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笑起来时左边的嘴角会微微向上扬起,构成一条痞子气十足的弧度,左脸颊一个稚气十足的酒窝又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这种气质,就像早晨七点钟的阳光,带着朝气和一丝特有的微凉,照得人眼睛发亮。

他笑眯眯地转身对我和夏文静说,我在学校附近给你们租了一套房子,三室一厅的结构,日用品和家具Emy已经帮你们收拾好了,吃完晚饭就直接过去吧,不要去住宿舍那种鬼地方。

在我和夏文静的欢呼声里,刘芒淡定地质疑,你会特地给我们租一套房子?

袁熙依旧是一张笑嘻嘻的面孔,神色单纯地说,刘芒,你要信任这个星球。

得了,袁熙,我就是信任整个宇宙也不会信任你。刘芒停好车淡定地回答。

袁熙耸了耸肩膀,随你,水电费你们要自己解决,当然,还有电梯费和物业费。

我和夏文静拼命点头,就跟看见一道祥光打在袁熙的脸上似的,彼此用凝着泪水的眼神交流:他真是个天使。

事实证明,真理永远存在于少数人的手掌心里,或者干脆说,真理永远与刘芒同在。

就在我们搬进汇鑫小区C—808号的第三个星期,一个拥有五十岁的面孔和三十岁的身材的女人摁响了门铃,她用二十岁的语法与我们沟通,哈喽,你们是谁嘛?我们家小熙熙去了哪里哦?

小熙熙?那是什么玩意儿?我们没养狗。刘芒敷着袁熙送给我的面膜迎出去回答。

那女人笑吟吟地说,狗?哎呀,讨厌了啦,小熙熙才不是什么狗呢,小熙熙哦…还没说完,刘芒就不耐烦地扫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打断她,猫也没有,什么香猪、蛇、兔子、王八,我们都不养!

好没礼貌哦你!女人不悦地皱眉,用小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挑高了眉毛说,不跟你废话了,我是来找袁熙的,这房子是我买来送给他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他去哪里了?

刘芒的黑眼珠一转,就已经知道了袁熙赋予我们三个的使命,那就是赶走这个试图包养他的富婆老女人。

她回头看了一眼我和夏文静,我们立即埋头假装打扫卫生,不卑不亢地无视了她的目光。她便粲然一笑,转头对那富婆说,你不知道吗?

我哥去泰国永久定居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为泰国而生的,非去不可。走之前把房子留给我,说这是他最爱的女人留给他的,要我一定好好住,住到死。

说完还扬手揩了下眼角,又真心诚意地握着那个富婆的手大喊一声,嫂子!我谨代表我自己感激你们全家一辈子!

富婆一怔一怔地往后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和夏文静一眼,吓得我们俩也一起大喊一声,嫂子!

她说的可是真的?富婆严肃地问我们。

真的,绝对是真的,比袁熙对你的爱还要真!我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刘芒顺势抱了抱富婆,无限哀感地说,去了泰国的男人,就是泼出去的水,嫂子,你节哀。

送走富婆后,刘芒给袁熙打了个电话,特别温柔地说,小熙熙,你大爷,你这个小娼妇!以后再敢往你刘芒姐姐的脑袋上扣屎盆子,我就让阮陶去你们公司楼下裸奔!

我一听立马不愿意了,关我什么事儿啊,凭什么要我裸奔啊?

刘芒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各人有各人的死穴,你不懂,快去洗洗睡吧。

那你干吗去啊?夏文静一边脱衣服一边问刘芒。

我去卖艺啊。刘芒巧笑倩兮地回答,顺便给了正在脱Bra的夏文静一个飞吻,吓得她赶紧捂住胸口,说,别这样,我、我、我,我喜欢男人!

刘芒耸耸肩,Sorry,但是,你确定男人也喜欢你?

说完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夏文静呆了很久,才转头问我,她什么意思啊?

我想了想,绝望地说,你还是直接揍我一顿吧。

被夏文静柔中带刚地揍了两拳后,我越发睡不着,干脆拉着她到楼下买夜宵,顺便给刘芒送去一份。

整座川城沉溺在黏稠的夜色中,就连晚风都好似作弊似的过度地缓慢移动。到底已是夏末初秋,空气里渗着凉意,一丝丝透过衣服打在臂上,一片清凉。

如果说两年前的车祸给我带来的唯一好处,那大抵就是刘芒又回到了我们的生活圈子里。

自从她在高一那年一个人离开澈城以后,一直音信全无。

直到两年前的那个夏末,我躺在医院里盯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接到了她的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靠,阮陶,听说你差点为了顾延牺牲了?

