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笑正在沙发里看杂志,盖着一条LV 的小方毯,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头都懒得抬一下,“呢呢,牛奶喝完了吗?杯子送进厨房,茶几下面有熊仔饼,一次只能拿三个。”

呢呢突然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霍霆把她放下,她扭头就往外面跑,拿起被自己遗忘的牛奶杯,一个大白球似的滚回来,跑进厨房,放好水杯,回到于笑的面前,伸出小手去茶几下面掏饼干,数好三颗放到于笑面前给她看一眼,然后握着饼干再去找霍霆。

霍霆站在玄关处,不动声色的看着,为呢呢这种刻意讨好于笑的举动而感到心酸。

呢呢拿着一颗小饼干,仰望着朝他伸手,口型清晰的唤着:爸爸!

霍霆蹲下来,张嘴咬住,笑笑。

于笑听到他脱鞋的声音,回过头去看他,惊讶的掀开小方毯,放下手里的杂志走了过去,关切的问,“你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

霍霆不着痕迹的躲开她伸过来的镶嵌着水钻的纤长手指,牵着呢呢一步一个台阶的上楼。

爸爸,我想妈妈。呢呢抱着站在衣柜前翻衣服的霍霆大腿,抬头仰视着他。

霍霆微微一笑,慢慢的解开自己的袖扣,这个浅笑在他瓷白的脸上显得过于淡然,沉默了片刻,回答呢呢,“我也想她。”

我也想她,比你想她,可是爸爸觉得,你的妈妈,不会再想我了。

他换上一身家休闲家居服,翻出自己备用的药,第一次按着医嘱吃了适当的量,他还有很多事没做,就是苟延残喘,也要活着,霍朗回来,霍家没人提到过,也许没人知道他回来,那他回来做什么?他为什么要回来?

他是来霍家讨要属于他的那份财产,还是他已坐拥金山银山,回来,不过是要进行一场残忍的报复掠夺。

在霍朗离开之前,他不能倒下。

霍老太太不在家,说是又出去打牌,最近手气不好,不输个昏天暗地就誓死不归,连着几天都是半夜才回来。

自从霍霆当家以来,他都会按月给霍老太太零花钱,不然凭着她那豪赌的本性,这点家产根本就不够她败坏。现在已经是不到半个月就得再找他要钱,不给就骂他不孝,给了才能眉开眼笑。

看似完美的一个家,其实内里已经破烂不堪。17882162

以前阮阮在的时候,还会经常拉着霍老太太一起去给霍霆和呢呢买东西,让她少和那些牌友接触,现在的于笑,除了嘴甜会讨人欢心,一点触碰霍老太太的事情都不敢做。

他的劝阻,霍老太太也全然当耳边风,你说你的,我赌我的,咱们两不耽误。

最近更甚,连呢呢都不管不问,她觉得呢呢大了,不像小时候坐在小高凳上能一动不动陪她一天,要睡就直接睡在椅子上,现在的呢呢不在地上转悠就难受,她顾不上,就只能放家里,隔两天让于笑看着,隔两天让阿青看着,反正就一小孩,她又不能把家里点着,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霍霆问呢呢,奶奶呢?

呢呢小胳膊往身前一支,做了一个推牌的动作,比划着:爸爸你真笨,奶奶当然去打牌。

在小呢呢的眼里,奶奶去打牌就和爸爸去上班是一样的,只有说法上的不同,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世要世就算。

霍燕呢把他的药瓶拿在手里晃晃,问,爸爸,这是什么?我也想吃。

霍霆揉揉她软绵绵的短发,在她小脸蛋上捏了捏,“这个是给大人吃的,等你再大几岁才需要吃,别着急。”

他觉得身体很疲惫,无力感从四肢百骸源源不断的传来,就在床上趴了一会,呢呢跪在他的身侧,扑在他的腰上老老实实趴着,用小指甲去扣他裤腰上的商标。

阳光美的就像春天,隔着朦胧的白纱帘洒在灰色的地毯,白色的梳妆台,还有盛放着樱花的大床,没出一会儿,床上的父女俩就这么被暖融融的太阳晒着沉沉睡去。

很温馨的画面,却因为缺了一个人的存在,而令人心酸,从前的一家三口,后来的一家四口,现在的,却是两两相依为命。

梦里的呢呢,还是球一样的蹲在那个埋着樱花种子的地方,闪烁着天真的大眼睛问他:爸爸,这个小种子怎么还不发芽?什么时候能长出小苗苗?什么时候能发出小芽芽,什么时候能长成大树,开出樱花?

