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瑾瑜抿唇一笑。

这个结果早在许瑾瑜意料之中。

安国公夫人亲自登门,宽厚心软的邹氏,哪里好意思拒绝?

第三百一十九章 议亲(二)

“娘,你真的答应了?”

许徵回府之后,听闻叶氏来商议婚期的事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我们之前不是商议好了,将妹妹多留一年再出嫁吗?”

邹氏无奈地笑道:“安国公夫人亲自登门,低声下气的商议婚期,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瑾娘和陈元昭已经定了亲事,早些迟些总是要成亲的。我若是拖延着不肯点头,陈元昭心中不痛快,安国公夫人心里只怕也不喜。瑾娘还没嫁过去,就惹恼了未来的婆婆,这对瑾娘也不好。”

许徵哑然。

邹氏看向许徵,温言安慰道:“徵儿,我知道你舍不得瑾娘。我又何尝舍得?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舍不得,也得让她出嫁。再者,陈元昭比你还年长几岁,急着成亲也是难免的。”

最后一句话,说的十分含蓄隐晦。

不过,许徵还是听懂了。

陈元昭连半夜私会的事情都做出来了,万一以后......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怎么办?还不如随了陈元昭的心意,让他们早点成亲算了。

许徵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婚期定在哪一天?”

邹氏答道:“就定在明年的五月初四。”

许徵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五月初四,也太急了吧!”

他是明年三月成亲,隔了不到两个月许瑾瑜就出嫁,时间这么急促,连准备嫁妆都来不及。

“是啊,时间确实有些紧张。”邹氏也叹了口气:“过了年之后,我就得开始为瑾娘筹备嫁妆了。”

正说着,许瑾瑜来了。

许瑾瑜见了许徵。有些歉然心虚,低低地喊了声“大哥”。

她很清楚,许徵对陈元昭一直有些心结,也不希望她早早出嫁。现在知道婚期已经商定好就在明年五月......许徵心里一定很不高兴。

许徵心里确实不是滋味。有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妹妹忽然被人抢走的感觉。

看着许瑾瑜小心翼翼的样子,许徵心里有些酸涩,脸上却挤出了笑容,故作轻快地说道:“妹妹。你和陈元昭定下婚期是喜事。我听娘说起此事,正为你高兴。等过了年,先是我成亲。再是你出嫁。我们许家真是喜事连连。”

许瑾瑜岂能听不出许徵话语中的强颜欢笑,抬眼看着许徵,轻轻说道:“大哥,就算我出嫁了。我们兄妹之间的情意永远不会变。在我心中,大哥永远是最重要的。”

许徵略有些僵硬的神色柔和下来:“我也一样。就算我娶了妻子过门。你在我心里也是最重要的。”

邹氏终于听不下去了。

“行了,你们两个的终身大事,都是大好喜事。怎么到了你们口中,就变成生离死别一样。”邹氏嗔怪着说道:“你们兄妹两个素来亲厚。感情亲密,将来各自成亲了,也不会影响到你们兄妹的感情。”

许瑾瑜和许徵对视一笑。

是啊。娘说的对。就算各自婚嫁,生命中多了另外一个重要的人。可他们兄妹依然是彼此最珍视的人。

......

此时,陈元昭也回了安国公府。

换在平时,他至少也要等到天黑才会回府。可今天他惦记着叶氏去许家商议婚期的事,做什么都魂不守舍的。索性早早就回了府。

陈元昭见了叶氏,一改平日的冷淡,语气几乎称得上殷勤了:“母亲今天去过许家了吧!许家是什么反应?”

叶氏傲然一笑:“我亲自出马了,还有不成的事情吗?”

