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骆云野却仍然表情沉静,仿佛刚才只是如寻常一样,说了几句平淡无奇的话一样。他转过头,脸带笑意,幽静清澈的眼神里闪烁着温柔期许的光。

“青青,”他低声开口,“保持平常心。后面要登场的,就是斯宾塞教授的几样作品了。”

韩青青直愣愣地看着着俊朗的眉眼,完美的五官,灯光下偶尔闪动的睫羽,心头的激荡慢慢平息了下来。

果然,结束了前面的一波热潮过后,文物专场开始闪亮登场。

有清新水墨画,有来自中国古代的书法,也有来自欧洲的人头雕像。

骆云野低声说“这一组作品全部是斯宾塞教授修复的,尤其是那幅王羲之的字,是她修补时间最长的一幅,你仔细欣赏一下。”

韩青青睁大双眼看着台上礼仪小姐们手中的珍品,因为隔得近,她能清晰地看到它们的全貌。

水墨画是中式风格,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哪里修补过。就连韩青青作为业内的工作者,也只能看出它的衬纸被重新换过。

而那贴王羲之的画就更不用说了,整幅行书下来,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根本看不出哪里添过笔墨。

还有那一枚欧洲的铜雕,展示的是中世纪时武士为国献身慷慨激昂的表情。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座雕塑都是平顺光滑如刚刚雕刻完成一样。

青青看得啧啧惊叹。

斯塞宾教授有一双妙手,无论面对亚洲文物,还是西方雕塑,都能巧夺天工,还原它们最原本的样子。无论书法,还是字画,甚至是雕塑,她都无一不精通。

韩青青蓦然想起,在帝国大厦的电梯里,骆云野对她说“你以后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看到斯宾塞教授的作品,她竟觉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她不过是个刚入门的新手,却在修复斗彩菊花壶的时候骄傲自满洋洋自得,而斯宾塞教授一生致力于修复历史,她可曾为此沾沾自喜过?

一直到拍卖会结束,骆云野都没有再次举牌。

而韩青青从会场里出来时,整个人都还是恍恍惚惚的。

这两天以来,她受到了太多的震撼。于自己所学的专业,也于自己渺小的人生。

骆云野把租的车开了过来,等韩青青上车,又稳稳地行驶上了大道。

刚刚在拍卖会上竞价得到的那枚戒指就在车子的挡风玻璃下方。韩青青一眼看到那个小巧的红色丝绒盒子,立即又回过神来,看向骆云野。

“云野,你不是只喜欢收藏文物么?花天价买一个戒指做什么?可要一千万多万哪,这也真的太贵了!”青青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一副女主人当家作主的模样。

骆云野瞥了一眼韩青青因为激动而微红的脸,咧嘴一笑,语气轻松地说“青青,从现在开始,我就倾家荡产了,你可得对我负责到底。”

明明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可青青还是很较真“那你还买!咱们是做文物收藏的,不是做珠宝收藏!”

“可是,”骆云野看似随意地接口,“我向我老婆下跪求婚的时候,总得有一枚像样的戒指吧?”

额…啊?

、68.第068章 选择专业

^_^所以,骆云野拍下这枚高价戒指,是为了以后求婚用的?

可是,哪有人用一千六百万的戒指求婚啊?哪有这么败家的人?

韩青青轻轻咬着嘴唇,脸颊上透着绯红与温热,微微有些嗔怒地说道“你是不是钱太多了没地方花?”

骆云野稍微偏了一下头,又回过去看着前方的路况,慢慢回答“无论我有多少钱,都愿意全部花在你身上。”

韩青青还没有真的嫁给他,也不好再管他的财务状况,只好扭过头,不再追问。可是心里,却有一丝隐隐的开心。

不为那么贵重的钻戒,只为他的一片真心。

当天下午,骆云野又带着韩青青去了一次克里克教授的家。

可是去了才发现,只有Robert在家里修着他那辆半新的车子,克里克教授并不在。骆云野问过之后才知道,克里克教授去学校讲学了。

“骆老师,克里克教授不是退休了吗?”韩青青在杂志上看到过关于克里克的介绍,于是有些疑惑地问。

骆云野告别Robert,和青青边走边答“是退休好几年了,可是学校还是常常请他回去给学生做讲座。”