霍霆只好轻声的安慰道:呢呢在等等啊,在等等,总有一天它会长大开花,你就能每天的看见妈妈。

如果一个人,只能依靠那一点点虚无缥缈的希冀活下去,其实很可怜。

可如果一个人,连这一点点飘渺的远方都瞭望不到,那就是无限的可悲。

呢呢是那个可怜的孩子,霍霆,是那个可悲的男人,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块土地,永远不会开出樱花,那些黑土之下,深埋的根本就不是一颗可以承载希望的种子,它注定一生孤零零的,被埋在土下。

临近年关的街上总是熙熙攘攘,这大概是一年之中这个城市最忙的时节,大量的内贸外贸商家开始疯狂的发货,路上随处可见从各个贸易集市发往各大货运场的厢货车,就连云柏大厦附近的一些高级购物中心,也少了平日的冷清,宜家家居的门口人头攒动,楼下的星巴克都会一位难求。

如果没有春节,恐怕中国有一小半商家,都是要倒闭的。

霍朗的绿色悍马在路上堵了整整四十分钟,还能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出发的地方,水泄不通四个字用在这里再适合不过,别说水泄不出去,就是风,在这密密麻麻的车队中也难以穿行,再来几个乱变道乱插空的,横七竖八的一大滩。

巫阮阮一共请了七天的假,今天是第六天,也是霍朗的生日。

三十一岁了。他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隙,轻声感叹着,任丝丝凉意吹进来。

从23三岁开始,每一年的生日都是自己一个人,9年,可以是一个婴儿呱呱坠地到背起书包,9年,足以将一个年轻的人锐气雕琢成圆滑,狂妄历练为深沉,时光可惜沉淀很多东西,唯独沉淀不了孤独,它会让孤独的人,而更加孤独。

旁边的灰色轿车开着窗,一个金发小姑娘和一只拉布拉多头挨着头,一起看着自己,霍朗放下车窗,抬手和她打了一声招呼,“HI”

小女孩咧嘴一乐,霍朗忍不住笑起来,这丫头刚掉完门牙。

他之所以会塞在这里,是为了亲自来买两张晚上九点电影票,顺便在这附近一位难寻的料理店定了位置,现在他的副驾驶上,还放着一盒只有1.5磅的提拉米苏蛋糕,简单的圆形款式,没有任何装饰,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好像随意买来给家里的小孩食用,少了一些生日的隆重。

三十一这一年,他的生日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多了一个阮阮,还有一个小阮阮,这种可以预见的愉快,让他心情莫名的好起来。

阮阮并不知道今天是霍朗的生日,只是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就来。她一个人捧着手机边看韩剧,边在床上当床单,手机突然震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她迟疑片刻,按下挂断。

霍霆握着电话的手微微发抖,眼里满是哀伤的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和照片被“通话结束”四个字替代,他怀里抱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呢呢,给阮阮发了一条信息:今天来赔呢呢一晚,她想你。

正在无限酸楚中惆怅的阮阮看到短信后突然坐了起来,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的读了两遍,激动的手指都有些颤抖,她回复道:“我马上去接她。”

霍霆说:她不可以离开霍家,你要来就来,不来就算了。

来。她痛快的回复。

她是不想面对霍霆,可是她更想见呢呢,别说一个霍霆,就是刀山火海,也阻挡不了妈妈想见女儿的决心,况且霍家有霍老太太,有于笑,霍霆最多是冷嘲热讽,不会做出那天那么禽兽的事情,为了呢呢,她可以忍让。

阮阮穿好大衣,带上自己的手机钱包去玄关处穿鞋,防盗门外响起来霍朗特有的踢门声,他就像和这门有仇一样。

霍朗穿着深灰色的修身软呢大衣,袖口领口缝着两圈精致的小羊皮,剪裁修身而立体,衬得整个人沉稳大气而不失活力,他双手插着口袋,看到穿戴整齐的阮阮,还未来的及扬起的微笑顿时僵在嘴角,“你要去哪里。”

77:你就这么喜欢骑乘位

阮阮的神眸里跳跃着兴奋的光芒,她的笑容极甜,甜的让霍朗舍不得挪开眼,“霍总,我今天不当床单啦,孩子的爸爸说我大女儿想我了,要我今天过去陪她,一个月只能看一次哦,等的我头发都快白了。”

霍朗点点头,“那正好,我开车带你把孩子接回来,晚上…”

阮阮摆了摆手,摇头,脸上还挂着希冀的笑容,“不行,她爸爸不让我带走她,我晚上得住在那里,明天才能回来。”

“你要住你前夫家里?”霍朗轻轻攒眉,眉眼浓深,“巫阮阮,我发现你不仅仅是没有脑子,还没脸没皮,你现在变成这幅样子是因为谁你忘记了是不是?你以为你选择三缄其口我就想不到那个让你不舍得报警的人是谁?你对他就那么的念念不忘?爱他到愿意为了一个襁坚犯守口如瓶?我问你,如果今天去了又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怎么办?你想活还是想死?”

