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跟你妈年轻时一模一样,你哪儿是想陪我坐。”凌然老练,想必一眼就看出叶知秋心里想什么。“舅舅有事要和他们谈,你先去休息。”

“先走。”我看了叶知秋一眼,加重语气说。

“舅舅,您的话知秋当然听,不过,知秋姓叶,叶九卿再不对,他也是我爸,还有他。”叶知秋走到我旁边,她身上的气势让我突然想到叶九卿,她指着我对凌然说。“他是我哥,我把他交给您时,他还在喘气,要是明天我见不着他,或者他身上掉根头发,咱凌家十三道门楣和八阶半台阶,您可看紧了,我不砸,会连同凌家这宅子一起,我一把火给点了。”

我和宫爵还有田鸡瞠目结舌看着叶知秋,我在凌然面前趾高气昂,那也是算到碍于花惜双的面子,他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可叶知秋哪儿会想那么多,她说的可全是真的,而且还是当着自己舅舅的面。

她那样子活脱了就和叶九卿发横的时候一模一样,说完也不停留转身就走,比我潇洒的多,留在身后的凌然都目瞪口呆,估计怎么也没想到,这些话会从自己亲外甥女口里说出来。

“她……她性子随掌柜,有时候脑子一热,说话不过心的。”我反而被搞的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您别往心里去。”

凌然好半天才回过神,摇头抽笑一声,脸上全是无可奈何的表情:“不,知秋性子随她妈,刚才她跟我说话的时候,恍惚中我依稀看见了凌汐站在我面前,当年她也是这样在我面前护着叶九卿。”

“那您千万别和她计较,她直性子,有口无心的。”我连忙想把话绕过去。

“知秋是我亲外甥女,我疼她都来不及,怎么会和她计较,叶九卿也就嘴上横,知秋倒不是,她像极了凌汐,她们都一样,说的出做的到。”凌然目光落在我身上意味深长的说。“而且,知秋可没你这样世故,你心里在盘算前面还有花惜双替你挡着,所以你才敢在我面前有恃无恐,可知秋却是肺腑之言,她是真不管不顾要护你周全。”

“打小一块长大,平时也没发现她有多护我,没想到发起横还挺吓人。”我挠头苦笑。

“跟我来。”凌然脸色凝重对我们说。

我们跟在他后面,绕过吟香醉月楼沿着青石路往后走,前面带路的人停在一处面北朝南的楼前,就我那点浅薄的风水本事也能一眼看出这里风水的精妙。

这楼借地势,以来龙入首,跌宕起伏,尽尾而结,三面环水绕楼而过逆朝有情,整个楼远眺犹如卧蚕,四周绿茵掩映宛如桑叶。

叶九卿说到姑苏凌家赞不绝口的便是世代传承的风水秘术,直到看见这楼我才意识到凌家的高深,风水福地都是夺天地造化而生,可遇而不可求,而此处并非福泽之地,可凌家竟然在普通寻常的地方,借助地势化腐朽为神奇,以人力建出世间罕见的风水奇局,凌家的风水秘术完全已经登峰造极,运用之巧超乎想象。

这里的风水局叫卧蚕春晓。

春蚕吐丝连绵不绝,寓意后代福泽绵长生生不息,蚕并非是大富大贵之物,这也暗喻凌家先祖留下祖训的初衷,只让凌家平平安安传承有序,但并不希望凌家人富贵双全。

想必凌家先祖也是极其睿智的人,凌家掌握天下龙脉,且不说这东西到底有没有,我不相信,不代表别人不信,事实上相信这个的大有人在,特别是历朝历代的帝王。

凌家虽然一介平民可却尽握天下命脉,若再不收敛谦逊,早晚会成为众矢之的,怕是会招致杀生灭门之灾。

我抬头看见楼上匾额,上面四个凝重朴拙的大字。

凌氏大宗!

