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懿曾经最不爱这些既奢侈,又虚伪的东西,可隔着在风中微颤的烛火,看着对面像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一般的男人,她心跳得格外厉害。

她从来不曾为一个人心跳至此。

从来没生出过“如果时光可以停止在此刻多好”的念头——她一直是野心勃勃地期待着跃过龙门、扬眉吐气的那一刻,何曾想过要停在当下?

“我知道你不太爱吃这些,待会我带你去酒吧,这里的黑啤很好。”

辛懿挑眉,那为什么要带她来?

庄景安仿佛能读懂她的眼神:“当年我在这里念书的时候,就听说过这里,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来,这次你在,我想来看一看。这家店的名字叫L\'amore。”

听见他最后那句好听的意大利语,辛懿重复了一遍。

庄景安微笑:“是爱情的意思,就像在国内要去泰山脚下系同心锁。在这里的人,会选择在圣脱里安广场共舞,在北镜玻璃坊外看夕阳,最后来这里的星光海岸共进晚餐。”

“大学四年,你连一个合适的人都没找到吗?”辛懿含着下唇,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探究地看珠光对面的男人。

“没有,”他很坦然地说,“我讨厌女人……”

在辛懿瞪圆的眼睛里,庄景安慢慢地补充:“在遇见你之前。”

看着小丫头挑起一边眉,一副惊得眼珠要调出来的模样,庄景安才意识到——见鬼!他的浪漫告白又被这个脑子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的死丫头给曲解了!

他抬手,没好气地在她额头一弹:“胡思乱想什么东西?我讨厌女人,也不代表我喜欢男人。”

呼——

辛懿一口气总算喘了上来,拍着胸口:“吓死我了。”

被她一闹,片刻之前的浓情蜜意荡然无存。

庄景安不得不感慨,自己爱上了一个泼冷水技能Max的小姑娘。

“可是为什么讨厌女人?”

庄景安看着她忽而认真的神色,半真半假地答:“因为受过伤。”

“因为爱情?”问出口,她就后悔了。如果他真的回答是因为受过情伤,她要怎么办?会生气吧,会很想咬他……

“不是。”

辛懿正在天人交战,却听见对面的男人温柔地说:“你是我爱上的第一个人。”

说完,他伸手取过被她切得乱七八糟的牛排,把自己的换给了她。

楼下的圆形舞台来了一个黑皮肤的歌手,小脏辫扎得风情万种,醇厚的嗓音与鼓点相得益彰。

辛懿看了眼对面正在优雅地切割牛排的男人,又环顾四周私语的情侣们,舔了下唇,站起身。

“怎么?”庄景安看她。

“去洗手间。”

“我带你去。”庄景安作势拿起毛巾擦手。

“不用,”辛懿连连摆手,“洗手间的标志我认识。你帮我切漂亮点,晚点儿我回来要拍照发给舟舟看。”

庄景安笑:“行。”

绕到楼梯道,下了半层楼梯,辛懿终于确信自己离开了庄景安的视线,停下了脚步。

站在楼梯口的东方侍应生,看见了她的奇怪举动,主动上前询问能帮她做点什么。

辛懿试探地问:“……你是华人吗?”

侍应生一愣:“……是啊。”

“太好了!”辛懿勉压低嗓子,“能不能帮我个忙?”

侍应生觉得面前这个神神秘秘的少女有三分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她,只听她指着中央舞台上黑人女歌手,问:“我可以……去那里唱一首歌吗?”

灵光一闪,他终于想起这个明眸善睐的女孩儿是谁,前些时日,他还曾在网路上看过她的照片与现场视频,也听过她的live曲目……是从《寻歌》里杀出的那匹漂亮的小黑马啊!

没想到视频里特立独行的少女辛爷不化妆的时候原来是这样清纯又青春的模样,不张扬也不叛逆,眉间那朵东方韵味十足的花钿,让她看起来既娇俏又温婉。

“好,”他一口应下,“我帮你去说。”

……

庄景安看了眼腕表,他的小姑娘去“洗手间”已经好几分钟了,再等一分钟,还不回来他就得亲自寻人去了。

就在他打算起身的时候,眼前忽地一黯。

除了各桌上的烛火,只剩下漫天苍穹的星光。

在这乍然来临的寂静里,突然响起了空灵而柔美的女声,如天籁,如清泉,穿破黑暗,直抵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该是辛爷表个什么态的时候了=3=

昨天上了夹子,看这个故事的小天使多了,可一直支持大心的大宝贝却少了好几只……

码字的时候,心里其实挺百感交集的。

如果你们愿意,如果你们在,给我一点回应,我真的会跟打了鸡血似的,真的,不信你试试_(:з」∠)_

第53章

满天星光, 与深沉的海岸线相映。

来自东方的女声,仿佛从四面八方倾注而来, 低吟时像情人在耳边呢喃,高亢时如温暖的洋流奔涌将人包裹……

在座的客人大多完全听不懂她唱的是什么词, 却无一例外地能够全然接收来自这歌声里的缱绻爱意。

音乐没有国界。

爱情也没有。

灯光一直都没有再亮,只有每桌的烛火和星光。

当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人们终于隐约看见舞台上的人影,那个一袭黑衣的纤细身影和被柔软长发半遮的小巧面孔。

那是个来自东方的精灵, 在寂夜里唱着神秘的关于爱的誓言。

异国的人们听不懂, 而刚刚站起身的庄景安,却将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旋律都宛如敲在心头——那是他写的曲啊!