阮阮没想到霍朗会说出这么重的话,重的有些伤人,可她知道霍朗是在担心她的安危,而不是恶意对她重伤,因为真心欢喜而露出的笑容慢慢褪去,她递给霍朗一个浅浅的微笑,“我不是在袒护他,只是我不想和他纠缠下去,那是我纠缠不起的人家,我也不想死,可是不冒险我就看不到女儿,况且他家里有母亲,有他的新妻,有佣人,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放心吧霍总。”

阮阮垂了垂眉眼,抬起小腿提上她的黑色短胖却足够暖和的雪地靴,动作稍微顿了顿,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番话,“那天他喝了很多酒,认错了人,以为我是于笑,于笑你见过的,就是在公司走廊和我发生口角的女人,多漂亮,你看他有那么好看的老婆在家里,如果不是酒后乱性,怎么会看得上我。”

阮阮以为自己是冷静淡然的,只要永远追随着太阳,总有一天会被阳光晒走那些阴郁的回忆,那些伤痛会结痂,会剥落,会长出新的血肉,疤痕虽然丑陋,却不会再疼。可是当那血淋淋的一幕再被提及,她还是会胸口阵阵揪痛,真正带给她伤害的,不是她一身外伤,而是霍霆看在眼前的女人,并不是自己。

她的话,让霍朗的心里也好像裂开了一个口,一个女人已经因为爱情沦落到如此的地步,亦是不怨天不尤人,亦是为他人想着借口开脱,她说出这样的话,是希望他放心她的处境,却将她自己推进黑暗的回忆泥潭,这样的心软的阮阮令他心疼,可是巫阮阮这个女人,就是一边软的像个棉花团,另一边倔强的像头小驴。

霍朗向前逼近一步,站进门里,面若寒冰,“如果我不让你去呢?要么把她接出来,要么待在家,晚上给我念菜单,你走了我晚上吃什么?”

阮阮一怔,笑笑道,“你开车去吃大馆子呗!我也想把她接出来,可是她爸爸不会允许的,那个人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我也是说一不二。”他冷冷的接过话。

阮阮温柔的一笑,“霍总,我明天晚上再给你念菜单不好吗?后天大后天也可以给你念啊,您今天委屈一些呗,我要见女儿。”

霍朗微微低下头,不看阮阮的眼睛,声音里还是透着他一贯的强势,“那你明天后天大后天去看女儿。”

如果是别的事情,往后推一推也没什么,可是她想呢呢,她见过很多小孩子因为长时间寄养在亲人家里,变得对父母逐渐陌生,她很怕有一天她站在门口叫呢呢的名字,呢呢就只是呆呆的看着她,不再理会,仿佛这个妈妈在与不在,都和她无关,这是没有一个母亲可以容忍的心酸。17885925

她摇摇头,见呢呢的时间,半分钟她都舍不得延后,“我现在就要去,霍总,你没有孩子,不会明白的,我知道你担心我…。”

霍朗低头自嘲的笑笑,若无其事的抬脸,淡漠冷清的看着她,抽出一直插在大衣口袋的左手,拿着手机,“你想多了巫阮阮,你到底是去看孩子还是看那个男人,都和我没关系,我对别人家的事情不感兴趣。我带你外出工作时你发生了危险,我有责任,现在与工作无关,是你私人的问题,如果你还坚持要作死,要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就不要向我求助,”他将手机屏幕翻转,面对着巫阮阮按下关机键,“我没有责任和义务像超人一样,你发生危险时随叫随到,我霍朗,不是你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人。”

阮阮不知所措的看着他,知道他这是在生气,她想解释自己并没有把他当做呼来喝去的随便人,他对她的好,她都知道,阮阮试图伸手去牵他的衣袖,霍朗侧身不着痕迹的躲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再见。”

医生不让阮阮剧烈运动,她不敢走的太快,小心翼翼的加快下楼的步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霍朗的绿色悍马飞速离开,他这人啊,说要转身,连给别人去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阮阮片刻不想耽误,打了一辆车,直奔绮云山顶。

