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烫……”小贪吃鬼一勺子送入口中,被烫得差点儿没扔了碗。

池弥将碗勺都取了过来,“上床躺着。”

戎容撇撇嘴,乖乖地蜷着腿,缩回病床上,抱着膝盖张开嘴,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样。

池弥一勺勺吹凉了再喂她,因为化了妆的缘故,她的面色有些红润,看不出真实的气色来,但也正因如此,他反而更担心。

“干嘛这么盯着我,”戎容托着腮,“我知道我好看,但你这么一直看,我都觉得不收费亏了。”

“那你可以收费,”池弥不慌不忙地递了一勺,“我都付。”

“是你说的。”戎容歪头,又是那个小狐狸一样的笑容。

池弥心头一动,果然,她已经笑眯眯地贴了上来,微微偏过头吻住了他的唇,一块完整的豆腐脑被她递了过来,他才刚感觉到软滑的质地,就被灵巧的舌尖纠缠住了。

柔软的豆腐脑很快在不断被加深的吻里化于无形……

等戎容重新与他分开,才发现豆腐脑碗里已经空了,“啊,刚刚的是最后一勺吗?”

意犹未尽的池弥手撑在她身侧,“还想吃?我去给你买。”

“不要,”戎容拉住他,“我要你留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池弥轻吻她冰凉的鼻尖,“那就不买,想吃的话……”说完,重新吻住她,低喃从喉头溢出,“就靠回味吧。”

戎容双手吊在他的脖子后,亲昵又依恋,手背上,刚刚拔掉针管的针眼,隐约可见。

“对不起。”池弥额头抵着她,鼻尖碰着鼻尖,低声说。

“干嘛道歉?”戎容盯着他的唇,那里的伤口还未愈合,看起来有点可怜。

“何方远是冲着我来的,上一次也是,这一次又是。”池弥润了下唇,这些话藏在他心底很久,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只要我还干这行,难免会结下梁子,有些人对付不了我,就会去寻你麻烦。”

“那你守着我好了。”

他也想啊!最好是能把她揣在兜里、藏在身体里,谁也看不见、伤不着。可是不可能啊,光是在擂台上的那点时间,他也没办法保护她。

“我打算跟冯老板提,不干了。”

戎容脱口而出:“为什么?”如今池弥可以说是冯征手底下势头最猛的拳手,且不说赢一场比赛有多少奖金,起码他在这个场子里是无可厚非的王者,他天生为了拳击而生,就这么不打了?

“我想过了,运动学校那边,老客户的资料还在,阿姜去招呼招呼,应该至少能回来一半的学生——”

“等一下!”戎容打断了他,“学校的事,可以晚点儿再说。我就问你,为什么好好的就不打拳了?是……因为我?你怕赢了比赛会得罪人,那些人会对我不利?”

池弥不语。

戎容握拳在他肩头用力地捶,“你傻吗?打拳是你的命呀,你就这么轻言放弃?何况,三百六十行哪一行没竞争了,你开学校抢了人家生意,有神经病来打击报复的话,你难道要把学校给关掉吗?”

池弥任她捶打,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那双丹凤眼中流转着万般不舍,还有强行压抑的冲动。

“你说话呀!”戎容气咻咻地推了他一把。

池弥这才顺势拉住她的手,将人拉近自己,让她靠在肩头,“如果开学校也会威胁到你的安全,我会关掉。”

“你这个疯子。”戎容不知道是哭是笑的一声,抬头不轻不重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池弥却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耳垂,沉默不语。

直到靠在肩头的戎容低低地说:“你不要为我改变,池弥。”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的小灯,两人的影子合拢,投射在白墙上,亲昵得像是同一个人。

“因为从认识开始,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不爱说话,永远都是做得多说得少。总是被我欺负也不还手,可是只要你动起拳头来,这世界上谁也不是你的对手。我爱的人,就是这样的啊,无论在我面前有多温柔,只要站上擂台就是战无不胜的王者……如果,你为了我放弃了自己的事业,那我会恨自己的。”

戎容看着他的侧脸,认真地说:“我会恨自己,弄丢了我爱的人。”

“可是……”

“没有可是,”戎容满脸霸道,只差没叉腰,“你答应我,不会为何方远这种提不上筷子的垃圾轻言放弃。”

眸光莹莹,嘴角紧抿,她素来在池弥面前嬉笑怒骂,却极少这样严肃的表情。

“知道了,我答应你。”

戎容这才嘴角一弯,笑盈盈地重新扑进他怀里偎着,手指把玩着他羽绒服的拉链,“听说你今天的比赛输掉啦?”