陈元昭的眼中瞬间闪出了光芒,唇角扬起。

英俊冷厉的脸孔,被这抹笑意点亮,俊朗的令人移不开眼睛。

叶氏贪婪地看着陈元昭的笑容,喃喃叹息:“元昭,我已经很久没见你笑过了。”

母子本该是世上最亲密的。可陈元昭待她一直非常冷淡,半年不回京城,也没寄过一封家书来。

可她舍不得责怪陈元昭,也没那个脸责怪他。

陈元昭心高气傲,一直以私生子的身份为耻辱。对她这个红杏出墙不守妇道的亲娘满怀怨恨也是难免的。

陈元昭听到叶氏的轻叹,神色微微僵硬,将头扭到了一旁。

不过,到底没像以前那样拂袖而去。

叶氏暗暗为这个微小的进步惊喜不已,却不敢流露出来,唯恐惹的陈元昭不快。很快将话题扯了回来:“我将今日去许家的事情细细说给你听一遍如何?”

陈元昭将头转了回来,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叶氏又是安慰又是心酸。看来,日后想哄陈元昭高兴倒是不难。只要对许瑾瑜好一些就行了。

叶氏细细地将今日的许家之行道来。在说到邹氏犹豫片刻便点头同意的时候,陈元昭眉头舒展开来:“岳母确实通情达理,宽厚温和。”

还没将人娶回来,这声岳母叫的倒是顺口。

叶氏失笑不已,点头附和:“是啊,许太太的脾气确实敦厚。”既不尖酸也不刁难,没费多少力气就点头同意了。

陈元昭又问道:“婚期是哪一天?”

叶氏笑着应道:“是五月初四。”

叶氏请人算了三个吉日带过去,由邹氏挑了一个。这三个吉日,两个都在四月,还有一个五月初四。邹氏显然觉得这三个吉日都太早了,无可奈何之下挑了最后一个。

陈元昭挑了挑眉,稍微有些不满:“没选四月初八吗?”

五月初四,还要再等上四个多月!

叶氏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只觉好气又好笑:“你也太心急了吧!许徵三月成亲,许家怎么肯在第二个月就嫁女儿。就这五月初四,都是勉强着点头应下的。估摸着许太太是担心没时间准备嫁妆。”

提到嫁妆,陈元昭忽地说道:“阿瑜父亲早逝,许家家底也不算厚,嫁妆大概不会太丰厚。等她嫁过门了,希望母亲不要提起嫁妆多少之类的话,免得她脸嫩不好意思。”

......还没娶过门,就先护上了。

叶氏心里酸溜溜的,脸上却笑的十分亲切温和:“那是当然。”

第三百二十章 摊牌

母子两个难得的心平气和,闲聊了许久。

话题主要围绕成亲一事展开。

“等过了上元节,就开始收拾墨渊居。”叶氏显然早有盘算,有条不紊地说道:“墨渊居里的屋子足够你们住了,只要翻新布置妥当就行了。新房就用东厢房,里面的摆设用具我几年前就预备好了,从库房里搬出来就行了......”

陈元昭忽的冒出一句:“新房不用太过费心,反正也住不了太久。”

叶氏神色一顿,笑容僵在了唇角:“你说什么?什么叫住不了太久?”

他该不是想开府另住吧!

双亲健在,兄弟不分家。这是此时的风俗惯例。如果陈元昭成了亲就搬出安国公府......那安国公府可就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了。

以陈元昭的性子,还真的有可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果然,陈元昭淡淡地应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元昭,”叶氏的脸色有些难看,努力挤出心平气和的表情:“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不满,也不愿回府里住。可不管怎么说,你才是安国公府的嫡子。这安国公府的爵位和家业将来都是你的。你主动搬出府,岂不是便宜了陈元白......”

陈元昭挑了挑眉,打断了叶氏:“母亲,我之前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安国公府的爵位,和我无关,我不会去争,就算给我,我也不想要!”

叶氏笑不出来了,眼中闪过惊怒。霍地站起身来:“不行!我绝不同意!”

她熬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亲眼看到儿子继承家业。如果这一切都便宜了陈元白,她这么多年来的辛酸又算什么?

陈元昭神色不变,声音却陡然冷了几分:“母亲,我为什么不肯争这个爵位,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知道我身世的人。寥寥无几。这么多年来。你隐瞒的十分周密。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迟早有一天,这个秘密会被更多人知晓。到了那一天。我又要如何自处?”