回酒店的路并不通畅,马路上还是到处塞车,必经之路上有一个大型服装批发市场,连着从里面开出几辆大货车,车又太长导致没办法左拐,霍朗就在这人员嘈杂的地方堵了半个小时,不过他现在什么都不多,就时间多,多到不知道该用来干什么,在这堵着车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猜测着每一张庸碌面孔的背后,也算为自己打发一些时间。

所有人都在这样的堵塞中显得烦躁不堪,只有他一个人,觉得这是风景。

对霍朗来说,这种忙碌其实很充实,他喜欢看车水马龙人潮汹涌,哪怕没有相识的人,也会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孤单的。

他不是一个吵闹的人,所以很难融入到吵闹的人群里,他只是喜欢看着,无论世界怎么喧嚣,他一个人都是静默的。

回到酒店,他连外套都没脱,随意的甩掉鞋子,囫囵个的将自己扔进大床上。电视旁的柜子上,放着他买回来的蛋糕,他却一点也不想知道它是什么味道。

大衣口袋里的电影票已经在他转身下楼的一刻被团成了小小的一团,他掏出来,用手指努力的去摊平,这是一部外语动画片,她见过阮阮画册的扉页里,手绘着胖得可爱的史瑞克和费欧娜,他猜,那是阮阮羡慕的爱情,无论对方变成什么样子,绝不会改变相爱的决心,在彼此的眼中永远世上最美丽的人,不离不弃。

说起来,应该不会有人相信像霍朗这般倨傲的男人,会去非常仔细的看动画片的预告,然后买这么两张多数是学生和家长带着小孩去观看的电影票。

他还挺小的时候,他妈没时间陪他去看电影,就在家里给他建了一个放映室,每当有新的卡通片上映,她就会买回来碟片,给他准备好看电影时该吃的零食,饮料,然后把他往椅子里一放,身后站俩佣人,电影就开始了,小孩子的感情表达很直白,搞笑的地方他会笑的前仰后合,紧张的地方他会紧紧扣着椅子扶手,可是电影结束以后,白宫一样的大房子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后来他长大了,可以同学们一起去影院,但他周围已经没人在看卡通片,他只好一个人,买电影票,坐在最后排,看一对对父母牵着小孩子的手走进影院,全家人笑成一团。

他喜欢去沈茂家,因为每次都能看见沈茂被他爸追打着满庭院跑,他的家里就连一个可以骂他半句不是的人都没有。

霍朗想,在自己三十一岁生日的这一天,带一个他喜欢的女人,还有一个没出声的小宝,去看一场三个人都会喜欢的电影,有温暖有欢笑,真的很美好。

当一个人孤独成性,就会变得锋利尖锐,他们会用自己的不可一世,来解释自己为何孤单。

是谁让他变得这么孤单?是霍霆。

霍朗一辈子也忘记不了,因为这个生命的出现,自己变得富有而又一无所有。

他在床上躺了快两个小时,一点睡意也没有,掏出手机开机,只有新闻网弹出几条提示。

电话这东西,只有开着,才能知道是否错过了别人的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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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阮阮坐在出租车上看绮云山沿途的风景,好像一草一木都觉得分外熟悉,这曾是她走过五年回家的路,如今却需要一个男人的允许,才能踏上。

连日以来的所有不愉快和阴霾,都因为可以见到呢呢一扫而空。

出租车刚上了缓坡,她就看见站在别墅门外的小呢呢,穿得像一只巨大的白色鱼丸,抱着霍霆的大腿,她个子小小的,圆的都快看不出那长宽高,见到有陌生的车开往自家门前,差点滚着向前跑,霍霆一把抓住她的帽兜,“宝贝危险!爸爸告诉你多少次了,看见车要躲,不能往上凑,妈妈马上就下车,你在这等着。”

直到停了车,阮阮才发现自己竟然连块糖果都没想起来给呢呢买,她太高兴太着急,耽误分秒都觉得是浪费。

呢呢生在霍家,一辈子不会缺吃缺喝,但是当了妈的人都是这样,走路看见迎风转动的小风车也会想一想,不如买一个回去给宝贝玩,现在空手而来,她反倒不自在。

迈出车门的一刻,巫阮阮竟觉得时光仿佛穿越一般的回溯,一家三口好像说商量过一样,穿的这叫一个和谐般配。

阮阮穿了一件白色的羊羔毛大衣,圆滚滚的肚子,和呢呢一样像一个白色鱼丸,就是型号稍微大点,而霍霆,穿着一件白色的V领毛衣,浅灰蓝的休闲长裤,还带着阮阮买给他的眼镜,这画面看起来,好像夫妻俩要带着儿女去拍全家福,可以随时随地的入境。

一大一下的父女俩,就像等加班晚归的她,整齐的站在路边。

微风吹过,扬起阮阮耳边的碎发,她抬手将发丝掖过而后,从梦幻里清醒过来。

哪还有那个家,不过是一栋大房子。

“呢呢!”

