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她就多带些糖果来。

走了将近半小时的山路,到现在都没休息一下,她穿的很多,额头出了细密的汗珠,几缕短发服帖着,阮阮觉得身体很累,看到路边的高树旁有块圆滑的大石,便将蒙奇奇放在脚边,坐下休息一会。

背后的山间吹着萧瑟的风,她忽然听到隐隐的尾喉声,由远及近,那种张狂的咆哮,她再熟悉不过,多少夜里,她就是听着这样的嘶鸣声,抱着呢呢等待霍霆打开自家的大门。

白色的法拉利飞快驶入她的视线,像毫无预警的危险,突如其来闯到眼前,遂不及防的心脏猛跳,随后,它带着张狂的吼叫和寒凉的晚风从她面前呼啸而过。

巫阮阮拂了拂被风掀起的短发,轻轻叹气。

路灯下车里一闪而过的人影,比这夜还要冷。

“呲--”长长的刹车音,继而是尾喉温温吞吞的声响,她眼睁睁的看着它又倒回到自己的身边,停下。

车门打开。

18:你是我的谁?

霍霆身着白色的休闲裤,大腿笔直修长,深灰色的长款休闲毛衣敞着衣襟,内里的V领纯白T恤隐隐露着锁骨,他下车甩上车门,抱着肩膀倚在车上,倨傲的微仰着头,性感而散漫,如此瓷白而清俊的男子,偏偏却喜欢面覆寒霜。

巫阮阮眨着眼,时光恍如隔世,别说她从未连着一个星期没有见过呢呢,自从和霍霆在一起,也从没有这么久不见他,心里隐隐泛酸。

霍霆歪着头,淡漠的打量着她,视线触及她脚下的蒙奇奇,眉头几不可察的蹙起,“巫阮阮,谁许你来看呢呢?”

巫阮阮的睫毛闪了闪,缓声道,“我等不到一个月,我想她,我要重新和你谈条件。”

“可我不想和你谈。”

“你没有权利限制我和我女儿相处的时间。”

霍霆微微扬起嘴角,不屑的轻笑,“我是没有权利,可我有能力,你能怎么样?起诉我吗?”

“我可以起诉。”

霍霆收起笑容,盯着她的眼睛一瞬不瞬,“那你就永远都不想见到她。”

巫阮阮眼底的雾气一下子涌上来,盛着一汪浅浅的水,瞪着眼睛看他,微风吹过,碎发拂进眼泪,她一眨,便落下泪来,滚烫的泪珠在冬夜瞬间凉透。

霍霆是聪明的人,他懂他所威胁的,是她是最大的弱点,她怕再也见不到呢呢,她没有钱财人力,去和霍家斗。她抬手快速抹掉眼泪,眼里还铺着细碎的水晶,嘴角却荡开一抹微笑,“我怎么会起诉你,说说而已,我下个月再来就是了。”

她站起来,拎起地上的蒙奇奇,“我不去看呢呢,这个你帮我给她吧,好歹我做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来,又要爬山,看在我也很辛苦的面子上,给她,好不好?”

霍霆斜睨着她手里的娃娃,伸出一只手,接过来,手腕一扬,蒙奇奇顺着巫阮阮身后的山坡滚了下去,“不好。”

阮阮惋惜的看着几百块的娃娃滚进黑漆漆的山里,咬着下唇不说话,浅浅的吸了口气,“不好就不好,干嘛扔掉…”

“看着烦。”

阮阮心酸,“再见。”转身朝山下走。

霍霆伸出手臂,拉住她的大衣领口,在巫阮阮的惊呼中将人拉回面前,巫阮阮挣着自己的衣领,不解的看他,“怎么了?”

“你只想呢呢吗?”他揪起阮阮胸前的衣襟,将她拉进,微醺的酒气传入阮阮的鼻息。

“你喝酒了?”巫阮阮震惊不已,“你喝酒了还开这么快的车?这样很危险的霍霆,你是三个孩子的爸爸,你要对家人负责!”