“那斯宾塞教授呢?”青青又问。

骆云野详细地回答她“她并不是我们学校的讲师,只是因为是克里克教授的师妹,所以顺带着教了我文物修复。”

韩青青一脸羡慕地说“我以为河州大学就是顶尖的学校了,好歹是211、985什么的,可是和你的纽约大学比起来,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学校之间并无差距,有差距的,只是学生的努力程度。”骆云野也是一位讲师,他可真是在任何时候都不放弃对韩青青的教育。

本来骆云野是想来邀请恩师共进晚餐,怎奈克里克教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只得作罢。

回到酒店以后,骆云野把那枚戒指收到包里,想了想,忽然严肃地问韩青青“你现在有自己的选择了吗?关于文物鉴定和文物修复。”

青青一愣,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骆云野坐下来,顺便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让青青也坐下来,才言辞诚恳地说“这一次带你来美国,除了因为戒指,更重要的是让你见见斯宾塞教授和克里克教授。他们两个人是文物界的泰斗,但是仍然只是一人执一门专业。这一年多以来,你同时接触鉴定与修复,对两个分支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可是你还是得选择一个,作为你以后主攻的方向。”

青青睁大双眼,仔细听着骆老师的话。琢磨了片刻,她忽然问“那…你为什么可以两者兼顾?”

骆云野眉梢向上一挑,很想回答她自己是个天才所以例外,但最后还是谦虚地回答“可能因为我同时拥有两位好的导师。”

韩青青想了想,又说“你有什么建议吗?”

她问得很诚恳,眼神也很清澈。看得出来,对于专业的选择,她很慎重。

“如果选择鉴定,你会轻松很多,每天面对的,就是大量的文物珍奇。而且这个工作,也比较适合女生来做。而修复呢,你就需要掌握更多的技能与扎实的基础,如你所见,斯宾塞教授精通各种文化,才能在文物修复上取得这么高的造诣。”骆云野一字一句,替青青分析。

韩青青默默想了一会儿,又看了看窗外渐渐黑下来的天空。虽然时差还没有完全适应,可是她却仍然觉得兴奋。

过了很久,她终于下定决心回答骆云野“骆老师,我想选择文物修复。就全国来说,执有资格证书的文物修复师实在是少之又少,新闻上也总是说,我们国家有大量的文物因为不能妥善修复与保存而被销毁放弃。我想去做一点儿我能做的事情。”

“好。”骆云野显然一点儿也不意外,更有赞许之意显露于言表。“青青,你要记得,你是一名真正的文物修复师,你不是为了钱而修复。”

“我知道。”韩青青点头。

骆云野定了次日下午回国的机票。

一大早,他又联系了克里克教授见面,哪知道克里克教授答应了另外一所大学的演讲,下午之前都回不来。

骆云野又只好单独约了斯宾塞教授,想在回国前请她吃饭。

斯宾塞知道他的用意,也答应得很爽快。

他们约在一家具有浓厚西部风情的餐厅。骆云野和斯宾塞都准时到了。

在等餐的时候,斯宾塞一边喝水一边问韩青青“选择好自己的方向了吗?”

“额?”青青一愣,没想到这原来是斯宾塞教授的建议,于是赶紧回答,“选择好了,想要专攻修复。”

斯宾塞教授微笑起来。她剪着一斗齐耳短发,眼睛很大,眼窝很深。鼻子很高,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月芽型,让人觉得无端亲近。

“真好,我们修复界又有一位有才华的女士加入!”斯宾塞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韩青青讲着英语向她道谢。

可是斯宾塞忽然收敛了笑意,话锋一转,说“可是,你觉得自己能坚持多久呢?学习那些枯燥的美学,各种各校的色彩,各种各样的修复工艺,你能坚定地学习下去吗?有很多人向你一样,最开始时信誓旦旦,可是过不了两三年,便会全然失去兴趣。”

“不,教授,我相信我可以坚持。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我热爱文物修复这门艺术,就一定会笃定地走下去。”韩青青的英语流利,双目有神,说起话来丝毫没有羞怯。

听到她这样说,斯宾塞显得很满意。她又喝了一口水,才说“我看过你修复的作品,是个很有天份的人。但是,除了最基本的字画,你还要学习的内容有很多,不要只拘泥于自己熟悉的部分。在未知领域,你要花更多的时间去钻研。仅仅靠背熟古籍与修复步骤就入行,是最愚笨的方法。你得有自己的想法与思维,往往我们在修复的过程中,思考的时间,要比真正修复的时间久。你明白我的话吗?”