这里是凌家的宗祠,不知道凌然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跟着凌然走进去,宗祠殿前是一道浮雕石刻栏板,石台阶和栏杆头上各有石狮一对,栏板雕刻精美,每块图案各异。

里面是诺大的神龛上,从上到下供奉着凌家祖先神位,两端设有楼梯,可登临二层阁楼,我在下面仰望,上面堆满了琳琅满目的书卷和明黄色的锦盒,宗祠里的这种阁楼都是用来珍藏历代皇帝赐予的诰命、诏书等恩旨。

一般宗祠中能有一卷皇帝圣旨已是天大的荣耀,可凌家宗祠的阁楼上,那锦盒的明黄色是帝王专用的颜色,里面装着的便是恩旨,足足堆满了整个阁楼。

这样气势磅礴的宗祠能在十年浩劫中幸免于难已经算是奇迹,就更别说凌家这气象万千的古宅,竟然屹立百年不倒,我真有些好奇,凌家的人到底是靠什么把风光一直延续到如今。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去看神龛最上面的牌位,我好奇的想知道凌家的先祖到底是谁,结果看见的却让我大为不解。

最上面的牌位上刻着的字让我疑惑不解。

九天玄女元君大天尊!

“凌家怎么在宗祠中供奉九天玄女的牌位?”我诧异的问。

“凌家世代传承风水玄术,据传此术由九天玄女传授黄帝的龙角神章演变而来,算是玄术祖师,因此凌家以九天玄女为尊并加以供奉。”凌然一脸骄傲背手身后说。“因此凌家第一位先祖的名字,便叫凌璇。”

我这才看见在九天玄女牌位下,刻着宗祖凌璇之神位的牌位,凌家先祖竟然是一个女的,这让我再一次震惊不已。

凌然走到神龛前,从最下排的一个牌位后拿出另一个牌位,看着凌然奇怪的举动,我们很好奇的望过去,发现牌位上竟然刻着凌汐的名字。

“知秋回来了,看见她就像是看见你年轻时候一样,知秋像你,长大像,个性也像,有时候我都怕去看她,恍惚中我都分不清到底你还是她。”凌然望着面前的牌位声音惆怅。“她身上流着我们凌家的血,有先祖庇佑她定能平平安安,你泉下有知可有安心了。”

凌汐为了叶九卿,不惜违背祖训被逐出宗祠,永世不得踏入凌家半步,没想到凌然竟偷偷把凌汐的牌位放在宗祠之中,可见这兄妹二人感情不浅。

“哥当年迂腐不知变通,不该逐你离家,哥本想是为你好,殊不知最终还是害了你,这些年我一直悔不当初,哥这一辈子恪尽职守,为的就是凌家的门楣,当年你违反祖训,我难以理解和接受,现在想想,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这是我最后一次来陪你说话了,过了今天我再没资格踏入这宗祠。”

我们在凌然身后茫然对视,他对凌汐说的话句句肺腑,唯独最后一句我们听不懂。

凌然深吸一口气把凌汐的牌位重新藏回去,取来三炷香点燃,双腿一曲毕恭毕敬跪在神龛前,声若洪钟。

“凌家不孝子凌然,跪拜列祖列宗,凌然自接管凌氏一族,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孜孜以求我凌氏门楣光耀,可凌然不才,寡廉鲜耻骄纵不羁,有违祖训自知难立宗祠,今日戴罪跪告列祖列宗,凌然即日起不再掌管凌氏一族,并自废宗籍!”

“您?!”我们听完大吃一惊,凌然竟然要把自己逐出凌家。

“现在我已不是凌家的人,我所作所为和凌家无关。”凌然起身一脸坦荡无悔。“但凌然所学皆是凌家秘术,不敢胡作非为,如今形势所逼,凌然迫不得已才与你们一道谋事,但凌然有言在先,凌家祖训第一条便是不盗墓,凌然如今虽不是凌家的人,但用凌家玄术依旧得遵循祖训,我只看风水不言其他,能不能找到墓地就看你们自己造化。”

“您……您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凌家世代荣光,您这样白白废除宗籍又是何苦,不就探一个墓,不用凌家的人,我们一样可以找到。”我看着凌然诚恳的说。“掌柜说您磊落豪爽,可也说你不知变通固执,一个太监墓至于让您放弃这么多吗?”