出发来威尼斯的前夜,辛懿把他那摞龙飞凤舞的曲谱都塞进了行李箱,倒时差的夜里, 她就坐在壁炉跟前抱着本子, 对着谱子写写画画。他一走过去,她就双臂挡着本子不让他看……

而现在, 庄景安终于知道她做了些什么。

“……每一个深深的夜里, 没有睡意。翻来覆去是你, 每个念头里都有你。迟迟不愿睡去,好怕梦里没有你。假如这不是爱啊, 这不安的情绪,这无处安放的心情,究竟来自哪里。”

那丫头分明站在遥远的舞台, 她的声音却好似贴在耳畔,那种情窦初开的不确定,那种欲语还休的怯意,近在咫尺。

“这心情丢不开,忘不去,它让我变得不像自己……这就是爱呀,我告诉自己……”

仗着身在异国他乡,仗着全场灯光暗淡,谁也看不清谁。

辛懿闭着眼睛,演绎着在她脑海里回荡过无数遍的歌,因为除了吉他她也没其他拿得出手的乐器,而台上只有一架钢琴……她只能清唱,好在,音效是好的,混音效果不逊于《寻歌》舞台。

在本该间奏的地方,她捧着麦克风轻轻地哼起旋律。

没想到,仅仅在一次循环之后,餐厅的琴师就跟上了她的节奏,当她再度开口,几乎不需要刻意去尾随,就可以轻易融进琴声里。

“每一个深深的夜里,你的梦里,可有我的姓名——”

终于,唱完了最后一句。

一切骤然寂静,只听见远方海浪翻滚的声音。

掌声响起。

辛懿睁开眼,只能看见幽幽烛光后的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她离二楼露台上的那个男人太远了,连他的轮廓也看不见。

她清了清嗓,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这首歌,送给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他不嫌弃我好高骛远,也不嫌弃我粗鲁任性,他包容我大大小小的缺点,又一点一滴地教我发现更好的自己……虽然他不帅,不年轻,不绅士,又很讨厌……总是白天黑夜地霸占我的思绪,但却教会了我最重要的一件事:包容。”

不知道台下有几个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但辛懿不在乎,她只不过想说给那一个人听。

“包容对方……也包容自己。”她释然地深呼吸,看着远处那抹烛火,“让我知道爱不是彼此占据和束缚,而是成全和治愈。我想对他说……ti amo。”谢谢你,庄景安。

灯光在她说出最后一个单词的时候亮了。

锥型的投射灯在地上落下明亮的光圈,一袭简衣的辛懿正好被这光罩在中央。她愣了一下,明明讲好了到她下台才开灯的呀!

她慌忙丢下手里的麦克风,低下头,长发盖住了面颊,才刚走两步,就听见从身后不远处的钢琴旁,传来男人温柔带笑的声音,比她纯正得多的意大利语:“Anch’io。”我也是。

辛懿压根没听懂这句意大利语讲的是什么,但她怎么可能听不出这个低沉的男声!

她猛地转身,正看见庄景安一手扶着衣襟,一手合上钢琴盖站起身的背影。

刚刚伴奏的,居然是他!难怪旋律掌握得这样快,节奏与她契合得天衣无缝。

辛懿愣在光圈之中,连逃走都忘了,不由自主地舔了下唇,看着他走近。

天哪,她以为是隔着“千山万水”的告白,结果居然近在耳畔?

等等,大庭广众之下的,他想干什么……

无数个念头千回百转,在被他捏住下巴,吻住唇的刹那间化作飞灰。

那一秒,辛懿的脑海里只剩下刚刚唱过的一句歌词:这就是爱呀,我告诉自己……

一个吻,由浅入深。

在她几乎忘了这是众目睽睽之下,靠着他的手臂在腰后支撑才能站稳的时候……台下忽然掌声响起,她睁开眼,看见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上带着善意的笑容。

辛懿慌忙想推开拥住自己的人,拉开距离。

庄景安却故意箍紧了,凑近她耳边:“刚刚的,算是告白吗?”

她又润了一下微肿的唇:“就是一首歌……歌词而已。”

“哦,那最后那句ti-amo是什么?”

“是谢谢啊……谢谢你的……嗯,款待。”她忍不住问,“那你回我的是什么?”

“Anch’io。”庄景安重复了一遍,“我也是。”

她有什么值得被感谢的?

心里嘀咕着,人乘着庄景安不留意,猫一样身子一弓,从他怀里脱了出去.

在众人的视线里,辛懿感觉自己脸烫到头顶生烟……

刚走下舞台,辛懿就看见那个替她安排登台的华人侍应生正合掌笑看着她。

“Ti-amo。”她真心诚意地道谢。

没想到对方一愣,问:“你……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吗?”