池弥身子一僵,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看吧,我就说了,我有旺夫命的。我不在就输了吧,你可一定要把我哄好了。”

“旺夫命?”

“……男,男朋友也算。”

戎容说完就听见他胸腔里低笑的共鸣,干脆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听他的心跳、呼吸和笑声,恨不得刻入脑海里,无论何时何地随时都能听见。

“不早了,睡吧。”

池弥起身来替她将被子和靠枕放好,可她却坐得端端正正,“那你呢?”

“放心,我不走。”病房里有陪床的躺椅,他可以打发一夜。

戎容眨眨眼,轻声说:“我很苗条的。”借着,又补充了一句,“你也不胖。”

池弥看着她,只见小姑娘有点儿笨拙地朝一边缩了缩,留出半张病床来。

“挤一挤还是可以挤下的。”

……

比起在她的卧室那次同床共枕,狭窄的病床使得两人几乎是完全贴合着对方。

戎容背对着他被圈在怀里,稍微动一动不是胳膊就是腿撑出病床去,于是只能保持着完美贴合的姿态,枕在池弥的手臂上入睡。

很长时间,身后的男人都没有动、没有说话,戎容以为他睡着了,就轻轻地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睁大了眼睛,没有半点儿睡意。

本以为人生很长,她有大把的时间能陪在他身边,看着他称霸,看着他辉煌,看着他从那个有点阴霾的少年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男人,可是现在她有些不确定……不确定前路到底还有多长。

如果,一切随时都会戛然而止。

她只希望能在有限的时间里,与他经历这一辈子能经历的所有事情。

眼泪顺着眼角滚落,掉在池弥的胳膊上。

他没有动,戎容也没有去擦,只是稍微蜷了蜷身子,更贴近身后滚热的男人一点。

她并不知道,身后那双丹凤眼从一开始就没有合上,一直眸光沉沉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她的每一次抽泣,每一次靠近,都让被他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清晨,两人是被戎容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戎容迷迷糊糊地在池弥的脸上摸了半天,直到池弥将手机递给她,她才咕哝了一句,“谁呀,这么早。”

电话刚接通,对面就传来流利又中气十足的英语,“戎,你终于接电话了!昨天为什么不接电话,我以为你反悔了。”

戎容揉了揉太阳心,“安东尼……你知道我这儿现在才几点吗?”

对面的男人意识到自己惹毛了大小姐,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太着急了。买家已经催了我好几次,问你的画儿什么时候送过去?画廊那边已经腾出来了,只等着你的作品放进去。”

“知道啦,我今天抽空去,”戎容按住话筒,问身边的池弥,“你今天有空陪我送画儿吗?”

池弥颔首。

等戎容挂了电话,他才问:“是什么人?”

“美国那边的中介方,替我联系了国内的买家,让我早点儿把画给送过去。”戎容坐起身,随手将长发盘起,“幸好你有空送我。”

池弥坐在床沿,“你可以随便出院吗?”

戎容一愣,“为什么不行?我没事的啦,你没看夜里都没人来查房吗?住院只是倩倩姐给我的特殊优待,让我不用赶夜路回家睡觉而已……”

她稍微化了妆,挽着池弥的手臂离开病房,一路上,果然连个来问话的护士也没有。

“看吧,我说了没事儿,”戎容看了眼自己身上黎倩给的衣裳,“先陪我,去买件衣裳吧?去画廊,得穿正式一点……”

第46章 46%痴迷

今时不比往日,池弥虽然生活节俭,但毕竟不是四五年前那个没有见过市面的山里少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那几个广为人知的品牌还是知道的。

可戎容挽着他的手,轻车熟路地绕过了所有他耳熟能详的品牌。

他疑心她是替自己省钱,经过其中一家的时候停了下来,看着橱窗里一件裸色的及踝长裙,“这件好看。”

戎容看了眼,“你喜欢?”