“凌家的事与你们无关,我若是不知变通断不会这样做,直到现在我才能体会当年我凌汐的苦衷,有些事……身不由己。”凌然摇头拖着落寞的身影缓缓走了出去,那一刻他不像是意气风发权操天下命脉的地师,只不过是一个无助迟暮的老者。

凌然走到门口忽然转身看我,犹豫了半天如释重负的淡淡一笑。

“回去帮我告诉叶九卿,姑苏凌家已经没有凌然,倒还有一位故交,高山流水今犹在,他若是想叙旧,那位朋友定会清茶一盏静候佳音。”

英雄惜英雄,他们两人虽然多年未曾往来,甚至恶言相对,之前凌然掌管姑苏凌家,身上背负祖训,和叶九卿正邪不两立。

如今凌然卸下包袱再无牵绊,两人一正一邪,可心里却是桃花潭水,肝胆相照,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凌然和叶九卿两人心里从未放下彼此这个朋友。

“掌柜情长,故人之邀定不悔约,不知他去什么地方见这位朋友。”我看着凌然挺拔威势的背影,展颜一笑大声问。

凌然脚步未停,背影远去,洒脱至极的声音在月色下传来。

“枫桥西望碧山微,寺对寒江独掩扉。”

第122章 烟雨佳人

我们从宗祠出来,田鸡望着凌然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挺是佩服说,叶九卿和凌然都是性情中人,得此知己此生无憾。

“高山流水今犹在,他二人曲高和寡,一正一邪倒是相得益彰,看来这趟姑苏我是没白来。”我点头笑了笑。

“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宫爵走到身边声音冷峻。

“你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我见你神色不对。”我转头看向宫爵疑惑的问。“怎么了?”

“凌然认得你戴的项链。”宫爵脱口而出。

“认得项链?!”我一怔。

“在酒席上,你拉开衣领时,凌然当时的目光就落在项链上,我可以肯定他认得你这条项链。”宫爵点点头一脸沉稳。“若是普通项链就算了,里面有羽龙图案,凌然却认得你们不感觉奇怪吗,而且他只字不提有意隐瞒,凌然欲盖弥彰说明他知道一些事,而且还是和这项链有关。”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他也没说什么,就说了一句挺别致。”田鸡回想半天问。

“宁愿是我想多,否则的话,这姑苏凌家怕是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宫爵叹口气回答。

从宗祠出来,前面有人等着带我们去休息,凌家古宅真是大的有些离谱,第一次到这里若没人引路,真不知道怎么走出去,整个古宅宛如是一处林园,绕了半天才到我们住的地方,在屋外我们看见一脸焦急来回走动的叶知秋。

“你在这儿瞎晃荡什么?”我笑着问。

叶知秋看见我们,没说话长松一口气,估计是担心我们跟着凌然会出事,想到她在吟香醉月楼威胁凌然的样子,我忍不住想笑,没看出来这丫头发起狠比叶九卿还吓人。

“知秋,你怎么来姑苏了?”田鸡问。

“你们前脚一走,魏叔就来找我,说你们来见舅舅。”叶知秋抿着嘴回答。“我爸都不敢来这里,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居然把你们支来,舅舅最痛恨的就是盗墓贼,而且你那性子,三句话不合适就要翻脸的人,见到舅舅指不定你会干出什么,我放下不小就跟来了。”

“姜还是老的辣,老东西哪儿会想到那么多,是掌柜担心我会和凌然顶撞。”我淡淡一笑对叶知秋说。“所以让将军故意告诉你,算准你会跑来搅和,凌然再看咱不顺眼,也不能拿你这个外甥女怎么样。”

“这事没完,掌柜不地道,回头得找他说清楚,他自个在凌家招惹的事,啥都不说就把我们推过来,算起来掌柜对不起凌家,咱们啥都不清楚,还帮他和凌然硬抗,这不是无理取闹嘛,咱们不占理啊。”田鸡说。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掌柜当年对凌然也是推心置腹,毫无隐瞒,他和凌然妹妹的事,也是两情相悦,这事谁也怪不了,真要算起来,错也在凌然,谁让他把掌柜带回来,引狼入室……”我摇头苦笑说。“这话凌然还真没说错,掌柜即便是狼,那也是他自个带回来的,与人无尤。”