辛懿错愕地反问:“不是谢谢吗?”

对方忍住笑:“是谁骗了你?Grazie才是谢谢的意思。Ti-amo的意思,是……我爱你。”

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石化了。

难怪,她当初跟街头艺人说Ti-amo的时候,对方一脸莫名。

温暖的手掌落在肩头,庄景安的声音从辛懿身后传来:“在这里发什么愣?东西都冷了。”

服务生刚要开口,就看见背对着男伴的少女食指抵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识时务地保持了沉默,目送着满眼狡黠的辛懿像只小狐狸似的半眯着眼被带离。

*

离开L\'amore的时候,早已月朗星稀,听着浪花拍打海岸的声音,两人并肩漫步在寂静的水城街头。

风有点大,入夜天寒。

被庄景安用大衣裹在身前的辛懿,在一阵冷风里缩了缩脖子。

庄景安看了眼怀里小姑娘冻红的鼻尖,停下了脚步,松开替她箍着大衣的手。

乍然一寒,辛懿问:“怎么了?”

“站在这里等我。”说完,他转身没入巷道。

辛懿站在偶有路人经过的巷口,裹紧了斗篷。

不久之前在舞台上的那一席话,并不是她蓄谋已久的告白。那只是在天幕下,大海旁,自然而然的真情流露,而在出口之前,连她自己从没有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庄景安的感情,早已不是停留在情|欲般的爱。

忽然,冷嗖嗖的脖子一暖。

辛懿低头,看见一条绛红色的围巾被庄景安围在脖子上,柔软细腻的羊绒,将所有的寒流阻隔在外。

“走吧。”庄景安重新敞开衣襟,想将她护在怀里,却被她躲开了。

河道边的路灯下,小姑娘的眼睛犹如星辰璀璨,盯着他的眼睛,清晰地说:“……tiamo.”

然后,她将长长的围巾解开一圈,踮起脚,绕上他的脖子,再重新依偎回他胸前温暖的位置。

庄景安哪里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已经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将大衣衣襟一裹,低头在身前芬芳的长发中吻了吻,语声带笑:“……ti-amo。”

她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没有关系,他知道就行。

可自以为独醒的庄先生完全没有注意到,依偎在胸前的小丫头在他的话音里,悄悄地抬手捏住围巾下、挂在胸前的那枚水滴指环,握在掌心。

只不过回到酒店后,他敏感地察觉到,那个灵活而柔软的小姑娘比平素里更加热情,纠缠的胴|体让他觉得哔啵作响的壁炉火……简直多余。

*

老同学李怀瑾如约登门造访的时候,险些没能认出给他开门的女孩儿来。

她的脸色比初来威尼斯的时候更加滋润了。

巴掌大的小脸,显而易见的素颜,却偏偏水色好到让大牌化妆品都要赧颜,唇红齿白,明眸善睐……

在这样粉雕玉琢的人面前,李怀瑾觉得自己,有点词穷。

愣了许多秒之后,他终于回过神来:“……景安人呢?不是约好今天回母校看一看的?”

辛懿看了眼挂钟:“他说买点东西。出去好一会儿了,应该要回来了。”

李怀瑾点点头,脱下帽子挂在一边,又看了眼凌乱中透着温馨的房间,随口问了句:“你和景安,认识多久了?”

辛懿递了杯热茶给李怀瑾:“……没多久。”多年前天台上的邂逅,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哦,他回国之后,我们联系就少了。”李怀瑾吹了口热气,“这次看到他是现在的样子,我挺为他高兴。”

这个叫李怀瑾的人,算得上辛懿认识的人当中唯一一个对庄景安的过去有所了解的人。

尽管好奇像百爪挠心,她还是勉力保持淡定:“现在的样子?什么样子?”

李怀瑾看着小姑娘分明好奇得要死却还强装不动声色的样子,忽然有种“难怪景安会喜欢她啊,这两人怎么那么像”的念头,不由莞尔:“居家过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安叔的秘密...

谢谢诸位大宝贝的鸡血(伸出打针戳了窟窿的胳膊),还有营养液●v●让我熬夜码出了更新!

请相信我,不开心都属于过去,我们的安叔和辛爷是天生一对,注定要治愈彼此,制霸歌坛的,送上发糖小能手大心的晚安吻一枚,么么哒!

第54章

千禧年。

顺利度过了所谓的世界末日之后, 人们似乎终于从浮躁中重新沉静下来,不管生活有多平淡, 总好过于没有明天。

可对于刚满十六岁的少年庄景安来说,宁可没有明天。

庄北望, 对景安母子来说有如泰山的那个男人没了。

他死了,死于一场本该和他毫无干系的火灾。

在从派出所下夜半回家的路上,一个老旧小区线路老化引发的大火,他二话没说地投入了救援之中, 第一次抱出来个七八岁的呛了浓烟的男孩, 好不容易心肺复苏救醒了,又听说还有个不满2岁的弟弟在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