“两个。”他生硬的辩解。

阮阮内心苦笑,一时之间忘记了,霍霆是不认她肚子里的喃喃的。

“就是半个,也不该喝酒开车。”

“你是我的谁,凭什么管我?”霍霆冷眼看着她,面露不悦。

“我谁也不是,所以我可以走了吗?”阮阮拍了拍他紧紧抓着自己前襟的苍白手指。

霍霆猛的一提,将她拉的更近一分,“我问你,你只想呢呢吗?”

19:讨好我,你不会吗?

他眼里的冷漠忽然幻化成缱绻的深情,像个小孩子一样讨问她。

好久以前,霍霆也曾带着微醺的酒气,站在她的寝室楼外,紧紧拉着她的手腕,逼问着,"你说你只是想看我画画?我问你,巫阮阮,你每天跟在我的身后,只是为了看我画画吗?"

巫阮阮难过的看着眼前的霍霆,想到曾经的相爱,只剩一地的心酸。

"你怎么不回答?你想我,不敢说。"霍霆语气咄咄。

"我…"阮阮话未及口,霍霆便捧着她的脸霸道的吻上来,她瞪大眼睛,无法对如此近距离的霍霆对准焦距,大脑一片空白。

霍霆也不知道自己想听的到底是哪一个答案,只是每一种可能的回答,都会像凌迟的刀子,搅在他的耳里。

他弓着身体,霸道而强硬在她唇上撕咬,狠狠缠绕她的舌,气息完全紊乱,心跳也疯狂起来,巫阮阮被唇上传来的撕裂疼痛惊醒,用力的挣脱他的桎梏,她熟悉的人,她熟悉的温度,她熟悉的呼吸,唯独这强硬的力道,分外陌生。

她的拳头砸向他的胸口,"霍霆!"

霍霆闷哼一声抬起头,淡粉的唇色渐渐呈现灰败的紫,指节分明的手掌还牢牢扣着她的后脑,捧着她的侧脸,唇边荡起一抹戏谑的笑容,"巫阮阮,你离了婚就变成笨蛋了?想看呢呢,直接跑去霍家怎么行,我说不让你见,谁让你见了,谁就得滚,你得讨好我,才有可能。"

阮阮舔了舔唇上的血珠,别过头。

霍霆的手掌轻轻滑过她的脖颈,落到她的胸前,十分轻佻的捏了一把,"嗯?讨好我,会不会?"

巫阮阮又气又恨,身上微微发颤,"如果你有需要,就回家,你已经有美丽的妻子在等你。"

霍霆捏着她下巴的手慢慢收紧,抬起她的头,令她正视自己,指尖揩去她唇上的血珠,目光灼灼,声音轻柔,"疼吗?"

突如其来的温柔令阮阮诧异,她眼前一片酸涩,直直的望着霍霆,疼字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再一次迎上他的吻,只这一次,辗转反侧,柔成云端的软绵,唇舌之间传来血液淡淡的腥甜。

霍霆单手解开她大衣的纽扣,从下摆撩起她的毛衣,手掌顺着她的背脊攀沿,滑进她的内衣,贪婪的吸取他熟知难忘的甜意,手掌到处揉捏游弋,带着酒气的呼吸也愈发的沉重。

阮阮圆滚滚的肚子让他不得不微微弓着身体,他抵着阮阮的额头,笃定的低语,"巫阮阮,你想我。"

他褪掉她的毛呢大衣,另一只手也滑进她的衣服里,从身后解开她的内衣,按着她的肩膀将人翻转过去,以温存的姿态将自己的胸怀与她的背脊相贴,强迫她侧扬起头,纠缠着吻下去,手指钻进她肿胀的身前,时重时缓,故意不让她好过。

巫阮阮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他,可是当她面对霍霆突然坦露的感情,面对他还可能对自己留有一丝丝残余的爱,哪怕不完美,不完整,哪怕像宿醉,醒后追悔与疼痛,她仍是舍不得在这一刻推开。

他是霍霆啊,就是这个清俊的男人,曾用他身上这件毛衣,将自己裹进怀里,那么轻柔的抿着她的耳垂,他的声音像羽毛一样钻进她的耳朵里,他说,小阮阮,我怎么会这么爱你呢?嗯?