叶知秋问我们无缘无故突然到姑苏来干嘛,我们当然不敢告诉她来挖墓,而且还是和他舅舅合作,她本来就反感盗墓,要知道这些,我还真怕这凌家古宅保不住,我让大家先去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凌然既然已经释然,以他的风水堪舆造诣,有他帮忙相信姑苏的事很快就能解决。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出门就看见站在外面的凌然,我们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可凌然却并不像是要远行的样子。

“此去虎丘不远,你们到虎丘剑池的双井桥,哪儿有人等你们。”凌然说完把一个精致的罗盘交给我。

“您不去?”田鸡疑惑的问。

“凌然孑然一身又自绝于先祖,凌家风水玄术再没资格运用,我帮不了你们。”凌然说完转身离去。

我们三人站在后面不知所措,原本以为凌然自废宗籍,就是为了在不违反祖训情况下,帮我们查看风水,听他这么一说,看来我们完全想错了。

趁着叶知秋还没出现,我收起罗盘和宫爵还有田鸡连忙赶往凌然说的地方,虎丘位于苏州城西北郊,相传春秋时吴王夫差葬其父于此,葬后三日有白虎踞其上,故名。

我们到虎丘,刚巧烟雨蒙蒙,老远就看见古朴雄奇的千年虎丘塔矗立山巅,虎丘山并不大,可绝岩耸壑,气象万千,难怪被称之为吴中第一名胜,远远望去美不胜收犹如一幅水墨画。

凌然叫我们去的剑池是虎丘中最引人入胜的古迹名胜,对于剑池我倒是并不陌生,虽然从未来过,但小时候听一帮土耗子没少提及过这地方。

据传在剑池下面便是吴王阖闾的墓,这地方不知道有多少盗墓贼光顾过,虽然传闻颇多,但谁也没真正发现过什么古墓的痕迹。

站在双桥上能看见虎丘剑池,四个浑厚遒劲的大字,下面池水终年不干,清澈见底,前来观赏的游人络绎不绝,我们等了半天也不知道在等谁,忽然想起凌然交给我的罗盘,拿了出来以为里面有什么提示,可看了半天除了转动的指针,什么都没有。

“跟我来。”温婉悦耳的声音从对面传来,犹如剑池的池水波澜不惊。

我们抬头看见一位如水般的女子,如水的明眸,灵秀而又温婉,伊人如玉惊为天人,撑着伞站在我们面前。

连绵不断的黄梅雨弥漫在虎丘,那女子清绝舒雅,犹如这烟雨江南令人沉醉,纷飞的细雨沾湿了她衣衫,清影如梦透着江南女子独特风韵。

她若手里拿着的是一把油纸伞,我怕真会以为她是画中人。

我们跟着女子身后,她把我们带到虎丘后山,一路往西直到我们看见一处规模不小的陵区,

墓前矗立一对高大的华表,门前有文官武将各一人。墓园的石门气派非凡,门两侧各有一浮雕的卧狮,进入墓园,可见碑亭三座,亭顶内为石雕的盘龙藻井。

享殿之后是石牌坊,门额上镌刻十个大字。

古苏州虎丘陆公寿域。

“这是陆乔的陵墓!”我大吃一惊从石碑前站起身。

“一个太监居然死后埋的这么气派?!”田鸡震惊的说。

这陵墓非但仅仅是一句气派能形容,到现在还保存着门楼和华表等大量石刻,而且从葬制上讲,陆乔的墓葬和他身份完全不符合,明显已经越制。

尤其是华表须弥座束腰八面浅浮雕,上面竟然还有龙纹,那是除了帝王才可专享的纹饰,而这陵区居然还是明思宗所赐,由此可见陆乔在当时的地位有多显赫。

“宦官在明代专权跋扈,而且接近权利的巅峰,有这样的墓葬也不足为奇。”宫爵说。

“这……这事不对啊。”田鸡眉头一皱看着我们。“花惜双让咱从陆乔墓里找青花松柏花觚中的松瓶,墓就在这儿摆着,花惜双何必劳师动众找掌柜出面。”