我擎着电话半天没反应过来,电话那头就传来她穿透力极强的笑声,你大爷的阮陶,我是刘芒啊!

一句“我是刘芒”就把我的思绪不着痕迹地扯向六年前那个姜蜜色的黄昏。

那时候我们还是一群屁大点的小孩儿,每天最大的期盼就是教育局可以在周末抽空到学校来视察一下,这样一来周六的强加课就可以取消,我们就又可以聚集在袁熙家豪华得不像样的客厅里看动画片了。

那个时候袁熙的哥哥袁兴尚在美国读书,没有登场,因此袁熙还是个开朗幸福的小孩儿,世界在他眼中就是一派祥和景象,喜乐一目了然。

那个下午,袁熙混沌地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眼前瘦瘦小小跟竹竿一样的女孩儿,发愣。

他的身后站着我和夏文静,我们俩也看着眼前一头短发瘦小倔犟的女孩儿,发愣。

头顶浑浊的云朵缓慢移动向远方,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张开双臂挡住我们去路的女孩儿才开口讲了话,她说,你好,袁熙,我是刘芒!

袁熙微微皱眉,哦了一声,为难地问道,那你是要劫财还是劫色啊?

用刘芒的话说,当时她的IQ保守估计在1.2至2.2之间,也就是说尚未开始发育,所以才会用那么镇定的语气回答袁熙,虽然我没钱,但是,嗯…还是劫色吧。

夏文静惊悚地拽了拽袁熙的衣角,说,她好像两样都想要,好可怕。

话音刚落,就被刘芒一句“怕你妹”给吓哭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她不是流氓,只是偶尔耍流氓,她是个正经的好姑娘。还有就是,刘芒会出现在那条种满指甲花的巷子里,是为了要和袁熙告白。

事实上那天之后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因为我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追顾延这件大事上,所以袁熙和刘芒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我也不知道,总之他们走到了一起。

再后来,刘芒用武力帮我和夏文静打发过四个抢劫的小痞子,从那之后我和夏文静就视刘芒为女神,什么心事烦事天下事都愿意跑去找她说。

加之刘芒和袁熙同岁,比我和夏文静大一年,所以每当我们有事要劳烦她的时候就会非常恳切地叫她芒姐。

直到高一那年,两人和平分手,因为袁熙宣布,他不喜欢女人。

我们都觉得是刘芒混淆了袁熙对女人的正确认识和定义。但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谁也没有再提起刘芒和袁熙的那段奸情。

也就是在那一年,刘芒用西瓜刀砍伤了她的继父,一声不响地逃离了澈城。

所以当她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一不小心就激动地哭了出来。

而当我问起她这两年过得怎么样的时候,她垂下头去,马上又笑着仰起来说,活着呗,还能死咋的。

刘芒笑起来眼睛弯弯,鼻尖冒出细小的褶,带着点儿天真,我看着心里发酸,就没再问下去。

其实不用问也大概知道,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差点儿砍死了自己的继父,身无分文地逃到异地去,苦头怎么少得了。

好在刘芒自小皮实惯了,据说七岁那年就把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儿咬得差点儿掉了半只耳朵。再长大些,受了欺负更不懂得忍,抄起石头、菜刀、木棒,就号叫着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因为玩儿命,渐渐地没人敢惹她,招来一群低年级的学弟学妹毕恭毕敬地喊她刘姐。

回来澈城看我的那段时间,刘芒托人在川城一家酒吧找了份驻唱的工作,因为有小道消息传言,苏源常常在这家名为旧眠的酒吧出没。

这让早已对苏源心怀鬼胎的刘芒激动不已,立即投身旧眠,勾勒着苏源倾倒在她浓浓的艺术气质当中的未来蓝图。

刘芒初遇苏源是在海边,当时的刘芒还是个在海水浴场看管海上自行车的小服务员。老板见她工作拼命肯干,一咬牙准许她休假一天。

兴奋不已的刘芒正在大海里游泳,游着游着突然发觉胸前一片凉爽,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的比基尼不知道什么时候顺着海水漂走了。

时值盛夏,海边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游客,并且有百分之八十的游客都带着相机到处拍照。这让刘芒非常不情愿地压下了裸奔的冲动,正在踌躇之际,她看见了离她百步之遥的苏源。

那一瞬间,少女刘芒便跌入了盲目的自我安慰当中不能自拔,她与海中生物坦诚相见,敞开根本就分不清男女的胸怀无所畏惧地朝着苏源游了过去,望着悚然回转过疑惑面容的少年傻笑。

苏源当下就被刘芒充满目的性的笑容震惊了,问道,你谁啊?