20:警醒自己,不要再错第二次

霍霆微挺起腰,让她感知自己正在勃发的渴望,指尖故意轻轻掠过她,让她感知自己身体的诚实。

巫阮阮无力的抗拒一声。

霍霆放过她的唇,在她白希的肩颈温柔啃噬,手掌滑至她的腰间,巫阮阮一把按住他的手掌,烟波淡淡的双眸因为动情而潋滟起来,她咬着下唇摇头,望着霍霆,“会有车经过的。”

突然被迫停下来,霍霆长长的叹气,“换个地方。”

阮阮垂下眼,“霍霆,这算什么啊,我们不是都离婚了,你有于笑。”

霍霆仰起头,星空寥寥,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唇色灰败,他轻笑,眼里浮现一丝轻佻,“于笑?睡够了。”

阮阮微怔。

“我发现,只要我肯张开手,投怀送抱真不算少。”他笑笑,挑了一把巫阮阮的下巴,手掌轻轻覆在她高耸的腹部,“巫阮阮,拿掉它,我再给你机会爬上我的床。”

巫阮阮眼里的柔情顷刻清明,她推开霍霆的手,心痛难当,淡淡的问,“霍霆,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吗?当初不是你说想要给呢呢一个妹妹吗?”

“当初…当初。”霍霆沉着声音低笑,侧过脸去迎风,待到眼角的湿润风干,才回头头,“你也知道,那是当初,谁能一直活在当初。”

“那我再问问,我,算你的谁?”

你算我的谁?我的妻子?我女儿的妈妈?我,很爱的一个人,比爱我自己,比爱呢呢还要爱的一个女人?

霍霆扬起嘴角,盯着她耳侧的碎发,“前…床伴。”

原来,前妻两个字你都不肯送给我。

巫阮阮也微笑着,指着自己的肚子,淡淡的看着他,“好,那么,霍先生,你凭什么要求我这个你过气的床伴,打掉我自己的孩子?肉在我身上,她喝我的血长大,她要和我姓巫,霍先生,你又是我的什么人,来要求我杀人?”

“巫阮阮!”霍霆捏着她的肩膀狠狠的晃她,满目怒气,“把她打掉,我再给你栋山语湖的复式。”

“霍先生,我和我的女儿睡觉只需要一张一米五宽的床,她未来要和所有的孩子一样,吃普通的饭菜长大,也不需要读最名贵的学校,我真不知道你给我那么多钱,我该怎么用完。”

霍霆的怒气浮动在他愈发苍白的脸上,他发狠的咬上她的唇,整齐的牙齿啃咬着她的皮肤,将她的脸颊下颏咬出深深的齿痕,好像要生吞了她一样,巫阮阮撕扯着他的毛衣,抵着他的肩膀,手掌握成拳头砸向他的胸口,“霍霆,你不是人!”

胸腔难忍的钝痛令他不得不放开手,垂在毛衣下的手指紧紧掐进手心,霍霆带着紊乱的气息冷笑,“对,我不是人,那怎么样?是畜生,是人渣,不都是你自己选的吗!不是你死乞白赖的追了我很久吗?不是你自己脱光了衣服钻进我的被子里吗?我有哪一次,是强迫你的?有、吗?”

巫阮阮顾不上擦掉嘴上的血迹,红着眼眶,捡起自己的大衣,穿在身上,微微哽咽,“是我错了,我会时刻警醒自己,不要再错第二次。”

“滚。”

21:她是怎么怀上的,非要我说出来吗?