我被田鸡这么一说也反应过来,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地宫周围好几个盗洞,而且年代还各不相同,看样子这墓早就被人光顾过,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地宫的大门竟然是开着,从里面居然陆陆续续有人出入。

这里俨然已经成为一个景区供游人参观,里面别说有什么松瓶,估计连渣都没有。

“此处地势低洼,后有虎丘山,本是青龙位,白虎骑青龙是风水大忌,白虎抬头,伤人绝户,而且龙争虎斗血光夭寿。”女子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地有十不葬,其中便有不葬龙虎尖头,江南多雨,此地明堂破漏,案山委蛇,水被直流算是山水无情,此地可谓风水悲愁,实属贫贱之地。”

我们回头看着身后女子,田鸡迟疑了半天,皱眉问我:“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临来之前我翻看过县志,里面有关于陆乔的记载,此人九岁进宫,从小侍奉熹宗,深受两代帝王的信任,因此一生享尽了荣华富贵,陆乔生平对风水极为信奉,而且颇有研究。”我一边思索一边回答。“陆乔既然相信风水,死后墓葬定不会草率,这里并非阴葬之地,他为什么会把陵墓选在这里?”

“你这么说我也感觉奇怪,刚才我看见石碑山有很多蝈蝈的图案,我挖墓也有些日子,这种图案寓意多子多孙,陆乔是太监,并无子嗣,哪儿来的多子多孙。”田鸡一脸疑惑的说。

“花惜双不是说过,陆乔死后,思宗特赐他良田数百作为佳城,思宗亲作讣辞,并令为之建墓。”宫爵走到我们身边说。“这处地方并不是陆乔自己选的,想必这些石刻碑文也不是他的意思。”

“陆乔无后,不需要有人祭拜,思宗赐地本是好意,可陆乔绝对能看出这里不宜安葬,但君王所赐他又岂敢不从,但陆乔既然信奉风水,就应该知道埋葬在这里永世不得翻身,陵墓修在这里……”我突然茅塞顿开看向之前说话的女子。“可陆乔并没有埋葬在这里!”

第123章 贵压千官

女子不语转身绕过陆乔陵墓往前走,我们茫然的跟在身后,继续一路往西,越走越荒芜,我没忍住还是上前拦住她。

“你到底是谁,总得告诉我们一个名字吧。”

“凌芷寒。”

“凌?你是姑苏凌家的人?”宫爵问。

凌芷寒点头,田鸡一脸憨厚的问:“你们凌家不是说不盗墓嘛,你怎么会帮我们?”

“凌家几百年基业,我可不想交到我手上,就被你们砸了凌家门楣和台阶。”凌芷寒说这话时目光看向我。

“凌然……凌然是你什么人?”我一愣,这话是我在吟香醉月楼说的,看来当时凌芷寒也在,只不过没出来。

“家父。”

“……”我们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半天没想明白,我诧异的问。“凌家祖训不能盗墓,你虽然没盗墓,可你帮我们,也算……用你们的话说也算助纣为虐,你爸迫不得已只有自废宗籍,按理说他现在不是凌家的人,帮我们也无所谓,为什么让你来?”

“我爸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他既然不是凌家的人,就不能用凌家的风水秘术,他自废宗籍是为我承担,何况我并没有助纣为虐,我只看风水,不言其他。”凌然回答。

我这才恍然大悟,凌然让女儿凌芷寒帮我们,但为了保全凌芷寒,所以他代其受过,把自己逐出宗祠好抱住凌芷寒不被牵连。

“你们凌家到底遇到什么麻烦,这么不情愿还要和我们搅和在一起?”田鸡笑着问凌芷寒。

“凌家的事与你们无关,总之我只看风水,能不能找到你们想要的我就不管了。”凌芷寒神情凝重回答。

“不就探一个墓,至于这样嘛,咱们现在怎么说也算是一根上的蚂蚱,不指望你肝胆相照吧,至少也得同舟共济吧。”我摇头苦笑看着凌芷寒。“陆乔是苏州人,你们凌家世代都在苏州,对这个人应该了解,你带我们去的地方,是不是和陆乔葬地有关?”

