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这番话,摆明了就是说给他们夫妻两个听的。

有了这个小小的插曲,原本还算热闹的气氛顿时显得怪异沉闷起来。

安国公和叶氏之前闹腾的事,早就在府里传开了。叶氏在世安堂里躲了近一个月,今天是麒哥儿满月,才肯露面。安国公又是这样的态度,夫妻两个之间的争锋相对也可见一斑了......

许瑾瑜笑着打起了圆场:“时候不早了,大家的肚子也该饿了,不如现在就开席吧!”

叶氏神色一缓,笑着点了点头。

......

等待的日子似乎格外的漫长。

自从接到陈元昭的家书之后,许瑾瑜几乎是每天扳着手指算日子,等着陈元昭回来。好在每天要忙着带孩子。倒也不算寂寞。

天气渐渐炎热,很快进了七月。

麒哥儿已经有了三个月大,穿一件绣着麒麟图案的大红肚兜,露出白白胖胖的胳膊和腿。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唇红齿白,生的俊俏可爱。

许瑾瑜现在是一刻都离不开孩子。叶氏也是疼麒哥儿疼到了骨子里。等脖子上的瘀伤好了之后,几乎天天待在墨渊居里。

婆媳两个相处日久。感情渐渐深厚。说话也比以前随意了许多。

叶氏最喜欢念叨陈元昭小时候的事:“......元昭自幼早慧,三个月会翻身,五个月会坐。七个月会爬,十个月就会走路说话了。我们麒哥儿这么聪明,一定很快就会喊祖母了。”

边说边摸了摸麒哥儿肉乎乎的小脸。

麒哥儿口中吐了个泡泡,咧着小嘴咯咯笑个不停。

叶氏越看越是喜欢。索性从许瑾瑜的怀里抱过了麒哥儿,狠狠地亲了几口。心肝宝贝地喊了一通。

麒哥儿还小,自然听不懂叶氏在说什么。不过,孩子是最敏感的,能察觉到抱着自己的妇人对自己的呵护和宠爱。红润的小嘴咧的更大了。

许瑾瑜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唇角漾起笑意。

就在此刻,芸香一脸喜色地匆匆走了进来,迫不及待地禀报:“夫人。少奶奶,大好消息!将军已经领着神卫军进京了!”

陈元昭回来了?!

许瑾瑜惊喜交加。霍地站了起来:“真的吗?他真的回来了?”

声音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芸香笑道:“来送信的是将军身边的亲兵,真的不能再真了。”少奶奶苦等了一年,将军终于回来了。

许瑾瑜心中充斥着巨大的欢喜,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竟不知道要说什么是好。呆呆地站在原地。

叶氏也是满心欢喜,不过,她和陈元昭母子两个常年聚少离多,早已习惯了,比许瑾瑜要镇定多了:“元昭得先进宫谢恩,按例宫中还会有赐宴。至少也得等到晚上才能回府。瑾娘你先别急,先吩咐下人把墨渊居里里外外地收拾干净。”

许瑾瑜深呼吸口气,终于稍稍平静下来,按捺着心中的欢喜激动,吩咐芸香和初夏:“你们两个领着丫鬟们,将墨渊居收拾干净。还有芸香,记得晚上做上一桌好吃的。”

两个丫鬟齐声笑着应了。

自从陈元昭走后,墨渊居里总有些冷清。许瑾瑜温和的笑容里,也总是带着几分淡淡的落寞。

今天,这份冷清和落寞却一扫而空。

陈元昭已经回了京城的消息在极短的时间里传开,墨渊居上下所有人都随着高兴起来。

......

他总算回来了。

陈元昭站在金銮殿上谢恩的时候,心中思绪翻涌。面上的表情还算镇静。

这一年的边关之行,让陈元昭立下了赫赫战功,已然压过了深居简出的威宁侯,成了真正的武将第一人。

皇上看着高大英挺的陈元昭,心里也十分快慰。那份深藏在心底的骄傲和自豪之情,比以往更浓烈。

以前他只能暗暗地唏嘘感慨,这么好的儿子偏偏只能认安国公为父。他这个真正的父亲只能远远地看着,偶尔表露出天子对臣子的关切器重罢了。

现在,他已下定决心,昭告天下,认回自己的儿子......此时再看陈元昭,自然更多了几分血浓于水的亲近。

兵部尚书抑扬顿挫地宣读着神卫军的战功。

陈元昭神色冷静,没有半点春风得意的张狂。众人看在眼底,不由得暗暗点头赞许。

皇上看着陈元昭,声音温和之极:“元昭,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回来,朕一定要重重赏你。你不妨和朕说一说你的心愿。朕一定让你如愿以偿。”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们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陈元昭这份圣眷委实令人羡慕。

得了皇上的器重,还愁没有锦绣前程吗?