巫阮阮转身,她曾天真的以为,是霍母非想要个男孩儿,才如此不待见她的喃喃,霍霆是个孝顺的男人,他顺从母意也无可厚非,可现在她才知道,不管是男孩儿女孩儿,只要是个喘气的,他都不要。

霍霆旋风一般上了车,摔上车门,油门轰的嗡嗡作响,如离弦的速箭带着怒发的火力,冲上山顶。

苍白的指尖紧紧扣着方向盘,短急的呼吸,他的视线落向放在副驾驶上还散发着红豆香的蛋糕,还有一个棕色的精致小琉璃瓶,他放下车窗,将小瓶远远抛出。

停车是急刹,刺耳的刹车音在寂静的山顶像怪兽的嘶鸣。他将车停在霍家门外,拎着蛋糕盒子下了车,在门口遇到霍老太太的司机,将钥匙扔了过去,“开进来。”

心情不好,他不敢随意将车开进别墅,担心碰到喜欢到处乱跑的小呢呢。

于笑和霍老太太正在客厅聊着天,呢呢不在身边,客厅里没有他想见的身影,霍霆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的上了二楼,连鞋子也未换下来。

打开主卧的大门,一股甜腻腻的百合香扑鼻而来,他将蛋糕盒子放在梳妆台上,转身站进走廊,不悦的喊道,“阿青!”

“诶!”阿青几步跑上二楼,站得离他一米多远,被他一身的怒气吓得不轻,“少爷,怎么啦。”

“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在我房间放花!你听不懂人话吗!”

阿青为难的看着霍霆,“少爷,于小姐…”

“于小姐于小姐!这个家姓霍!她不过是个住客!霍家的老夫人是我妈!少夫人是巫阮阮!姓于的没有权利改变我的家!如果你选择听于笑的话就给我滚去于家!”他转身走进房间,将插着香水百合的花瓶拎到房门口,摔了出去,花枝凌乱,水浸地毯。

于笑和霍老太太闻声上来,都不由的一怔。

“老公你怎么了?好端端和花发什么脾气?”于笑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手臂,转头瞪了阿青一眼,“你还愣着干什么呢!把花瓶捡起来啊!好几万买的可别摔坏了。”

霍霆一把打开她的手,在于笑白希的手背留下一片红印,力度不小,他兀自冷笑一声,“你还真当我们家是富可敌国的大户人家了?买个没有用花瓶花几万块?想花钱,自己出去赚,我不会再给你还信用卡,这个花瓶,当你买的,离开霍家的时候你带走。”

于笑面露尴尬的看了看霍母,老太太脸色不好,她忙笑着道歉,“我错啦,下次不会乱花钱了,你看我这还怀着儿子,能去哪赚钱啊,我要出去,妈会不放心的。”

“比你肚子大的人不也在工作!”霍霆怒吼道,一想到巫阮阮挺着大肚子,还要每天坐在电脑前工作,甚至随时面临着加班,再看到一幅闲散太太的模样的于笑,他心里就窜起无名的火,“你要觉得孩子是累赘,就别生!”

他转身准备回房间,看到蹲在地上扶起花瓶,拾起百合花的阿青,突然又转了回来,直指蹲在地上忙碌的人,对于笑严肃的警告,“你给我听清楚了,阿青是我霍家的佣人,你可以使唤但是不能打骂!别以为我瞎。”

“你这是在哪惹一肚子气,回来朝于笑发火,好歹她也挺着肚子,以前你对巫阮阮的温柔劲儿哪去了。”霍老太太面露不悦,将于笑拉回自己的身边,“哪有这么对自己老婆儿子的,她怀的是我孙子,怎么不是霍家的人,她姓于的就是我儿媳妇!”

不提巫阮阮还好,一提阮阮,霍霆的脸色立马浮上一层霜,他侧目看向自己的母亲,“于笑是怎么怀上孩子的,妈,非要我说出来吗?”

22:看不见你,我心情会好很多

霍老太太脸色一僵,讪讪道,“怎么怀上不重要,只要她给我怀了孙子,那就是我认定的儿媳妇!”

霍霆轻笑,“你认定谁做儿媳妇不重要,只要我没认定。”

“算了算了,妈,霍霆心情不好,说话不分轻重,您别跟他生气了,我劝劝他。”于笑揽着霍老太太的肩膀轻声安抚。

霍老太太心里是老大的不愿意,霍霆这个人,平时是性子冷了点,可最近越发的暴躁,眼里半点沙子都容不下,除了能笑着抱抱呢呢,对家里人再没个笑脸,她紧了紧身上的宽大披肩,转身下楼。

阿青抱着花瓶跟在霍老太太身后,大气不敢出一口。

霍霆走到阳台前,将落地窗大敞四开,湿冷的寒风鱼贯而入,让人瞬间凉透。他转身指着跟进来的于笑,怒吼,“滚出去!”

