泽生个孩子。却没想到,这个孩子会成为她的催命符。令她无可辩驳只能羞愧耻辱地等待着死亡的命运。

她更没想到,纪泽对她会如此绝情!

威宁侯也没料到纪泽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紧紧地盯着纪泽,不放过纪泽脸上的半点神色变化:“如果不是你。邹玉娘肚子里的孽种是谁的?”

纪泽皱了皱眉:“我平日公务繁忙,一个月也不过回府两三次,并不清楚内宅里的事。所以我不知道这个男子是谁。还请父亲见谅!不过,依我猜想。这个男子肯定是侯府的家丁或者侍卫。只要细心查证,不难找出这个人是谁。父亲若是信得过我,就将此事交给我。我一定会尽快的将这个人找出来。”

推脱的干干净净!

纪泽和小邹氏私下来往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感情。到了关键时候,却毫不犹豫的舍弃了小邹氏,只为了保全自己。

不愧是他的儿子,脸皮够厚心够狠!

如果他还有儿子,今天绝不会放过纪泽!可惜威宁侯只有这么一根独苗,还要靠着纪泽继承爵位传宗接代。今天这口又苦又闷的怨气,只能忍了......

威宁侯扯了扯唇角,眼底满是寒意:“不是你就好。这个贱人背着我红杏出墙,还怀了孽种。今天我万万容不得她再活下去。你既然和她清清白白,那就证明给我看。”

说着,将手中的刀送到纪泽的手中,简短的说了三个字:“杀了她!”

......

纪泽终于微微变了脸色。

他可以狠下心肠不理会小邹氏的死活,可以将所有事都推脱的一干二净。可是,让他亲手杀了小邹氏......他实在下不了手!

更何况,小邹氏的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这可是一尸两命。

威宁侯却不肯放过纪泽,微微眯起眼睛,透出咄咄逼人的寒光:“怎么?你下不了手了?”

那两道寒光,宛如锋利的刀刃,在纪泽的脸上一寸寸的掠过。

这是威宁侯给他的教训和惩罚!今天他若是不接下这把刀不杀了小邹氏,威宁侯绝不会放过他。

纪泽只能接过刀。然后,在威宁侯冷然的目光下,一步步走向小邹氏。

小邹氏从听到“杀了她”三个字开始,就睁开了眼,然后眼睁睁的看着纪泽接过了威宁侯手中的刀,向自己走来。

这把长刀跟随威宁侯征战多年,不知杀了多少人饮过多少鲜血。锋利的刀刃,闪着令人心悸的亮光。

小邹氏的表情似笑又似哭:“玉堂,你真的要亲手杀了我么?你就不怕以后半夜会做噩梦吗......”

纪泽表情僵硬,右手愈发用力地握紧了刀柄。

人到了临死前这一刻,反而没什么可怕的了。

小邹氏竟然笑了起来,笑容扭曲,笑声凄厉而疯狂:“能死在你手里也好。记着动作快点,一刀毙命,让我少受点苦,死的痛快些。一定要把刀对准我的胸膛,千万别伤到我肚子里的孩子。黄泉路上,我和孩子一起相伴,也能少些寂寞......”

纪泽全身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还听她说什么。快点动手,杀了她!”身后传来威宁侯冷厉的声音。

纪泽咬牙,猛地挥起长刀。

刀光一闪,深深地刺进小邹氏的胸膛。

鲜血飞溅,宛如开出了一朵血花。小邹氏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第二百六十八章 灭口

因为挥刀的缘故,纪泽不得不俯下身体,和小邹氏相隔不过咫尺。

烛火摇曳,光芒不定,满身鲜血的小邹氏死状凄厉。明明已经气绝身亡,眼睛依旧直勾勾的盯着他。

纪泽木然地拔回长刀,刀锋已经被鲜血染红,他的手颤抖起来,长刀咣当一声落了地。

直到这一刻,纪泽仿佛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