“陆乔祖籍在虎丘,他死后被风光大葬,陆乔是太监死后不能入宗祠,他若想叶落归根就必须得在祖山附近安葬,可思宗所赐陵区姑且不谈风水,也并陆乔祖籍所在,所以无论如何陆乔都不可能埋葬在里面。”凌芷寒一边走一边心气平和的回答。

“那陆乔埋在什么地方?”田鸡追问。

前面的凌芷寒再没声音,宫爵一笑把田鸡拉了回来:“别逼人家,她要是告诉你,凌家又得少一个人了。”

黄昏的时候,凌芷寒停在一处山坡上,低处的田野里,夕阳的余辉照射在稻田上,金灿灿的稻谷在风中犹如波浪般起伏。

此处三面环山,一湾溪流从稻田中间穿行而过,我看凌芷寒停下不前,想必这里便是陆乔祖籍所在,只不过经过几百年的变迁,除了一望无垠起伏的稻田,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们脚下这处山坡,地势虽不高,可远看形同龟背,若是做案山的话,便是朱雀风水中的龟背局,堪舆中称为太阴丘,藏风聚气后世长寿。”凌芷寒指着我们站立的地方说。

然后抬手让我们看对面起伏的山脉,那是一大一小的两个泽园山头。

“这两山起伏如同明朝文官官帽,这叫纱帽山,前有官帽,后有龟背,先人葬此贵不可言。”凌芷寒继续说。

“你们再看两边……”

“两边左右青龙白虎二山,层峦叠翠,一条条山棱非常整齐,就像古筝琴弦一般的排列整齐。”我接过凌芷寒的话,虽然风水造诣断不敢在她面前班门弄斧,可瞧见这样好的风水还是叹为观止。“这是难得一见的卷帘案格局,也叫贵压千官,出将入相局!”

“你也懂风水?”凌芷寒有些诧异的看我。

“这说来就话长了,归根结底我懂的风水也应该是你们凌家的才对。”我淡淡一笑回答。

“没错,这里正是贵压千官局,此地前贵官诰复钟,后贵龟背圆丰,左有青龙伏琴台,右有白虎压千官,龙高抱虎中间四水归朝,明堂浩大屏风走马,方圆五十里最好的风水宝地就在此处。”凌然点点头加重声音。“刚巧陆乔的祖籍就在附近。”

我们三人对视,当然懂凌芷寒的意思,她有言在先,只看风水不言其他,她是在暗示我们,这里既然是贵压千官的上佳风水宝地,也和陆乔身份吻合,他生前便是权倾朝野,想必死后也想来世继续风光,这里又是他祖籍所在,如果陆乔下葬想必应该就是这里。

“就这里?”田鸡抬头看看一望无际的稻田。“这么大的地,谁知道埋什么地方啊,总不能挨着探吧,那得探到何年何月去了。”

“风水堪舆里有一句行话,三年寻龙,十年点穴,足可见点穴之难。”我深吸一口气无奈的笑笑。“人家是言尽于此,剩下的事还得咱们自己来。”

虽然我嘴里这样说,可心里还是不得不佩服凌芷寒,三年寻龙,可她却仅仅用了不到半天时间,凌家的风水玄术看来真是非同小可,不用说,以凌芷寒的造诣和本事,陆乔埋在什么地方,想必她如今也了然于心。

可惜就别指望她能乖巧的告诉我们,这片稻田正处在贵压千官的正中,陆乔的墓应该就在这里面某处,我蹲在地上查看土质,这里的稻田被翻挖过很多次,可见陆乔的墓如果在下面一定埋的很深,否则早就被发现。

而且陆乔死前位高权重,在当时宦官权倾朝野,都有购置坟寺的习惯,坟寺的意思,就是选在景色秀丽的地方,先盖陵墓,再建寺观。太监生前在此侍佛静养,死后就葬于此。

可陆乔却不封不树,可见他并不希望别人找到他的陵墓,这属于秘葬,找起来就更麻烦。

“反正是晚上,咱们三人分开,间隔五米打一字型探洞,就用笨办法,今晚不行明晚再来,早晚也能找到地方。”田鸡拿出探铲对我们说。

“你这办法只能用一天,我们今晚在地上打出那么多探洞,明天就会被人发现,何况这里是水稻田,探铲打下去水也会跟着往下渗,探铲上的土带不上来。”宫爵摇头说。

“没那么麻烦,登山看水口,入穴看明堂,陆乔千挑万选看中这块贵压千官的风水局,最重要就在这个压字上,想要压得住就得坐的稳,坐偏了他压谁去,想要贵压千官,陆乔就得坐镇明堂,他的墓一定在明堂的正中心位置。”说完我回头看凌芷寒一眼,戏虐的问。“哟,忘了旁边还有高人,您给指点指点,我说的可对。”