“你对我喊就舒服了吗?是不是公司的压力太大,你这几天经常喝酒回来,喝酒不能开车的,你不知道吗?我和妈会担心的,下次记得找代驾。”于笑被他吼了一句,不敢上前,只好在门口站着。

房间里没有开灯,月光冷清的洒在昏暗里大床上,走廊上的鹅黄小灯在门前照出棱形的光斑,于笑的影子投在其中,长发,聘婷,让霍霆想起总是喜欢在自己睡觉时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的巫阮阮,栗色的长发,微弯的笑眼,贼兮兮的扑到他的身前,笑盈盈的说,小霆霆,不要睁开眼睛,等待我这个公主把你吻醒。她会覆上他的唇,他闭着眼搂着她轻笑,翻身带着她卷进被子里…

刚刚巫阮阮捶打在他胸口的力量似乎还在,他真真切切的明白,什么叫做心痛。手掌轻轻覆在自己的胸口,灰败的唇角轻轻抿起。

他踩着青白的月光,漫不经心的走到于笑面前,按住门上的把手,对她扬了扬下巴,“我很讨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说过的话,我讨厌你,只要看不见你我心情就会好很多,也讨厌你总是让我不停对你重复‘滚出去’这三个字,现在,请你,滚、出、去。”

于笑尴尬的笑着,“你以前,也这么对待巫阮阮的吗?”

霍霆冷笑,“于笑,你要记得,你永远,永远都不会是巫阮阮。”他径直关上门,硬生的将于笑挡在门外,愚蠢的女人才喜欢不停在男人的面前提起他的前任,不管爱与不爱,分开的情人,总不喜欢被提及。

于笑百般不服气的将长发摔到身后,盯着房门半天,整理好了情绪才下楼回到霍老太太身边。

霍霆疲惫的依靠着门,酒后的身体灼热,开着窗也不觉得冷,他抬手抚摸着自己的唇,还有阮阮的软绵的触感在,她身上总是莫名其妙的带着一股奶香,太近的闻着看着,便总让人忍不住咬一口,他像一个刚刚经历初吻的意气少年,沉浸在令人心醉的吻里,冷清的眼底划开一丝难得的柔软,好像真的有一抹幸福在他心头眸上,眉眼微微弯了起来。

巫阮阮,巫阮阮,巫阮阮。

阮阮,你想我吗?

阮阮,恨我吧。

好阮阮,把我忘记吧。

23:别亲了,很痒

霍霆蹬掉鞋子,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他抬起手碗,颓然的拍向墙面的开关,室内登时灯火通明,金灿灿的灯光穿透水晶灯,像碎落一室的午后日光,将黑夜划亮,一阵凉风掀起朦胧的白纱帘,荡在床沿上。

看到床上水蓝色的床品,他的眉头重重的蹙起,走到床边迅速的扯掉枕套被套和床单,顺着阳台扔了出去,这是于笑爬上他的床那一天用过的床品,阮阮抱着斧子狼狈的躺在地上的模样,还印在他心里,躺在这样的被子里,他像置身滚烫黄沙。

每个人都会有那么几件终生难忘的事,像铭文一样在崖壁上永久镌刻,要历经万年风沙洗礼,才将模糊那么一丝一毫。

比如,霍霆第一次听说自己还有一个从未谋面的哥哥,听到那一句自己的父亲是个杀人凶手时,松开了霍筱的手腕,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比如,他与阮阮结婚的那一天,一向冷静淡然的他,为她戴上婚戒一刻,手指颤抖到无法一次套上她的无名指。

再比如,于笑爬上他的床那一天,他心爱的阮阮在门外歇斯底里,她每拍一次门,就像在他身上割开深一寸长一尺的血口,她的哭声就像细白的盐沙,埋进他的血肉,他天旋地转,无力反抗,连辱骂的气息都短促不稳,怒火席卷他猩红的瞳眸,竟是满目的杀气。

除了他,除了霍霆这个人渣,没有人可以这么伤害他的阮阮,只有他自己!