叶氏脸色一白,身子晃了一晃,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椅子,总算稳住了身形:“元昭。你......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

母子两个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可打开天窗诉之于口,却是第一回。

宛如平地一声惊雷响起。叶氏所有的愤怒不甘,俱都化成了羞愧和难堪。

对丈夫不忠,暗中和别的男子私通,生下了儿子......这是叶氏一生中最难以启齿的事。也是最不愿意让陈元昭知悉的秘密。

可陈元昭偏偏已经知道了......

陈元昭定定地看着叶氏。眼中掠过复杂的光芒。

血浓于水。哪怕他心中再怨再恨,也不可能和自己的母亲决裂。这么多年来,他只能用冷漠作为武器。一次又一次地将叶氏拒之心门外。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陈元昭很快收敛了所有的情绪,面无表情地说道:“重要的是。我已经知道了这一切。”

“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会争取。安国公府的家业,我不稀罕!”

“成亲后,我和阿瑜在府里会住上一段日子。可能一两年,也可能三四年,很快我就会领着她正大光明地搬出国公府。我意已决,此事你不必再多说了。”

“如果母亲还惦记着我们母子间的这点情分,就不要再固执己见。将来我搬出国公府的那一天,母亲也可以随着我一起走。否则,我们母子心意相悖,只会越行越远。到那个时候,母亲也别怪我无情无义。”

换在往日,陈元昭大概会拂袖而去。今天,陈元昭说完之后却未离开,而是冷静地站在一旁,等着叶氏的回应。

叶氏全身颤抖不已,眼中泛起水光,用力地咬着嘴唇。

一步错,步步错!

当年的事,叶皇后有错,安国公也要负些责任。可真正要怪的人还是她自己。

是她心中余情未了,是她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要报复叶皇后,选了最不堪的一条路。然后,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生下陈元昭之后,她和安国公之间再无半点夫妻情分可言。安国公敢怒不敢言,只能忍气吞声地戴了这顶绿帽子。这份怨气,迁怒到了年幼的陈元昭身上。陈元昭小小年纪,却沉默少言,十岁就去了军营,宁愿在军营里住着也不愿回府。

心高气傲的陈元昭,在得知自己私生子身份的时候,会是何等的痛苦?

这些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都是她这个亲娘私德有亏,连累了儿子。

......

过了许久,叶氏才哽咽着张口道:“儿大不由娘。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我......我也管不得你了。你想怎么做,都随你吧!”

说完,泪水顿时涌了出来。

叶氏美丽优雅,骄傲自矜,从不在人前示弱,更不会在人前落泪。陈元昭看着叶氏泪脸满面不能自已的样子,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叶氏肩膀不停地耸动,低声啜泣。

陈元昭一言不发,就这么默默地陪在一旁。

就是这样稀薄的体贴,也足以令叶氏感动了。

不知哭了多久,叶氏的情绪终于渐渐平静。用帕子将脸上的眼泪擦拭干净,鼓起所有的勇气问道:“元昭,你是不是一直都恨我这个亲娘?”

颤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希冀。

陈元昭很快地应了一声:“是。”

叶氏神色僵硬,想挤出一丝笑容,却怎么也挤不出来:“我做了错事,连累了你......你恨我也是应该的。”

陈元昭看着叶氏,眼神复杂之极:“我以前确实恨你。我们两个大概永远也不会像别人母子那样亲近。不过,你是我的母亲,对我有生养之恩。我不会对你撒手不管不问,以后也会给你颐养天年。”

他对她没有多少敬爱亲近,不过,母子亲情总是割舍不断的。

叶氏眼中又闪出了水光,神情似喜似悲,心中酸涩之极。

她当年做下错事,如今的母子离心,大概就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吧!

第三百二十一章 变故(一)

这一番交心的长谈后,叶氏和陈元昭之间冷漠僵硬的母子关系,终于真正有了缓和。

陈元昭在府里住了几天,直到小年初五过后,才回了军营。

对叶氏来说,心中牵挂了整整二十年的爵位,说放就放是不太可能的。每每想起,心里总觉得义愤难平。可陈元昭态度十分坚决,她只能退让。

罢了!