陈元昭的要求却大出众人意料:“臣确实有一事想求皇上。臣的儿子三个月前出世,臣只起了乳名,全名还没起。还请皇上为孩子赐名!”

众官员:“......”

不是吧!

这么大好的邀功机会,陈元昭竟然轻轻放过了。只求皇上为儿子赐名?简直就是在犯傻!

众官员看向陈元昭的目光里,充斥着“你怎么可以这样”的痛心疾首。

陈元昭恍然不察,平静地等着皇上的回应。

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竟令皇上龙颜大悦,笑着连道了三声好:“好好好!朕也正有此意。朕要先想一想,等想好了名字。再命人去安国公府传旨。”

麒哥儿是陈元昭的儿子。也是慕容氏的子孙。他这个祖父,理当为麒哥儿赐名。

陈元昭眼底迅速地闪过一丝释然,敛容谢了皇上恩典:“臣谢过皇上。”

边关路途遥远。传递消息既不及时也不方便。他在两个月前就知道了安国公被召进皇宫的事。再结合叶氏进宫前的异样举动,对皇上的心思也隐约猜到了几分。

刚才他提的要求,是不着痕迹的试探。从皇上的表现来看,和他猜想中的差不多......

对他来说。当然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这意味着他能兵不刃血名正言顺地拿回自己应得的一切!

皇上心情大悦,笑着说道:“朕已经命宫中准备宫宴了。今天晚上。朕也要痛饮数杯,一醉方休。诸位爱卿也都留下。”

众官员立刻齐声应诺。

主角陈元昭的表现,再一次令人众人错愕不已:“启禀皇上,臣离京足有一年。现在归心似箭。只想回府和妻儿团聚,实在无心在宫中饮宴。恳请皇上应允!”

皇上也颇有些意外,不过。却并未不快或阻拦,很快便笑着应允了:“也罢。你既是急着回府,今日的宫宴不来也罢。等明天,你领着妻儿进宫,朕也想见一见麒哥儿。”

最后一句话,说的大有深意。

陈元昭心里一动,拱手应下了。

至于满殿的文武百官们,不乏世故老练精明之人。已经从皇上异于平常的表现中咂摸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皇上对陈元昭的态度,已经不能用器重宠爱来形容了!

又要给麒哥儿赐名,又吩咐陈元昭领着妻儿进宫觐见天颜。这可不是臣子能受到的优待......

.......

陈元昭在金銮殿里还能维持着冷静,出了金銮殿后,步伐立刻快了起来。

他甚至没回军营,骑上骏马后,立刻向安国公府疾驰而去。身后跟着以周聪为首的亲兵。人数不算多,约莫四五十个人而已。

马蹄声沉闷争气,骑在骏马上的亲兵一个个目光炯炯,散发出咄咄逼人的气势。

原本应该半个多时辰的路程,硬是在两柱香的时间里就赶到了。

几十匹疾驰而来的骏马发出的声响,惊动了门房管事,迅速地看了一眼,顿时喜形于色:“快快快,快些开正门,二公子回来了!”

安国公府极少开的正门,被两个小厮合力推开了。

疾驰的骏马在门口陡然停下了。门房管事领着小厮们正要请安,陈元昭看都没看一眼,利落地下马,闪身进了府。

这时,周聪领着众亲兵才堪堪赶到。

看着陈元昭消失不见的身影,周聪不由得暗暗好笑。

温柔乡是英雄冢,此话半点不假。将军急着回来探望妻儿,连注定会大出风头的宫宴都不肯参加了!

......