刘芒温柔地注视着苏源惊恐的眼神回答,我是刘芒,那个…你能不能把你泳裤的裤裆部位撕开借我当裹胸用一下啊?

依照刘芒的说法,苏源当下就被她灵透的眼神给感动了,特别恩慈地说,行。

但是根据夏文静与袁熙公平、公正、公开的科学化分析来看,刘芒的说法真实性为,零。

虽然我们无法想象当时苏源凌乱的表情和无法捉摸的心理活动,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确实将自己的泳裤脱下来撕开裆部救了刘芒一命。

这之后刘芒就抱着以身相许的报恩之心,向苏源告白了数次,未果。因此才会动用她为数不多的脑细胞写下那封情书,哦不,是情诗。

刘芒写诗这件事让我们大家都欷歔不已,更让我们欷歔不已的是,苏源竟然被这封类似恐吓信的玩意儿打动了春心,欣然接受了刘芒的追求。

我不得不感叹,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奇妙了。

当我和夏文静进去旧眠的时候,刘芒正坐在休息区喝冰水,一头短发朦胧地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

见我们来了才笑嘻嘻地朝我们招手,对身边立着的一个男生说,来,苏源,给你介绍我的两个小姐妹,这是文静,一大学生;这是阮陶,也是一大学生,还是一搞创作的大学生,出了好几本书。

在刘芒看来,这世界上再没有比大学生更高的荣誉了,就是一杀人犯的脑袋上贴着大学生标签她也觉得人家是一高等杀人犯。

她那么痴迷苏源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苏源就读于Z城最高学府,她希望苏源可以读硕士,然后读博士,再读博士后,最后毕业于圣斗士,这样一来,将两人的学历加在一起除以二,平均下来就是两个大学生了。

苏源冲我们点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少年带着与生俱来的不屑一顾,漆黑瞳孔带着薄薄一层的朦胧温度,嘴角习惯性地向左倾斜出一个讨喜的弧度。

我看着这张不输袁熙的漂亮脸庞,却只觉得一股嗖嗖的凉意从脚底板一直蹿到天灵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和夏文静被安排在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刘芒叫人送来了两杯软饮便被老板叫去谈话。苏源就坐在离我们不远处的地方与他的朋友谈笑,偶尔会朝我们这边看一下,报以礼貌性的微笑。

我拉住夏文静,问她,你觉不觉的这个苏源怪怪的?

夏文静朝苏源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地说,对,怪怪的。

我赶紧拉住知音取经,你说哪里怪?我只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看不出来究竟怪在哪里。

夏文静翻了个白眼,说,他脑子肯定不对劲,哪个正常人会因为刘芒的诗决定跟她在一起?

我一口气没憋住刚想喷水,就看见苏源黑色的瞳孔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朝这边望过来,情急之下只好飞快地扭过头去,把水喷在了窗户上。

哎呀,脏死了你!夏文静尖叫着递给我纸巾。

我一边擦玻璃一边说,还不都怪你!

然后。

下一秒。

我看到巨大的透明玻璃窗外,仅离我咫尺之遥,柠檬色与浅灰色交织的夜色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笔直地立在那里,他茸茸的短发,薄薄的一片身材,细细长长的影子,以及白色短袖衫上贝壳色的纽扣,除了那张模糊的面容,一切都真实得就像幻觉。

他的手轻轻地搭在一个女孩子的肩上,臂膀间带有亲昵熟稔的气息,女孩儿仰起头像是在笑。

我静止在那里,不敢说话,不敢再仔细地去瞧,甚至屏住呼吸不敢呼出那团膨胀在胸腔里嗡嗡作响的气息。

夏文静抬头问我,你怎么了?

我不敢说话。

夏文静伸手推推我的手臂,再次问我,喂,你怎么了?看见鬼了啊你?

在作弊似的无限延长的时间里,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掉下来,像滚烫的油,烫伤灼热的眼窝,烫伤微微发抖的手臂。窗外的人影在厚厚的一层眼泪里变得更为模糊,像是倒映在清池中的月亮,微风吹皱池面,撕裂的月光四处扩散。

我怯怯地对夏文静说,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楼下的那个人是不是…是不是顾延。

夏文静将我扯回来,说,你发什么神经啊你,在你眼里喘气的东西就都是顾延是不是?

我突然怪力乱神地将她的胳膊甩开,因为用力过猛,桌上的琉璃花瓶掉在地上,哐啷一声碎了满地。

你他妈帮我看一眼能死啊!我无理地冲夏文静大吼,眼泪更加钝重地砸落下来。

夏文静怔怔地看了我一眼,便一言不发地趴在窗户上朝外望。

整个世界死一般寂静,我像是心上插着一把刀,卑微的双手握住刀柄,焦虑地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夏文静趴在窗户上一动不动,半晌,她才缓缓地回过头来,呆滞地冲才刚要上台的刘芒喊,刘芒,你快过来看看!