阮阮笑着喊了一声,阳光洒在她栗色的短发,令她的笑容看起来温柔极了。

呢呢站在原地半天没动,阮阮的笑容僵在唇边,张开的手臂又缓缓垂下。

霍燕呢想见妈妈,可是当巫阮阮真到了她面前,她反倒有些不敢置信,她死死的抱住霍霆的大腿,扭着小小的脑袋瓜去看巫阮阮,有些怯生生的。

霍霆知道,呢呢根本不是害怕阮阮,他们家的女儿,是个天生的自来熟,和谁一起待上十分二十分都能把人当亲人对待,恨不得把兜里的好吃的全都奉献了,她怕阮阮,是有些不相信这是妈妈,在小孩子心里,一个母亲消失了这么久,她心里多少有些怨念。

他微微动了动腿,“呢呢,你不是哭着喊着要找她吗?你害怕她,我就让她走了。”

呢呢紧忙的抬起头看向霍霆,小嘴向下撇着,委屈的不行,霍霆几不可察的叹息,“你妈妈在那。”

巫阮阮走到呢呢的身边,弯下腰去牵她的小手,心里泛着微酸,脸上却笑意盈盈,“呢呢,你不想妈妈?”

呢呢不张嘴,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阮阮,她回手抓住霍霆的手指,就这样左手爸爸,右手妈妈,她在中间,三个人一起进了霍家。

至于霍霆在用怎样的目光打量自己,阮阮不知道,反正从她下车开始,她就压根没敢和这个男人对视,不管他是冷漠还是嘲讽,都不是她此行的目的,她只要看着呢呢就好。

在别墅玄关处站着的于笑,生怕巫阮阮来了将她比下去半分,就霍霆带着呢呢出门等人的这一会功夫,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下来,这种俗不可耐的艳粉色,饶是她长的漂亮,那也是俗不可耐,这要皮肤白净剔透的人才穿的出娇艳的味道,比如阮阮,再比如霍霆,当然霍霆是不会穿这颜色。

好一副热情好客的嘴脸,于笑朝阮阮笑得惷光灿烂,就像她们有着多么非同凡响的革命友谊似的,而事实上他们之间不过有两个非同凡响的大耳光。

“阮阮姐,这么快就到了啊,有没有吃过午饭?我让阿青给你准备了点心,不过晚饭时间也快到了。”

巫阮阮极不自然的笑笑,嘴角扬起落下的速度之快就好像抽了两下一样,这家里的一切都无比熟悉,只有于笑,才是陌生的,然而不管是这里的熟悉还是这里的陌生,都让她心酸不已。

“你穿这么少站在门口,会着凉,进去吧。”霍霆松开呢呢的小手,走到于笑的肩膀上轻轻揽住,将人带回客厅。

阮阮垂下眼睫,揉了揉呢呢的小脑袋。

小孩子消除陌生是非常快的,尤其是霍燕呢这种没心没肺一根棒棒糖就能拐走的傻丫头,围着巫阮阮嗖嗖嗖的转圈,乐此不疲的往她怀里扑,阮阮只好一边用手臂接住她的拥抱,一边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的肚子。

疯着疯着,呢呢的小脸突然一皱巴,眼泪哗哗流了下来,无声的大哭起来,阮阮一愣,这也没摔着没碰着,怎么就突然哭了呢?1d2WF。

“你怎么了宝贝?哭什么啊?告诉妈妈。”她有指尖拭去呢呢的眼泪,却看到呢呢的目光小心翼翼的望向于笑,又怯生生的收回。

霍霆原本正坐在客厅靠窗的躺椅上,听到阮阮说小燕呢哭了,他放下手中财政杂志走过来,眉头轻轻蹙着,“她怎么了?”