“嗯。”

戎容二话不说,挽着他走了进去。

店员见两位都穿着普通,本没多大精神招呼,没想到女孩居然直接指着模特身上最贵的那条长裙,口吻稀松平常,“请拿一件我的号,打包,谢谢。”

店员意外地应了声好,又问不用试吗?

“不用,我先生说好看就一定好看,对吧?”戎容收紧了胳膊,笑眯眯地靠在池弥肩头。

池弥低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女孩儿笑靥如花,脸颊上挂着不知真假的红晕,他抬手在她发丝宠溺地一揉,“那就不试。”

“没问题,请问哪位买单?”

“我先生。”戎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指的是谁似的,将池弥推了出去,“我等你哦。”说着,俏皮地笑着退出了店铺,伏在走廊扶手上,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流,等他。

池弥结了账出来,只觉得她背影那么纤瘦,让人心疼。

“要穿上吗?”

哪知戎容被吓了一跳似的,拍着胸口笑道,“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呢?吓我一跳,老公~”

从刚刚开始,她就一直把这个称呼挂在口边。

虽然意外,但池弥得老实承认,还是受用的,甚至觉得这个稀松平常的称呼从她口里吐出就像最甜美的情话,恨不能抱着她,让她在耳边重复一万遍。

见他看着自己愣神,戎容缠着他的手臂,笑眯眯地问:“怎么啦?不喜欢这么喊你,那我改口。”

“没说不喜欢。”池弥低笑,“只是觉得欠了你一场婚礼,老婆。”

“不急,欠着吧,慢慢还,”戎容眼里有隐隐泪光,笑容却仍旧灿烂,“反正你我互相欠着的债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

池弥闻了闻她的头发,“嗯,一辈子慢慢还。”他早就打算把这辈子都留给她。

感觉到戎容还领着自己往楼上走,池弥轻声问:“楼上是买什么的?”百货公司的顶楼,他还真没涉足过。

“一个熟人开的店,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这是池弥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陪着她逛街,别说再逛一逛,就算是把卡刷出赤字,他也甘之如饴。

可是当戎容在一家店铺的玻璃窗前停下脚步,他还是忍不住,低头看向了她。

玻璃窗里,白纱曳地,礼服成双——是一家婚纱礼服的定制店。

“你别怕呀,没让你今天娶我。”戎容抿嘴笑,拖着他的手往店里走,“阿萤,在不在?”

一个高挑的短发女人立刻迎了出来,看见戎容,方才浮上笑容,“好久不见,容容!”

“这是我在国外的艺术展上认识的设计师苏萤,她和她老公叶旌都是国内顶级设计师,”戎容将池弥推在身前,从他身侧探出脑袋,对苏萤介绍,“我男朋友,池弥。”

“原来是他。”苏萤整个人显得有些清冷,但笑在眼底,显然是真的听戎容提起过池弥,“来挑订婚礼服?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答应为你专门设计一套的。”

“不是不是,”戎容笑,“要去正式场合,想从你这里拿套现成的旗袍和中山装,来不及定做了。”

苏萤颔首,“最小码你都可以,直接挑吧,都有。”

戎容对池弥说,“知道你不爱挑衣服,你的衣服等我挑,你在门口坐一会儿哦。”

苏萤吩咐店员给送了茶水过来,自己陪着苏萤去了内场。

池弥一个人坐在沙发四顾,这一家店显然就主打婚礼礼服的,既然戎容喜欢这位苏小姐的设计,以后,婚礼前就来这家定制吧。

刚好,有一对新人被店员送出来,小情侣笑容甜蜜,像一对连体婴,连声拜托店员多费心,婚礼前会送请柬过来云云。

他们婚礼的时候,这个苏老板和她老公也要请。生怕自己忘了,池弥甚至摸出手机在记事本上记了下来。

“池先生,你要不要来看看?”苏萤的声音从后场传来。

池弥以为戎容有哪里不舒服,立刻拔足过去,刚撩开金丝绒的帘子,就看见了台子上那个凹凸有致的窈窕身影。

戎容穿着一件金蓝色的长袖立领旗袍,在光线的勾勒之下曲线毕现,甚至无需相配的妆容,头发松松绾起已经有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容光。

她从镜子里看向池弥,笑容略带羞涩,“没穿过这种,你觉得好不好看?”