刘芒也冲过来趴在窗户上,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看我,又看看夏文静,才怔怔地开口,阮陶,你镇定啊,镇定,那个…我跟你说…好像真是顾延…苏源也走了过来,声音轻柔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而我已经推开看热闹的人群冲了出去,耳边是几乎要炸裂耳膜的心跳,眼前是一派模糊不清的夜色。

第二章 王子的最后一颗豌豆,被我弄丢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家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我突然迷上了发明——于是我们家的电冰箱、电视机、收音机,凡是可以拆开的家电全部遭殃了,当然也包括手电筒。

没有人可以理解一个孩子对发明创造的满腔热血,就连孩子也不理解,所以我的小伙伴们对我进行了一次惨无人道的围观和批判。

那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间变得一钱不值的东西是一个机器人,收音机外壳的身体,涂了好看的蓝色和明黄,脑袋里有一盏开启开关就可以发光的小灯泡,手和脚也可以动,但是需要手动。

所有人都说,阮陶,你做的东西简直丑死了!

那个时候的我,就像被一道雷给劈中了天灵盖,鸡皮疙瘩从尾骨一直穿到后脑勺。我哭着跑回家,揪着妈妈的手难过地问,真的吗?妈妈,真的很难看吗?我做的机器人,真的丑死了吗?

妈妈笑着擦干我的眼泪,她说,好漂亮的机器人。

于是大脑不够发达的我,被戏称为单细胞动物的我,忽然就破涕为笑了。

所有人说的所有话,全都失去了可信度,没有一丝摧毁力,只有妈妈的话那么清晰地传进我的脑海里。

所以,当所有人都说,那个像极了顾延的男生不是顾延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说自己不是顾延的时候,我像小时候那样,趴在妈妈的膝头哭着问她:“真的不是吗?妈妈,那个跟顾延长得一模一样,就连身高都没有差别,就连笑容都没有差别的人,真的不是顾延吗?”

妈妈抚摸着我沾满泪水的脸,笑着问我,你是谁啊?怎么哭了?

身后的袁熙将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肩上,用力地握了握。

我擦干了眼泪,仰脸对我妈说,妈,你又忘了,我是阮陶啊,你女儿阮陶。

妈妈的脸上有很淡的笑容,像是陷在很深很深的回忆里,那种回忆太过美好,所以不自觉地就扬起了嘴角。

她说,阮陶啊,你不要到处乱跑,爸爸回来会找不到你。

我点点头,知道了妈,我不乱跑,那你也要乖乖吃药,不然爸会不高兴。

妈妈赶紧点头,我乖乖吃药,乖乖吃药,不然阮胜会不高兴。

回去的时候我有点累,倚在车窗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袁熙也倚着车窗睡着了,而我倚在袁熙的肩上,身上盖着他的外衣。

我推了推他,怎么不叫醒我?

袁熙说,看你睡得熟。

我说,那房子装得不错,连卫浴都极尽精致之所能,那个富婆待你不薄。

袁熙不留情面地上来撕我的头发,我嗷嗷乱叫,你再撕我可喊人了,我可是有粉丝的人!

说完我的逻辑才提醒我,论粉丝,袁熙的可以组成一个城市,而我的只能组几桌麻将,一想及此,我十分悲伤,心里默默地流淌着眼泪。

袁熙松开我,问,这周末你记得带便当,我去你家接你。

我说,那是你家。

袁熙说,谁家还不一样,是咱家。

过了一会儿,我装作不经意地问,袁熙,周末收工后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袁熙点点头,像是早已经知道我会说什么,他说,我也该去看看,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那么像的人。不过阮陶,我劝你别对我的结论抱太大的希望,因为我压根就不信你们说的那个人是顾延。

我没再说话,我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

那天晚上我从旧眠冲出去时,脑子里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是我们都看错了怎么办,如果我跑下去时那个人消失了怎么办。电影里都那么演,看见一位故人,再仔细看时他已不见踪影。

夜很黑,我裹着一层冷汗拼命地跑,终于站到他面前。

心脏剧烈地跳动,我只觉得口干舌燥,胸腔就要炸开,还感到一阵寒战从脊梁骨向全身的毛孔捕风捉影地扩散。

这样的眉眼,瘦瘦的下巴,他的头发,手指,身高,鼻梁骨,还有那双黑亮温柔的眼睛,他的气息,站立的姿势。

这所有的一切一切,都熟悉得让人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