陈元昭如今已经是神卫军统领,位高权重。叶皇后又允诺过,只要楚王继位,这殿前都点检的位置就是他的。这一世荣华富贵位极人臣是少不了的,安国公的爵位倒也不那么要紧了。

只可惜,陈元昭的身份见不得光。不然,太子的位置,倒也有机会争上一争......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迅速闪过,很快又被叶氏压到了心底。

正经的皇子有三个,不管是谁做储君都说得过去,怎么也不可能轮到陈元昭的身上。

尤其是秦王,自从回京城之后,大半时间都待在宫里。皇上对秦王的偏爱,几乎人尽皆知。这储君的位置,十有八九是秦王的。

......

有这样想法的,绝不止叶氏一个人。

纪贤妃也是这么想的。

秦王平安归来,皇上龙颜大悦,特意恩准秦王在宫中住下。新年的大朝会,让秦王代自己主持,圣眷之隆,远胜过魏王楚王。

叶皇后气闷之下,年前就卧榻不起。宫务很自然地落到了纪贤妃的身上。

上元节是新年里最重要的节日,百姓们有扎花灯的习俗,宫中也处处张灯结彩。今年纪贤妃接手宫务,上元节办的格外隆重热闹。

嫔妃们如众星捧月一般。将纪贤妃围拢在中间。一个个嘴甜如蜜,竭力逢迎,夸赞纪贤妃美丽如昔,夸赞安宁公主俏皮伶俐,夸赞秦王更是辞藻华丽。总而言之,什么好听就说什么。

纪贤妃神采飞扬,笑的灿烂明媚。心里极为自得。

过了上元节。皇上就该册立秦王为储君了吧!

皇上龙体虚弱,时常卧病在塌,看来寿元也不会太长。或许。用不了几年秦王就能登基为帝了......

纪贤妃正浮想联翩,宫女琉璃神色匆忙地走了过来,敛衽行礼:“奴婢娘娘请安。”

纪贤妃心情极好,和颜悦色地问道:“本宫让你去请皇上和秦王来赏灯。你可把信送到了?”

琉璃踌躇片刻,才低声应道:“回禀娘娘。奴婢去崇政殿送信。可崇政殿外有许多侍卫把守,守着殿门的也比往日多了几倍。奴婢想请守门的进去通传一声,刚一靠近,就被拦下了。”

什么?

纪贤妃先是一怔。然后不悦地拧起了眉头:“守门的是谁?不知道你是本宫身边的人么?”

真是有眼无珠的东西!竟连她的人也敢拦下。

琉璃战战兢兢地应道:“守门的是一张生面孔。奴婢说了是贤妃娘娘身边的人,他根本理也不理,严令奴婢退下。”

纪贤妃近来春风得意。宫中人人奉承逢迎还来不及,现在忽然冒出这么一个不长眼的。实在令人恼怒。

碍着周围还有众多嫔妃,纪贤妃不便当场发怒,淡淡说道:“罢了,待会儿本宫亲自去崇政殿一趟。”

......

天色全然黑了下来。

各式各样的花灯散发出夺目的光芒,流光溢彩,令人眼花缭乱。

嫔妃们兴致勃勃地赏着花灯,宫女们太监们也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对着绚烂的花灯指指点点。

纪贤妃对身侧的安宁公主说道:“湘儿,随我一起去崇政殿看看。请你父皇和你兄长一起来赏花灯。”

安宁公主笑着应了。

母女两个相携向崇政殿走去。

安宁公主悄声问道:“母妃,刚才琉璃说了,今日崇政殿有众多侍卫把守。说不定父皇和三哥他们正在商议朝堂大事。我们现在去,只怕会惊扰了父皇他们......”

“今日是上元节,新年还没过去,能有什么朝堂大事。”纪贤妃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说道:“说不定在商量立储的事。我们现在过去,也能探听些消息。”

安宁公主恍然大悟。

怪不得母妃坚持要到崇政殿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