阮阮没抬头,在茶几下面抽出纸巾给呢呢擦眼泪,语气淡然的好像面对的是陌生人,不对,巫阮阮这么温和的女子,就算面对陌生人时,恐怕也没这么冷淡, “我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看孩子的,就在手边还能哭?”霍霆坐到沙发上,拉过呢呢抱进怀里,突然感觉到她的裤子有点潮,伸手一摸,这是尿裤子了。

他让阿青拿干净的裤子给呢呢换洗,接过阿青递过来的温毛巾,把呢呢潮乎乎的小屁股擦干净,动作娴熟的为她套上干爽的保暖裤,呢呢已经不哭了,但是头低的都快掉进裤裆里,不就尿个裤子,弄得跟千古罪人一样,秦桧都没她的认错姿态标准。

“呢呢,想上厕所为什么不打招呼?非要等到尿了裤子才想起来哭?”霍霆捏着她的脸蛋儿抬起她的脑袋,温柔而严肃的问到。

呢呢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短胖的小手指在身前磕绊的比划着:我怕一去厕所,妈妈就不见了。

霍霆的睫毛微微发颤,心口就像堵了一块用过没洗的破墩布。

“她在说什么?”阮阮终于抬头看向霍霆,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对小女儿手语的疑问。

于笑正端着一杯带着袅袅热气的柠檬水,四处都飘散着柠檬的清新味道,她银铃似的笑了两声,“阮阮姐没有学手语吗?我可是学了,呢呢是在说,她怕她一去厕所,你就不见了。”

巫阮阮又看向霍霆,想从他的口中取证于笑的说法,而霍霆只是比她更淡然的看着自己,低头吻了吻呢呢的发际线,“妈妈不会突然消失,如果她走,一定会和你说再见,再想上厕所,一听要通知大人,而且呢呢啊,就算是尿裤子也没什么可哭的,看你把小脸蛋儿哭的冰凉。”

呢呢抬起头,非常严肃的看着根本不懂自己的爸爸,大眼睛骨碌一转,怯生生的看了于笑一眼。

这是霍霆和巫阮阮在,家里没有亲爹妈她要是尿裤子,于笑可没这个笑脸,虽说不会动手打她,但是那杂志一摔头发一甩的气势,哪是呢呢这小家伙能守得住,于笑之于霍燕呢,那就是生命不能承受之凶。

可事实上,于笑真的凶吗?

拿梅花烙铁给她毁容了吗?用金针银针戳她小胳膊小腿了吗?给她扇了个遍体鳞伤姹紫嫣红了吗?并没有。

霍燕呢不是于笑亲生的,她是一个将来极有可能抢了她儿子宠爱和家产的这么一种存在,按着人性的自私,于笑看不上霍燕呢,对她没太多耐心,那也是正常的。

霍燕呢平时是挺会装傻卖萌,可是真到了于笑面前,就把一个三岁孩子的所有智慧全部调动,人前人后叫于笑妈妈,于笑一瞪眼睛立马乖巧的跟娃娃似的,要是赶上于笑心情不好摔摔东西砸砸花瓶,她保证站的老远连空气都不沾去一分。霍老太太让于笑看着燕呢喝牛奶,呢呢不想喝就浇花,那也不让她看见,想吃零食一顿只给几口,几口就几口,反正等霍霆回来想吃什么都有。

说句非常实在的话,于笑对霍燕呢,只有后妈的气势,没有后妈的实质。

不过小燕呢才三岁啊,是全家人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受过什么委屈。当初在茶几上推翻了别人送霍霆的两只茶杯,一碎就碎出七万多块钱,霍霆那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更别说责备,于笑那张漂亮脸蛋,在呢呢眼里,就是包公那又黑又铁的大脸。

呢呢在家里尿过裤子,全家只剩于笑一人,这后妈给她扒裤子的时候差点张嘴骂娘,凶神恶煞险些没把小燕呢直接吓抽了,所以霍燕呢这一哭,不是因为她尿裤子丢人,她压根不知道什么叫丢人,而是她一想起来有可能面对于笑那个后妈,哭得连屁股上的肉都在发颤。

霍霆几乎瞬间就看透了小女儿的心思,他抱着呢呢往巫阮阮身边一放,温柔的唤了一声,“笑笑,跟我过来。”

于笑朝巫阮阮甜甜的一笑,转身跟着霍霆走了。

于笑走了,霍燕呢就不用哆嗦了,掉屁股就忘事还真是孩子们的好习惯,她又开始和巫阮阮疯闹,阮阮抓着她帽兜上的两个兔子耳朵,扯着她不许她乱跑,笑着问她,“呢呢,你有没有听我的话,叫于笑妈妈?”