“我看你风水造诣不低,你有这般本事,若是潜心研习风水日后必定有所作为,为什么非要去盗墓?”凌芷寒不置可否,有些惋惜的问。

“你这话还真问住我了,当年你爸可也是这样问我家掌柜,他是不想扫了你爸面子,所以没回答,今儿我帮他说,这叫人各有志,我没当地师的命,可还真有挖死人的本事。”我笑了笑得意洋洋拍拍宫爵和田鸡。“走,咱们去瞧瞧太监墓什么样的。”

走到稻田的中间,发现竟然是一处荒废的空地,上面丢弃着废弃的农作工具,和四周茂密茁壮的稻田格格不入,按理说这么好的土壤,即便不长庄稼,早该杂草丛生才对,可这处空地上光秃秃半根草也没见着。

我蹲在地上拾起一块土,在手里搓揉发现颜色发黑。

“黑土好啊,你看东北全是黑土,那庄稼长的多好。”田鸡跟着蹲下来看着我手里土壤说。“这地也不小啊,怎么就这么荒着?”

“姑苏哪儿来的黑土,何况你看看四周的稻田,土质和这里完全不同。”宫爵心细蹲下身拿着旁边稻田的土对比。

“贵压千官算是罕见的风水佳地,一般来说这样风水局的穴位,土质都与众不同,富贵之地必有异光,若是挖到深处,必现恍如太极图般泥土,而且土味清香纯淡,被称之为五色土。”我眉头一皱抬头看向凌芷寒。“五色有红、黄、青、白、黑,以红土、黄土最好,紫土、白土次之,而黑土不吉。”

凌芷寒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我手里把土样接过去,看了片刻肯定的点点头:“这的确是五色土中的黑土。”

“说不通啊,这里是富贵之穴,为什么土质发黑?”我百思不得其解,站起身对宫爵和田鸡说。“先挖,看看下面的土质有什么变化。”

我们往下挖了打竖井,大约挖了有三米深,越是往下土越黑,而且黑的不正常,我跟着将军也挖过很多墓,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土质,而且闻起来有一种刺鼻的怪味。

“变了,颜色变了。”田鸡在旁边提起探铲说。“颜色开始变白了,但好像下面的土好像渗水了,探铲都带不上来。”

我接过田鸡手里的探铲,发现带上来的土样中,有白色的东西浑浊在里面,如同水滴一般在流动,我用手搓揉又没不是水的感觉。

宫爵从探铲山抓了一些样土放在手里,刚看了一眼突然瞪大眼睛:“别挖!”

看宫爵的反应就知道有麻烦,田鸡举着探铲问:“怎么了?”

“土里有水银!”宫爵心惊胆战的回答。

“水银放土里干嘛?”田鸡茫然的问。

难怪这里的土质发黑,原来是这个原因,我已经知道宫爵为什么会如此紧张,这是墓室防盗的一种机关,在墓室上用翻板遮挡,上面盖有封土,水银用极薄的皮囊包裹安置于封土之中,当有人挖掘时破坏皮囊,里面的水银会慢慢向下渗透。

我们在土样中看见水银,说明已经触发了机关,但水银渗透到翻板,这些翻板牵一发动全身,任何细微的重量变化都会让翻板打开。

“往后退,脚步轻点。”我慢慢转头看向凌芷寒一本正经说。

凌芷寒估计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但想必看我神情严峻也不敢多问,怯生生往后刚退了一步,我就感觉脚下土层在松动,而且越来越快,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只感觉身体猛然向下坠落。