当陈元昭的身影出现在许瑾瑜眼前的那一刻,许瑾瑜不敢置信地睁圆了眼睛,宛如置身梦中。

冷峻的脸孔像记忆中那般英俊,冷冽的目光只有在凝视着她的时候才会这般温柔:“阿瑜,我回来了。”

许瑾瑜眼中闪着水光,舍不得眨眼,更舍不得移开目光,就这么痴痴地看着陈元昭。

陈元昭心情激荡不休,轻轻地又说了一遍:“阿瑜,你不是在做梦,我真的回来了。”

许瑾瑜全身一颤,猛地扑进陈元昭的怀里:“子熙,你终于回来了......你走了这么久,我等的都快着急了......”

三百多个日日夜夜,昭思暮盼,今日终于美梦成真了。

他真的回来了,回到她的身边了......

许瑾瑜滚烫的泪水涌出眼角,滴落在陈元昭的胸前。迅速地渗透了薄薄的衣衫。

陈元昭心中泛起酸楚的温柔,下意识地搂紧了许瑾瑜,喃喃低语:“阿瑜,是我不好,我说过要在你生孩子的时候赶回来,却食言了。你一个人熬着把孩子生下来,一定吃了许多苦头。都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许瑾瑜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扑在他的怀里,哭的肆意而痛快。

仿佛要将这一年来的所有思念都化成泪水,让他清楚地看到她是多么的想他。

陈元昭俯下头,用手为她拭去泪水,声音温柔的不可思议:“阿瑜,你别哭了。我已经回来了,从今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再也不分开。”

许瑾瑜抽噎着嗯了一声,忽的冒出了一句:“我是不是变丑了?”

陈元昭:“......”

两人正互诉情衷,正是温情款款的时候,怎么忽然扯到这个话题了?

“生麒哥儿之前,我变的又胖又丑。那个时候,幸好你不在京城,不然一定会被我吓到。等孩子出生了之后,我的身材恢复了不少,不过,还是比以前胖了一些。”

许瑾瑜对自己发胖的一事耿耿于怀,语气中满是哀怨:“我现在一定变丑了。所以,见了面到现在,你都没亲我一口。”

......陈元昭哭笑不得,索性什么也不说了,狠狠地吻上她的红唇。

阔别了一脸之久的怀抱温暖如昔,亲吻热烈缠绵,凶猛地似要将她吞进肚中。大手不规矩地攀上了她的胸前。

嗯......胖了不止一点点。

陈元昭呼吸急促起来,欲~望如星火燎原,迅速地在心头燃烧。身体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反应。

许瑾瑜显然察觉到了陈元昭的变化,脸颊陡然绯红,忙捉住他灵活的大手,急促地低语道:“先别急。你才刚回府,婆婆他们肯定很快就会来了......还有麒哥儿,还等着亲爹抱一抱他呢!”

陈元昭不怎么情愿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声音低哑:“麒哥儿人呢?”

“刚才被奶娘抱出去了,我这就让奶娘抱过来。”许瑾瑜迅速地推开陈元昭,整理凌乱的衣襟,才扬声喊了奶娘进来。

第三百七十八章 久别

当麒哥儿被抱到面前时,陈元昭心中震撼极了。

这是他的血脉,承袭延续着他的生命。因为他,这个小生命才有机会来到世上。

这一刻,他忽然原谅了安国公多年对他的冷淡。

不是自己亲生的,怎么可能打从心底生出近乎谦卑的欢喜和激动来?

麒哥儿还小,没到认人的时候,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小拳头塞在嘴里吮吸着,嘴角边有一些可疑的亮晶晶的液体。

在战场上冷静自若杀人不眨眼的陈将军,站在三个月大的孩子面前,竟然手足无措起来。

许瑾瑜被陈元昭僵硬的神情逗乐了:“你傻站着干什么,孩子出生三个月了,你这个当爹的还是第一次见他,还不快些抱抱麒哥儿。”

陈元昭嗯了一声,笨拙地从许瑾瑜的怀里抱过麒哥儿。

孩子软软小小的,陈元昭手脚僵硬的抱着孩子,就像是捧着珍贵易碎的珍宝......就这么干巴巴的捧着,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麒哥儿习惯了温软的怀抱,被这么抱着显然不太舒服,小嘴动了动,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响亮的哭声把陈元昭吓了一跳,慌乱不已地抬头:“阿瑜,他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哭起来了。”

许瑾瑜笑着安抚紧张的陈元昭:“别慌,大概是你抱的不舒服,所以才闹腾。他就是能哭能闹,习惯了就好了。”

说着,从陈元昭的手中抱过麒哥儿,一边低声哄着,一边轻轻拍着麒哥儿的后背:“麒哥儿乖。别闹了。刚才抱你的是你爹哦!别看他一脸冷冰冰的,其实他最温柔善良了......”