怎么会不好看?好看得他都不敢让她穿成这样走出这道帘子。

“好看。”

“阿萤说适合我,我还怕她是逗我玩儿。”

苏萤微笑,“这店里就没哪一件你不能穿,行了,既然你俩都满意这一件,那池先生也跟我去选一套中山装。”

“我也要?”

戎容笑着反问:“难不成我穿旗袍,你穿牛仔衬衫啊?”

于是,池弥对着一溜排的立领中山装眼花缭乱,在他看来除了颜色的微妙不同,其他并无区别……

好在有戎容。

她拎了一件,在他下巴底下比划,又问苏萤,“这件好不好?”

苏萤点头,“池先生天生模特脸,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

戎容笑着拐住池弥的手臂,“那当然,我先生嘛!”

果然,从更衣室走出来的池弥,让在场众人都眼前一亮。

就连戎容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打扮的他。他素来爱好穿那些松软的衣裳,从不曾穿这样笔挺又郑重的礼服,只觉得领口的勒得有点紧张,肩膀和胸围也稍吃紧。

苏萤左右看了看,“将来婚礼礼服,要替他量身定做,他这肌肉线条一般尺码不行。”

戎容捂嘴笑,“他从小买不到合适的衣裳。”

池弥伸手刚要去解领口的扣子,被苏萤拦住了,“别急解,这两套衣服算我送容容的,但是两位得给我留张宣传照,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池弥微怔,就听戎容笑吟吟地答应了,“这么男帅女靓的模特,阿萤你可得放得大大的,挂在店铺最显眼的地方哦。”

店里是中式的装修,处处是景。

最终两人在景观亭外的小桥上,并肩而立,戎容想了想,拉起池弥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际,娇嗔:“会不会拍照呀?笑一笑,别这么严肃。”

池弥不是严肃,是紧张。

这辈子都没这么正儿八经的穿正装拍过这样的合影。

倒是戎容轻松自在,拉着他换了好几个造型,直到尽兴了才放过他,池弥已经前心后背都是汗,不由对将来要经历的拍婚纱照这一遭提前心有余悸。

因为要赶时间去画廊,两人没在苏萤店里多停留。

“婚礼之前,记得提前找我定礼服,”苏萤拥抱了戎容,在她耳边低语,“我等你来。”

“一言为定。”戎容松开手的时候,眼眶微红。

在电梯里的时候,戎容手机响了,她避开了池弥的视线打开,是苏萤将刚才的合影发来来了,照片里的两个人笑语嫣然,每一张就像是专程拍的旗袍婚纱。

“有什么事吗?”池弥见她神色有异,低声问。

戎容关了手机屏幕,摇摇头,“就画廊那边问我们什么时候到。”

回江滨的房子拿画的时候,池弥搬完了,房间里还剩下一副被包装严实的作品,“这幅不带走吗?”

戎容看了眼,“哦,这幅没卖掉,不用带。”

池弥不疑有他,大包小包地上车,一路开往位于江边的私人画廊,行至一片银杏树的大路,果然看见一栋白墙黑棱的建筑。

金发碧眼的老人家正拄着拐杖等在路边,一看见戎容立刻眉目舒展,张开双臂,用标准的中文说:“久仰大作,终于见面了,戎小姐。”

戎容与他轻轻相拥,笑着说:“谢谢您喜欢我的作品,金先生。”

“不不,不光我喜欢,我只是提供这样一个地方展出,让喜欢你画的人可以有地方来欣赏。”金看向陪同戎容而来的池弥,笑问,“这位一定是明先生,对吗?”

戎容一惊,连忙拐着池弥慎重其事地介绍:“这不是明伦,他是我先生,他叫池弥,是个特别厉害的拳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