下面是一片漆黑,被触发的翻板让我们四个人同时掉落,然后有瞬间闭合上,土层中的水银会把土重新覆盖在翻板上,机会再一次恢复原样。

当我身体重重摔落在水里时,黑暗中听见接连不断的三声撞击,我心里才长松一口气,从掉落的时间推迟,我们现在应该在地下七八米的,如果不是这里有水,我们会当场摔死。

我喊宫爵和田鸡,黑暗中传来他们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大碍,我叫凌芷寒,好半天才听见她充满痛苦的声音,她离我不远,我顺着声音摸过去,抓到她的手。

“怎么了?”我问。

“我摔下来的时候,脚撞到水里的石头。”凌芷寒搀扶着我完全站立不起来。

第124章 疑冢

我喊宫爵和田鸡拿出手电,才看清我们果然是在墓室当中,身下是齐腰深的水,按照这墓室的设计,这里之前是不该有水泊的,想必是墓壁四周封石松动,让地下水渗透进来聚集而成。

我把凌芷寒扶出水潭,她根本无法走路,我让她靠在墓壁坐下休息,挽起她裤脚发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不断往外淌,看着都心惊胆战,我连忙脱下衣服帮她止血。

别说是她,就算是我伤成这样早就呲牙咧嘴大喊大叫,都说江南女子温婉,看上去弱不禁风,可凌芷寒硬咬着嘴唇,就是不发出声音,没看出来这女孩骨子里如此坚强。

“痛就别忍着,喊两声又没谁笑话你。”我说。

“喊出来就不痛了?”凌芷寒额头上都是冷汗,可回答却干脆。

我摇头苦笑,凌芷寒身上有股与生俱来的傲气,而且还是任何时候都不肯服输的倔强,这一点倒是和她婉约秀美的外貌完全不一样。

“伤成这样,光止血没用,得固定她的伤口,不然容易骨折。”田鸡蹲下来看了一眼认真的说。

我们身上没带可以固定凌芷寒伤口的东西,我拿着手电看看墓室四周,宫爵一直站在我们掉下来的地方,他回来对我摇摇头。

“是我太大意,之前看见发黑的土就应该想到有问题,这翻板机关设置的很巧妙,从上面可以打开,但从下面就无能为力,何况到上面有七八米高,四周没有攀爬的地方,我们根本上不去。”

“这真不关你事,我听将军说过,这种机关叫千龙坠,盗墓的就怕这个,一旦遇上就别想逃的掉,咱们算是命大,阴差阳错下面还有一大滩水,否则咱们早没命了。”我一边按住凌芷寒伤口一边笑着说。“是祸躲不过,都下来了还琢磨那些干嘛,何况她伤成这样,就算能上去她一时半会也走不了。”

“有出路你们先走,不用管我,我是不会拖累你们的。”凌芷寒嘴唇都快咬出血印。

“你这性子我挺喜欢的,我就是搞不清楚,你是不是任何时候都能这么冷静啊?”我转头笑了笑看着凌芷寒。“知道你瞧不起盗墓的,可盗墓的其实最重义气,一起来就一定一起走,别说你腿伤了,你就是死在这儿,我背也把你给背出去。”

“他说的是实话。”田鸡点头对凌芷寒说。“你多和我们下几次墓就知道了。”

“她都伤成这样,你们能不能稍微有点同情心。”宫爵估计见我和田鸡逗凌芷寒,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谁没同情心了,我说的可是真的,再说了,你们也不想想,叶九卿带走了凌汐,凌然差点没把叶九卿头给掐了,这一晃几十年后,我又带着她来盗墓,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凌然那性子,非把咱们活剥了不可。”我其实就想听凌芷寒在我面前哼哼一声。

“不准你说我姑姑。”凌芷寒蹙眉微怒,义正言辞看着我。

“得,你们凌家人咱招惹不起,还是先把你伤口包扎好。”我一脸痞笑对田鸡喊。“想办法弄两块木板。”

“木板,这墓里只有棺材板。”田鸡拿着手电在墓室里已经转了好几圈,声音透着失望。“这个太监官当得也不小啊,怎么埋的地这么穷酸,就巴掌大块墓室,里面一件陪葬品都没有。”

“开他棺,看看松瓶有没有在里面。”我说。