教授说得很深奥,青青有些似懂非懂。

她琢磨了一会儿,才慢慢点头答“感谢您的教诲,我会努力钻研。”

骆云野带着韩青青在回国前来见斯宾塞一面,就是希望恩师能对自己的学生稍加提点。眼见目的达到,也顺着韩青青的话说道“老师说得很有道理,路漫漫其修远兮。”

和斯宾塞教授一起吃过午饭以后,骆云野和韩青青就直接回了酒店休息。

这两天旅途劳累,韩青青一直觉得很累。

因为订的是晚上的机票,韩青青一觉睡到傍晚才醒来。

匆匆吃过晚饭以后,两人便直接往机场赶。在免税商店里,韩青青去给沈西和毕婧一人挑一点化妆品,又给父母带了一些小礼物。

飞机夜间飞行,可是青青因为睡了一整个下午,所以毫无睡意。

她降下窗户的挡板,又打开了面前的电影播放器。播放器里可以选择的电视并不多,挑来挑去,青青最后选择了一部能打发时间的连续剧。

骆云野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韩青青担心他太疲倦,也就没有打扰他。

一整夜飞行以后,飞机顺利到达了上海。

从上海到河州的航班很多,两人又马不停蹄地飞了回去。

舟车劳顿好几天,骆云野和韩青青都累得耗了半条命似的,修整了好几天才还原回来。

家里那批用于研究修复的古董还没有弄好,一打起精神来,韩青青就又开始干活。

这一趟美国之行,对她而言,简直满载而归。

她去过了帝国大厦,也见过了知名的文物鉴定修复专家克里克教授和斯宾塞教授。再没有比这趟出行更有收获的事情了。

到了月底的时候,青青结束了手头的部分重要工作,开始将重点转移到自己的毕业论文上。

她学的是汉语语言学专业,有不少同学将论点放在论中西文化差异上,可是她却一门心思地想写一篇关于文物修复的论文。

而骆云野也很支持她。

写毕业论文是一件特别烧脑的事情,可是对于韩青青来说,却觉得轻车熟路。因为她已经提前一年就开始跟着骆云野学习。

一稿出来以后,青青把稿子拿给骆云野看。骆云野提出一些修改意见,青青又拿去改。

反复好几次,终于定了稿。

就在她准备交稿的前一天,沈西打来电话,唉声叹气地问她“青青,你说,我的论文题目能写《论如何打败男友的前女友》吗?”

一听沈西这语气,韩青青还以为她又跟陆离吵架了,赶紧问“你俩又闹分手?”

“没有,感情好着呢。就是公司那个徐北涵,总是三天两头来烦陆离,我都快憋不住了。正好不是要写论文嘛,我就想论一论如何打败情敌,是不是特别有才?”

“对,”韩青青调侃道,“沈有才,你当模特当得怎么样?”

沈西听到这个问题,立即长叹一声,答“唉,一言难尽。因为身材好长相好,好多摄影师想潜规则我。”

“啊?”韩青青吓一跳,“那结果呢?”

“哦,结果啊,结果就是他们全部被陆离秘密解聘了。”沈西说得轻轻巧巧,云淡风轻间就把恩爱给秀了。

韩青青听得直笑,口无遮拦道“哇…他好帅哎,我也好希望有个霸道总裁爱上我!”

坐在客厅另一边的骆云野一听,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69.第069章 餐厅也行

^_^第069章餐厅也行

青青挂了电话,一转身发现骆云野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立即惊觉刚才自己说话太开放,赶紧转移话题“骆老师,是不是来看我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骆云野步步逼近,一双幽深的眼睛里泛动着湛湛水光。“你是觉得我平时对你太温柔了?嗯?”

那个“嗯”字尾音悠扬,魅惑至极,吓得青青连连后退。“啊,哈哈哈,”她傻笑,“沈西说约我们一起吃晚饭,你去不去?”