霍燕呢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这话正巧被下来拿落在长椅上的手机的霍霆听见,他心里一阵发紧,原来于笑并没有逼迫呢呢叫她妈妈,而是阮阮教给呢呢这么去说。她一定是怕呢呢在于笑面前不讨喜,与其整天被后妈虐待,不如委屈委屈讨好后妈,让小呢呢的日子好过一些。

只是阮阮啊,你一个月才能见上一面的宝贝,整天叫着别人妈妈,你对自己,就这么狠得下心吗?霍霆默然走到长椅处,拿起手机,不和巫阮阮做任何交流,径自上楼,他心疼阮阮,可也只能是心疼。

主卧的大床之上,于笑娇笑着坐在床沿,“我觉得还是这张床舒服,一分价钱一分货,老公,你让我搬进来住嘛,不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咱们干嘛要冷战这么长时间,来伤彼此的感情。”的笑神都想。

霍霆倚靠着阮阮极爱的那张梳妆台,木制纯白,有一种复古的浪漫情怀,搭在在灰色短绒地毯上,显得高贵极了,阮阮说,坐在这里,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位城堡里的公主。

他拉开第一格抽屉,摸到别人送的整条苏烟,剥掉上面的塑料薄膜,拆开纸盒,抽出一包后将剩下的扔回去,“嘭”的一声合上抽屉,然后开始拆手上的软包苏烟,动作不疾不徐,拿起一根叼在嘴上,从梳妆台上的收纳盒里摸出一个火机,点燃,慢条斯理的吸了一口,隔着在唇边散出的缭绕烟雾,微微眯起眼,十分冷淡的看着她,问,“我和你,有什么感情?”

于笑早就习惯了这个男人的冷漠,也不生气,唇红齿白的浅笑着,“你这人真讨厌,孩子都快出生了,你还说什么没感情,阿猫阿狗在一起住这么久也会生感情,何况是人,对不对?我到底还是霍家唯一男孩的妈妈,我要给你生儿子,还要给你带女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霍霆手指夹着缓缓燃烧的香烟,盯着地毯上呢呢扔下的小小的硅胶玩偶出神,半饷,对着于笑直指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勾了勾手指,于笑十分贤惠的帮他递到手边,霍霆伸手接过,弹掉烟灰,目光有些晦暗,不答反问,“你说,我儿子是怎么来的?”

“嗯?”于笑疑问一声,有些尴尬的讪笑两声,“哎呦你真是,这个怎么答。”

“怎么不能答?”他突然抬眼,对上于笑的目光,带着几分寒凉,“孩子…不是你这个践人把男人襁坚了才得来的吗?”

于笑的笑容僵了僵,没想到霍霆又会提起这件事,她当初是对霍霆用了点手段,可是不用手段,霍霆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怎么会让她有机会怀这个儿子?

手里的香烟燃尽了,吐出最后一口白雾,他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片刻不停的,又拿出一支新的点燃,黑色的阿曼尼长方镜框让他看起来十分清俊,带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不等于笑开口,他继续用不带任何情感的冰冷语气说,“我一直想问问你,你当初给我吃的是什么药,哪都软了,就下面硬着,连个翻身的机会都不给我,你就这么喜欢骑乘位?”

78:从我和我妻子的床上滚下来

于笑被他揶揄的脸色一阵红白交错,撇过头去看床头,咬着牙说,“我不想说这个。”

霍霆嘲讽的轻笑一声,“现在想起来要脸了,你往我床上爬的时候就没想过我以后想起这事该多恶心?你以为长个漂亮脸蛋有个好身材,男人就会因为睡一次而迷恋上你吗?还是你以为我会因为你在床上会伺候人而喜欢你?按着你这想法,全世界身材好的漂亮女人多了,难道每一个我要上一次?”他弹了弹烟灰,放在嘴边吸了一口,“于笑啊,你是真不明白做/爱和性/交的区别,那天晚上我让你感受到的,是动物的本能,而你让我感受到的,是畜生的本能,所以咱们两个之间没有感情,只有交情。”

“你根本就没给我机会和你谈感情啊,就算我开始有错,那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吗?一个女人因为喜欢你连自尊都丢下了,你就不能跟我和睦相处试试吗?你不尝试怎么就知道我不合适?你希望妻子做到的事情每一样我都可以做到!”

霍霆听了这话更加反感她,一个女人连起码的尊严都不给自己,还指望谁能给她尊重,他喷了一大口烟,狠狠掐灭烟头,将玻璃烟灰缸随意的往梳妆台上一放,“我连一个微笑都不愿意给你,看见你就犯恶心,不愿意给你名分也不愿意给你爱情,你到底喜欢的是我的什么?喜欢我的Otai,还是,喜欢在这等着让你儿子分我外公遗产里的一勺美羹?”

“我没有!”于笑立即矢口否认,面目窘红的好像受了多大的冤枉。

霍霆冷笑两声,迈开修长的大腿,两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按到在床上,骑着她的大腿,凉声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就剩一个理由了,你不就是想我上你吗?”