事实向他证明了,就算儿时再单纯无辜的小女孩,也有可能在长大以后变成一个毒蝎心肠的女人,用她的貌美与聪慧作为掩饰,不折手段的去争夺她想要的一切,于家,不过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企业,到底有多大的野心,非要让自己的女儿如此不知廉耻的攀附于人!

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在顷刻间变得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他的喘息带着不能自已的晴欲,可更多的是痛不欲生的挣扎!他就要离婚了啊!反正很快他就会与巫阮阮离婚!为什么于笑一定要做这种事情!一定要发出这么恶心的声音!身上一个陌生的女人在蚀骨逍魂,而真正属于他的女人,却在门外绝望而无助的听着这一室艳歌!

像是有人生生把他的心扯成两半,他只能在内心无力的反抗,无奈的嘲讽,霍霆,你再也不是个人…

当门外的阮阮安静下来,他的心也幻化成一地死灰。

一夜之间,她的灵动变为冷清,他的冷清变为冷硬。

纵有借口千万,也无法改变他伤害了阮阮,他只能无声在心里默默道歉,对不起阮阮,让你疼,我不求你原谅,只要你恨我,我陪着你,一起来恨我。

他在柜子里翻来倒去的找到一套白色的床品,换上,从被角自下而上的画着盛放的樱花树,树干出自他手,花簇出自她手,如果时光肯倒退几步,那么这颗樱树下,还有一个单薄少年,和带着印有外卖字样棒球帽的女孩。

很多人,都以为自己的爱情,可以长久至世界末日那天,可他们忘记了,爱人转身,便是末日来临。

盛放的樱花让室内暖了起来。

他靠着床尾滑座在灰色的地毯上,尖削的下颏抵在膝盖,微微侧脸,手指狠狠揪住自己的短发,满目悲痛,梳妆台上的精致纸盒里是阮阮最爱吃的红豆蛋糕,他从酒吧出来看到了那家蛋糕店,明明知道家里没有人在期待它,还是买回来,只是为了那一抹浓浓的红豆香,他的心啊,也会跟着绵密起来。

霍霆吃不了豆子,算不上过敏,只是豆子沙绵的口感让他吃过以后觉得嘴巴很痒,喉咙也不舒服。但是巫阮阮却偏爱吃红豆,她说红豆寄相思啊,她把相思都吞进肚子里,她便是满腹相思。

【 我吃过红豆了。阮阮狡黠的看着他。嗯。亲一个?不了…唔…香不香?还行。

阮阮揽着他的后颈,准备再次亲上去,他竖起食指抵在她嘟起来的红艳艳的嘴巴,温柔的笑着说,好阮阮,别亲了,很痒。】

24: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冷风还在拂动白纱帘,撩拨里冷清的月光,洒了一地。

好像只有凉风懂得他的舍不得。

霍霆的苍白连他的脚趾都不放过,勾起脚趾,深深扣进灰色地毯里,他痛苦的撕扯自己的头发,将脸埋进臂弯,长长久久。

他知道阮阮要的并不多,可这是他唯一能给的。

湿咸的眼泪来不及滑至嘴角,便在顺着他英挺的鼻梁滴在休闲裤上,毛衣长长的下摆,就像被王子遗落的燕尾,孤单的躺在地上。

第一次见到巫阮阮的时候,她还是个活泼灵动的小姑娘。他坐在校园里巨大的樱花树下吃着家里带来的麻薯,中间夹着草莓馅,咬一口,淡粉的唇上粘着薄薄一层糯米粉。巫阮阮骑着一辆叮当作响的破自行车,后座绑着一个蓝色的塑料筐,穿着一身餐厅的墨绿制服,带着黄色的棒球帽,上面印着“林家烧鹅”字样,单脚支撑着地面,傻傻的看着他。

霍霆穿着白色的衬衫,靠在树上,撇开目光,他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莫名其妙的盯着,只是没有一个女孩看他看到口水都快掉了出来。

巫阮阮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黑色的老土款式,她接起来,笑着赔罪,说,马上马上,马上就来!