骆云野已经抓住她,欣赏了一会儿她慌乱又可爱的表情,才淡淡地回答“你去我就去。”

青青赶紧挣脱骆云野去给沈西打电话。

本来要约在“在河之洲”,可是想到祝浅溪和贺炜两个人出国度蜜月去了,所以青青最后定了一家西餐厅。

又是一年夏天临近,河州地处中原,天气已渐渐炎热了起来。

韩青青和骆云野先到餐厅,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才看到沈西拉着陆离走进来。

沈西是模特,因为才上班,所以并没有什么名气,走出来也不需要戴墨镜。倒是陆离现在上镜的机会多了许多,传媒界已经都知晓这位娱乐大亨的儿子已逐步接手了公司。

而现在他与女友一起出来聚会,倒的确需要稍微避讳。

陆离一身白衣黑裤,自餐厅门口逆光走来。他一改从前风流纨绔的形象,换了种穿衣风格,立马就成了气质灼灼的都市精英。

他的头发长得有些长,但打理得很好,不丝不苟地梳于右侧。干净的眉眼里透露着些许新晋商人的热情与精明,但笑起来的时候,又变成了那个阳光灿烂的大男孩。

“我的天哪!”韩青青看到陆离,惊讶得站起来,“陆离啊,这才多久不见,你怎么像变了个样子?”

陆离个子高,穿着白衬衣配西服显得很好看。他的腰间系着一条FCC最新款的腰带,成熟高贵浑然天成。

“是不是越来越帅了?有没有云野哥帅?”陆离一开口,说话还是没个正形。

哪知道他这个问题一问,骆云野也饶有兴致地抬起头,等着韩青青的答案。

眼见大家都看着她,青青只好赶紧打马虎眼儿“哎,沈西,你论文写完了没有?”

“哦?你说那篇《论如何打败男友的前女友》?”沈西说话向来直接,说完以后又似无意地回头偷看陆离的反应。

哪知道陆离竟兴致勃勃地回头,问“天,这是你选的题目?我前女友那么多,你不得写一篇长篇小说啊。”

对于陆离来说,能心平气和拿自己的过去开玩笑,就表明他已经全部放下。沈西自是明白这一点,也就轻松地附和道“就是说啊,要写的太多,所以准备换个论题。你赶紧操心自己吧陆总,你也得写论文,也得毕业呢。”

看看陆离沈西斗嘴,韩青青啧啧惊叹“你们两个人吵吵闹闹,还挺有情调的。”

陆离坐下来,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面带笑容地说“发现了吧?我可比云野哥有趣多了。他整天只知道和那些古董啊文物呆在一起,老气横秋的,哪有我这么有活力?只可惜啊,我已经有沈西了。”

几句话说得大家直乐。

在上菜之前,陆离去了洗手间。

韩青青赶忙问沈西“哎,你说说,徐北涵是怎么骚扰陆离的?”

沈西的余光扫了一眼陆离,确定他离开了包间,才说“她不是因为那部《光辉少年》突然就特别火了吗,在公司也就变得颐神气指,我和她没有交集,也是听一个代班化妆师说的,说徐北涵目中无人,常常倚仗自己后台强硬,而对同事们大声训斥。据说还偷偷去陆离办公室找过他,至于见没见面,我就不清楚了。”

“啊?他们不会还有联系吧?”韩青青问。

女人一见面,聊的不是化妆品就是爱情。骆云时深知这一点,也不嫌她们八卦,只默默坐在一旁喝茶,并不插话。

沈西咬了咬嘴唇,慢悠悠地说“你说我和他吵吵闹闹有情调,其实我还挺羡慕你们。你和骆老师都没有前任,两人相处,也坦坦荡荡。我们就不一样,他前科太多,而我的过去,也乱七八糟。”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青青又问“沈西,那你介意陆离之前的那些感情吗?”

沈西喝了一口水,眉梢轻挑,有些自嘲,却又似真心“说不介意是假的。包括徐北涵,在我们公司,想来总会觉得心堵。可是,我不管陆离以前那些事儿,不管他是否真心爱过别人,我要他和我在一起时,对我是真心,不欺骗不背叛,即使未来我们走不到一起,我也无怨无悔。”

门外,陆离从洗手间回来。他的手刚刚放在门把手上,才推开了一道缝,就听见了沈西低沉独特的嗓音。

他的心猛然一颤,片刻后才落松,这才神色如常地推门走进来。

服务员把他们四人点的餐送上来后,又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