“我没有!”她继续摇头否认。

他按住于笑的后腰狠狠抓了一把,于笑痛的想躲,双目含泪望着着他,“你能不能轻一点?”

霍霆紧抿着唇,双眸冷的就像结了两层冰碴,他手上用着蛮力,向上撩起她的娃娃裙,撕扯着她的打蒂裤,那夜阮阮无助的面庞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不喜欢于笑,也不想碰于笑,这只是他羞辱她的方式,可是他发现就连是羞辱,面对这个女人他也进行不下去,他没有渴望,没有征服,没有占有,只有满满的厌恶,碰一下都让他难受。

于笑见他停下来,挣扎着想起身,霍霆拉着她的长发一把将人按回床上,痛的于笑眼角飘泪,他目光狠戾,说,“想让我碰你,就再下一次药,不然跟着我你就只能一辈子守活寡,老子对你硬不起来!把你叫上来不是为了和你谈情说爱,我是要警告你,要想在这个家安安稳稳的把孩子生下来,最好给我捧着霍燕呢,她想要星星别给我摘月亮给她,她老子我有的是钱,她要吃的东西用不着你三三两两的克扣!撑坏了我他妈治得起!你再给我人前一副嘴脸人后一副嘴脸,别怪我让你肚子里这块肉死在哪场意外里!”他愤恨的松开手,深呼吸了两口气,恢复了高贵优雅冷清,站在床边睥睨着她,“这床好睡是吗?让于长星卖两辆奔驰,给你买一张,我不介意把客房的地方倒给你,女人可以有她想要的东西,但是要记得找对的人要,现在,从我和我妻子的床上滚下来。”

于笑被羞辱的够呛,小姐脾气也上来了,迅速的整理好衣服站到地上,愤愤不平的瞪着他,“你和你妻子?你妻子在哪了?我才是你妻子!我是你儿子的妈!巫阮阮是我撵走的吗?是妈撵走的吗?是你自己撵走的!在我面前装什么痴情,她就在楼下,你要舍不得就让她回来!回来她也生不出儿子!”

“啪--”,霍霆甩了她一个耳光,清脆响亮,但他没用多大的力道,只是想让她闭上这张不讨喜的嘴,他一个大男人,要是不留余力的打一个娇生惯养的女人,恐怕当下于笑的脸就得和中风一样歪掉。

于笑吓傻了,她一直知道霍霆发起脾气确实很吓人,像一只狂暴的野兽,任何事都不由分说,就连霍老太太都不敢在他发火的时候多言,但不管怎么说,霍霆也算名门公子,打女人这种事在他受到的教育里是根本不被允许的,就是普通的市井小男人,也不见得会动手打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孕妇,于笑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嘴角抖了抖,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笑交他于牙。“你只是一个我睡过的一个女人,不是我妻子,至于我儿子的妈,我说是你,就是你,我说不是你,就可以是任何女人,你要是聪明些,就应该学学巫阮阮,想想你来的时候她是怎么闭着嘴做人的,你还能在这个家待的时间久一些。”

“霍霆你…真不像个男人。”

“像不像男人都和你没关系,我不想和你说话,只是要警告你对我女儿好一点,我要在霍家所有地方装上摄像头,包括你的房间,再让我看到她刻意讨好你,或者你故意摆一副后妈的嘴脸,记得巫阮阮躺过的病床吗?就是给你准备的,漂亮女人不止你一个,会生儿子的女人也不止你一个。”霍霆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等于笑自己走出去,反手关上了门。

他想起了阮阮还住在这里的时候,小燕呢尿裤子被他逮个正着,那小家伙还笑嘻嘻的学着阮阮羞她的样子羞自己。他走到大床旁边,把刚刚于笑坐过的地方抚平,将烟灰缸里的弹烟灰倒进马桶,按下冲水按钮,然后打开落地窗,散尽屋里的烟雾。

初买这栋别墅时,二楼并没有铺地毯,直到有一次巫阮阮差点在楼梯口跌倒,人是没摔到,但是抻了一下,险些流产,接到电话时霍霆是吓的魂飞魄散,正开着会,都忘记了和大家打声招呼,匆忙的离开,把人安顿好了就开始马不停蹄的去安排铺地毯,巫阮阮就是睡一晚的功夫,第二天一开.房门,整个二楼和通往一楼的台阶上都铺上了米色的短绒毯。

霍霆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双手插着口袋,面容清俊的好像刚刚从水墨画里走出的男子,嘴角微微扬着,眼里却是浅浅的淡薄,从高处俯看着坐在客厅里嬉闹的母女俩。

大馋猫,小馋猫。17886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