温柔善良?

这两个词语用在陈元昭的身上怎么那么奇怪?

一旁的初夏芸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偷笑起来。

陈元昭也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说了句:“等孩子大了,这些话可不能再随意说了。”

麒哥儿躺在熟悉的怀抱里,哭声果然渐渐小了。许瑾瑜松口气,这才有心情抬头冲陈元昭一笑:“这倒是奇怪了。为什么不能说给孩子听?”

陈元昭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油然说道:“身为父亲,总得维持几分威严和尊严。”

话还没说完,许瑾瑜便毫不客气地将麒哥儿放回他的手里:“什么威严尊严。你小时候吃的苦还不够么?打算也这么对自己的儿子吗?休想!现在开始天天练习抱孩子,不准再板着脸。”

陈元昭:“......”

耳畔响起初夏等人的轻笑声。

陈元昭深深觉得夫纲不振,想板起脸孔,可看着许瑾瑜看似娇嗔实则欢愉的俏脸。看着扭动身子作势欲哭的麒哥儿,一颗心忽然变的又绵又软。不自觉的乖乖按着许瑾瑜的吩咐。调整好抱孩子的姿势,笨拙又轻柔地拍着麒哥儿的后背。

麒哥儿哭了两声,大概觉得抱着自己的男人还算不错,也不再哭了。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陈元昭。口中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陈元昭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温暖柔软,俯下头,在那张白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没掌握好力道。亲的太重了。

麒哥儿又不乐意了,扯着小嘴又哭闹了起来。陈元昭手忙脚乱的哄着。然后,神色很快僵住了。

一股温热的液体在衣襟上迅速的晕开,滴落到了地上。

这个臭小子,竟然尿了老子一身。

许瑾瑜看着陈元昭的臭脸,忍不住笑了:“孩子给我,你进去沐浴换身衣服再出来。婆婆知道你回府,也该很快就过来了。”

陈元昭臭着脸去沐浴更衣。

......

母子相见,又是另一番情景。

叶氏迫不及待地打量陈元昭几眼,待确定陈元昭安然无恙之后,暗暗松了口气,扬着笑脸说道:“元昭,你此次离开京城足有一年,总算是平安回来了。这次回京之后,就安心待着,别再领军出征了。”

等陈元昭认祖归宗成为皇子,领军打仗这么危险的事,大可以交给别人,轮不到他的身上了。

陈元昭和叶氏之间的心结不是一年两年,也不是靠一两次谈心就能彻底消融。

面对叶氏的关切,陈元昭表现的不冷不热:“领不领军出征,得看情势而定,不是我能做主的。”

叶氏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生气,又笑着看向许瑾瑜:“元昭一路奔波回府,肯定十分疲倦,早些吃了晚饭歇着吧!接风的家宴就不必了。”

许瑾瑜几乎是瞬间就洞悉了叶氏的心意。

叶氏和安国公原本还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和,现在却是彼此敌视争锋相对。明明同在安国公府里,竟然一直都没碰面。所谓的接风宴,免不了又要和安国公较劲生气,索性省了,大家都落个清净。

“婆婆说的是。”许瑾瑜柔声应了:“天都快黑了,再命厨房准备饭菜请众人都来赴宴,确实忙乱。”

至于陈元昭......巴不得现在就天黑“休息”,哪有心思和安国公父子周旋。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表示赞成。

叶氏略一踌躇,张口问道:“元昭,你今日在金銮殿上面圣,皇上对你可有嘉奖?”

陈元昭轻描淡写地应道:“皇上允我提一个要求,我便求皇上为麒哥儿赐名。皇上已经答应了,还让我明天领着阿瑜和麒哥儿进宫。”

叶氏听了这番话,眼眸顿时亮了起来,语气里有压抑不住的激动:“皇上真的答应你了吗?那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呢,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这是皇上决定的事,其他人哪有反对的余地。”陈元昭眸光微闪,淡淡说道。

一语双关!

不仅是叶氏,许瑾瑜也听懂了陈元昭的话中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