挂了电话,长长呼出一口气,尴尬的朝着被她的老土铃声吸引来目光的霍霆笑笑,棒球帽下的一双眼睛清泉一样,她猛地蹬上自行车,飞快骑了出去。

霍霆没有和他那些家世相当的朋友们一起出国上学,而是本本分分的通过高考,上了国内一所综合大学,他学展示设计,而巫阮阮学视觉传达。

他本以为巫阮阮就是一个快餐店的送餐工,没想到再见她的时候,她正头顶一块两开的大画板,画板上缠着透明塑料布,晃晃悠悠的在小雨里走着,看到霍霆的时候,她的眼睛一亮,顶着画板走到霍霆的面前,笑着说,你怎么不打伞,和我一起顶画板吧!

霍霆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快步离开,走进教学楼。

从那以后,他便会经常莫名其妙的在各种地方偶遇巫阮阮,她总是笑着,不管日光正好,还是大雨瓢泼,随时随地看到的,都是她的笑脸。

巫阮阮只有单亲父亲,家境也不算好,她利用午休的时间在林家烧鹅做送餐工,一份快餐,她赚一块钱,工资日结,这就是她的生活费来源。

饶是这样,在霍霆的眼里,她也并没有特别之处,只是比别人勤快一点。

一年春去夏来,秋风冬雪之后,樱花再开。

霍霆正懒洋洋的靠在树下吹风,巫阮阮依旧是骑着那辆破自行车飞驰而来,棒球帽的帽檐被她拉到脑后,露出一块白希的额头,几缕碎发在脸颊上飘着,她单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抓着一个包子,边骑边啃,腮帮鼓鼓的,还不忘弯起眼睛对霍霆笑着。

她停下来,单脚撑地,朝他挥挥手。

霍霆面无表情的望着她,声音淡如樱花,他说,你老对着我傻笑什么?

巫阮阮一愣,眼睛亮亮的看着他,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颊,笑着说,我对你笑了?我没发现呀,我一看见你,眼睛自己就弯了,不归我管。

霍霆站起来离开,巫阮阮就骑着自行车,载着蓝色的塑料框跟在后面,她说,霍霆,你没有女朋友吧?你长这么好看没有女朋友,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子啊?

霍霆停下来,目光冷清的看着她,说,是。

25:爸爸还没洗澡呢

巫阮阮笑,说,没事儿,你就当我是男生吧。她摘下黄色的棒球帽,盘在头顶的长发落下来,发丝已经变得弯曲,像栗色的瀑布,映在她瓷白的肌肤,她说,霍霆,你当我男朋友吧,你看你这么白净,除了我,找不到比你更白的人了,我什么优点都没有,但是我白。

霍霆抿了抿唇,看着她的嘴角还粘着一小块包子的面皮,一阵风从她的背面袭来,将她的栗色软绵的长发拂起,飘在他的胸前,他忽然就动了心,她是陌生人,却恰似故人来,带着熟悉的暖风。

他恍惚了片刻,淡淡的说,那,行吧。

巫阮阮傻了,她想过霍霆一百种拒绝她的方法,唯独没想过一种同意的方式,霍霆就像天上的王子,美好到遥不可及。

她撑在地面的脚尖突然就软了,直勾勾的倒下去。

霍霆连人带车给她拉回来,惊讶的看着她,问,头晕吗?

巫阮阮突然脸红起来,连脖颈都跟着微微泛着粉,她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突然鼓起勇气,点着脚在他唇边亲了一口。

霍霆先是一怔,然后看到她嘴角上的面皮不见了,巫阮阮正诧异的盯着他的唇看,大概她自己也发现了,她嘴上沾了东西,而这小东西就这么被她亲到了霍霆的嘴上。

霍霆默默擦掉嘴上的面皮,说,你吃饱了吗?我还有麻薯。

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一下一下,打断他的思绪,霍霆猛的从膝盖上抬起头,看向门口,敲门声还在继续,他起身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一个小小一团的人影,正仰着圆圆的脑袋瓜,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